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活了 作者:墨然回首(晋江vip2013-12-04正文完结)-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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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掖知道她被烧昏了脑袋说得胡话,还以为傅诤尚在宫中,可皇帝遇刺这么重大的事哪能瞒得了几日呢?
五更时分,朝官们已在太极门外排队,等着上朝。秦英久病归朝,不少人围着他身边真心假意地问候攀谈,忽而见着一个陌生宫人匆匆走到谢容身边附耳了两句。谢容眸子忽闪了下,走至百官队伍前方,颇遗憾地宣布了皇帝陛下龙体抱恙,今日闭朝,大家回衙门办公吧。
徐师沉下脸,说到底他才是右相,这种事为什么陛下越过他对谢容说呢。
官员们惊讶过后,不少人向谢容询问皇帝的病情,谢容笑眯眯地为难道:“这个本相也想知道啊。”
应付走了群臣,谢容慢慢收敛住笑容,秦英禁不住上前问道:“陛下究竟怎么了?”
“陛下,遇刺了。”
天光大亮,养心殿暖阁的门扉依旧没有打开,宫人穿梭在各个角落,依照张掖的吩咐熄灭铜鼎里的龙涎香。
阿昭和岑煜两个孩子早依偎在一起睡了过去,来喜让人将他们两抱回各自的寝宫,好生照料。
张掖狠心在岑睿几处大穴又施了第二遍针,过了正午,岑睿才动了动手指,挑开沉重的眼睑。因是才苏醒,她迷糊得尚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良久哑声问:“我中得什么毒?”
“蛊毒。”张掖拔出金针,声音微微颤抖:“应是下在陛下所饮的茶水之中。”
岑睿裂开龟裂的嘴唇,吃力地抬起手按了下腹部:“这么说,朕肚子里有条虫或者小蛇?”
“陛下!”张掖忽而握紧手愤怒道:“这不是闹着玩的!”
“无解?”岑睿不在乎地问了句。
“无解……”张掖的声音低如浮尘,在门外偷听的来喜把拳头塞入口中,堵住哭声,泪水顺着脸流下。
第75章 柒伍守护
恭国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二月出头;太液池浮着块块碎冰;梁下的鸟巢晃荡在呼啸的寒风里,抖出一根根枯草。
恭国的臣子们已有十来天没有看到他们的皇帝陛下了;当今圣上从样貌到性格都没什么像先帝的;就这副身子骨却和先帝一样多病多灾。先帝那是早年在外征战落下的病根;你说陛下年纪轻轻的三天两头病在龙榻上。众臣只能能猜测陛下是早年在民间吃苦吃多了,由此他们那点少得可怜的愧疚心发作了;在徐、谢二相的带领下;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做事比平常倒还要有效率。
南疆的战事在叛军退到峡为谷时陷入了僵局;峡为谷易守难攻,是处天险。魏长烟有心趁胜追击;但在一干将领的劝阻下勉强在离谷地十五里外安营扎寨,整顿兵力,等待时机。
“豫州呢?”岑睿j□j秦英冗长的汇报中,似是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恹恹问道:“那边情形如何?”
秦英翻到最后一页,依旧用他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太傅傅诤抵达豫州当日即厚葬了中州长史,豫州州牧王荣卸剑请罪,太傅……”秦英的话稍有一顿。
岑睿从昏昏欲睡中挣扎着张开眼,目光微有浑浊,发出个“嗯?”字。
秦英继续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下王荣,押到城门之上,当着流民的面诛杀王荣。再以天子之名告慰百姓,开放豫州义仓赈济灾民,现在豫州民情已大致稳定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岑睿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直至了无声息。
秦英放下文书,透过帐幔看着岑睿模糊安静的身影,看了一会,轻轻收拾好文书往殿外走去。走至门边,帐内的岑睿像从噩梦里惊醒了,含混叫了声。秦英想也没想调头往回奔去:“陛下?!”
岑睿粗粗喘了好久的气:“秦英?”
秦英端了杯水,低头奉入帐内,岑睿按着杯子,尤带几分惊悸道:“朕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天突然黑了,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你们都不见了,就留朕一个人走在大雪埋没的宫道上……”
岑睿的话令秦英陡生了浓浓的不祥之感:“陛下,您当务之急是保重龙体,切勿再劳心劳力。”
“……”岑睿靠在床头发出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讥笑中又带着些凄凉,道:“你走趟政事堂,将徐师和谢容还有云亭请过来。”
秦英前脚走,来喜进来给岑睿送药,岑睿饮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太苦了。”
“良药苦口,陛下。”来喜才哭过一场,眼睛肿成了桃子:“您喝了药材才能早些好,才能早些见到太傅大人啊。”
“来喜啊,有件事我没和你说,你也差不多该猜到了吧。”岑睿无奈之下拿起药碗,边喝边说。
来喜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从先帝把小人赐给陛下那日起,小人就只有陛下一个主子。小人伴着陛下这么多年,苦的甜的,好的坏的,看着陛下一步步走过来。在小人心中,陛下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小人的陛下。”
“好了好了,哭什么。”岑睿拿着帕子捂住嘴好笑:“徐师他们快来,你去把阿煜带来吧。”
来喜一傻,随即揣摩出了岑睿的意思,眼泪顺着脸流下。左一把右一把擦了擦,道:“是。”
谢容他们来暖阁时,帐幔已卷起,岑睿正在问岑煜的功课,末了夸赞道:“傅诤把你教的不错。”
岑煜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而担心得问道:“小叔叔你病好了么?”
“如果小叔叔说,我的病好不了了呢?”岑睿笑言淡淡。
徐师等人面露震惊,他们以为岑睿只是染了风寒,竟没料到皇帝病得这么重。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那岑睿叫他们来得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朕叫你们来,是为了一件有关国本的事。”岑睿喝了药,强撑起精神:“爱卿们都知道,朕与皇后没有子嗣。国无储君,藩地必生异心。”她停了停,观察着几人神色,歇了好久,才又道:“燕王与朕同是先帝所出,同枝同气,煜儿又,养在朕的身边,乖巧伶俐。朕的意思是立煜儿为太子,日后由他继承大统……”
“陛下春秋正盛,日后与皇后定会诞育皇嗣,立储言之过早!”户部尚书云亭率先跪下。随之徐师也跪了下来,道:“云尚书所言甚是。陛下三思啊,现在立储才正让藩王们妄然揣测,图生歹心。”
“谢相你的意思呢?”岑睿没有看两位老臣,眼神落向另一边。
这只谢狐狸就是燕王的人,巴不得燕王一家子入主京城,陛下这是烧糊涂了问他?徐师气得七窍生烟,他就没见过这么大度的皇帝,一门心思把皇位拱手让人!
谢容果然从容道:“臣以为早日立储并无不妥,正因国有储君,才绝了藩王们的心思。”
“朕也是这般想的。”岑睿点点头,神色渐倦:“以后,朕若有个不测,你们要好好辅佐煜儿。秦英你拟旨吧。”
“陛下!”云亭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秦英等人虽竭力克制情绪,但脸上依然流露出哀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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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储的圣旨一经门下省发出,整个恭国上下如同被台风扫过一般凌乱。
最受影响的,当属与朝权息息相关的徐魏两家,徐氏紧急召开了家族内部会议:
“大人,陛下突然立储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大限将至?”
徐师握着帕子慢腾腾地剥着个芦柑,剥完后却没吃它的兴致:“那日看陛下的样子确实有灯枯油尽之状。”
“那我们?”
“过不了多久,这朝里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动。”徐师的声音到后来愈发严厉:“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个数,别鬼迷心窍着了别人的道!”
底下人唯唯称是。
徐师长长叹息,陛下啊,终究心太软。
魏家么:
“老大还没回来怎么办?”
“去找老爷子啊!对了,老爷子呢?”
“……,老爷子留书说他去找孙媳妇去了,让我们……自生自灭。”
被抛弃的感觉,真的,好悲伤……
“儿啊,你说陛下真那么好心,立煜儿做太子?”端太嫔至今没对岑睿的印象有所改观。
燕王收起长枪,接过侍女手里的帕子擦汗笑道:“圣旨都下了,母亲还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觉得那小子被傅诤教得满腹诡计,怕他背后使坏。”端太嫔嘀咕道。
“王爷,京城送来的密信。”
燕王拆开一看,首先看到的是信笺后方醒目的玉玺印,皇帝的密信?
恭国坊间尚在议论立储一事里的玄机,北方草原骤起风波,塔塔尔部将军乌恩举兵起事,刺杀了原来图可思汗,占领了王帐,成为了草原的新霸主。于情于理,这是草原关上门的自家事。可新任的图可思汗乌恩竟和晋国前太子勾结在一起,打着“替晋太子讨回王位”的口号,发兵南征,数万骑兵逼向三国边境。
“前任图可思汗的阙氏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岑睿一个字一个字地抚过这句话,心潮一阵汹涌,腹部又是一阵抽搐绞痛。
来喜赶紧抽走她手里的信函:“陛下,知敏姑娘不过是一女子,那边的新可汗哪有心思放在找她上面?知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会逃出来的。”
“派人去找!快去!”岑睿咬牙丢出这句话,痛晕了过去。
朝中关于岑睿病入膏肓的说法愈演愈烈,“哎,听说了嘛?陛下因为徐氏女的失踪怒极攻心,不醒人事。”
“陛下这次病得怕是没那么轻松了。”
秦英怒斥了几次嚼舌根的,后来谢容阻止他道:“悠悠众口难堵,随他们说去吧。”
秦英看着他,眼神复杂。
谢容抱臂,望向天上昏沉的半日:“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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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明知道是傅夫人给下得毒,为什么……”来喜扶着岑睿缓步往养心殿后苑走去。草木没有返青,一片焦枯的黄,独有岑睿种下的那株枇杷树郁郁葱葱,四季常青。
“为什么抓了她?还是为什么不砍了她?”岑睿松开来喜的手,扶着枇杷树摸摸树干,唔,有点干啊:“她是傅诤的娘,要我成为傅诤的杀母仇人?”
“可陛下您太委屈了!”娘家人来喜愤怒地为岑睿打抱不平:“要是傅大人连陛下您的性命都看轻的话,陛下还娶他作甚?还不如娶卫阳侯或者秦大人呢!”
“……”
就像现在她种的这株枇杷树并不是傅诤当年送给她的种子,她选择谎言,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地守着一个人。
同一片天空下,千里之外的豫州,傅诤立在城楼之上俯瞰为战火荼毒的龟裂大地,忽然心有所感,低低念了句:“阿睿……”
二月二十三,一骑骏马飞驰,卷着滚滚黄沙,直入皇城:“八百里加急!卫阳侯领七千精兵深入峡为谷遇伏,七千将士身死殉国。豫州州城突发流疫,城内百姓几无幸免。”
第76章 柒陆逼宫
卫阳侯战死;三军溃退;交州失守;太傅身陷豫州;性命未卜,恭国瞬间失去了一文一武两个脊柱。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上病情不见起色;远在京城的百姓乃至官僚世族们再也保持不了镇定;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唉,你说这要是叛军打过来了怎么着?”
“怎么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打过来,陛下怎么着我们就怎么着呗。喂,把账册递给我;主簿大人今儿要审查呢。”
“你说的是,左右死了我也不亏;我们郡可就出了我一个京官。”小郎官自言自语道:“只不过答应了小妹七月回老家送她出嫁呢。”
“喂,你不是说要把妹妹嫁给我的嘛!”整理账册的小郎官故意凶巴巴道,后来自己绷不住笑,道:“如果七月天下太平,海清何晏,你我还有幸担着这六品小京官。我就多送份红包给你家小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左相大人,您看,我们竟没个六品小吏豁达开阔。”谢丞相丝毫没有听了别人墙角的羞愧,对徐师道:“南疆军还没个影子,朝里多少大吏乱了阵脚。”
徐师瘦瘪的两腮抖了抖,三角眼斜着谢容:“那些没出息的可没我们徐家人。”
“那是,那是!”谢容赔着假笑:“哎,左相大人您去哪啊。”
“找陛下要权去!”徐相爷的背影颇有壮士一去不回头的气势。
“趁火打劫啊。”谢容拉长脖子,声音响亮。
“哼!”
徐相爷的计划落个空,因为他压根没见到岑睿的面。
“陛下在得知卫阳侯和太傅大人的事后呕了几大口血,昏迷不醒。相爷您还是请回吧。”张掖不软不硬地把人拦在暖阁外。
徐师眸中利光闪烁,竟朝着张掖并手揖了一礼:“如今狼烟四起,愈是大乱朝廷愈要有个主心人。请太医如实相告陛下的病情,让我们好做上万全之策,保我恭国社稷万无一失。”
张掖惶然躬身,忙还了更低的一礼,几番犹豫道:“也就这不出半月的功夫了。”
徐师脸一沉,片刻,道:“本相明白了,谢太医。还请太医尽一切可能……医治陛下。”
张掖道:“这是自然。”他看着徐师转身离去的身影,一如平时那般官威十足,谱摆得很大,可步履间却添了蹒跚与寂寥。官位再高,权势再大,终有一天,也仅是个垂垂老矣的普通人啊。
“徐师走了?”
“走了。”
“我看徐相跋扈归跋扈,却不似通敌叛国之人。”
“这个时候我敢信谁呢?”岑睿卧在床头,看着笺上的熟悉笔迹,握起薄纸蒙住脸深深,仿若就能触到那人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傅诤……
徐师回了政事堂,即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召集在一处。政事堂四面敞亮,中间八开屏风上书写着成祖亲题的《理政赋》,时隔多年,墨迹白卷已褪出三分旧色。
徐师没打官腔,开门见山地把当下国情简述了遍,道:“国难当头,诸位同僚理应尽心侍君,克己职守。此时起,京中官员没有本相手令,不得出城,不得传信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