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王一民忙笑着说:“光顾咱们说话了,忘了……”他一拉站在柳絮影身旁窘态毕露的卢秋影说,“请主人给介绍一下吧。”
卢秋影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平时聪明外露的公子哥儿这时忽然变成了一只呆鸟。按位置柳絮影是站在他和塞上萧当中的,但她却一眼也不瞅他,总和塞上萧往一起靠。在这中间,他还发现那个专演反派的何一萍,总要往他和柳絮影中间挤,他连这个位置都要保不住了。按理,他是主人,早应该发挥主人的作用,让座、呼烟、唤茶等等。这些在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可以应付裕如的,但是今天他却反常了,他似乎完全忘了他这主人应该于的事情。他只想守住柳絮影身旁这块阵地,别丢失了。现在经王一民一说一拉,他才想起王一民说的“主人的热情会变成客人的温暖”那一席话,于是他就立刻退出了那块阵地。他才一举步,那个北方王献斋何一萍就立即补了上去。
王一民拉他的手并没有松开,他一直把他拉到卢淑娟和大家的中间,才松开手对卢秋影一比量说:-“请吧。”
“好,我给诸位介绍一下。”卢秋影振作一下精神,先甩一下他那大波纹头发,又用手飞快地摩挲几下,然后指着卢淑娟说道,“这是家姐,才从吉林老家回来。”
卢淑娟微笑着向柳絮影、塞上萧等人鞠了一躬说:“我叫卢淑娟,今天能在舍下见到诸位先生小姐,我非常高兴。”卢秋影又转过身来,先指着塞上萧对卢淑娟说:“这位是名作家塞上萧先生。”
塞上萧微笑着向卢淑娟微微鞠了一躬。卢淑娟也还了一礼。
卢秋影接着又指着柳絮影说:“这位是名演员柳、柳……”他那雪白的面孔忽然涨得通红,连说三个柳字还没说出名字来。
这时那位嗓音高八度的刘别玉兰又开口了:“哎呀!秋影少爷今天是怎么啦?在熟人面前怎么变得木头木脑的,还结巴上了!”
柳絮影这时对着刘别玉兰一挥手说:“行了,秋影少爷今天不知犯啥病了,请他先休息一下,我们自己介绍吧。”说完她轻快地跑到卢淑娟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叫柳絮影,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我一看见您就觉着特别投缘。”
卢淑娟也热情地拉住柳絮影的手说:“我也是这样呢!”
这时刘别玉兰忽然鼓着掌说:“哎呀,太好了!你们看,她们二位站在一起真比红楼二尤还漂亮……”
柳絮影一听脸一红,瞪了刘别玉兰一眼说:“别胡说八道,你看着红楼二尤什么样啦!”
卢淑娟的脸也红起来。这两个姑娘脸白的程度相同,红起来也差不多。
让柳絮影一说,刘别玉兰也有点察觉自己比喻得不太恰当了,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可是久经沧桑了,她忙把话头一转说:“好,我接着都给介绍了吧。”她说完就把剩下的几个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一介绍了。
当刘别玉兰介绍到何一萍的时候,王一民盯着他那刀条脸仔细一看,忽然心里一动,豁然而悟地闹明白了一个谜:自己方才在大门外看见那个何二鬼子的时候,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其实根本没见过,而是这个反派演员的脸竟像从那个何二鬼子的脸上扒下来的一样,只差眼角没皱纹,嘴上少胡子了。王一民从前听说过他爸爸是个投靠日寇的汉奸,这回算对上号了。父子二人,两个反派,一个在政治舞台上,一个在戏剧舞台上。但不知这个在戏剧舞台上的是不是也在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什么角色?
正在王一民暗暗思量的时候,卢淑娟已经开始让座了。她把手往沙发方向一摆说:“诸位别站着说话了,快请坐吧。”接着她又对被撂到一旁的卢秋影说,“弟弟,快招待大家呀!”
卢秋影那涨红着的脸已经转为惨白的哭丧脸了。方才刘别玉兰和柳絮影两人的话真像用尖刀子捅到他心上一样难受,尤其是柳絮影对他那不屑一顾的态度,几乎使他当场昏过去。这位公子哥儿一直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长大,在这个环境里,他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因此他就把什么事情都看得那么轻而易举,好像只要他肯伸手去拿,世间万物都在那放着等他使用。对待柳絮影也是这样,他以为只要他一表示,那位美如天仙的演员就会投入他的怀抱,那些追求她的人也会纷纷退让。这美妙的迷梦他已经做了一夜,不料今天头一个照面,就被粉碎了。面对这无情的现实,他真是心如刀绞,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煎熬啊!这极度的痛苦,使他根本没听见卢淑娟的话,他还像木雕泥塑一样呆站在那里。
这时,柳絮影正好走到他的身旁,就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少爷,你今天是怎么了?瞧这神不守舍的样儿,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吗?”
“有。”卢秋影忽然把脸转向柳絮影,眼睛放着亮光,脸颊涨得鲜红,嘴唇微微抖动着说,“我,我想求您……”
当柳絮影一和卢秋影搭话的时候,卢淑娟就马上眼过来了。她已经看清楚柳絮影不但对她弟弟没有一点爱慕之意,甚至是把他当成无足轻重的小孩子。这个“有凤来仪”的局面完全是她弟弟自己幻想出来的,这幻想已经把他弄得神魂颠倒,懵懵懂懂,傻里傻气,呆头呆脑了。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他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因此,她就紧跟着柳絮影过来了。现在,一看她弟弟那激动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要坏事,所以当卢秋影刚一说出“我,我想求您……”的时候,她马上一拉她弟弟的胳膊——这一拉从表面上看很随便,实际她真用力了,致使卢秋影一咧嘴,下边的话就没说出来。卢秋影没说出来,卢淑娟可紧接着说上了。她嗅怪地瞪了她弟弟一眼说,“你想求柳小姐的事,什么时候不能说,偏得在大庭!”众之下说。“
柳絮影眨了眨大眼睛问道:“什么事呀?我要能办到,一定尽全力去办。”
“您能办到。”卢秋影眼睛里的亮光刚收回去,现在马上又放出来了,他提高嗓音说道,“您一定能办到,只要您点一下头就可以使我得到无限满足!”
这时候屋里其他的人已经围坐在茶几前。冬梅也已把盖碗茶用银盘端进来,摆在每人的面前,又把茶几上的什锦白果等端走了。人们正在寻找别的话题在闲聊,一听卢秋影那激动的声音,又都把脸转向这边来。
卢秋影那激动的情绪,异样的表情,也引起了柳絮影的注意和警觉,她忙说了一句:“哎呀,什么事还得我点头,我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呀?”
“您有,您……”卢秋影的双臂张开了。
卢淑娟一看不好,她不知在此时此地她这个着了魔的弟弟会于出什么蠢事来。现在他张开双臂了,说不定他会像在电影和戏剧上常看到的那样去拥抱她,甚至会扑在她的脚下……一想到这里,卢淑娟真就急出一身汗来。她忙按住卢秋影的双臂,同时也高声说道:“弟弟,你不要提那要求了,你应该好好想想,爸爸不会答应的,你不要在他老人家高兴的时候惹他生气了。弟弟!”
这时王一民也走过来了。他本想讲两句别的话把事情遮过去,但现在一听卢淑娟几乎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就差那“要求”到底是什么没说破了。这就使他也感到不好办了。
正在这时,只见卢淑娟把头转向正处在惊讶、恐慌状态中的柳絮影,笑着说道:“柳小姐,我索性把舍弟那天真的想法当您和诸位都讲出来吧。”
“姐姐!”卢秋影又忙喊道,“你不让我说,你怎么……”
“弟弟,你安静一下吧广卢淑娟对她弟弟一挥手,又迅速地对柳絮影说道,”舍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竟异想天开地要跟柳小姐学着演话剧,还要拜柳小姐为师。当然演话剧不是不可以的,只是家父一直要供他念书,早年要送他到英国去,这两年因为时局的变化,还没决定上哪去。总之是要他学有所成的,所以他这个打算家父是决不会同意的。这就使舍弟非常痛苦,这也是他今天表现得有些混乱的原因,我想我把事情说明白了,大家也就清楚了。“
卢淑娟这一席话真把有的人蒙住了。他的话音刚住,就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反应,刘别玉兰,谢捷尔斯克,何一萍等几乎都同时开口了。
刘别玉兰拍着手说:“真想不到,秋影少爷能爱上我们这一行!”
谢捷尔斯克也站起来说:“秋影少爷行,能成个好小生!”
何一萍也喊着说:“对,演失恋的情人,得意的伴侣都行。
谢捷尔斯克接着说:“我看演反派也差不多,正反派都行!”
刘别玉兰兴奋地跑到柳絮影面前说道:“我看就悄悄地收下他,不让卢老知道,多咱戏演出去,再请卢老看,他一高兴,这关就闯过来了。”
柳絮影没有讲什么,她正睁大着眼睛注视着卢淑娟姐弟。她不相信卢淑娟的话是真的,她感到这和卢秋影那发亮的眼睛,颤抖的嘴唇,失常的举止都对不上号。凭着女性特有的敏感,她已经逐渐感觉到燃烧在卢秋影心里那把火是对着她烧来的,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时,她又发现王一民正凑在卢秋影耳边说着什么。她对王一民是敬重的,如果单是为已经被说穿的学戏的事,这个老成持重的人能和他耳语吗?他是不是还不放心,在向他的学生嘱咐什么?
柳絮影还真猜对了,王一民正是在嘱咐卢秋影。当卢淑娟把话头一转,把多数人都蒙住了的时候,王一民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他想,不怪卢老头说他这个女儿比儿子胜强多少倍,今天看来真是此言不虚了。她竟能在情况还没完全弄清的情况下,就从容不迫地扭转了局面,使他卢家人不致当众出丑。这真是个不平常的姑娘!王一民为助这姑娘一臂之力,就趁那乱哄哄的当口,对卢秋影小声嘱咐道:“一定要听令姐的,不要说和她相反的话,记住。”
他说完了,发现柳絮影正看着卢淑娟,从她的眼神里,他觉出她根本没相信卢淑娟的话。他又回头看看塞上萧,发现他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像看戏一样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这时,那几个被卢淑娟说得兴奋起来的演员还在继续说着,只见何一萍指着墙上挂的电影明星谈瑛的大照片说道:“其实秋影早就爱上这一行了,你们看,他把谈瑛的照片放得多么大,这说明他对艺术的向往。哎,那下面还题着词呢!等我念一念……”
何一萍一边说着一边向照片走去。
这时候塞上萧说话了,他对何一萍摆摆手说:“算了,不要念了,咱们这里有人并不喜欢这位电影明星。”
“你是说……”何一萍回过头来向柳絮影望去。
“对,絮影不喜欢谈瑛。”刘别玉兰一指柳絮影说,“她从来不看她的片子。”
柳絮影一听忙摆手说:“那是我个人的好恶问题。人各有所好,如果大家都只喜欢一个演员的话,那天下电影都用她一个人演不就完了吗。不能这样,我不喜欢,人家可以喜欢……”
柳絮影正说到这里,只见卢秋影喘着粗气,一举手说:“不,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我……”他忽然一转身,跳到谈瑛照片前,一伸手,抓住镜框,咋的一声从墙上拽了下来。几块沙土从钉眼里往下掉,镜框背面的尘土也飞起来了。
大家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
正这时,冬梅推门进来,站在门旁说:“少爷,小姐,老爷说请客人到餐厅去。”
第23章
大还没黑,可是卢家的餐厅里已经是灯火辉煌了。从顶棚上垂下来的枝形大吊灯,和从墙里伸出来的烛形壁灯交相辉映。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大油画,是临摹十七世纪委拉斯贵兹的《酒神》。虽系临摹,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酒神那丰满圆润的臂膀,穿着粗布大衣为酒神愉快干杯的西班牙老人,都画得栩栩如生。会喝酒的人光看了这幅画也会引起酒兴的。卢家是不大挂西画的,如今在餐厅里挂上这幅世界名画,却又使人感到别有风味了。在画的两旁,还挂了一副对联,上写: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销万苦愁对联没提上下款,显然是主人卢运启自家挥洒的。
画下的条几上摆着鲜花,香炉。长长的西式餐桌上铺着雪白暗花台布,中国的镶银象牙筷子和西方的镀镍刀叉摆在一块。外国的高脚杯、喝啤酒的大玻璃杯和中国的兰花薄胎大酒杯交相并陈。
现在,宴会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了开怀畅饮的时候了。主人卢运启带头解开了黑色西服上衣的纽扣,不断举杯祝酒。春兰、夏鹃、秋菊、冬梅四个姑娘都穿着同样雪白的布拉吉和同样高的高跟鞋,辫梢上系着同样的红绫子,端着摆满各式名酒的银盘子,围着餐桌给客人们斟酒。
王一民刚喝了一口香摈,冬梅过来了。她附身对王一民低语道:“您把剩下的那口香槟喝干了,我给您倒杯三十年陈杜康。这酒珍贵得很,老爷只让拿出一点来,给会喝酒的客人品尝品尝。”
王一民望着面前的大半杯香槟说:“等一会吧,还这么多呢。”
“那一口就喝干了。香槟就是起泡沫的白葡萄酒,没劲,您喝了吧。”
冬梅的盛情难却,王一民只好喝干了。当冬梅给他斟酒的时候,他往餐桌下方横头方面一努嘴低声说:“你看你们少爷眼睛都喝直了,你快告诉你们小姐,让她劝劝他,不要再喝了。”
冬梅答应一声,就往坐在斜对面的卢淑娟那边走去了。
王一民还在看着卢秋影,只见他两眼直勾勾地向坐在餐桌上方的几个人望着。原来今天的坐席是预先排好的,按名签落座,塞上萧这位编剧坐上了左列的首席,他下首是名演员柳絮影,再下首是何一萍,三个人正好挨着,而且是两个追求柳絮影的男人把她夹在了当中。依卢秋影的性子,本来要坐在柳絮影下首的。但他家是讲究规矩的,开席前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