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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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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清醒过来已有月余,期间武承嗣也只在我第一次睁开眼时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便把我丢给了管家,安排到敏儿的房里。敏儿不过是武家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每日扫了院子就坐在台阶上对着天空发呆,红红的脸圆润如苹果。
  由于身份不明,管家武德没有给我安排什么活,我身体渐好后,主动要求帮敏儿照料院子里的花。生活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因为不是府里的丫头,我的生活也不大受那些规矩的约束,每日浇了花就同敏儿一起坐在院里的台阶上,两个人有说有笑,比起在韦府的时候快活了许多。
  “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墙那端的歌女清越的歌声依稀传来,绕过镂空雕花的院墙,传到我的心里。
  是隋朝薛道衡的《昔昔盐》,以前常常听到这支曲子,仙人师父的琴和妖精师娘的舞,一个曲尽其意,一个舞尽其姿,曾经在季月坊掀起了长安城前所未有的狂潮。而现在,怕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将这首看似华丽却凄清冷寂的曲子演绎得那样传神了。
  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
  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
  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
  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
  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
  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
  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听着隐约传来的歌,我叹了口气,折了段枯枝,俯下身,在银白的地面上信手划动。许久没有用左手写字,幸好早先练的行草还没有荒废,一行字也写得龙飞凤舞。十一月的天气略有些许凉意,我丢了枝条打算回房,身后忽有人说话:“这么冷的天原来还有人有这份闲情逸致。”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淡然安定的味道。
  我回过头,一个少年正立在雪中,这样的冷天也只是轻袍缓带,外面罩的银狐雪氅也只是松散地披在肩头,挺拔的身姿在月光下现出令人心悸的瑰丽来。洁白的雪比不上那眼眸的清透,雅致的竹更没有那眉间的清俊,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均匀地撒在他的身上,淡定优雅,姿容绝世。我盯着他,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见我没有做声,他笑了笑,扫了一眼地上的字:“你是这府里的丫头吧,居然在这么冷的夜里出来在地上练字……”话说到一半却转了语气,直盯着地上的字:“你的字很好,勇气更是可嘉。”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脚下的积雪上静静地躺着一行字迹:讵似南宫复道上,先封雍齿侯。这才想起自己写得不妥,嘴上却不服软:“只是一首诗而已,没有关系。”
  他随即淡淡地笑了,缓缓向我走来,绝世的容颜如深夜里孤绝的幽昙:“想不到,周国公府内还有个欣赏前朝帝君的文字的人。”不知怎的,明明是极清冷的语气,我却从其中听出了些许狡黠的意味,连那双清若烟水的眼眸也变得灵活起来。
  我于是眨眨眼睛,笑道:“都说知音二字,苒苒今日也算遇到了一位知音,看来阁下对炀帝诗作的熟悉程度似乎更胜一筹呢。”他能知道这句诗,自然也是读过炀帝的文的,既然如此,当然要拖他一同下水。
  “讵似南宫复道上,先封雍齿侯。”这句诗正是出自隋炀帝的《纪辽东》,是大业八年隋炀帝伐高丽时写的。方才歌女唱的那首《昔昔盐》也是为此所作,一向是歌舞坊的名曲。而我在感怀中竟无意间写下了《纪辽东》,这一首虽也是同一题材的诗作,却是出自前朝的末代皇帝隋炀帝,自然不是李唐王朝的统治者所提倡的。幸亏现在还没有清朝的文字狱,不然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听了我的话,他笑了笑,眼中的狡黠更深了些,细细碎碎地散在云烟雾水的眸子里,折射出迷魅的波纹,像是要摄了人的心神去。他唇角微微上扬,语气不复清冷:“你这丫头倒是胆大,连我也不放过。”
  “怪不得方才在席间找不到你,原来是到了这边。”正当此时,伴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月下又走来一道英挺的身影,俊眉舒展,朗目含笑,看来心情颇佳。我抬头看去,似乎这三个月来的风波从未出现,而他,仍旧是那个英气逼人的皇子,如星般闪烁的眼中满是明快的色彩。
  方才的少年笑了笑,回道:“没什么,不过见月色正好,出来走走。”说着,又走近了些,睨向我,唇间含笑:“表兄的府里,果然有趣。”
  温热的气息顺势向我的脖颈袭来,酥酥麻麻的,在冬夜格外地敏感,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阵慌乱。他见状一笑,也不追来,只是站在原地好笑地看我,倾城的容颜映得庭院失色,银白的轻裘在月色下散发着迷幻的华彩。恍惚中,我以为看到一只银色的小狐狸狡黠地眨着眼,蓬松的尾巴懒散地摆动,风雪无声。
  许久不见的李显见状笑了笑:“晚宴还没结束,还是先同我回去吧。如果喜欢这丫头,一会儿同表兄要了便是。”是了,现在的我再不是那个出身豪门、自幼荣宠一身的韦舒颜了,现在的我只是谢苒苒,周国公府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是达官显贵随口就可以要来的玩具罢了。已经换回了本体,变了容貌,又怎么可能再被认出来?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微微挑了挑眉,问道。
  回头看他,我静静地笑:“妾身姓秦,名罗敷。”
  他终于维持不住优雅的姿态,唇角勾起:“一顾倾朝市,再顾国为虚。你既是秦罗敷,那我且做一回使君又有何妨?”
  使君戏秦罗敷的故事在中国文坛流行了尽千年,我随口拿来讽刺他方才的轻佻,不想他竟甘之如饴。
  我忍住笑,咬着唇说:“使君大人且自驷马踟蹰,罗敷先行告退了。”才回了身,看到后面立的那道高大的玄色身影来,于是停了脚步。
  面无表情地扫过我的脸,武承嗣看向那只小狐狸,沉声道:“此间风寒露重,还请太子和八殿下移步熹微堂,免伤贵体。”
  八殿下?我疑惑地看过去,发现方才还一脸狐狸相的少年一转眼就变了样子,目光清雅淡定,却多了几分疏离。如果不是刚刚见过,倒要让人疑惑眼前的是不是传说中的仙人了。
  少年裹了裹身上的轻裘,银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柔顺无比:“表哥莫怪,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回熹微堂吧。”这就是一直隐在深宫里、不事张扬的八皇子李旦?我立在雪中,看着少年的背影,不觉出神。
  忽想起方才地上的题诗,忙低头去看,脚边却只有一行略带凌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几个人离去的方向去……
  回了房,才推门进来,敏儿就坐起身来:“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去?你好歹是大病初愈,没见过哪个从悬崖上掉下来还活蹦乱跳的,整天让人担心。”
  “劳你挂心,不过敏儿也该没见过几个从悬崖上掉下来还这么乐观的吧?”我笑道。
  她被我气得无语,只是起身拿了毛巾来替我掸掉身上的残雪,一脸的无可奈何。
  上次出逃遭遇伏击后,昏迷不醒的我被武承嗣的手下带回了府里。原来最后带人追上我所乘的马车的正是他,而意外坠崖的我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从而展开了全新的生活。
  醒来第一次对着镜子的时候,我很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问敏儿现在的韦家大小姐怎么样了。敏儿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才说:“你是说准太子妃?”我愣了愣,随即苦笑:一直以来,我害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为了摆脱这个名号和以后所引发的一切,我不惜从宫中出逃,却没想到真正要面对那个命运的人不是我,是晨吟。
  简单洗漱过后,才打算睡去,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起。不忍惊动才又睡着的敏儿,我披了衣服下地去开门,管家武德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到了承露楼才知道,原来李显和李旦今夜留宿在此,府里的人手不够用,所以调了我来帮忙。至于这一切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作为府里主体建筑的承露楼通身木质结构,楼高三层,正门建有仿汉时的白玉仙人承露盘,楼身四角缀有瑞草纹饰,飞檐斗拱,精巧异常。
  李显闲闲扫了我一眼,一扬眉:“怎么把人送来我这边了?还不送到楼上去。”三个月前的两人无话不谈,怎么会想到现在的对面不相识?
  由于楼内置了暖笼香炉,终日上等的香料木材不断,即使是冬季也依旧温暖如春。才上了楼去,满室的云雾缭绕就让人有种置身于蓬莱仙境的错觉。李旦端坐在云雾之间,眉间似有轻云缭绕,先前的那件银狐氅早已换下,华贵的紫色长袍穿在他身上不但没有丝毫的俗媚,反而更添了几许遗世独立的意味,就连衣襟上绣的大片的木槿花也添了几分落寞的颜色。
  见我进来,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张开手臂。与我一起进来的碧荷比我经验丰富得多,忙推了推我,轻声道:“还不替八殿下更衣。”
  好歹我也曾经是韦家大小姐,伺候人更衣的这种事自然是没经历过的。当我好不容易把那件名贵无比的紫色长袍从李旦身上扒下来的时候,仙人殿下只是略点点头,又极优雅地抬起手来。我看着他身上的里衣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两根手指,然后闭了眼睛,狠了狠心,猛地拽了一下。只听“嘶”地一声,缀满了繁复纹饰的里衣在我的过度用力下含泪病退。我无辜地睁开眼,才发现那一干侍女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倚云楼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怎么,这么心急?”他的唇浅浅勾起,光洁的肌肤从碎裂的里衣中现出玉般的质地。
  这是……
  “还等什么,难道要本王亲自替你更衣?”他懒散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疑惑。
  “什么?”我呆住了。再看看左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要派我来“帮忙”,不由得暗自攥紧了拳头。
  精致的锦缎云纹软底雪靴一步步向我靠拢,我下意识地后退,再后退,直到感到脚下一空,才想起自己本来是站在台阶的边缘。来不及想太多,就被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一把拉了过去。我才摆脱了掉下台阶的尴尬,却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尴尬境地:方才拉我的谪仙人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仍旧气定神闲将我环在怀中,兰草的香气隐隐从他怀中传来,幽静淡雅。
  我试着挣脱了下,他不动。于是又暗中加了点力气,他轻笑了声,仍旧纹丝不动。
  我抬起头来,盯着他眼中浮动的波纹:“没想到传说中弱不禁风的八殿下会是这个样子。”的确没想到,这个他,同史册里所记载的很不相同。
  “秦姑娘,若说真没想到,也该是我,谁又能想到周国公府里还有你这么一个人。”他还记得方才我的戏称,一本正经地唤我秦姑娘,我却知道他的内心必不像表面的那样静若止水。
  “那么在使君大人眼中,罗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随口笑着问。
  他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如果不是那双修长的手正拉着我向床边走去,现在的他,当真有几分羽化成仙的味道。
  我坐在楠木雕花的床边,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无法在他的视线下移动分毫。发觉我的僵硬,他笑了笑,贴近我的耳朵:“则么,怕了?”
  我很想说我的确是怕了,怕被卷进历史漩涡的中心里去,怕才从宫廷中挣扎出来,就又陷进去。然而我只是垂下头,静静地说:“奴婢并非府内之人,还请八殿下高抬贵手。”
  许久,没有响动,我抬起头,才见他将方才被我撕破的里衣脱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正一步步向我走来,墨色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更衬得肌色如玉。我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去,死死地盯着他。见我一脸的紧张,他笑了笑,却没有退开,直到走近我的身边,才伸出手来点了点我的额头:“怎么还愣在这里,本王要睡了,难道你真的打算侍寝?”
  我起头,看见那双如烟似水的眸子直视着我,忙起身,向门口退去,才走到一半,却又停下了脚步。随即听到他悠悠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
  在屋内的软榻上极不舒服地僵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时却极其意外地发觉自己正躺在某人的床上,而那个某人则一脸奸诈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扯扯唇,扬声道:“来人,更衣。”天啊,这哪里是什么谪仙人,分明是只修行成精的狐狸!
  一大群侍女应声而入,来不及质问某狐狸,我慌忙躲进锦被中,摸摸身上,还好,衣服还在。只是,怎么只剩下里衣了?我拿眼睛瞪罪魁祸首,那狐狸也不理我,自顾自地穿戴起来,转眼间,又是一副羽化成仙、清冷疏淡的样子。若不是亲见,谁又能想到,相王李旦竟是这个样子。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他说:“给她梳洗一下。”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我,忙摇头:“不必了,我自己来。”
  他也不坚持,只轻笑了下,新换的一身紫衣完美地勾勒出清俊的身姿,到果真如仙人一般。我忽想起若干年前,在河边品评他们几个兄弟的时候,李显的那句“那是你没看到我四弟,那样天仙一样的人怕是你一见到就连形容都不会形容了呢。”现在想来,果然有几分道理。
  待众人离开了房间,我才从床上爬了下来。
  简单的梳洗打扮后,便坐在窗前梳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不由得缓了一拍。
  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我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向敏儿要了一面镜子,二是在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后平静地问了敏儿近来长安发生的大事,然后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了一天。
  既然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么现在留在韦府里的那个韦舒颜又是不是晨吟呢?
  在我逃离皇宫后,薛元超、裴炎奉旨在东宫查获了数百件铠甲,成为了太子谋反的罪证。高宗皇帝素爱李贤,想要减轻他的罪行,却被武后以一句“贤怀逆,大义灭亲,不可赦”挡了回去。随即将李贤贬为庶人,并于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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