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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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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边的房子都是雷德纳博士就原来的阿拉伯房子加建的。这一边的卧室千篇一律,
都有一个对着庭院的门和窗。
    北边的那排房间是绘图室、研究室和摄影室。
    现在再回到那排柱廊。另外那一边的房间布局大部分相同。那里有餐厅通往办公室,
档案就保存在那里,编目和打字工作都是在这里做的。和雷德纳太太的房间相当的那一
间,是拉维尼神父的房间。他分配到最大的一间卧室。他也用这房间做翻译碑文的工作
——不管你把这工作叫做什么。
    在西南角上就是那个通到屋顶的楼梯。在西边首先是厨房区,然后是四间小卧室,
归那几个年轻人用——贾雷、爱莫特、瑞特和柯尔曼。
    在最北边的那一角是摄影室,通往外面的暗室。其次就是研究室)然后就是那个唯
一的入口——就是我们进来的那个大拱门。外面是本地仆人的住处。士兵的警卫室、马
厩,等等。起居室在拱门的右边,占据北边其余的空间。
    我在这里把这个房子的分配情形讲得相当详尽,因为我不打算以后再重讲了。。
    我已经说过,雷德纳太太亲自带我到各处走走,最后把我送到我的卧室。她说、希
望我住得舒服,并且有我需要的样样东西。
    那个房间布置得不错,就是太简陋——一张床、一个五斗橱、一个盥洗台和一把椅
子。
    “仆役会在午餐和晚餐之前给你拿热水来,当然,早上也会拿来。假若你在其他的
时候需要热水,你就拍拍手,等仆役来的时候,你就说,‘吉布,迈,哈’(热水)。
你会记得吗?”
    我说我想会的,然后有些吞吞吐吐的重复一遍。
    “对了,一定要说得大约这个腔调。阿拉伯人不懂得普通的英国腔调。”
    “语言是很奇怪的东西,”我说,“世界上有这许多不同的语言,似乎是很奇怪的
事。”
    雷德纳太太笑了。
    “巴勒斯坦有一个教堂里面的祷告词是用各种不同语文写的——我想大概有九十种。”
    “啊,”我说,“我得写信把这个告诉我的老姑母;她对这种事,会很感兴趣。”
    雷德纳太太茫然地用手拨弄着那个水罐和洗脸盆,并且粑那个肥皂盘子移动了一下。
    “我真希望你在这里会很快乐,”她说,“不要觉得太无聊。”
    “我不会常常感到无聊的,”我说,“人生苦短,不会让你有时间感到无聊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拨弄那个洗脸盆,仿佛心不在焉的样子。
    突然之间,她那深紫罗兰色的眼睛死盯着我的面孔。
    “护士小姐,我先生究竟告诉你些什么?”
    对于这样的问话,我们通常都同样地回答。
    “大概是说你身体有些不好之类的话,雷德纳太太,”我机灵地说,“并且说你需
要一个人照顾,替你分分忧。”
    她慢慢地、心事重重地低下头来。
    “对了,”她说,“对了——这样就行了。”
    她的话有一点儿不可解,但我不打算多问。我反而说:“我希望你会让我帮你做家
里的任何事情。千万不要让我闲着。”
    她微露笑容道:“谢谢,护士小姐。”
    然后,她突然出我意料之外地坐在床上,开始相当密切地盘问我。这真使我出乎意
料,因为,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便可以确定她是一个端庄的女人。据我的经
验,一个端庄的女人不会轻易对别人的私生活感到好奇。
    但是雷德纳太太似乎是极想知道我的一切情形。她问我在哪里受护士训练,是在多
久以前?我怎么会到东方来的?瑞利大夫怎么会介绍我来?她甚至于问我到过美国没有?
在美国有没有亲戚:她还问我两三件事,当时觉得毫无意义。但是,到后来我才明白是
很重要的。
    然后,突然之间,她的态度变了。她面露微笑——那是一种充满热情、非常愉快的
笑容——然后,她非常亲切地说,有我在这里照顾她,她就很安心了。
    她从床上站起来说:“你想不想到屋顶看看日落的景色?大约在这个时候,是很美
的。”
    我很乐意地答应了。
    我们走出房间时,她问:“你由巴格达来的时候,火车上还有许多别的乘客吗?有
什么男的乘客吗?”
    我说我没有特别注意到什么人。前天晚上餐车上有两个法国人,还有结伴乘车的三
个人。从他们的谈话之中我可以猜想到他们的工作与输油管有关。
    她点点头,然后禁不住发出一种轻微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一声表示放宽心的、轻
微的叹息。
    我们一同走上屋顶。
    麦加多太太在那里,她坐在屋顶边上的矮墙上,雷德纳博士正弯着腰画着摆在那里
的一排排的石块和碎陶片。有儿件大的东西,他称为手推的磨,还有石杵、石凿和石斧。
另外还有许多碎陶片,样子稀奇古侄,我从未见过有这么多。
    “到这里来看,”麦加多太太叫道,“这不是太美、太美了吗?”
    那实在是美丽的日落景色。远远地可以看见,背后有夕阳衬托的哈沙尼城,像是仙
境一般。底格里斯河从两边宽阔的河岸中间流过,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好像是梦中的
河流。
    “是不是很美啊?爱瑞克?”雷德纳太太说。
    雷德纳博士心不在焉地抬头望望,低声地敷衍她说,“很美、很美!”然后就继续
将小陶片分门别类地排列好。
    雷德纳太太笑笑说:“干考古工作的人只看脚底下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天空是不
存在的,”
    麦加多太太格格地笑了出来。
    “啊,他们是很奇怪的。这个你不久就可以发现,护士小姐。”她说。然后,她停
一下,又接着说:“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我们都为亲爱的雷德纳太太非常担心,对
不对,露伊思?”
    “真的吗?”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大起劲儿。
    “啊,是的。护士小姐。她近来的情形很坏,有各种各样大惊小怪的事,而且会跑
到很远的地方去。你知道,要是有人对我谈到有人这样,我总是说,‘这只是神经作祟。
不过,还有什么会更令人担心呢?’神经是一个人的精髓。对不对?”
    我暗暗地想:你这个多事的女人!你这个多事的女人!
    雷德纳太太冷冷地说:“那么,玛丽,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现在我有护士小姐照
顾了。”
    “当然,我会的。”我愉快地说。
    “我敢说那就不同了。”麦加多太太说,“我们都觉得她应该去看医生,或者找些
什么事做。她的神经实在已经崩溃了。是不是?亲爱的露伊思?”
    “害得你们似乎也为我心神不安了,”雷德纳太太说,“我们谈些比我的可怜的病
状更有趣的事好吗?”
    于是,我就明白,雷德纳太太是那种容易树敌的人。她说话的腔调冷冷的,很不客
气(我并不是因此而责备她),因此,麦加多太太的略嫌憔悴的面颊变红了。她嗫嚅地
说了一句话,但是雷德纳太太已经站起来,到屋顶另一边她丈夫那里。不知道他是否听
到她在过去的声音,等到她拍拍他的肩膀时,他迅速地抬头一看。他的脸上有一种急切
的、疑问之色。
    雷德纳太太轻轻地点点头。不久,她就挽着他的胳臂,一同漫步到远远的矮墙那里,
终于走下楼梯。
    “他很爱她,是不是?”麦加多太太说。
    “是的,”我说,“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现象。”
    她露出一种奇怪的、有些急切的神气,由侧面望望我:“护士小姐,你以为她实在
有什么毛病?”
    “啊,我想没什么大毛病,”我乐观地说,“我想,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她的两眼仍然像在吃茶点时一样地盯着我。然后,她突然问我:“你是神经科护士
吗?”、
    “啊,不是的!”我说,“你怎么这样想呢?”
    她沉默片刻,然后说:“你知道她最近多怪吗?雷德纳博士没告诉你吗?”
    我认为不该讲我的病人的闲话。在另一方面,根据我的经验,往往很难由病人亲戚
的口中探听实情。在你知道实情以前,你往往是在暗中摸索,毫无结果。当然,要是有
一位大夫主持,情形就不同了,大夫会把你必须知道的事告诉你,但是,对这个病人,
并没有大夫在主持治疗。他们并没有正式请瑞利大夫诊治。据我自己揣测,我也不敢确
定雷德纳博士是否已经将能告诉我的事都对我说了。病人的丈夫往往对他太太的实际情
况三缄其口——我以为,在这方面,他就更值得尊敬。但是;没有关系,我知道得愈多,
就愈晓得该采取什么途径。麦加多太太(此人我认为是一个非常狠毒、非常多嘴的女人)
明明巴不得能说出来。坦白地说,就人情方面以及职业方面而论,确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你要以为我只是出于日常生活中常有的好奇心,也无不可。、
    我说:“我推测,雷德纳太太最近的举动,不像平常那样正常吧?”
    麦加多太太令人讨厌地哈哈大笑。
    “正常?才不呢。把我们都吓死了。有一夜,她看到有什么人的手指头在敲她的窗。
然后又看到一只手,没有胳臂。但是,她又看见一个黄面孔紧贴在窗玻璃上——等到她
跑到窗口就不见了。你说可怕不可怕?我们大家都吓得毛骨悚然。”
    “也许有人在捉弄她。”我提出一个解释。
    “啊,不是的,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只有三天以前,吃饭的时候,他们在村里打枪
——差不多在一哩之外——她吓得跳起来,尖声大叫——我们大家都吓死了。至于雷德
纳博士,他连忙跑到她那里,做出最可笑的举动。‘亲爱的,没什么事,一点儿也没事,’
他连连地说,你知道,护士小姐,男人有时会鼓励女人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幻想。这是一
种遗憾,因为这是很坏的,妄想是不能鼓励的。”
    “要真是妄想,就不然了。”我冷冷地说。
    “还会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枪声和尖叫声是很自然
的——我是说对一个神经失常的人来说。但是看到鬼怪的面孔和手这个说法,就不同。
我以为那不外是两个原因:不是雷德纳太太捏造出来的(和一个孩子为了使她自己成为
大家注意的中心,便说一些根本没有的瞎话来夸耀的情形,丝毫不差),就是我方才说
的,有人故意在捉弄她。我想,那是一个像柯尔曼先生那样毫无想象力、精神饱满的年
轻人会以为有趣的事,我决定要密切地注意他。神经过敏的病人可能让一件无聊的、开
玩笑的事吓得几乎会发疯。
    麦加多太太斜着眼望望我说:“她的长相很罗曼蒂克,护士小姐,你以为是吗?她
是那种会遭遇到一些怪事的女人。”
    “她遇到很多怪事吗?”我问。
    “这个——她的前夫在她只有二十岁的时候阵亡了。我想那是很悲惨,很罗曼蒂克
的事。你说是不是?”
    “这是把鹅称为天鹅的一种办法(即“言过其实”之意——译者注)。”
    “啊,护士小姐,这样说法多特别!”
    这实在是很确切的说法。你往往听到许多女人说:“假若雷纳德——或者亚述——
或者不管他叫什么——假若他只是活着就好了。”我有时候这样想:假若他真的仍然活
着,也许已经变成一个肥胖的、毫不罗曼蒂克的、脾气很坏的中年丈夫。
    天色渐渐黑了。我建议下去。麦加多太太同意,并且问我要不要去看看研究室,
“我的先生会在那里——工作。”
    我说我很想去看看,于是,我们就往那里走。那地方点着一盏灯,但是没有人。麦
加多太太让我看几样用具,和正在处理的几件铜装饰品,也给我看一些涂上蜡的骨头。
    “约瑟会到那里去呢?”麦加多太太自言自语地说。
    她到绘图室去找,贾雷先生正在那里工作。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他几乎不曾抬头看
看,等他抬头看到我们的时候,我感到他的脸上露出很不寻常的紧张神气。我突然想到:
这个人已经到了不能再忍耐的程度。仿佛是一根弦,很快就要突然绷断了。于是,我想
起另外一个人曾经注意到有同样的紧张情形。
    我们走出来的时候,我再转回头去,最后再看他一下,他正埋头绘图。他的嘴唇紧
紧地绷着,他的头骨特别令人联想到“死人脑袋”。这也许是一种空想,但是我以为他
的样子像一个古代的骑士,正奔向沙场,而且他知道是会送命的。
    我们在起居室找到麦加多先生。他正在向雷德纳太太说明一种处理陶片的新方法。
她坐在一个直背的木椅上,在细缎子上绣花。于是,我又重新感觉到她那奇怪的、娇弱
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特别引人注意。她的样子像一个仙女,而不像是血肉之躯。
    麦加多太太的声音又尖又高地说:“啊,约瑟,你在这里,我们还以为你在研究室
呢。”
    他一跃而起,露出吃惊与慌乱的样子,仿佛她一来,便打断了一件事。他结结巴巴
地说:“我——我现在得走了。我正在——正在——”他没把话说完,但是向门口转过
身去。
    雷德纳太太用她那温柔的、拖得长长的声音说:“改天你得给我说完,那是很有趣
的。”
    她抬头看到我们,颇为可爱的笑了笑,但是满脸心不在焉的神气,然后又低头继续
刺绣;过一两分种,她说:”护士小姐,那一边有些书,我们的藏画还不少,挑一本坐
下来看吧。”
    我走过去,到书架前面。麦加多太太再停留一两分种,然后突一转身,便走了出去。
她由我身边走过时,我看到她的面孔,我不喜欢她脸上的神气。她露出气得发狂的神态。
    我不由得想起克尔西太太说过,并且暗示过,有关雷德纳太太的几件事。我不认为
那是真的,因为我喜欢雷德纳太太;虽然如此,我想,不知道这背后是否有一点点是真
实的。
    我不认为全是她的错,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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