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离魂伞-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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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道:“这伞又怎么了?大师方才不是也说,杀孽在人心,不在于伞吗?是不是你们要把伞抢回去,惩恶扬善?”
莲生肃穆地道:“荆施主,老衲可以让开路,此伞你也尽可带走,只是希望施主好自为之。天堂地狱,只在一念之间。荆施主,三思啊!”
荆楚冷笑道:“佛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莲生大师苦笑着摇摇头,闪开一边,轻声道:“佛门广开,普渡众生。荆施主日后有兴,请至少林一唔。”
十几个和尚都站起身,闪开一条路,齐声念佛。莲生大师轻轻叹了口气,领着和尚们走开了。
荆楚自己倒呆住了:“难道这些和尚真的是为感化我而来,而不是为了夺伞吗?”
蓦地,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在耳边响起。荆楚头皮一麻,忍不住大喝道:
“曹公旦,出来!”
话未落音,曹公旦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依旧如往日那么英爽洒脱。
荆楚喝道:“你是来夺伞的?”
“不是夺,是要。那天晚上,你也看见了,我为了这把伞,不惜以《太清秘笈》的原本和何小娇交换,可以想见老夫对这把伞痴迷到何种程度了。”
曹公旦说话时儒雅彬彬,观之可亲可敬。
可荆楚永远不会觉得他可亲可敬,经历了迷花谷之夜后,荆楚已经看透了曹公旦的为人。
荆楚举起伞,退了七八步,冷笑道:“你自忖能斗过这把伞?”
曹公旦笑笑,十分诚恳地道:“如果我能斗得过,又何必孜孜以求呢?你放心,我还不想和你直接冲突。”
荆楚又往后退:“曹公旦,你想怎样?”
“用《太清秘笈》原本换你的离魂伞,如果你还不甘心的话,待我查出这把伞的秘密之后再还给你。秘笈算白送,怎么样?”
无论对谁来说,曹公旦提出的条件都是极有诱惑力的。
但荆楚绝不相信:“曹公旦,你休想!我只道莫雨村抢走秘笈后,将秘笈藏起来了,或者另由接应人送走,没料到秘笈居然还在你身上,你不过是籍此除去了何小娇而已。”
曹公旦微笑:“其实那晚确实有人接应莫雨村,而莫雨村也确实将秘笈扔向那人。不过,幸亏我眼明手快,不追莫雨村,先杀接应人,而莫雨村和何小娇居然都未曾发觉,真是可笑。”
荆楚冷笑道:“我知道你玩的把戏,即使你有把握杀掉对手,你也不愿硬干,你总是要玩弄他们,骗他们,骗够了再杀死,对不对?你已经骗死了何小娇,骗死了莫雨村、骗……”
“还有一个人吧。”曹公旦打断他的话头,柔声道:
“那个人一直重伤未愈,她很想念你,一直在等着你去爱她。”
“你是说吴越?”荆楚刺耳地大笑起来:“你是想以她为诱饵,骗我上当吗?”
曹公旦叹息道:“你为什么总把一件事说得那么难听呢?她的确很爱你,而不是爱我这老头子。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受尽老夫的凌辱而无动于衷吗?”
荆楚的心一阵刺痛:“是吗?”
曹公旦正色道:“千真万确,她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吧,《太清秘笈》加上吴越,换你的离魂伞,如何?”
荆楚摇头:“不行。离魂伞不仅仅是一种兵器,它还是离魂门的标志和象征。如果被你取走,我又有何面目去见本门兄弟?”
曹公旦微笑:“这也好办,再造一把就行了。我认识很多名匠,完全有能力仿制一把一模一样的伞当贵门的标志,如何?”
“任你舌翻莲花,我也绝不相信你。”荆楚暴叫起来,撑开了离魂伞:”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那点功夫,实是经不起我点一指头。”曹公旦闭上眼睛,安祥地道:“但若你修习修习《太清秘笈》上所载神功,再辅以此伞,武林将是你一人之天下。”
“我不稀罕!”荆楚狂叫道:“曹公旦,睁开眼睛!”
曾公旦叹道:“我没那么傻。虽然我闭着眼睛,却同样可以杀你夺伞,但我这个人不爱杀生。”
“你少装模作样的,我不吃你这一套。”
荆楚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曹公旦的一举一动,防他暴起下手。荆楚知道,曹公旦完全有能力闭着眼睛杀了自己。因为曹公旦闭着眼睛时,就算只有平日二三成的威力,也一样可以杀荆楚。
但曹公旦偏偏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叹了口气,道:
“我今日放过你,不过你最好小心些,三日之后,或偷或抢,这把伞都一定是我的。”
第十八章 恐怖的脚步声
荆楚找到了五老中另外三者的尸体。
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清冷的月光惨淡地照着他那因痛苦而变了形的面庞,照着他满身斑斑血迹,也照在他手中的离魂伞上。
他望着三老惊怒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哪里才是他安身之处。
是离魂五老将他从信阳府赵家庄的田野里领了出来,是他们花了四年的时间教育他、训练他,培养他成了离魂门的新一代门主。
而现在,离魂五老都死了,死在原来名声并不显赫的龙俊臣手里。
“老天,这是怎么了?五老都死了。我又杀死了那么多人,铁叫子他们是该死的,可那些……那些看热闹的人呢,我自己是不是也很该死?”
荆楚在喃喃念叨。
他是在质问苍天吗?
苍天会给你回答吗?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了。
荆楚能听出来,那是林素珍的脚步声。
“我现在还有什么呢?我只有母亲,母亲还在等我回去;我只有珍珍,只有珍珍才会无条件地原谅我。只有珍珍……”
荆楚感到珍珍也在他身边跪下了,他听到了珍珍颤抖的声音:
“哥……哥……回家吧……啊?”
“家?回家?”荆楚梦吃般地念叨着:“家?”
家,这又该是一个多么让人酸心落泪的字眼呢?
荆楚想起了信阳府赵家庄的田野,村落,炊烟,小河……想起了自己的小屋,想起了母亲。
只有家,才会让一个浪子再也迈不动疲惫的步子。
除了家,还有什么地方能愈合自己破碎的心呢?
“回家去吧,哥……”
林素珍泪流满面,哀求似地望着他。她似乎感到很有些害怕,荆楚察觉到了。
是因为五老死了么?是因为荆楚杀了许多人么?
荆楚缓缓摇头,道:“珍珍,你自己回去吧,快走!”
林素珍哭出了声:“哥……回家……回家……啊……
答应珍珍……回家……”
荆楚突然微微笑了,伸出左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珍珍,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谁?”
林素珍惊呆了:“等谁?这里只有……只有……”
她望了望地上三老的尸体,胆颤心惊地转过了眼睛。
“龙俊臣,我要等龙俊臣!”荆楚一定一顿地道:“五老是他一人杀的,我要等他来!”
林素珍很想说:“龙俊臣未必会来。”但她没有说,话到嘴边,又改成了:“那,我也在这里陪着你。”
荆楚的嘴角漾起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你还是先回去,告诉你爹,他收过我爹的尸,烦他明天天明来收我的尸。”
“哥……哥你说什么呀,哥……”
林素珍急得两手都按在他嘴上:“不许胡说,不许!”
“珍珍,你走吧。你在这里,反而碍事。”荆楚叹了口气,道:“我喜欢你,珍珍……”
林素珍尖叫起来:“不,哥,咱们一起走,离开这里。哥,答应我!”
荆楚缓缓但十分坚决地摇头:“我不能走。”
林素珍嘶声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会死的,珍珍,也许我不会死的。”
荆楚又笑了一下:“我有这把伞,不是吗?”
林素珍突然跳了起来:“我去叫爹来帮你!”
荆楚忙道:“别——”
林素珍已经呜咽着,飞快地跑开了,身影很快隐入黑暗之中。
荆楚叹了口气:“傻丫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感到有把锋利的刀正在搅着他的心,疼得他浑身发抖。
又是一阵脚步响。
来人似乎走得很悠闲,好像是在散步一般,但他的脚触地的声音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低沉威严的沙沙声。
脚步声在荆楚前面约五丈外停住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人终于开口了:“荆楚,你是在等老夫吗?”
果然是龙老太爷。
从龙老太爷的声音可以听出,他心里十分得意,那是一种残酷的得意。
一只凶狠雄伟的大猫在看着一只敢于和它作对的小老鼠时,心里也一定会有这种得意。
既然猫注定是胜利者,它为什么不能得意呢?
猫的得意总是有理的。
龙老太爷道:“你以为你的离魂伞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吗?其实在老夫看来,它实在是不值一晒。”
荆楚冷冷地盯着龙老太爷,似乎想看穿隐在蒙面巾之后的真实面孔。
他没有回答龙俊臣的话,因为他知道,龙俊臣的话根本无须回答,龙俊臣也不希望他回答,而且,他也无法回答。
龙佐臣道:“不过,你实在应该算是个运气不错的人,你在无意之中,得知了离魂伞的使用方法,那就是转动要慢,要将全身内力运到手上,输送到伞面上。每一个高手在对敌之时,一定是运足内力,全神贯注的,而当他猛一下看见了转动着的离魂伞,心神便乱,内息不畅,他必然会努力运内力去抵抗,结果是走火入魔而死……”
他居然兴致勃勃地讲起离魂伞的秘密来了。
“如果一上来伞就转得很慢,黑白图案就会不清晰,不具备诱惑力。莫雨村就是吃了这个亏,才会在张千帆手里翻了船。荆傲雪则是性于太烈,伞也越转越快,虽可使敌人内息更乱,但自身内力也跟不上,力竭而亡,亦在情理之中。这些缺点你居然都克服了,所以我说你运气好极了,好得令老夫都有些嫉妒了。”
荆楚还是不说话,他倒想听听,龙俊臣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尤俊臣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他的声音也有些激动了:“你知不知道离魂伞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你以为人的心灵都是那么脆弱,竟会因一种古怪的图案而破碎吗?你如果真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他似乎喘了口气,又道:“离魂伞之所以能克制敌人的心灵,关键在于伞面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涂料。这种涂料产于何处,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但我经过多次观察后,发现它的气味一旦被人嗅到,必然会产生一种极轻微的麻醉感,有时隐隐会有一点点幻觉产生。你常年携伞,是不是常常会胡思乱想,——这就是那种古怪涂料的功效。但这还不足以克制高手们的心魄,只有当这种涂料浸上鲜血时,它的气味才会十分浓烈,一经内力催送,立时可直接送入对方鼻中,这时候,图案才会起作用。”
荆楚冷汗流了下来,他明白龙俊臣不是在说谎,在这种情况下说谎的天下似乎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曹公旦。龙俊臣会让你死得明白,而曹公旦却一直要把你骗到死。
可荆楚不明白,龙俊臣的话若是真的,他又是怎么知道高魂伞的秘密的呢?
龙俊臣还是侃侃而谈:“正因为我知道了这些,我才不怕离魂伞……”
荆楚极不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龙俊臣的话:“龙老贼,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指使的呢?”
龙俊臣顿了顿,笑了一声:“是,也不全是。老夫确实是想利用离魂门和令狐一招的仇恨,消灭一批人。但有些人的死,却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荆楚冷冷道:“愿闻其详。”
龙俊臣突然不说话了,眼中也闪出了幽幽的绿光。
他是不是发现有人来了?
荆楚正自疑惑,龙俊臣又已哈哈大笑起来:“老夫想消灭的人,当然都是武林中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像铁叫子乐岚、凤阳花鼓朱田田、毒和尚李梦阳、血鸳鸯令的首脑何小娇、香木剑派的爪牙莫雨村这些人,还有张千帆和贵门中的离魂五老,都是恶贯满盈的人。”
荆楚冷笑道:“你杀他们时,用的大多是借刀杀人之计,你还有脸评论正邪吗?”
龙俊臣笑得更响了:“古来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惩罚恶人更应如此。以毒攻毒、借刀杀人等等妙计,用于恶人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荆楚也大笑起来:“这么说来,你倒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大侠客了?”
龙俊臣笑吟吟不语。
荆楚道:“那么你究竟想干什么大事呢?你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难道你仅仅是想为江湖除恶吗?我看你最终的目的,还是在下手中这把伞吧?”
龙俊臣仰天一阵大笑,道:“若然徒以奇兵巧器取胜,天下武学,岂非一蟹不如一蟹?老夫已再三说过,老夫对此伞不感兴趣。”
“难道在了恶得实在不能再恶了,连你这个大恶人也终于忍耐不住,要出来为江湖除恶吗?”荆楚也大笑,缓缓站了起来:“龙老贼,出招吧!”
龙俊臣却连连摇头:“荆楚,我不想杀你。”
“贵门数十弟子的性命,正是丧在我手中,难道你不心疼吗?”荆楚笑道:“龙掌门,可真够大方的啊。”
龙俊臣还是摇头:“我说过不杀你,就不会杀你。我不想要你的命,因为你实在还不能算是个大恶人。”
他的声音里,居然多出了几分慈和:“荆楚,我看你还是快离开洛阳吧,有很多人不会放过你的。”
荆楚挖苦地大声道:“我现在才知道龙掌门为什么不杀我了,因为我还不算是个大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