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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部分

镜-第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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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靖不做声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如果一个病人,对于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再眷恋,那么必然病魔会急遽侵蚀他的健康吧?
    沉默中,萧忆情沉吟片刻,忽然微微笑了起来,问:“今天你来密室,原本想和我说什么的吧,是不是?阿靖?”
    阿靖迟疑一下,缓缓道:“改天再说吧,今天不合适。”
    “为什么?”萧忆情有些奇怪,“有什么事值得让你这般吞吞吐吐?”
    阿靖侧过头去,道:“我想求你给高欢自由,让他和风砂离开。”
    萧忆情脸色立即变了,目光又尖锐了起来:“你说让高欢走?他此时正当颠峰,领导着吹花小筑的杀手组织,至少还可以为我效力五年……你居然为了一个楼外不知来历的女子,要求我放走这样一位人才?”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逼视着阿靖,隐隐有愤怒。
    “任飞扬非常优秀,在训练之后,完全可以来接替高欢。”阿靖的目光始终在看着他,毫不回避,轻声,“既然已经找到了新人,你就不会有多少损失。他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再不让小高走,我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你一样一无所得。”
    听雪楼的女领主突而低下头,叹息了一声:“萧楼主,就当是做点善事吧!你想想,我们手底下杀了多少人,流过多少血?那样深重的罪……”
    萧忆情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握紧,低头看着她,叹息:“你害怕罪孽么?放心,就算要下地狱,我也会比你先下。”
    阿靖的手在萧忆情的手心里微微发抖,如同她的声音。
    望着白楼外一片片碧绿的叶子和灿烂的阳光,阿靖的眼神却是茫然的:“当年杀了霹雳堂的雷氏全家,我已心知罪无可恕;以后这几年跟着你到处征战,杀人如麻,血流成河,更知死后必入地狱。何况拜月教一战中……”
    说到这儿,她话音一顿,不再说下去。
    但萧忆情的目光又变了,低声喃喃道:“拜月教、拜月教……”
    他神色已有些恍惚,仿佛触动了某处掩藏了许久的伤口。
    那样的字眼,原本是他们两人之间心照不宣避讳的话题。
    但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了湖上燃起的大火,看见漫天的劫灰和累累的白骨,还有那一颗孤零零沉睡在地底的头颅……冷汗从额上渗出,他不由自主握紧了阿靖的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迦若、迦若啊……此刻,你在地狱里,又是如何?
    他目光停留在她项上那一个破旧的护身符上,神色突然一震——那人虽然逝去了,可那样深沉殷切的执念、依旧停留在想要守护的人身侧。
    顺着他的目光,阿靖下意识的回手,触摸到了那个护身符。刹那间仿佛闪电照亮她的心,向来冷漠高傲的女子,眼中忽然泛起了淡淡的泪光,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萧忆情看见她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冷,感觉有寒流慢慢升起,让心都灰了一半。
    “有他在地狱里,你也不必害怕。”他侧过头去,看着外面的天空,淡淡道。
    他生性高傲专制,一生中以权力地位俯视天下,可偏偏缠身的绝症又让他每时每日面临着死亡,所以从少年时开始,他的个性也被深深分裂为两半——
    他重权嗜杀,但他害怕死亡;
    他无情冷酷,为人极重理性,可另一面又极为空虚寂寞,内心脆弱;
    他极度重视个人尊严,让全武林臣服于他脚下;可另一面却又在不断地寻找能让他平等相待的人,灵魂的伴侣——这分裂的个性,让他变得令人捉摸不定。
    然而,这世上,永远有两个字,时时刻刻刺痛他的心:迦若。
    滇南的往事,一幕幕回闪。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和那个已经逝去的人再争夺什么。
    萧忆情一言不发地看着阿靖,天性中的高傲冷漠瞬的抬头,压倒了一切。他放下紫金手炉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
第十七章
    ";禀楼主,左舵主前来拜见!";白楼大厅里,有子弟上前禀告。
    ";进来。";萧忆情在软塌上微微抬了抬手,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
    阿靖坐在他身侧,将各分舵送上的文书信件一一过目,挑出重要的给萧忆情看了,别的便是自己直接批复。她抽出左舵主的上书,看了一眼,淡淡对萧忆情道:";左舵主此次回楼,除了交代平洞庭水帮的事务,还带了重礼。";
    “重礼?”萧忆情有些意外,斜眼看了一下单子。
    听雪楼向来分工严谨,采办之事自有专署负责,而负责征战的分舵向来不办理这种事情,所有用度都由楼中统一派发,以免出现鲸吞渔利之事——而左舵主此次征战归来,居然送上了“礼物”,倒是少有之事。
    阿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礼单递过来。
    黄金三百斤
    白银五十万两
    珍珠十斛
    白璧五对
    各色宝石十匣
    猞猁裘一件
    孔雀金大氅三件
    极品碧螺春五匣
    ……
    金银酒器两箱
    女伎一队十二人
    萧忆情看着那份长长的清单,眉头微微蹙起,漠然:";想不到洞庭水帮独霸长江要害十多年,居然积累了如此多不义之财。”
    左舵主连忙回禀:“属下破了洞庭水帮总寨后寻到密室,起出了一室财物。属下不敢隐藏,尽数清理列表,请楼主处理。”
    “哦……”萧忆情却是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手指敲击着玉座的扶手,淡然,“既然寻到密室,理应立即封锁,再通知楼中的‘金屋’前来清理——你也未必太急着起出财物了罢。”
    左舵主略有慌乱之色,忙叩首分辩道:";当时水寨破后,水贼四处作乱,局面混乱,属下怕财物长留密室会有不妥,只好先不告而取——万望楼主恕罪!”
    萧忆情看着下属惶恐地分解,没有再说话,眼里却有一丝隐秘的疲倦。
    那样庞大的财物,无论谁乍然看到都会心动吧?
    如果要左玄做怀不乱,也是太难为他了。
    说到底他还不算太贪婪,自行攫取的数量有限。看如今呈上的东西,大约也占了原物的十之八九——那么,对于可能私吞的十之一二,自己要不要严厉追查到底呢?
    他有些询问地看向一侧的绯衣女子,想知道她的判断,却看到阿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清单的最后一行,忽然开口:“清理财物也罢了,居然连匪帮里的女人也一起收编了?左舵主倒是好兴致啊。”
    那样的语气,让左玄陡然白了脸,不敢再看那个绯衣女子,连忙叩首。
    “这些女伎都是被水帮巧取豪夺来的,个个身世可怜,又姿色出众。破了寨子后,属下不知如何处理,又不敢擅自留下或者放走,才……”他颤声分辩,看了看一旁始终不开口的萧忆情,眼神一闪,低下头嗫嚅,“而且……而且楼主位高寂寞,也……";
    他看了一眼阿靖,不敢说下去。
    连下属都看出他的寂寞么?——萧忆情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忽然间抬起手,阻止了阿靖继续的追究,有些疲倦地对着左舵主淡淡吩咐:";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左玄松了一口气,连忙叩首退出。
    白楼外阳光灿烂,林荫中有风吹来,这时候他才感发现冷汗已然湿透重衣。
    坐在高高的玉座上,看着底下肃然侧立的下属,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忽然包围了他。
    萧忆情没有解释方才的决定,只是转头对阿靖微笑,客气:";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楼中事务繁多,辛苦你了。";
    不知怎的,阿靖看见他的笑容,心中却有一阵不自在——
    因为这一次,在他笑的时候,眼睛也是不笑的!那仍是冷冷的冰雪。
    在她和他之间,突然有了无法言明的隔阂。
    她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有一种力量正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他依旧对自己信任关怀,可却从每一个动作中,抽出了真正的情感。
    想来,他们两个人曾共有的那一段过往,是永远、永远地遗落在了澜沧江旁。
    那段并辔驰骋、笑傲江湖的日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十八章
    浓荫下,一架荼靡花开得正盛,垂落馥郁芬芳的花朵。
    风砂百无聊赖地坐在花下,透过绿荫,望着高空流云。
    来到楼中已然过去几天了?除了那一日被带去见了高欢一面,她每日就无所事事地在花园里散步,分辨着这里的每一种花木。刚开始因为不明白这些花木是按照奇门八卦之道布置,她还在浓荫中迷路了几次,后来终于渐渐明白了一些法门,也就得以悠闲的散起步来。
    偶尔楼中的墨大夫得了空闲,也会过来和她切磋一下歧黄之道,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孤寂的。
    不明白到底接下来会如何,却不忍就这样离去——
    毕竟,靖姑娘答应过会设法让高欢和她一起离开。
    坐在浓荫中,忽然听到左侧的林子里有簌簌的脚步声,伴随着时断时续的低低议论——不知是那几个舵主刚刚从白楼正厅里办完了事回来。
    “唉,平了拜月教后,刚安生了半年多,接着却又要去川西了!——看来,楼主不把整个武林收入囊中,是不会甘心的啊。”
    “楼主是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卧榻之旁,怎容别人酣睡?”
    “也是。谁要神水宫运气不好,居然伤到了靖姑娘?楼主借机发作,也是理所应当啊。”
    “说起来神水宫也是称霸川西一方很久了,想来也敛了不少财——如果像这一次破洞庭水寨一样能找到密室,我们可就如左玄那家伙一样发财了!”
    说到这里,两名舵主笑了几声,语气里大是兴奋。
    ";说起来左玄这回走好运了,私留贼赃的事情不但没被追究,带来几名美女居然还被楼主留下了一个!";
    ";是啊,真想不到——楼主以前对美女兴趣似乎不太大。";
    ";所以说这次那小子的运气好么!谁想得到啊?";
    ";不过……奇怪。靖姑娘还在侧,楼主怎么会……";
    ";天知道他们怎么了——你没觉得这几天他们两个都不太对劲吗?";
    ";其实呀,从上次打完拜月教回来,就有些怪怪的了。";
    ";唉……他们大人物之间的事,弄不懂呀!可说句心里话,天下虽大,我看也只有靖姑娘才配得上楼主!人中龙凤……外边不都这么说?”
    “唉,别提了……我就担心这对龙凤一旦闹了别扭,那才是天下没人劝得住。";
    风砂坐在花荫下,断断续续听了来往人的话,心往下一沉。
    沉吟片刻,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站起身来便直往绯衣楼走去。
    一路上遇到了无数侍卫,但大家都知道近一段时间来这位叶姑娘经常出入靖姑娘房中,而一贯冷漠的女领主也对这个女医生青眼有加,便没有过多的诘问。
    风砂来到阿靖的房内,掩上门,辟头便问:";靖姑娘,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和高欢之事,让你和萧公子之间闹了分歧?";
    正在看文牒的阿靖一震,抬头笑笑:";哪里的事。";
    虽然是毫不犹豫地否认,可风砂明明看见她明丽的脸上已颇有憔悴之色。心里更觉内疚,不由低声道:";靖姑娘,你长我二岁,本当是我姐姐,可我有几句话实在是……";
    不等她说下去,阿靖却抬起手,决然止住了她:";别说了,你并不了解内情——”
    她抬眼看着风砂,眼神烈烈如刀:“不错,目前我和他是有些问题没解决,不过不关小高和你的事——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事不能相互理解,以至到了今天,才如此隔阂。";
    她的语气,带有一种不容人置疑的决断,让风砂所有酝酿好的话、都在她冰霜般的话语里都冻结于舌尖。
    仿佛不愿再深说下去,阿靖转过话题,问:";你这几天见过小高了麽?";
    风砂脸微微一热,轻轻道:";前天还见了一次……但从昨天起再去找,他就不在了。他们说……是萧公子调走了他。听说、听说他要被派出去执行任务……";
    阿靖怔了一下,眼中慢慢有严霜:";你等一下。";
    风砂劝阻不住,阿靖立时便转身进入密室。
    门阖起,随即听到了室内开的声音越来越高,似乎双方都破天荒地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风砂知道双方又为自己争执,心下好生过意不去,不愿让阿靖出来后感到为难,她便悄悄先行退了出去。
    不告而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密室里的歌舞。
    阿靖冷冷望了萧忆情身边那吓得瑟瑟发抖的白衣美女一眼,便再也不去理会,只是口气冷峻地问:“既然楼主要派高欢去神水宫,那么是决计不肯放他走了?”
    萧忆情倚在软榻上,眼睛只是看着窗外下着雨的天空,淡淡道:“这不是什么放过不放过的问题。他效忠于听雪楼,为听雪楼搏杀拼命、那是他分内的事情——你莫要说我狠毒,我不让他去杀了叶风砂,已是看在你面子上了。”
    阿靖眼睛里转瞬结成了冰,再也不说一句话,返身就走。
    待她走出了密室,萧忆情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却颇有凄凉苦涩之意。这时,一直蜷伏在他腿边的白衣美女终于能开口,颤声道:“这位姑娘……好凶啊!”
    萧忆情垂手抚着她丝绸般的长发,叹了口气:“夕舞,为我跳一曲拓枝。”
    那位名叫“夕舞”的白衣美女,怯怯地跪着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膝行着退到毯子中央,才站了起来。雪白的纱衣雾般笼罩着她,她才只有十五岁,纯净明丽得象三月的江南,双眸中始终带出了怯生生的表情,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让人不忍对其稍加辞色。
    但她的舞却是销魂的。举手投足之间舞韵飞扬,有流雪回风之美。
    绝美的舞姿中,只听少女开口,一拍一拍地依着韵轻轻唱: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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