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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第47部分

小说: 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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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呀!”学生们又喊起来,“请丁老师说说,是你自己钻学生的被窝,还是学生把你套进来的?那套在哪呢?拿出来咱们见识见识呀!”   
  罗世诚这时又对着学生喊起来:“同学们,丁老师说我们对他设了圈套,实际设圈套的正是他!他明明看着学生在快就寝的时候跑出校门去,既不讯问也不制止,却悄悄地钻到学生的被窝里来等着,这不是圈套吗?”   
  “是圈套!”学生们一齐喊起来,“真可耻,真卑鄙呀!”   
  这喊声不只响在屋里,还响在走廊里。走廊里已经站满了陆续从床上爬起来的学生。   
  丁秃爪子把那只完整的左手也举起来了,他挥动着双手喊着:“住口!住口!你们要造反哪?”   
  再没有人听他的了。不知学生中有谁领头喊起“通”来,于是那拉着长声的“通——通——通——”之声响满了整个宿舍大楼。   
  这“通”声在那时是盛行的,他的准确含意一下子还说不清楚。在反对、嘲弄、驱赶、叫倒好、使对方出丑时都可以使用。多用在群众场合,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一齐喊起“通”来,可以把讲演者赶下台去;可以使正在进行的会议无法进行;可以把戏台上的演员撵回后台,使戏没演完就落下大幕,它简直是一种不使用语言的口号,是一种特殊的战斗“武器”。   
  这“通”声一起,丁秃爪子任凭怎么蹦跳也无法制止了。   
  这时候那位上了年纪的舍监老师跑进来了,这个老头本来早已赶来,但他躲在外面墙角里不出来。他平时也恨透了这个秃爪子。他恨他恃强欺弱,到处伸手,竞然跑到他管辖的宿舍里为所欲为。今天学生可替他出气了,解恨了。但是事情总得有个收场啊。另外,他总也不露面将来一追究也不好办。于是他就在“通”声四起,事件发展到高潮的时候跑出来了。他装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好像是从多少里地外跑回来似的,一进屋就拉住了秃爪子的秃手,一边往外拉一边解劝地说:“先别跟他们吵了,到舍监室里休息休息,完了我协助你把事情调查清楚,走吧,走吧。”   
  丁秃爪子已经被学生“通”得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制止、斥责、怒吼甚至叫骂已经失去作用,舍监老头这几句话无疑给他搭了个台阶,他可以平安地溜出去了。可他这种人从来不肯表露真情实感,弄虚作假已成本性。现在他的真心是恨不得一下子跑出这屋去,但是却又打肿脸充胖子,硬要表现出一股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他往后使劲坐坡,扭着身子不肯走。舍监老师拉一下走一步,推一推动一动。出了宿舍门,走的稍快了点,但也是半推半就地走出学生堆。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丁秃爪子和以罗世诚为首的住宿学生代表都到校长孔庆繁那里告状。孔庆繁把舍监老师和罗世诚的班主任王一民都请来了。经大家一讲,除了丁秃爪子外,都一口同音说罗世诚是好学生。王一民是这样保证的,舍监老师也是这样肯定的,住宿学生代表调子更高,都把罗世诚说成是他们学习的楷模。   
  校长孔庆繁听完了两方面的情况后,表示:这事情闹得很大,牵扯到整个住宿学生,弄不好会出事儿,所以他本人不能妄加裁断。他让两方面都立即写份呈文,由他报请教育厅裁处。   
  老于世故的孔庆繁把人都打发走了以后,他并没有等那呈文,而是立刻就上了教育厅。原来他让丁秃爪子们写呈文,不过是一种计策。他知道丁秃爪子是教育厅副厅长懒川放到一中的一条狗,如果让他抢先到懒川那里一嘀咕,他再说什么也不好使了。而他平常也是把丁秃爪子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的,恨不能一下子把他整出一中去。今天抓住这个事件怎能不抢先告他一状。   
  孔庆繁告状的结果是再也不准了秃爪子插手管住宿学生了。他虽然没有把丁秃爪子整走,却也算煞了一下那坏蛋的威风,出了一口问气,这就是一段往事……   
  在丁秃爪子和王一民谈话中间,那一长两短的紧急集合铃声已经响了。丁秃爪子在蹦跳着发泄了一顿对罗世诚的积愤以后,就站到王一民的面前说:“罗世诚既然是王先生的好学生,王先生一定到他家去过,请你把他家的地址告诉我。”   
  王一民摇摇头说:“他家我从来没去过,连住的方向都不知道。丁主任要查他的住处本来是很容易的,没必要另问别人。”   
  ‘你让我上哪查去?“   
  “上学生登记册上查去。”   
  “查过了。是假的!”丁秃爪子一敲桌子说,“这个坏蛋早就安下了坏心眼子,连家庭住处都不写真的,不但欺骗了校方而且欺骗了警方。昨天人家当天就按照他登记的地点去搜查,完全落空了。”   
  “那就问他本人吧。”王一民直视着丁秃爪子说,“丁主任不是说已经把他抓起来了吗2 他是在当局掌握之中啊,问什么不是方便得很吗。”   
  丁秃爪子一咬牙说:“这个坏蛋是头犟驴,一个字都不肯往出吐,人家问他啥都……”他忽然觉出说多了,忙一挥手说,“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人家警方是把查他家住址这事交给学校了,学校就交给你这班主任了。”   
  “我没地方查去。”   
  “你可以找那些和他要好的学生去问。”   
  “我不知道哪些学生和他要好。”王一民仍摇着头说,“我只是在课堂上、在学校里管管学生,下课后我还要去当家庭教师,还要养家糊口,因此学生中间的交往我一点都不了解。”   
  王一民把丁秃爪子顶得直翻眼珠子,他刚要发作,校役老冯急匆匆走进来了,他进门就对丁秃爪子说:“丁主任,老师和学生都集合好了,孔校长也来了,他请您快去。”   
  丁秃爪子忙问了一句:“玉旨副校长来没来?”   
  “还没来。”   
  丁秃爪子对老冯点点头,回过头来刚要对王一民张嘴,王一民却抢在前面说话了:“丁主任,我方才说的都是实情。不过我还是可以按照主任的吩咐,找些学生谈谈,尽可能找到他家的住处。”   
  “这就对了!”丁秃爪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竟高兴地用那只秃手拍了拍王一民的肩膀说,“王先生,遇事脑袋活动点,别总是那么硬邦邦的,书生气十足,你年轻轻的能吃一辈子粉笔面子呀!”   
  “丁主任这可说错了,”王一民也笑了笑说,“我还真想教一辈子书,这是我们王家祖传下来的,我这人也就够这么块材料。”说完他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出去了。   
  王一民心里很兴奋。一是从丁秃爪子口里知道自己的好学生罗世诚还活着,而且活得有骨气,和自己的估计完全一致,不愧是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二是竟然获得了公开到学生当中去调查罗世诚家庭情况的自由,不用再担心引起敌人的注意了。  
第34章    
  王一民和丁于先后来到操场上。这时学生早已集合好了。丁于一到,老校长孔庆繁就不耐烦地把手向讲坛上一挥说:“快讲吧,讲完好上课!”   
  丁于忙向周围瞥了一眼说:“玉旨副校长还没来,等不等了?”   
  “不用等了,方才他来电话,说晚一会儿来。”孔庆繁又挥挥手说,‘称快讲吧。“   
  丁于点点头就往讲坛上走。讲坛是用厚木板做的,丁于在往上走的时候脚下特别用劲,木板阶梯发出噔噔的响声。他企图用这响声增加下自己的分量和威力,造出一股紧张气氛,以张声势。   
  讲坛下是一片黄色的队伍。学生这时已被限令穿上统一制作的三个兜的黄色制服了。这是从博仪登基当上傀儡皇帝以后开始换的,大概因为他的老祖宗钦赐黄马褂赐惯了,到他这就让每个学生都穿上了一件黄衣服。   
  一中是个两级中学,从初中一年到高中三年,共六个年级,每个年级又有两班,总计十二个班学生,六百多人。那时六百多人的学校就是一座了不起的大学校了。都站到讲台下,黄澄澄的一大片。教师站在学生队伍前边,当时这些知识分子还可以随便穿衣服,长袍马褂,西服革履,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六百多人的集会,片量很大,可是没有扩音设备,讲话的人只能扯着嗓子喊。当时扩音器已发明出来,只是还没普及,一般机关学校都没有,全凭讲话人自己生成的那个肉嗓子喊,有多大嗓门发多大声音,最多在嘴前边套上一个铁喇叭筒子,把声音拢住,再发生一点共鸣,如此而已。   
  今天丁于没拿铁喇叭筒,他知道凭他那尖嗓门,一两千人的大会也没问题。这时他仰起脖子,尖声喊道:“同事们!同学们!昨天在北市场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反满抗日大案件,是无法无天的魔鬼共产党干的!我们学校也有参加的,其中领头去的已经被打死,还有被抓起来的,这些都是罪有应得的。根据当局已经掌握的情报和被抓去那坏蛋的供词看,还有一批漏网的不法分子,正怀着侥幸心理,装成好人一样,站在大家当中。我们不能让一条鱼腥了一锅汤,一定要把这害群之马抓出来!”   
  丁于讲完这段话,就转着猴眼珠子向学生队伍和教职员当中看了一圈。操场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讲话,没有一点声音。   
  白楼前枝叶茂密的钻天杨上有小鸟在叫。   
  丁于咳嗽一声,咽了口唾沫,又接着喊道:“当局也知道昨天到北市场去的还有不少好人,有的是去市场闲逛,无意中碰上的;有的是不明真相被骗去的;有的是被胁迫着裹进去的。为了把好人坏人分开,现在我奉当局之命宣布:凡是昨天到北市场去过的同学——对,也包括教职员,都把手举起来!听着没有?举手!”   
  操场上仍是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讲话,也没一个人举手。;   
  “怎么?没听见吗?”丁于的尖嗓子提得更高了,大脖筋憋得比筷头子还粗,站在最后排的学生都能看见。“告诉你们,名单就在我兜里揣着……”他用残缺的右手叭叭拍着衣兜,“谁去谁没去,谁是好人谁是坏蛋,都分得清清楚楚。现在就是给个机会,识时务的趁早乖乖地把手举起来。好人一举手就更好了;坏人一举手也可以减轻罪过,说明有改悔投诚之意。这机会一错过,可就要加重处理了。我现在喊一二三,喊完就举手!”接着丁于就拉长了声音喊道,“一——二——三——举手!”   
  仍然是静悄悄地没一个人举手。   
  丁于忽然一跺脚,像拍惊堂木一样紧跟着嘶叫道:“不举手就不解散,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站着!”   
  仍是没有一个人举手。   
  校长孔庆繁眉头一皱,心里骂道:“你小子也太专横了!我告诉你快讲完好上课,你现在连理都不理我就宣布不解散,你他妈仗着洋爸爸的势力,竟敢这样目无校长,我……”   
  正在孔庆繁自己思量,想要出来讲话的时候,忽然从学生队伍里发出来一种声音。是什么声音嗡嗡地响?开始很弱,转眼间就由弱转强,嗡嗡声变成一片轰鸣声,就像有两架飞机降落在操场上一样。钻天杨上的小鸟惊恐地飞起来,随着这轰鸣声飞上了九霄。   
  这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当你细心地观察一下的时候,就会发现学生的脸都憋得通红,鼻孔都张得很大,那声音就是从这发声的辅助器官里放出来的。熟悉当时学生生活的人都知道,这干法还有个名,就叫“开飞机”。它和前一章讲过的“通”声是起同样作用的,不过运用有别,巧妙不同罢了。   
  丁秃爪子开始还企图把这声音压回去。他像饿狼一样嗥叫着,从讲坛这边跑到那边,把完整的和残缺的手都挥动起来,双脚一齐往起蹦着跳着。如果这时候用电影摄影机把他拍下来,演的时候不放声音不加说明,观众一定会以为他脚下踩的是一块烧红的铁板。   
  孔庆繁一见这情景反倒不吱声了,他把双手往胸前一抱,看着那猴子在台上活蹦乱跳,真像抽口大烟那么过瘾。   
  丁秃爪子在台上蹦了一会儿,忽然一跺脚,从一米多高的台子上跳下去了。他是体育教员出身,腿脚还很灵活。脚一沾地,没等腰直起来就向学生队伍里冲去。   
  学生开飞机是有技巧的,有不少是老“驾驶员”了。当丁秃爪子往学生队伍里冲的时候,被冲那块的学生就都不嗡嗡了。他冲到哪里哪住声,而别处嗡嗡的更有劲儿,所以那声音一点也没降低。他在学生行列的空隙间只能看见眼前几个人。尽管他像条猎犬一样,东扎一头,西扎一头,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甚至也拿鼻子嗅,但是却一无所获。他气得喘着粗气,汗从头上淌下来,后背都溻湿了。他越生气脚步倒腾得越快,猎犬变成了疯狗,在学生队伍中钻来钻去……   
  嗡嗡的开飞机声仍在继续。   
  这时,玉旨一郎来了。他仍然穿着那件中国长衫,用一只手提着衣大襟,迈着大步向校长孔庆繁跟前走过去。他面色阴沉,双眉紧皱,脑门和大圆鼻子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站在孔庆繁面前,听孔庆繁说着,时而皱皱眉头,时而又说些什么……   
  这时,忽然从学生队列中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这笑声冲淡了“开飞机”声,嗡嗡声渐渐地停住了,所有的人都向发出笑声的地方望去……   
  原来那个到处乱钻的丁秃爪子一头栽倒在地下了!因为他跑得快,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所以跌得特别重,是一个实实惠惠的“狗抢屎”。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衣服和脸上都沾满了土,他的脸原本就凸凹不平,这回凡是凸出的部分——脑门、鼻子头、颧骨都蹭没皮了,血从鼻孔里流出来,他忙用手一擦,血和泥混在一起,慢个满脸花,猴脸变成了鬼脸。   
  从他栽倒时学生就要笑,但都努力憋着,憋呀憋,这时憋到时候了,于是骤然间爆发了一阵大笑。笑是有传染性的,尤其在这些小青年当中,一笑开了头简直就像河水决堤一样,想堵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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