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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游侠烈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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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国的宗室已经全部消灭了,进一步就是扫荡这些世族大家,多年的教训使秦王政得到了一个行事的准则,要想无敌于天下不能光靠勇力与权势,必须彻底地消灭敌人才能真正地没有敌人,对无敌二字,他的定义是看重在那个“无”字上面,所以他下令杀死了这个幼子暴尸于市。
  暴尸的目的一则为示威韩人,二则是为了张良,秦王政不以为张良能成功,因为他对自己的安全作了最严密的布置,但他还是不愿冒千分之一的险,放过这个敌人。
  他的侍臣献议说张良最友爱这个手足胞弟,暴尸于市可以使张良出来收尸,进一步抓住张良。
  这是针对着人的血性而布下的一个钓饵,只是估错了,张良是个文人不是暴虎冯河的勇士。
  勇士在激愤中会不顾自己的生死,但文人则不同了,他们的悲哀能藏在心里,他们的复仇重于策略而不在行动。
  如果秦王羁留那孩子作为人质,或许还有可能把张良逼来自首,但杀死了这个孩子,除了增加张良的仇念外,别无任何作用,张良不会傻得拿自己的生命去换一具尸体的,张良像别的人一样,每天经过那具暴露尸体,看着他弟弟的遗骸发臭,腐烂,慢慢变成一堆枯骨,却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示,他已穿上了平民的衣服,住在朋友的家里,神情冷漠,除了几个真正认识他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张良。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尸体所化的白骨上已没有一点皮肉了,张良仍然一无消息,秦王对这件事也放弃了,他认为张良是个没有血性的人,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是不足为惧的,因此才下令将骸骨火焚,扬灰郊野。
  韩地的人对张良的畏缩也感到失望了,贵族之异于平民,除了显赫的家世与教养外,最重要的是一种高贵的气质,那才使贵族变为可敬,弟死不葬,听任暴尸于市,以至挫骨扬灰于市郊,使人们对张良的人格评价大大地降低。
  那时正当乱世,先后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烈士,如刺王僚的专诸,刺赵襄子的豫让,尤其是韩国本地,出了一个聂政,刺杀韩相傀,以及他的姐姐聂荣舍身以扬弟名,这些人都是家传户喻的英雄烈士。
  相形比较之下,张良的表现太卑下了。
  就是那些张良的知己朋友,也对张良的怯懦而感到不齿,他们虽不至于出卖张良,但也对他不再尊敬了。
  在这种情形下,张良的境遇是很悲惨的,纵有千金,却不再有人相信他,自然也不会有人肯为他卖命了。
  于是张良在韩地也没有再居留的必要了,人家不了解他的苦心,不同情他的隐忍,这些都没有关系,不再信任他,却使他陷入了困境,刺杀秦王是他的愿望,但必须假手他人以行之,韩国再也没有一个像聂政那样的勇士,就是有,也不再会为他所用,他不得不另谋发展了。
  把他的财产变成了便于携带的珠宝,悄悄地离开了韩国,他的心情是悲愤的,迷茫的。
  放眼天下,竟没有可走的地方,秦势正盛,其他各国都为了自危,唯恐获罪于强秦,谁也不敢收容他。
  唯一的去处是渤海关外,那儿的仓海君曾与他的先人有旧,幼年时曾经去游历过一次,东夷远处绝寒之地,与中原诸国不通往来,虽不是栖身之佳处,但却是秦国势力达不到的地方,至少那儿是安全的。
  那正是隆冬季节,绝边奇寒,滴水成冰,张良一人一骑,艰苦地在崎崛的山道上行走着。
  雪花像鹅毛一般纷纷地飘落,将地下积了厚厚的一层,马蹄踏下去,就深深地陷了进去,身上冷腹中饥,他只想快点翻过这道山,找到一个宿头,出身贵胄的他从没有受过这种苦,他已经心力交瘁,疲累不堪了,幸好这匹马是百金购得的良驹,在这种艰困的境况下,还是能撑下去。
  走着,走着,前程已被雪层所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有一点人烟,更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到宿头。
  天色是灰暗的,下雪的天一直是如此,也在渐渐地暗了下去,那表示夜晚快要来临了。
  风吹得更急,直飘的雪花变为横飞了,张良的心中更为焦急,因为天一黑,在雪地中虽然有积雪的反映,不会暗到哪里,但要找人家就更难了,这绝塞苦寒之地,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暴客横行,就算找到了宿处,深更半夜,也没人敢开门接待了。
  因此他急得连拍那匹马的颈项道:“好伙计!好朋友,你拚点劲赶一程,到了宿头,我叫人用泡酒的豆子喂你。”
  他并没有指望马会听懂他的话,只是心中的焦急加上孤独的寂寞,使他把这头畜牲当成了伙伴。
  但马似乎真能解意,鼻子里呼着气,长嘶了一声,将前蹄扬了一扬,像飞似的向前奔了去。
  乍然加快了速度,使张良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连忙抓紧了鞍上的扶手,稳住了身形,由着它驰去了。
  他不认识路,积满雪的山野间也看不出路了,但张良很放心,他知道一匹解语的良驹是自己会找到路的。
  奔驰了一阵,远远的山坡上闪烁着一点灯火,在平坦的山坡上隆起了一块,即使有雪盖住,也知道是一户人家。
  张良的精神一振,这家人既然点着灯,想必还没有睡,一定会收容他这个雪夜孤客的。
  于是他扭转缰绳,要往灯火处而去,那知道这匹马竟跟他闹上别扭了,拚命地扭着头,不肯听他的指使。
  张良急了道:“好朋友,你既能解语,一定也通人性,那儿有灯火!就一定有人家,加快几步就能跑到了……”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解劝,那匹马仍是不听他,而且要往相反的方向奔驰,张良也气了怒道:“畜生究竟是畜生,寃枉我花了这么高的身价将你买来。”
  口中说着话,手下也使了劲,勒紧了辔头,马匹在负痛之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将他摔了下来。
  张良虽是文士,但出身世家倒底也练过几天武功,何况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这一跤跌得虽重,却没有伤到那里,恨恨地爬了起来,脑子里有点昏,口中在嘟嚷地咀咒着,却放弃了追马的打算,因为这一刹那间马已跑远了。
  踏着沉重的步子,他向灯火处行走,走了没多久,后面有沙沙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匹马竟又跑了回来。
  张良心中是高兴的,口中却故意责道:“你又回来干吗?”
  那匹马走近他身边时,用嘴咬住他的衣服,将他往后拉着,阻止他前进,张良不禁奇怪了,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上那儿去?难道你嫌那儿太小……”
  马也许听得懂他的话,却苦于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前进,而且掉转了身子,好像要叫他再骑上去的意思,张良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笑了一下道:“好东西,我知道你娇生惯养,上好的口料吃惯了,怕那个地方没有你中意的口料,所以不愿意去,这也怪不得你,因为你虽然通灵,毕竟是头畜生,不肯受一点委屈的,但你今天将就一夜不行吗?口料虽然难以下咽,却能救命,如果找不到别的宿头,你我都会冻毙在这山里。”
  马仍然催促他快点骑上去,而且十分焦灼,张良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也是为了爱惜你,因为你已经走了一整天的路了,你既然不在乎,我还在乎吗?”
  扳着扶手,他正想跨上去,忽然马匹长嘶一声,再度振蹄长嘶,身形带动,没等他坐稳就冲前几步,把他又摔了一跤,张良再度爬了起来,忍不住怒道:“混帐东西,我已经依着你了,你又作什么怪?”
  可是这次那匹马没有停伏下来,在雪地上连连长嘶,前蹄不住地扬舞,颈上的长鬃也竖了起来,神情十分紧张,而且它转动身子时,后股上一片殷红,滴下鲜血来。
  “原来它受了伤,好好的怎会受伤呢?”
  张良惑然自问,回头看了一下,神情不禁也呆住了,背后不知何时,潜来了几团灰影,灰白的身子,灰白的毛,只有两只眼睛是暗红色的,一张嘴中的舌头是鲜红色的。
  每一团灰影都有幼驹大小,排成一个半弧形,静静地踞在身后,那是狼,是关东雪原上的魔王,雪狼!
  张良在入山之前,就听人讲过了,当地人叫它们为雪老爷,是雪原上最可怖的猛兽,生性凶残,动作敏捷,而且成群聚居,成群出击,行旅人遇上它们,必无幸者。
  马股上那一片血迹是它们造成的,幸而是头良驹,感应敏捷,被利爪攫了一下就跳开了,如果被它们尖锐而强劲的牙齿咬上那就糟了,据说就是用兵刃断它的头颅,它们也不肯松口的,每一个乡民,都证实这种说法。
  张良是世家子弟出身,游猎是必修的功课,如果有弓箭在手,他连虎豹都不惧,遗憾的是此刻手上没有弓箭,但腰间还有一支长剑,看看只有四头雪狼,张良的胆子又壮了,铮然拔剑在手笑道:“难怪你不肯过去,原来你早知道有狼,不过才四头而已,你怕什么呢?”
  那匹马仍是奋蹄长嘶,像在对面前的雪狼示威,但不敢扑前进击,而那四头狼也怪,盘踞而坐,十分从容,除了目光炯炯,红舌狺狺,一动也不动。
  张良倒是爱惜那匹马起来,过去拉住它的缰绳,将它安顿了下来,道:“好朋友,我们相处没多久,难得你如此忠心,明知有凶险,仍然不舍得单独离去,冒着险回来接应我,为了你这片忠心,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你,你别怕,这四头畜生奈何不了我的,瞧我杀给你看。”
  望着他手中的长剑以及他充满信心的神态,那匹马似乎安下心来,静静地站着,但没有放松了戒备。
  张良却充满了自信地执剑冲过去,刺向最大的一头,在韩国为公子时,他猎过狐,也猎过鹿,甚至猎过比狼更大的虎豹,在经验中,他知道对付猛兽,必须采取主动,而且出手要快、要狠、要准,一击必杀,不能让它受伤。
  受了伤的兽会负隅顽斗,即使是温驯的麋鹿也会变成凶险的动物,更何况是这种凶残的雪狼呢?
  所以张良这一剑刺出很急,直取前胸要害之处,那是万无一失的,但他轻估了雪狼,这雪原之王可不像中原的那些野兽,它们身经百战,在求生的考验中养成了丰富的经验,而且智慧极高,竟懂得搏击的技巧。
  张良那一剑眼看要刺中时,灰影一闪,竟从剑锋下避了开去,而它身边的同伴却配合了攻势,左右两团灰影分扑上来,疾若电闪,张良还来不及抽剑自卫,肩头已被一股巨力一扯身子倒了下来,那是雪狼的利爪划中了他的肩膀,幸好是在寒冬,身上穿着重裘,狼爪上撕裂了他的衣服,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但雪狼的动作很快,张良还来不及翻身纵起,两只有力的前爪已按住他的身子,一张大口血盆朝他的咽喉处咬下去,急迫间,张良只看见白森森的尖齿以及带着腥味的热气呼到脸上。
  临危时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也不知从那儿来的力气,张良忽地挥起左手,一拳击上,打在狼的鼻子上,将它打得一缩脖子,右手的长剑急挥而出,扫向那头雪狼的腹间,力沉劲猛剑锋又利,居然将那头雪狼拦腰扫成两截,翻身坐起,又瞥见三团灰影扑来。
  张良心中一沉,暗道这下子完了,一支剑怎么也抵不了三方面的攻势,何况又是坐在地下,动作不便。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挺剑刺向正面扑来的那一头,双方势子都急,剑直刺进那头雪狼的心窝,可是雪狼扑来的身子仍然将他压倒了下来,跟着左右两边都感到剧疼,是另外两头雪狼的利齿,咬住他的双肩。
  张良努力挣扎,始终摆不脱,耳边听得一声马嘶,跟着右肩一松,他腾出右手,将剑砍过去,剑砍在狼头上,坚硬的头骨竟然将他的剑弹了开来,但那头雪狼负痛,也放开了咬住的肩头,痛嗥着退过一边去。
  张良连忙跳了起来,但见地上横着三具狼尸,一头腰斩,一头穿心,都是他长剑的成绩,另一头则头壳破碎,显然是他的马用蹄子击碎的,张良吁了一口气,望着身边不远处的骏马道:“好伙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适时助上这一蹄,我的剑腾不出来,一定会丧生狼口了呀。”
  他说得很轻松,那匹马却不轻松,目视前方,显出万分紧张的样子,张良笑道:“你还怕什么?四头狼,我们杀了三头,还有一头负了伤,奈何不了我们的。”
  马仍然奋鬣耸耳,鼻子不住翕动,身子开始颤抖,眼睛瞪着那头负伤的雪狼,而这头狼也怪,虽然受了伤,却不躲避,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们,张良一笑道:“你还在怕它,不要紧,我去把它结果了,安你的心如何?”
  他肩头微微发痛,那是被狼咬的,虽然隔着重裘,仍挡不住巨狼的利齿,但张良不在乎,他充满了豪情,执着剑,从容地向那一头头上流血的灰狼。
  来到身前七八步处,那头狼双足按地,将头低了下去,张良以为它要扑上来的,连忙作了个姿势。
  可是那头雪狼却没有扑击之意,仰头向天发出了一声惨嗥,这声音凄厉之至,尤其在寂静的山野中,竟像是厉鬼夜哭,张良虽然身遭国破家亡,亲人死散的悲痛,却从没有听过如此悲惨的声音,不禁怔住了。
  那头雪狼发出一声惨嗥后,又回复原来的姿势,张良忽听背后轻响,回头一看,他的那匹坐马正并了前腿跪了下去,身子不住地颤抖,目中满是悲惧之色,张良忍不住道:“老朋友,你是怎么啦,莫不是受了伤?”
  他怜惜地转身,托起马身,帮助它站了起来,马仍是在瑟瑟地抖着,张良前后看了一遍见它除了后股上一处抓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伤痕,再加上浑身战栗,显见是恐惧过度,张良忍不住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的体躯比它们还大上两倍,竟吓成这个样子。”
  一边骂一边用手指了一下,自己也呆住了,因为他发现了一大片的灰影,如同蚂蚁一般向这边移动,都是大大小小的雪狼,为数总在千头,耳边也听得沙沙如蚕食之声,那是狼群踏着雪地的声音。
  一刹间,张良忘记了恐惧,直到狼群采取包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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