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三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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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宏苦笑道:“家中双亲俱故,名下有几亩薄田,却是公产,每年可以分到几担租谷,两个人连喝粥都不够,田地是不准变一买的,所以别作回乡的打算。”
“那就不回去,我们搬到乡下去,种几畦花,几畦菜,这个我不但在行,而且还很有兴趣。你挑了一买到城里去,应该可以度日了,只要肯吃苦,没有过不下去的。”
“种花种菜我都不怕苦,而且我也有兴趣,只是置几亩地也要不少钱。”
“我有,在长安市西郊山下,十四亩山坡地,傍近山沟,引水灌溉很方便,现在都荒废著,找人整理出来,盖上几楹茅舍,挖一口鱼他,正好可以耕作养鱼。”
韩宏不禁奇怪地道:“你怎麽会有那一块山地的?”
柳青儿道:“这是我的祖产,是我父母所遣,我的堂上双亲死得早,一个哥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把家业都败光了,才把我卖给了柳婆儿。
那片山坡地是我家的祖茔,也披我哥哥卖掉了,我的父母骸骨都葬在那儿。
所以我开始赚钱的时候,拚命攒了几个钱,把那块地又从人家手中买了回来,免得人家把我父母的遗体给挖掉抛了。”
“这是你家的祖茔,怎麽能移作别用呢?”
柳青儿垂泪道:“我一家人丁不旺。只有我们兄妹两人,我哥哥五年前死了,已孑然无後,所以我们这一家等於绝了後,不会有人去葬在那儿了。
两座坟连墓园都只占了一小块地方,还有足够的空地可以利用,我们若住在那儿,春秋两季,至少还能祭扫一下。”
柳青儿擦了擦眼泪,脸色很平静,倒是韩宏十分的惭愧,她是个女人,不知经历了多少的苦难,但是没有气馁,仍是充满了希望安排一切。
她出卖色相,但至少还保全了先人的庐墓,她出卖尊严,却有著一颗纯静的心,跟她比起来,韩宏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麽说了。
她已经为自己,为将来作了合情合理的安排,自己却还在找理由推卸责任,未曾奋斗,却已先存失败的心理,这实在太不像个男子汉了。
他感愧地抓住了青儿的手,哽咽地道:“青娘!你太伟大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加倍用功的,今科不中等下科,下科不中再等下一科,总有一天,我会为你争得一付诘命,让你的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安安稳稳。”
柳青儿一笑道:“君平!那倒不必勉强,以你的才华,若是苦读三年仍然无望的话,就是命中注定,不必去强求了,平平凡凡的过这一生,相守白头共到老,那日子不是也美得很吗?”
她脸上带著安适恬静的笑,这种笑使人有幸福安定的感觉,於是他们就这样握著手,互相对视著,不再说话,千言万语,就在心底相互交流著。
天色渐暗。
两个人兀自不觉,玉芹几次探头进来,看到他们情形都伸伸舌头,又无声无息悄悄地退了回去。
朱丹又来登门拜访韩宏了。
他来的时机非常恰当,柳青儿主仆刚离去不久。
很显然,朱丹仍在暗中监视韩宏。
韩宏对朱丹说不上喜欢或讨厌,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种特殊的气质,也许是自命风流,或者近乎玩世不恭吧!
但这种特殊的气质很吸引人,连韩宏也无法抗拒。
韩宏招呼朱丹进屋坐定後,便歉然道:“朱兄,狠抱歉,你要我练的身形和步法,我一直还没空练……”
朱丹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知道,韩兄最近很忙,忙著在脂粉堆中打滚。”
这话说得很露骨,使韩宏有些不好出思思,只好强自一笑道:“在下真是斯文扫地啊!”
朱丹道:“人各有志,韩兄文才横溢,对练武自然不感兴趣,这是勉强不来的。不过……”说到一半,他却欲言又止起来。
韩宏笑问:“朱兄是否认为在下应该弃文就武?”
朱丹摇摇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在下略通麻衣相法,以韩兄的面相来看,将来在文才方面,必然学以致用,且会遇贵人相助,终有飞黄腾达之日。只是韩兄在事业上,恐怕须以武相辅相成,否则……韩兄,你不觉得习武防身,与你学文并无冲突吗?”
韩宏对他提到“贵人相助”,不禁为之动容,心想:“李存信与侯希逸两位,不就是所谓的贵人吗?如今若得他们相助,办妥补籍的手续,岂不正应验了这朱丹的话。”
因而他笑了笑道:“朱兄的话很有道理,只可惜在下对习武实在兴趣不坏,日前朱兄所赐的小册,在下曾翻阅了几页,全然无法看懂。与其暴殄天物,不如完璧归……”说著便起身走向床边,打算从枕头下取出那本小册。
朱丹作了个手势道:“韩兄不必拿了,在下早已取回啦!”
韩宏已掀起枕头,果然不见那本小册,不禁诧异道:“朱兄几时来过?”
朱丹笑道:“就是韩兄在柳婆子那里昏迷,由柳姑娘主仆护送回来那夜。”
那夜对昏迷後的事,韩宏一概不知。
三天後他才清醒过来。事後柳青儿只告诉他,为了带玉芹护送他回来,并且留下照顾,要不是李存信和侯希逸在场,柳婆子碍於他们的金面,那是绝对不会轻易点头的。
除此之外,柳青儿并未提及蒙面人闯入的事。
实际上,柳青儿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以,韩宏“叹”了一声,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她们怎麽没有告诉我?”
朱丹道:“柳姑娘她们并不知道我来过。”
韩宏更觉莫名其妙了:“这怎麽可能……”
朱丹接口道:“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兄幸好没有骗我,你是真的不懂武功,否则,今天你至少已经成了残废,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韩宏茫然道:“我不明白朱兄的意思,那天我不是告诉你,曾经练过几年拳脚吗?”
朱丹又笑了笑道:“那是不同的,我所谓的“懂”,不是会点拳脚功夫而已,而是指真正练过精深的武功。就像略通文墨之人,那能与书法名家相提并论。
韩兄若是练武的行家,只要一看那本小册上的图文,就知道那是武林中秘而不传的一种深奥身形和步法,必然如获至宝,见猎心动,迫不及待地加紧苦练。
但是,韩兄却对它不屑一顾,足见你对武功一道,根本就是个门外汉………韩兄,我这样说,你不会怪我太冒昧,太唐突吧?”
韩宏置之一笑道:“怎麽会呢?在下对武功一道,本来就是门外汉嘛!不过,朱兄刚才说,幸好我不僮武功,否则今日已成了残废,甚至连命都保不住,那又是怎麽回事?”
朱丹正色道:“因为我那木小册子是个陷阱,任何武功高手一旦链了它,就会走火入魔!”
韩宏暗自一惊,心想:“你却以之相赠,要我练它,那不是存心害我?”
他虽未说出来,朱丹却已从他的神情上察觉,笑道:“韩兄既是门外汉,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又怎能练他呢?”
韩宏释怀地笑了,遂问:“朱兄此举,又是在试探我?”
“不错。”朱丹坦然道:“直到那夜收回小册子之前,我一直以为韩兄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韩宏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是一种爽朗而豪适的笑,彷佛是出自无心地使朱丹受了愚弄,自觉有些得意。
朱丹毫不介意道:“认为韩兄是深藏不露的,不止在下一人,恐怕大有人在呢!”
“哦?”韩宏的笑声曳然而止。
朱丹忽问:“韩兄可知道,秋娘为什麽悄然离开了长安?”
韩宏不由地一怔,最近他心目中只有柳青儿,多日未曾见过秋娘了,急问道:“为什麽?”
朱丹郑重道:“唯恐遭到杀身之祸!”
韩宏惊诧地问:“谁要杀她?”
朱丹道:
这事说来话长,早在百年之前,盛传号称天下第一人的“笑道人”,死後留下一柄“三绝玉剑”,剑柄上暗藏玄机,关系著三件罕世之秘。
有人说是三种绝世武功,也有人说是三件无价之宝,甚至有人说是三种绝传的密宗大法。
总之,那柄“三绝玉剑”,是人人志在必得的,当时轰动天下武林,整个江湖上掀起了一片寻宝狂热。
可惜寻了一二十年,连“笑道人”的尸骨都未发现,倒是害得不少人因而丧命。寻宝的狂热,这才逐渐冷了下来,把它淡忘了。
直到三十年前,武林中的两位奇人,神箫翁与琵琶仙子,在滇西无量山一处绝岭深谷的石洞中,无意间发现了“笑道人”的遗骸,那柄“三绝玉剑”赫然就在他盘坐的尸骨怀抱中神箫翁当时只不过四十出头,由於他天生一头白发,用的兵器又是一支铜箫,武功高深莫测,又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所以江湖上就以神箫翁相称。
而琵琶仙子也是位神秘人物,无人知道她的师门派别,兵器则是一把铁琵琶,其中不但能发出七种致命暗器,更能以音律惑人心神,不战而败。
据见过她的人形容,琵琶仙子之美,绝非凡尘任何绝世美女可比。所以不少武林世家的弟子,以及名门大派的青年才俊,都千方百计设法想跟她接近。
但她根本不屑一顾,以至年过三十,仍然是小姑独处。偏偏遇上神箫翁之後,两人竟一见锺情,双双坠入了爱河。从此,他们只羡鸳鸯不慕仙,终年影形不离,连袂游遍天下名山大川,过著神仙眷侣般逍遥自在的日子。
不料无意间发现“三绝玉剑”,却使他们起了独占之心,彼此互不相让,决定在无量山绝岭之上,以铜箫与铁琵琶一决一局下,“三绝玉剑”归胜的一方拥有。
这本来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但他们铜箫与铁琵琶对决,箫声与琴音一连吹弹了三昼夜,仍然未能分出胜负,却引来了不少深居苗疆的人好奇,其中不乏一些在中原无法立足,避来南诏的江湖人物,以及亡命之徒。
他们之中,有些见多识广,及江湖阅历深的人物,从箫声和琴音判断出,吹弹的人必是神箫翁与琵琶仙子。
於是,由於好奇心驱使他们壮起胆子,循音掩向了那处绝岭,决心一探究竟。
箫声与琴音连续七天七夜,响澈云霄,传向四面八方,震撼了漫山遍野……
就在第七天的夜里,琵琶声突然中断,箫声随即也曳然而止。
原来铁琵琶的四根弦齐断,琵琶仙子也告心力交瘁,口喷鲜血伏在琵琶上香消玉陨。
神箫翁功力深厚,技高一筹,他终於获胜了。
但带给他的不是喜悦和兴奋,而是无比的痛心!
他失去了心爱的琵琶仙子。
悲痛之下,他形容疯狂,以深厚功力震毁了那柄“三绝玉剑”。
然而,剑柄却安然无恙,毫未受损。
神箫翁抱起琵琶仙子,抚尸痛哭了一夜,当天色渐明时,发现已有二三十名江湖高手掩上绝岭,把他团团围住了。
由於昨夜神箫翁伤心过度,一面痛哭,一面自责不该为了“三绝玉剑”,一时见猎心动,以致铸成大错。
这一来,那批江湖一局手才知道,他们已寻获了“三绝玉剑”。
也正因为得知“三绝玉剑”出世,那批江湖高手才不自量力,不顾一切地涌上了绝岭。
一旦夺得“三绝玉剑”,据为己有,练成之後足可睥睨天下,这是绝对值得冒险一拚的。
何况,神箫翁已吹了七天七夜的箫,消耗真力过钜,加上他此刻精神恍惚,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良机。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是那批江湖高手的想法。
神箫翁却视若无睹,彷佛根本不知目前的处境,也不知道四周的人正蠢蠢欲动。
他拿起了剑柄,默视良久,似已将剑柄上刻的文字全部默记在心,才喃喃自语道:“原来所谓的“三绝玉剑”,是这麽回事。如今剑已毁,人已亡,我就把它称为“琵琶三绝”,长记在心,以示追念。让它与你永埋在此岭吧!”
说完,只见他一运掌力,竟将手中的剑柄毁成粉未。
四周的江湖一局手欲阻不及,情急之下,一拥而上。
其中一人怒叱道:“快将剑柄上所记说出,否则……”
神箫翁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从容不迫放下琵琶仙子的尸体,缓缓站起身来,冷声问道:
“否则你打算怎样?”
那人慑於神箫翁的威名,不敢吭气了。
偏偏有人不知死活,挺身上前道:“神箫翁,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二三十人对付你一个人,难道还怕你吗?”
神箫翁摇摇头道:“你们不必怕,死人是什麽也不怕的!”
那批人尚未会意出这两句话,神箫翁已出手了,只见他身形疾旋,有如一阵旋风,身形所到之处,便听惨叫连起,纷纷倒了下去。
只是一眨眼,二三十个江湖高手,已有半数倒地不起,其他的人吓得魂不附体,不等神箫翁再次出手,早已逃下了绝岭。
神箫翁并不追杀他们,在绝岭上挖了个坑,就地埋葬了琵琶仙子和那把铁琵琶,从此不知去向。
关於“琵琶三绝”的传说,是後来经那些逃命的江湖人物说出的,但三十年来,神箫翁从未再现江湖。
可是,事隔多年,最近江湖中忽然盛传,神箫翁当年痛失琵琶仙子,由於受的刺激过深已然丧失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如今他很可能流落在长安,更可能是匿居在平康里巷附近,藉乐坊中传出的琵琶声,聊以自慰。
韩宏听朱丹一口气说到这里,不禁动容道:“朱兄这个江湖恩怨的故事,确实相当动人……”
朱丹正色道:“韩兄,这不是故事,而是千真万确的真人真事!”
韩宏漫不经心地笑问:“刚才朱兄正要说到有人要杀秋娘,突然把话题一转,说到这则江湖轶事上来了,难道这与秋娘有关?”
朱丹道:“韩兄应该知道,秋娘是以琵琶弹唱而红的!”
韩宏暗自一怔,不说话了。
朱丹接著又道:“包括我在内,很多人以为有人暗中利用秋娘为饵,诱出神箫翁来,再以精湛的琵琶技艺,使他恢复记忆,说出“琵琶三绝”之秘。不瞒韩兄说,在下就是从秋娘口中,得知为她捉刀代作词曲的是谁,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