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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镜-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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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话说到一半,一个耳光忽然落在他脸上,将他打的愣住。
    云焕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怔怔看向轮椅上的女子——那么多年来,师傅还是第一次对他动手。
    “痛不痛?”慕湮自己也愣了一下,连忙抬手轻抚弟子的脸,眼里的焦急却依然存在,“你看你说什么疯话!我是空桑人,还是伤在你们巫彭元帅手下的——你带我去帝都?跟十巫说你是空桑剑圣弟子?西京和白璎是你师兄师姐?——想自己找死么?那些豺狼正愁找不到下口的机会!”
    惊怒交集,女剑圣似乎再度感觉神气衰竭,顿了顿,看到弟子低头不答,放缓了语气:“焕儿,你仔细想想——反正……反正,咳咳,师傅是不会和你去伽蓝城的。”
    云焕没有回答,慕湮只感觉手底下军人的肩膀在微微震动。
    只是片刻,那不受控制的颤抖就停止了,沧流帝国的少将抬起头来,剑眉下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方才那种不顾一切的光,深而冷,看不到底:“师傅教训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轻轻吐出一口气,慕湮终于微笑起来:“以后切不可鲁莽做事——外面闹了很久了。过来替师傅推着轮椅,我们出去吧。”
    然而云焕还是站在那里没动,静静将手抬起,摊开,再度将那枚金丹送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请师傅收下这枚金丹。”
    那样的语气坚定如铁,恍惚间慕湮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在地窖里看到的绝望而倔强的目光。叹了口气,不忍再拂逆弟子的心意,她伸手接过,笑了笑,便服了下去。
    ―
    夜幕下,篝火烈烈燃起,映红一方天空。
    眼看云集的鸟灵纷纷离去,匍匐在古墓外彻夜祷告的牧人们知道一年一度的大劫又是平安过去,一声欢呼,空寂城外便成了欢乐的海洋。火堆边上人头济济,牛角杯,驼骨碗纷乱地举在半空,随着各部巫人颂词便往天空泼洒着美酒,象征对天神的感激。十二弦声悠扬,牧民们双手相挽、踏足齐声而歌,热烈彭湃,歌颂天神和女仙——在大劫过去后,第二夜便按惯例要举行盛大的宴会,答谢古墓的女仙。
    “都唱了那么久了……怎么这次女仙还不出来呢?”一边的火堆边,一个红衣的姑娘有些纳闷地喃喃,担忧,“以往好歹也会开了石门出来露一下面,这次——难道是我们唱的跳的不够好?如果女仙不出来,我们可要不停跳下去呢。”
    “央桑公主,一定是你还不曾跳舞,而摩珂公主也不曾唱歌,所以女仙不肯出来呢。”旁边有女奴微笑着怂恿,同时示意身边的牧民附和,“族里最珍贵的两位公主都不曾出面,天神女仙怎么会满意呢?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旁边喝酒的牧民轰然应合。
    “为什么又要我跳……”红衣姑娘听见贴身女奴的话,虽然心里受用,却故意嘟起了嘴,眼睛骨碌碌乱转,“摩珂那丫头呢?她去哪里了?——她不唱歌,我可不跳!”
    “摩珂公主去了琴师那边,调了弦就开唱了。”女奴珠珠笑眯眯地眨了一下眼睛,指了指另外一堆篝火,那里果然有一个装束华贵的黄衫少女站在琴师身后,俯下身轻轻地说着什么,珠珠笑了起来:“央桑公主就开始跳吧,大家都等着公主领舞呢!”
    “摩珂先唱!”显然是忽然闹起了脾气,刁蛮少女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用眼角打量着另一边弹着十二弦的琴师,“哼,也不害臊,丢下我不理整天去缠着别人——一个流浪的瞎琴师,一副娘娘腔,不像个男人,也值得这样巴结……”
    “呀呀,冰河琴师是多么迷人,竟然让央桑公主都吃醋了呢。”女奴珠珠显然和两位公主很是熟悉,调笑着上去拉央桑的手,“来来来,跳舞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不跳!”央桑却依然耍脾气,一跺脚,大声,“要那个瞎子弹起琴来,摩珂先唱!”
    声音有些大,那边火堆旁的人显然听见了,那个正在低头调琴的琴师微微抬了抬头,他身后站着的黄衫少女摩珂公主也抬起头看着妹妹那边,蹙眉。
    “央桑!不许无礼——快出来跳舞。”微微僵持的气氛中,忽然传来威严的喝止,众人簇拥中,一个中年人手持酒碗转了过来,牧民纷纷鞠躬,口称“罗诺头人”。曼尔哥部落的族长这次亲率族人赶来这里主持盛会,却看到女儿在这里使气,不由皱眉,然后转头向着另一边,招呼,“琴师,弹琴!摩珂,别光顾着说悄悄话了,唱起来吧!你是大漠上的天铃鸟啊!”
    旁边的牧民听到族长开口,一起欢呼起来,轰然叫着一个字:“火!火!火!”
    “是的,父王。”黄衫的摩珂公主脸红了一下,恭敬地答应着,不敢再怠慢,低声对琴师道,“冰河,我要唱了啊——你会弹那一曲《火》么?”
    盲眼的琴师微微一笑,也不答应,只是将手指按上了琴弦,轻轻一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所有牧民觉得在第一声曲子响起的刹那,荒野上所有燃烧的篝火陡然便是微微一盛、向上跳跃起来,直似欲舞。
    “真棒!”摩珂公主惊叹,看着面前抚琴的男子——火光明灭映着他的脸,微阖着双眼的琴师面目清秀俊美,有着大漠上人没有的优雅气质,修长苍白的手按在琴上,也是牧民里从来看不见的儒雅悠闲,竟不似一个流浪琴师所有。
    “唱啊,我们的天铃鸟!”女子只是微微一沉迷,耳边牧民的欢呼便响了起来,伴随着有节奏的拍手声,催促着。摩珂公主看了一眼琴师,终于垂手站起,面向西方空寂之山,举起双手,吐声开口:“燃我神火,以告天神——”
    那样的天籁一出,整个旷野陡然寂静。歌声清冷而甘冽,如风送浮冰,仿佛冰川从绝顶融化,簌簌流入荒漠,汇成赤水,滋润万里荒漠。大漠上三个部落里的人都知道、曼尔哥部族长的大女儿是大漠上的天铃鸟,如果说赤水是滋润荒漠的唯一源泉,那么她的歌声就是人们心里的甘泉。
    罗诺头人赞许地看着大女儿,对着央桑做了一个手势——虽然没有儿子,可这两个女儿,就算在三个部落的所有头人里、也足以让他自豪了。
    红衣的央桑公主也不理睬父亲的命令,只是侧头全心全意地听着姐姐的歌喉。等到摩珂公主第一句尾音吐出,新声未发之时,忽然足尖一动,一步便跳到了场地中心。那样轻盈如燕的身姿引起了大片轰然的叫好,然而一动之后,央桑便又不动了。所有人也就屏住气,在天籁般的歌声中静静注视。
    夜幕下里,那个流浪的琴师不经意似的拨着弦,凌乱低微,散漫的宛如日出前即将消失的薄薄雾气——居然没有丝毫节奏和旋律的感觉,只是那样弥漫着、弥漫着。舞者的剪影衬在一片红色中,提裾而立、颀颈修臂,随着拨弦的一个个音符,慢慢开始动了起来。
    弦声越来越急,随着琴师的乐曲,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篝火忽然亮了起来。在第一个重音传出的刹那,伴随着摩珂唱到第二节的“燃我神火”,央桑忽然就是一个回身——回身之间、手上提着的群裾忽然散开,竟宛如盛开的红棘花般艳丽。
    忽然间她的脚下便踏出了清脆的节奏,刹那间让原本散淡的音乐仿佛猛然一震、注入了如火的激情和活力。冰河显然有些意外,手指微微在弦上一顿。然而唇角浮起一丝笑,手指迅速拨动十二弦,转瞬便跟上了舞者的节奏。
    红衣少女群裾飞扬,而裙下修长的双腿在地上踩出疏密有致的节奏,回转之间神采飞扬,一扭身、一回首、一低眉、一提手,都是光芒四射、宛如红日初升。纤细双脚敲击出的节奏中,群裾在身侧飞散和聚拢,衬得舞者曼妙的身姿宛如在一朵乍阖乍开的红棘花中舞动,说不出的美艳凌人。
    “央桑!央桑!央桑公主!”那样热烈美丽的舞姿显然刹那间让大漠上的牧民们燃烧起来,欢呼叫好声风一样四起。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跟随着红衣少女的舞步,所有牧民都手挽着手、围着一堆堆的篝火开始起舞踏歌。
    那样的欢呼中,歌声已经听不到了。黄衫的摩珂看着妹妹已经带动了盛宴的气氛,便知趣地在众人的欢呼中停止了歌唱,坐回了琴师身后。
    “你妹妹跳的很美……”琴师也停止了抚琴,手指压在弦上,低头微微笑。
    “是么?”本来任何对于央桑的称赞都会让她同样开心,可这一次摩珂却笑不出来,低头轻声,“你……你又看不见。”
    “听都听得出。”那个叫冰河的琴师笑着,低头拨弦,“不过摩珂公主的歌声也不输给她呢……只是为什么唱得心不在焉?难道你不敬爱天神么?”
    “……”摩珂的脸陡然红了一下,然而虽然比妹妹要腼腆,大漠上的女儿还是老老实实地细声承认,“我觉得——你比天神还好看。”
    手指陡然在弦上划了一下,琴师微笑着抬手,向着黄衫少女的方向,黑色的长发从额上垂落下来,掩住他微阖的双目:“多谢公主夸奖——对一个流浪琴师而言,被人拿来和天神相比、实在是会折福呢。”
    “……”摩珂想了想,退让了一步,却坚持,“起码这个大漠上、都没有冰河那么好看的人!”
    “公主没有见过罢了。”琴师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然而那个笑容渐渐却有些看不到底,“您没有看过……真正天神般光芒四射的脸。那可是可以引来‘倾国’之乱的美貌呢。”
    那边两人絮絮低语,这边起舞的红衣少女又语言瞥见,跺脚的声音更大了。
    “哼,又和那个娘娘腔的臭瞎子磨上了!”在牧民的簇拥中,央桑从这一堆跳到那一堆,不满地抱怨——毕竟和自己一起作伴十七年的姐姐、忽然被一个陌生的流浪琴师勾去了魂,受冷落的妹妹未免心里有气。
    “呀,冰河多么好看!公主可是赌气了。”正过来挽起她的手,女奴珠珠边跳边笑,看向一边和摩珂公主低头细语的琴师,赞叹,“和摩珂公主真是一对呢。哪里娘娘腔了?”
    “你看他的脸呀——那么白,女人也没那么秀气!”央桑不忿,一边用力跺脚跳舞,一边不停地恶狠狠挑刺,“还有手——那么软那么长,一看就知道不是马背上的男子汉!只会弹弹琴,给他一把刀都拿不动。”
    “啊,原来……央桑公主还是喜欢勇士啊。”央桑气忿之下越跳越快,珠珠跟不上,却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地调笑,“我回头就禀告头人去!大漠上所有部落的勇士都会……都会欢呼着拿起刀枪、来曼尔哥部落为公主比武决斗呢!”
    央桑显然还是很喜欢听这样恭维的话,然而依然眉头一皱,哼了一声,舞得更急:“才不要那些难看粗鲁的家伙!个个只会和沙狼一样噬来咬去的……”
    “公主……呃,公主又要好看,又要…又要勇武,”珠珠这一下是真的跟不上公主的脚步了,干脆停下了脚步,由着央桑在人群中独舞,弯下腰大口喘气,笑,“那可难找咯!……可别嫁不出去,快点去求天神从天上降下一个来给你吧……”
    “哼。”央桑的脸也微微的红了,却扭头哼了一声,手指转出曼妙的动作,带动脚下的舞步,如一朵红棘花般盛放在人群中。
    忽然间,她脱口“啊”了一声,忽然仿佛被定住身一般不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女奴珠珠吓了一跳,连忙俯身过去查看,“扭到了脚么?公主?”
    然而红衣的小公主没有回答。在女奴发觉公主的双脚完好无损、抬头诧异的询问时,忽然听到旁边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爆发出阵阵欢呼:“女仙!女仙!”
    ——女仙终于出来了么?
    珠珠正在想着,也忍不住地转头看去。
    火光明灭之下,古墓的石门轰然打开,漆黑的背景下一袭白衣飘然出现,宛如天外飞仙。所有牧民都欢呼着,俯下身去行礼,将酒碗高高举过头顶。
    女奴连忙同样俯身,同时想拉公主下去——然而央桑公主仿佛忽然间僵住了,居然在所有人都鞠躬的时候、依然直直站着,手里还提着裙裾,直视着古墓洞开的门。
    “珠珠,你看,你看……天神听到我的话了。”有些茫然地,央桑脱口低呼,然而女奴不敢抬头,只是拼命拉着她的裙角想把这个不听话的公主拉下去。这样对女仙不敬,回头可要被罗诺头人狠狠责罚的。
    然而红衣公主茫然的声音只是一刹,尾音的时候已经变为狂喜:“天神听到我的话了!”
    -
    “焕儿,你看,多么漂亮,”石门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丛丛的篝火,以及火中旋舞的红衣少女,慕湮微笑着赞叹,“这是曼尔哥部落里最漂亮的姊妹花。”
    满地的人都匍匐着,只有红衣舞者在火光中宛如一朵红棘花开放,群裾下的双脚敲击出动人的节奏。扬眉回顾时,决然瞬忽,宛如惊鸿一瞥;低眉提手时,舒缓悠长,宛如弦上低吟——而动静不止的举手抬足之间,看的人陡然便有一种恍惚:仿佛时间随着舞者的动作,在加速或者凝聚。
    然而云焕只是看了一眼,便弯下腰来轻声:“要出去么?师傅?”
    慕湮微微点头,站在她身后的年轻军人走到她身边,俯身只是稍微用力,便将女子连着轮椅一起从古墓的石阶上抱了下来。
    “女仙!女仙!”第一次看到女仙从走下来和他们一起欢聚,所有牧民欢呼起来,声音惊天动地。跪得近的牧民便纷纷围了上来,俯身亲吻她的衣角,表达多年来受到庇护的感激之情,人越围越多,最后居然寸步难行。
    “我不是什么女仙……不是什么女仙,”对于那样热烈的回应,慕湮一时间居然有无措的表情,把衣角紧紧攥在手里,忙不迭的解释,“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女仙!不要这样!”
    然而这样的话完全不被接受,那些牧民哪里听女子的分辩、依旧疯狂地涌上来,试图触碰她的衣服和脚,轮椅被不停地推来推去,根本不受她控制。
    “焕儿,焕儿。”实在没有办法招架,慕湮苦笑着,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弟子的身影。
    “师傅,”一直寸步不离站在师傅身后的云焕立刻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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