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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部分

镜-第3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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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邪脸色苍白而苦痛,显然这几千年来为了维持这个虚幻的国度、他也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力:“我答应过要守护云荒……哪怕天崩地裂。”
    “为了水底那堆废墟和骷髅、你宁可牺牲在世之人的生命,是吧?”饕餮扯着嘴角,不屑地笑,“多么伟大的守护神啊……为了不让那些海底骷髅惊觉自己已经‘死了’,要花了多少精力来编织完美无缺的历史?你这样死脑筋的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知道什么?”辟邪凌厉地看了兄弟一眼,“你不是早就沦入魔道了?”
    “呵……我怎么不知道?”银发男子笑起来了,手指虚空一划,止住了半空零星的雨点,“五千年前,我同样眼睁睁看着大西洲沉入海底!云荒只是一夕间沉没,而大西洲却是裂变了十多年、才逐步完全消失!我无能为力……我是神,却无能为力!那时候我的苦痛会比你少?”
    辟邪抱着昏睡的萧音,忽然一震,抬头看着成为邪魔的兄长。
    饕餮……九兄弟中最骄傲的饕餮,屈身成为黑暗保护神、也是经历过无数波折的吧?
    “但是,生死如昼夜更替,都是天道——连你我都必须顺应。”饕餮脸上那种玩世不恭和冷嘲热讽的表情消失了,手按在心口,脸色肃穆,“死去的人,会有他们新的去处;而消失的文明,也会有新的文明涌现代替——时间在流逝,历史也在继续,你我都无法阻挡。辟邪,你实在是太愚蠢。”
    “愚蠢的是你……居然去做了邪魔!”辟邪抬起眼睛看着兄长,应该是内心也在激烈地挣扎翻覆,黑眸居然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忽然厉声,“我抓着云荒不肯放手,至少从不阻碍这个世界的进程!你呢?不能守护大西洲、就不惜隐身于黑暗?大哥他们守护着如今的七大洲,居然没有杀了你?”
    “呵,呵。六弟,你原本个性就放不下,如今居然越发胡涂了——”银发的饕餮笑了起来,“神魔从来都是并存和相互转化,如昼夜流转不息,推动世间前行,何谓‘阻碍进程’?你这样试图延续残梦、才是一种阻碍!”
    说到最后六个字,饕餮讥诮冷嘲的声音忽然沉厚,宛如惊雷下击。
    辟邪抱着萧音站在林外,忽然间沉默下去,宛如一尊石像。
    雨已经停止了,绿化林被方才狂风吹得倒了大片,酢浆草还未开花、就被神魔大战践踏成泥。暗夜里,银发飞舞,饕餮笑着,微微弯腰,对着一边沉默的兄弟伸出手去,邀请:“醒来罢,辟邪!别再为那片死亡的大陆浪费精力,来这边和我一起吧!”
    虽然一直不动声色,然而刹那间被点破了梦境,心中的惊涛骇浪是几千年来所没有的。空茫和绝望如潮水灭顶而来,想要将这位神袛的思维击溃。听得饕餮这样的劝诱,辟邪的手臂都微微颤抖,几乎抱不住怀中的萧音。
    “来和我一起吧!我为了寻找同伴、已经费了几千年时间。”察觉到辟邪色动,银发男子薄唇上带了笑意,“辟邪,上天将我们的土地夺走、就是要我们寻找新的可以守护的东西——所以,我做了‘一切罪恶的守护神’。这个世界并存着阴阳两面,神魔之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到哪一边才不会再感到空茫和无措,可以抓住真实的‘存在’。”
    “真实的存在?”喃喃地,辟邪重复了一句,依稀眉目一震。
    “是的,真实的存在——不象云荒那个虚幻的死亡国度。”饕餮继续保持着伸手邀请的姿式,微笑,“这个肮脏的浮世里,所有救赎、守护、谦让都是假的,唯有罪恶,才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就让我们一起来守护这份真实罢!”
    辟邪眉间依然有迷惘混乱的表情,然而兄弟的劝说慢慢起了效果,他看着意气飞扬的饕餮:“你找我就为这个啊……可这些年来,你过得很快乐?黑暗里也有可以快乐的东西么?”
    “当然,”饕餮嘴角浮出笑意,“你不知道人心堕落在黑暗里的时候,可以产生怎样的扭曲和快乐——那种腐蚀般的快乐,就算你是神袛、只要舔尝一点点,都会觉得不得了呢。你为那个破云荒已经苦行了多年吧?别拖身边这个女人下水了,再下去她的脑子就要毁了。干脆和我一起归于黑暗吧!”
    他的手向前伸着,人还在林中,手指却伸出了树林边缘、在暗夜里微微发光。
    这是来自黑夜里的邀请。
    饕餮说得对。他一直只是在做一个一厢情愿的梦罢了,或许云荒上那些死灵魂也不愿如此被困在编排的梦里,宁可早日解脱……这个梦,是不是真的该醒了?他自己或者无所谓,可为了一己的梦想,却要葬送萧音十年的青春和灵气、以及将来艾美的人生和喜悦?那片死亡大陆上,已经有了太多的活死人吧……云荒,是不是真的有苟延残喘的必要?
    辟邪沉思着,却是不由自主地向着林中走去。
    那里,饕餮看着走向黑暗的兄弟,眼睛里有隐秘的喜悦,保持着伸手邀请的姿式。
    “辟邪……辟邪,”在即将踏入那片绿化林的时候,忽然怀里有个声音叫住了他。萧音脸色苍白,睁开眼睛,忍住了脑中的剧痛,看着他,喃喃:“不要去……不要跟他去……他不是好人。不要…走到暗影里去。”
    “沉音!”在紫衣女子抓紧他衣衫的刹那、辟邪眼里的空茫混乱就消失了,顿住了脚步。
    饕餮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看着辟邪怀里醒来的女子:这个织梦者在精神力极度衰竭的时候、还能分辨出黑白正邪,阻止辟邪投身魔道?
    这般厉害的女子……对于辟邪的影响力更无可估量。如果有她在一日,辟邪只怕是不会断了对云荒和人世光之一面的念头吧?
    然而,在邪魔恶念一动的时候,一边的紫衣女子却捂着额头重新倒入了辟邪怀中——方才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开口说了几句话,脑子里就痛苦得如同刀子在绞!她无法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自从使用了云荒古老的咒术后、她的脑子就陷入了混乱和空茫,痛得仿佛要裂开。就像一台数据外溢的计算机,已经到了系统崩溃的时候。
    “辟邪……辟邪……好、好难受。”再也无法忍受,平日好强的萧音用力掐着自己的头颅,断断续续地低呼,“脑子里……脑子里有刀子在绞!好痛……好痛……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我脑子里好像都空了!”
    “别去想,什么都别去想!”大惊脱口,辟邪用力拉开了她锤打自己头颅的手。然而萧音的手指痉挛着,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似乎头脑中真的有刀在搅动。
    看得如此情形,饕餮笑起来了,依然是讥讽的:“是的,她以后再也不能用脑子思考什么了——十年的织梦者生涯、加上刚才勉强使用的那个九字大禁咒,她的脑子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辟邪,你透支了这个可怜凡人的精神力,你将她毁掉了!”
    “胡说!”辟邪反驳,却看到萧音苦痛地抱着额头,脸色苍白得如同死去。
    饕餮看着思维接近崩溃的女子,眼里有冷光:“跟你说过,蝼蚁是承不起‘创世者’这种工作的——你想引导一个凡人用神的思考方式去支配大陆?真是开玩笑……那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应该知道的东西。就算是织梦者、迟早也要发疯!”
    “辟邪,辟邪……我的头、我的头要裂开了……”手腕虽然被扣住,然而剧痛让萧音不停地挣扎,将头抵在辟邪的胸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断续,“帮帮我……帮帮我!我受不了了……脑子里……脑子里那把刀子在绞!快救我!”
    “沉音,沉音!”顾不上饕餮的冷嘲热讽,辟邪将手覆盖上了萧音的额头,试图平定她的挣扎——然而,刚一接触她的额头、他的手就被震了开去!
    多么可怕的念力……在这个混乱苦痛的头颅里,往外涌动着多么巨大的念力!
    一个凡人的小小头颅里,竟然积蓄了那么多的精神力!
    辟邪震惊地低下头,那一刹那、他看到了有淡淡的金色光芒从萧音的眼睛、眉心、额头透出来。不顾她苦痛的挣扎惊呼,一点点的透出、汹涌而去,仿佛头颅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散逸、消失,带走女作家的思考和创造能力。
    “很痛……救救我!救救我!”她脸色苍白得吓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通宵不睡的工作后更显憔悴。她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仿佛想要用力抓住什么东西来对抗思想的混乱,然而看着他、她的眼睛却慢慢失去了神采,从苦痛混乱渐渐变成空洞茫然。
    “沉音!沉音!”知道发生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辟邪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凝聚她的神志,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凭空一划——夜里陡然闪出了幽蓝色的光,林外的空地上登时出现了一个结界,将他们笼罩。
    那些从萧音身体里溃散出来的神志、也被结界所拦截,无法散逸。
    辟邪单手制止了她的挣扎,将萧音靠在怀里,左手平伸出去——结界中那点点金色的光被无形的力量摧动、竟然渐渐往他手心凝聚。
    “做的挺熟练嘛,”在辟邪竖起手掌、将收集回来的神魂重新压入女子眉心时,身后忽然传来了饕餮冷嘲的声音,“她不是第一次精神崩溃了吧?如果不是靠着你这位‘助手’的强行恢复,大约几年前报纸上就会出现著名作家精神错乱的消息了吧?”
    辟邪的手指点在萧音眉间,将溃散的神志压入她的脑中,用咒术平定着她再度溃散的精神世界——手下传来如巨浪汹涌的反抗力,激烈混乱超过以往任何时候。沉音的脑子,真的是已经再也无法负担这样的负荷了。
    紫衣女子终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脸色却苍白如死。有一个刹那辟邪屏声静气、不敢确认怀里的人是否真的平静下来,还是最终的神志溃散。
    然而虽然脑波散乱,心脏却还在微弱急促地跳动,证实着生命存在的迹象。
    那个瞬间辟邪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冷汗,按在萧音眉心的手指也在不停地发抖。他忽然俯下身,将那具苍白疲惫的凡人身体紧紧抱入了怀中,仿佛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如尘埃消失不见。
    “何苦。她虽然有织梦者的天赋,却终究是个凡人。”身后传来同胞兄弟的声音,饕餮的眼睛闪了一下,看着他,声音却收起了一贯的冷嘲热讽,“对我们来说,她生命短暂、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何苦……放她走吧。她是那样的痛苦,她该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她是很辛苦……很辛苦……”辟邪茫然地喃喃,想起那么多年来她的压力和痛苦,歇斯底里的发作和一次次的试图自杀,“不能再这样下去……下一次,我也救不了她。”
    “下一次,她会变成毫无思考能力的白痴。”饕餮毫不留情地补充,“如果你不及时放走她,她精神崩溃后便会成为疯子或白痴——你应该知道,织梦者的潜能、最多只能支撑十年。而眼前这个凡人已经透支。”
    “不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辟邪忽然抬起头,看了银发的饕餮一眼,眼睛陡然变成了蓝色,“给我滚开!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也别想我会跟你走!”
    “你在怨恨我,是么?”对着杀气,饕餮却笑起来了,带着看穿人心的讥讽,“的确,如果不是我贸然造访、打扰了你们二人世界,你至少还可以和这个凡人多待三个月——三个月。多么可笑……不死的神袛,居然为了一个眨眼都不够的时间而愤怒!”
    “我为什么要怨恨一个已经死了的神,”辟邪忽然却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眉间扬起一丝冷笑,看了兄弟一眼,“饕餮,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身上带着死亡和黑暗的味道——我从一开始就发觉了。是你自己一直不肯承认吧?”
    辟邪默不作声地抱起了昏聩的萧音,蓦然腾空离去,消失在林后。
    “饕餮,你其实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伴随着依稀的风声,他给兄弟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银发的男子唇边的笑容忽然冻结,定定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直温雅沉稳的辟邪那最后一句话仿佛刺穿了他的心脏——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很久很久?是的,是的,在大西洲沉入海底的时候,他作为守护神袛曾用尽了所有方法对抗天地裂变,最后耗尽了所有力量,和那个沉没的大陆一起死在了深深的海底。
    他在五千年前已经死去。只是和云荒上那些一夕死去的人一样、他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真像,而一直试图延续着残梦吧?
    所以他隐入了黑暗,不惜和腐烂、罪恶为伴,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他其实早已经死去……不会喜悦,也不会愤怒,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只是无穷无尽的寂寞和孤独,穿行在黑夜里,没有一个同伴。
    所以他才会寻找辟邪。并不是如他宣称的那样,仅仅为了寻找同伴;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是嫉妒辟邪的——嫉妒他依然拥有梦想,依然有着相依为命的织梦者。他是尚未死去的一个,因为他的生命在守望中延续。
    所以,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将其所有的一切粉碎!
    点破辟邪的梦境,击溃织梦者的神志,彻底的毁灭苟延残喘的云荒……他要将辟邪至今以来赖以活着的所有东西粉碎,让那个一直沉静孤独的兄弟和他一起沉沦到黑暗中来!他要看着辟邪如何和他一样挣扎在人心罪恶堕落的泥潭里,如何在毁灭中获得暂时的满足。
    他们都曾是守护生灵的神袛,却不得不沦落在暗影里。
    饕餮忽然冷笑起来,将手缓缓插入自己的身体——腐土般的身体居然是虚无的,银发的男子将手插入心口,挖出了一块心脏模样的东西。那只是冰冷的土石,不会跳跃、也没有温度。他这个身体,早已随着遗失大陆一起成为化石。
    “不错。我早就已经死了……”嚓的一声,那颗石化的心脏在手里成为齑粉,饕餮冷笑着喃喃,眼睛里却有阴暗的光,“可是,为什么你还活着呢?辟邪?”
第九章
    “怎么忽然间外头风雨这么大?”九点半,艾美恼怒地抹开了泼到作业本上的雨水,站起来关上了窗,风吹得桌上的书哗哗乱飞,幸亏她一早就用萧音送的那块云荒石雕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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