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异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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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阴风怒号,于冷侵骨。
官房里却暖气融融,酒莱飘香。
牟正这回宴请锦衣卫费尽了心思。他不但请了县里最有名的厨师,还到几十里外高价卖来了陈酿好酒“百花春”。
海天龙等人对牟正的恭敬小心十分满意。众人开怀畅饮。牟正小心地陪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在锦衣卫中间,他其实没有说话的资格,一个小小知县算得了什么呢。
海天龙喝到高兴处,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吓得三魂七魄逃得光光,以为海天龙要杀他呢。
海天龙嘿嘿一笑:“牟大人,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会向皇上奏明的,升官发财,嘻嘻……少不了你的。”
“多谢众位大人栽培。”他急忙致谢。
一直没有开口的温蛟这时忽说:“牟大人,你这里有标致的小娘子吗?若是有就让她藏起来,我是最不愿看到漂亮的女人的。”
牟正一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若是脑袋没有毛病,那就是胡说了。他看了一眼海天龙,希望他指点迷津。
海天龙笑道:“他一百句话里至少有一百句是假话,你不要信他的。不过你可以替别人想想,这对你绝没有坏处。”
牟正连忙点头。思忖了一下,他走出大厅,吩咐手下人去找些标致的女人来。
天上又飘下了雪花,仿佛情人的眼泪在空中飘洒。他哀叹了一声,又回到大厅。
天越发阴暗了,宛如老妇展不开的眉头,要降灾人间似的。
他们胡天海地一直喝到傍晚,才散去。
牟正喝得醉烂如泥,由手下人抬回县衙。他平时是极少喝洒的,酒量很小,这回却不能不喝,喝死在酒场上也比被砍头要好。他已什么都分不清,周身的神经都麻木了,但奇怪地是他,一句胡话也不说,仿佛一块泥扔到哪里就躺在哪里。
牟道与母亲出来,把他扶到屋里去。
牟正在迷乱中抓住儿子久久不放,仿佛生离死别似的,醉眼里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牟道似乎懂得老子的意思,深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神思飞扬起来,自己恍若成了雪花,自由自在,随风寻找一个深邃大静的境界。
忽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监狱里传来,似歌似叫,有些疯腔,但不乏动人。他知道是那个少林的疯和尚在唱。疯和尚入狱许久了,谁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也没有人审问他。
疯和尚也许并不疯,只不过披头散发而已。在牢里,是没有人过问和尚长头发是不是合适之类的事的。
牟道走到关他的牢房前,冲他点头微笑。
疯和尚瞪了他一眼:“小子,你来干什么?”
牟道说:“你唱得很好听。”
疯和尚说:“我在念经,不是唱歌。”
牟道轻笑道:“你是在‘唱经’。你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和尚,你唱的什么经?”
疯和尚哈哈一笑:“不错,我确是个大和尚,你小子的眼力不错。我唱的是楞伽经,你听说过吗?”
牟道点头道:“我听人讲过,不过那人的学问太差,好象不能与您相比。”
疯和尚乐极了,笑道:“你可谓我的知音,普天下再也没有比我对《楞伽经》体悟更深的了。你要听我说吗?”
车道见他喜欢自吹自擂,心中有了底,点头说:“你要讲经,那一定连真佛也会感动的。”
疯和尚乐道:“是极,是极。……佛经大义明白不难,要紧的是体会禅趣。《楞伽经》说,有四种禅,最上乘禅是“如来掸’,悟人‘如来禅’,即刻成佛。若得神光照自性,清静无漏任超然。”
牟道似懂非懂,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师,你的佛法确是精深.可如何悟禅呢?”
疯和尚大笑起来:“待到家破人亡时,你自能悟禅。”
牟道以为疯和尚咒骂他,不由大怒:“秃驴,你不要胡说八道!”
疯和尚一愣,用手抚摸了一下头顶,笑骂道:“王八蛋,你睁着眼说瞎话,我秃吗?”
牟道没有吱声,转身离去。
回到书房,也把藏在箱子最底层的《金刚经》拿了出来。细细地品味。
他在书房里走动了一会儿,觉得不该与疯和尚间翻,他是少林寺的大和尚,肯定会武,能跟他学两下倒是不错。
他又翻了一下庄子的书,决定明天再去会疯和尚。他设想了许多与疯和尚相会的场面,自信以自己的机智绝对能套出,然而,第二天出了一件意外的事,使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黎明时分,他爬了起来,洗漱完毕,便去探问父亲的情况。
来到父亲的房门口。
他正要问话,母亲突然走了出来:“红儿,你父亲接人去了。”
牟道大吃了一惊:“这么早去接什么人?”
母亲叹了一声:“还不是去接朝廷派来的大官。”
牟道愣在了那里,许久无语,几个锦衣卫己把这里搅得一塌糊涂,还再来什么大官呢?
他在院子里心神不安地走了几趟,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大门开动的声音。
片刻。牟正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高大的和尚走了进来。
大和尚非常威严,象个将军。牟道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他相信和尚不会是什么大官,难道是锦衣卫请来的高手?他自然想不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道衡和尚,普天之下千万和尚受过他的恩惠。
牟正心里明白,道衍是个神秘的人物。他的行为总与神秘的事件有关。
牟正把道行让进大厅,连忙吩咐上茶。
道衍喝了两口清香透澈的龙井茶,平静地问:“牟人人,那疯和尚一直没说什么吗?”
牟正忙道:“没有。”
“你的手下听到过什么没有?”
牟正连忙摇头:“那和尚只知念经。”
道衍“嗯”了一声,“你带我去见他。”
牟正随之出了大厅,道衍慢步后随。
两人进了监狱,来到疯和尚身旁。疯和尚看见道衍,脸上顿露喜色。两人是相识的。
道衡冲他点了点头,笑道:“晤因,委屈你了。我想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地回答我。”
悟因忙道:“道衍大师,你知道我是无罪的,请你为我说句公道话吧。”
道衍说:“这个自然,只要你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马上就可以出去。?”
悟因点头道:“什么事?”
道衍沉吟了一下,说:“十年前,有人见你把一落难公子用小船送出了海,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悟因神色一变,连忙否认:“大师,我根本不会划船,怎么可能用小船送人出海呢?”
道衍冷森地盯了他一眼:“你相信没有记错?”
“大师,我是晕船的,这一点我师兄可作证。”
道衍淡然一笑:“你师兄也许比你的记性更糟。你暂时先呆在这里吧,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悟因连声致谢。
出了大牢。道衍对牟正说:“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不要问他什么,也不要听他讲什么。”
牟正立即照办,命人把悟因关到一间十分隐蔽的房子里去了。
口到大厅。牟正又摆酒为道衔接风洗尘。道衍是酒肉和尚,也不在乎什么,便与牟正一道大吃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道衍被请到客房休息。
牟正来到书房,牟道正看“河图”、“洛书”。老子拍了一下儿子的肩头,叹道:“这样吃喝下去,不被砍头也被醉死了,儿子,我几乎要垮了!”
牟道十分同情父亲,可又无话可说,他眼睛有些湿润,心中悲愤不己。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牟正说:“这么吃下去,会把一切吃光的。我的俸禄就那么多,经不起一场大吃。钱从何来,今日有吃,明日有吃,后日将吃无可吃。”
牟道看了父亲一眼:“那怎么办呢?把手伸向穷苦的百姓?
那可是太黑了。”
“不!”牟正严肃他说,“我宁可两袖清风,绝不贪占百姓的便宜,他们活得比我们更难。”
牟道望着飘洒的雪叶出了一会儿神,慢声道:“大官吃小官,皇上吃天下,这世道……”
他还要说下去,牟正低声斥道:“你想害死全家吗?这样的话岂能说,范华还不是个样子!”
想到范华,牟道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惨象。
这世界疯了。
父子俩静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牟正盯了儿子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会说善道不是福,你要牢记注。”
牟道没有吱声,心中充满雪一样深的寂寞。父亲无疑是对的,这年月要活下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许多人都不知道自己
是怎么死的。年轻的生命并没受到重视。
牟正见儿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轻叹了一声,走了,象孤独的风。
牟道站起身来,走到雪地里去。他长吸了几口冷气,蹲下来把手伸进雪里去,仿佛要把自己满腹的忧郁传给洁白的雪。
停了一会儿,他走向监狱。在监狱门口,他知道了有关疯和尚的事。他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不知心中有没有悔意。许久以后,他承认此刻感到了难以传达的失落。
又一个无聊的日子过去了,他与雪同舞,进人与雪混同的境界,可以减轻心灵的痛苦。
忽然,他听说仇大清与范华被砍了脑袋,尸体就挂在城东的大树上,心一下子被刺伤了。他感到他们父子对不起他们,一切都说不清了。
他走到后花园的草庵旁,看着地上的血迹出神。当初自己若不是太冲动,也许两条生命就不会熄灭,罪过啊!
回到房内,他一头扑到床上,不愿再想世间的一切,还是远离的好。
然而,他活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上,想清静没那么容易。听到外面一阵叫喊哭嚎,他冲了出去。
在监牢门口,他看见锦衣卫和官差正把一大群道姑赶进监狱。这姑有老有少,有的发乱衣破,有的脸上带伤,有的惊魂不定,有的哭哭啼啼,一片令人难以忍睹的惨象。
牟道心中一酸,差一点流下泪来。她们一群女人,能犯什么罪呢?
回到县衙,他闷闷不乐,心里十分难受。他本能地感到道姑们是无辜的,心里替她们叫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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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生意质有人识
继续向前走,他到了县城里有名“君再来”饭馆。这家铺子不是太大,但拾掇得干净,掌勺厨师的手艺也是有口皆碑。据吃家们讲,厨子做的菜刀口极好。足见他操刀的功夫精采,若让他做刽子手,不需要再跟别人学了。
牟道走进饭馆扫了几眼,走到僻静的地方坐下。他不是这里的常客,但饭馆里的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刚坐定,饭馆老板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牟公子,您要点什么?”
牟道本想说随便吧,忽觉这样不妥,那太没有学问,想当年李大白进酒店绝不会这么没见识,自己也得露两手,免得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书呆子。古人的思想更旧,也绝不认为书呆子是好东西。
他摇头摆肩沉吟了一下,笑道:“来一盘‘霸王别姬’,一碟‘相思泪’,一碗‘秋沙滚滚’,一尊‘湘子吹萧’,酒要‘百回肠’。”
他自信要得有水平。
店老板一惊,连忙吩咐人去做。
他淡然一笑,感到泄了一些郁气,这才有气派。若是在何大海几个王八蛋面前,自己也这般从容洒脱,那才扬眉吐气呢。可……
想到无恶不作的锦衣卫,想到那些受株连的道姑,他刚才的得意不见了,瞬即又唉声叹气,仿佛心头压了一块硕大无比的坚冰。
他的目光从饭店里射向外面的雪地,又感到一些人生的苍冷。
他还要飞扬神思,酒菜端了上来。一股醉人的香气直入他的肺腑。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人生也好吧,先吃了再说。
当他把目光投到桌上,顿时颇不为然。“霸王别姬”是道普通的菜,没有做错;可“相思泪”做成莲子汤就不对了“秋沙滚滚”弄成滚开的小米粥更是大错特错;“湘子吹萧”就别提了。
他一拍桌子刚要发火,忽地忍住了,自己斗不过如虎似狼的锦衣卫,向穷苦的百姓发什么威呢?那样也太卑下了!他抬头冲店老板一笑:“老兄,喝一杯吧?”
店老板连忙摇头:“您请用。”
牟道不再客气,吃喝起来。酒菜的味道不错,他吃得挺开心。
几杯酒下肚,他身子热了,脑袋也热了。
这时,一个少年走了进来c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萧洒灵秀,双眸清光闪烁,肤白如玉,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年。
牟道心中一动,盯着他不放,若能与他交个朋友倒是有趣得紧。
少年坐到一张桌旁,美目乱扫,有些不安。忽地,他发现牟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儿一红。犹豫了一下,他站了起来,走到牟道的桌旁,轻声问:“兄台,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声音柔和温润,十分动听。
牟道忙说:“可以呀。我能请你喝酒吗?”
少年双颊又红:“多谢兄台美意,我不会喝酒。”
牟道笑道:“那吃一顿如何?”
少年人点了点头:“多谢兄台盛情。”
牟道一扬手,叫道:“老板,再来一盘‘桃园三结义’。”
店老板高亢地应了一声。
少顷,店老板上来菜筷。两人谦让了一下,吃了起来。
牟道觉得少年目中含忧,轻声笑道:“你在找人吗?”
少年摇了摇头:“我在找吃的。”一语惊人。
牟道一愣:“你在寻开心?”
少年叹道:“兄台,我没有骗你,我的钱被人偷走了,只好想办法混饭吃。”
牟道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目光安祥,不象在撒谎,便笑道:
“你家乡何方?”
少年怔了一下:“我现在随师傅学艺,不知家乡何处。我就住在城西的鸡云山上。”
牟道“嗷”了一声:“原来你是‘杏林三儒’的高足,真是幸会。”
少年苦笑道:“我哪是什么高足呀,是‘笨足’还差不多。”
牟道淡然一笑:“鸡云山离这不过有十几里路,你钱没了为什么不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