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孽海佛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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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住那个人,将他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逼出他想要的消息。
逼供的地点已经选好了。
在他身后一条小胡同的尽头,有一处很大的花园。他已经进去查看过,园内一个人也没有。
他伸手揉了揉已经开始发酸的眼皮,忽然察觉自己的手心竟然又热又湿,沾满了汗水。
然后,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
——我竟然会紧张。
——我怎么会紧张呢?
除了初入江湖的第一战之前他曾经紧张过之外,这些年来,他几乎已忘了紧张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自墙角向外走了两步,迎着清冽的夜风,深深吸了几大口气。
——必须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尽快平静。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即将开始的这次行动太重要了。
对于他来说,这次行动的确意义重大。
因为这是他反击的第一刀。
所以他决不能紧张。
紧张往往意味着失败,尤其是在面对一位超一流剑手的时候。
正是这位超一流剑手,在二十二天前那场屠杀中,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几乎致命的创口。
这个人就是李至。
虽然上官仪早已想到追杀他的人会设法与佟武联系,但傍晚时分他跟在孙游击身后走上醉仙楼二楼的雅座时,还是吃了一惊。
他在佟武身边看见了两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杨思古和李至竟然也变成了禁军里的校尉,而且和他在同一天,实在很让他意外。
这个意外情况一下将他原定的计划打乱了。
现在,他已不能直接去找佟武,因为他无法判断佟武到底是变节了,还是被那些人控制住了。
上官仪一愁莫展。
酒在半酣时,他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
希望来自他对杨、李二人的充分了解。
他不仅了解他们的性格,武功,也了解他们最大的弱点——杨思古好赌,李至好色。
禁军的大爷们在酒楼喝酒,当然不能没有女人助兴,显然佟大人是很能体贴下情的,所以酒宴刚开不久,楼上就多出了十几名自附近几个颇有名气的青楼中请来的红倌人。
听着矫声软语,看着明眸柔唇,搂着软玉温香,军爷们自是酒兴大增,结果是刚交亥时,楼上的二三十位大爷已躺下了一半。
红倌人们都是很忙的,陆陆续续地去赴别的应酬去了。
于是佟大人提议,干脆大伙儿一起去他那里,推上儿庄。
还没喝醉的十几个人中,却只有一半的人响应,这些人中,就有杨思古。
另外几个人明明没醉,却都推说自己喝多了,要早点睡觉,李至就是其中之一,上官仪当然也在其中。
其他人是不是真的想早点休息,上官仪不敢肯定,但他知道,李至铁定是另有安排。
整个晚上,李至一直死死地盯着坐在他身边的一位红倌人,那女人离开前,还附在李至耳边说了好一会子悄悄话。
出了酒楼,上官仪便远远地跟在李至身后,一直跟着他来到这家妓院门前,看着他进了那扇门。
一个多时辰里,那扇门开了三次,出来的四个人全都是一身军官打扮。
上官仪慢慢调均了呼吸。
看时间,李至就快出来了。
“吱喽”一声,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第四次打开了一道窄缝,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自门缝里露出的晕黄的灯光正照在他的脸颊上。
上官仪深深吸了口气,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
那人正是李至。
门很快又关上了。
李至在门前停了一停,似乎很有些意犹未尽,然后就顺着街边,慢慢往前走。
他的身影有些摇晃,脚下似乎也有些发软,看来,他进了妓院后,又喝了不少酒。
上官仪奋力自墙角里一跃而出,飞快地扑向李至的背影,就像一只捕食的猎豹。
但立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低估了李至。
就在他跃出墙角的那一瞬间,李至突然转过身来。
借着疏淡的星光,上官仪清楚地看见李至的手已搭在腰间的剑柄上,他的眼睛里爆射出丝毫不带醉意的、摄人的寒光。
一声龙吟,剑气森森。
好快的反应。
好快的剑!
李至长剑一圈,护住身前几处要害,沉声道:“你是谁?”
上官仪不禁奇怪他为什么不主动攻击,但紧接着,他发现李至眼中那慑人的寒光竟然有些减弱了。
这时,他离李至还有三四丈远。
他立刻反应过来,是他这身军官装扮让李至有些迷惑了。
三四文的距离一掠而过。
上官仪左手并掌如刀,斜立胸前,右手指节突出如凤喙,直击李至的天突大穴。
李至奋力挥剑,但已迟了。
那一刹那的迟疑,已注定了他的败局。
上官仪一击得手,右手一场,将瘫软倒的李至往肩上一扛,闪身消失在漆黑的胡同里。
*** *** ***
上官仪将火摺子插进石壁上的缝隙里,盯着瘫软在地上的李至,冷冷地道:“看着我!”
李至打了个冷颤,失声道:“是你!”
上官仪慢慢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冷笑道:“不错,是我。你没想到吧?”
李至咬了咬牙,不说话。
上官仪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慢慢地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李至哼了一声,低声道:“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
上官仅一笑,淡淡地道:“那就好。”
李至冷冷道:“可我什么都不会说。”
上官仪叹了口气,悠悠地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一处很大的花园,恰巧今天没人,我们现在是在一座假山的山洞里。这个洞很深,洞口已被我用石块堵上了,我可以保证,你喊破嗓子声音也不会传出去,就算能传出去,也不会有人听见。”
李至腮边的肌肉抖动了一下,道:“你杀了我吧。”
上官仪微笑道;“好歹我们也算兄弟一场,你的要求我会答应,但首先,你要说实话。”
李至的嘴紧紧地闭上了。
上官仪摇了摇头,叹道;“我真想不通洪虓许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李至的眼中忽然闪出一丝神光,他看了上官仪一眼,淡淡地道:“你不会知道的。”
上官仪道:“你不妨说说看,也许他能给你的,我也能呢?”
李至道:“我不会说。”
上官仪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有很多种让人开口的办法。”
李至道:“你尽管一种一种地试吧。”
上官仪道:“好!”
他伸出左手,将李至的左手托起来,举到他自己眼前,淡淡地道:“你看清楚了。”
李至的目光颤动了一下。
上官仪用右手食中二指夹住李至左手小指,突然用力一折。
“啪”,一声脆响。
李至立刻杀猪般尖叫起来。
叫声在山洞中回荡着,听上去很像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上官仪右手食中二指又夹住了李至左手无名指。
李至的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呆呆地盯着自己左手上倒挂着的小指,像是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仪微笑道:“有话想说了吗?”
李至咬着牙,摇了摇头。
“啪”,又是一声脆响。
惨叫声比刚才更响,持续的时间更长,洞中的回音更慑人。
李至的无名指也软软地倒挂下来。
上官仪已夹住了他的中指。
显然,只要他不开口,上官仪就会毫不迟疑地夹下去。
他实在想像不出,自己双手十指全被夹断后,上官仪还会想出什么更稀奇古怪的办法来对付他。
他并不脆弱的神经已开始崩溃。
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折断,而且每一次都能清楚地听见骨节断裂时令人心寒的脆响和自已几近疯狂的惨叫声,这一切都比剧烈的疼痛更有效地击垮了李至。
上官仪知道自己就快成功了。他知道李至绝不会想到他会用这种直接的,血腥的手段。
他已从李至狂乱的目光里看出了恐惧。
上官仪丢开李至软塌塌的左手,慢慢抓起他的右手,淡淡地道:“这只手上少一根指头,你在这柄剑上下的十几年苦功可就白费了,不觉得可惜吗?”
李至的喉咙里咕嘟了几声,像是说了几个字。
上官仪充耳不闻,继续道:“你要是真不愿说,我也不勉强,等你的右手变得和左手一样了,我会放你回去。”
李至眼中的恐惧立刻增强了。
上官仪笑了笑,道:“就算不能用剑了也没关系嘛,我相信洪虓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李至尖叫起来:“我说,我说。”
上官仪道:“说什么?”
李至道:“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 *** ***
一名禁军羽林卫的校尉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折磨。
杀害并弃尸街头,引起了朝野震动和京城百姓极大的不安。
两天来,京城大街小巷里的锦衣卫身影明显地增多了。
东厂也派出了数十名得力人手,四处查寻凶手的下落。
自皇帝迁都北京以来,如此严重的事件还是第一次发生。
毕竟,京城是在天子脚下,凶手竟敢如此目无王法,实在令人吃惊。
李至绝不会想到,自己的死会得到朝廷如此的重视。
上官仪也没想到。
早知道会这样,他肯定会费些力气将李至的尸体掩藏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形势对他来说是比较有利的,因为在锦衣卫和东厂严密的盘察期间,各类武林人物在京城的活动都会暂时停顿下来。
野王旗当然也不会例外。
两天里,他远远地看见过佟武三次,每次都没有发现应该紧跟着佟武的杨思古。
显然,杨思古是赶到城外,向洪虓报告李至被杀这个突然发生的意外了。
既然佟武的行踪暂时已没有人监视,上官仪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至被杀的第三天夜里,上官仪轻而易举地潜进了佟武离是城不远的家里。
佟武的家不大,是一个二进深的小院子,除了住在前院的三个下人外,今晚就只有住在后院的佟武自己了。
夜已深,但后院的厢房里还亮着灯。
佟武还没睡。
晕黄的灯光中,他的影子一直在窗前晃来晃去。
上官仪径直走进去,轻轻叩了叩门。
门立刻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一名军官,佟武却没显出半点惊讶,飞快地将上官仪拉进了门。
“你总算来了!”
这是佟武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我会来?”
佟武笑道:“确切地说,是昨天上午见到李至后才知道。”
上官仪淡淡地道:“你看得出李至是我杀的?”
佟武道:“我还能看出李至肯定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上官仪道:“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
他顿了顿,突然转开话题,道:“你见过洪虓?”
佟武道:“是。
上官仪道:“他怎么说?”
佟武道:“他说,你被血鸳鸯令用美色迷惑,准备毁了野王旗。”
上官仪道:“你不信?”
佟武道:“不信。”
上官仪道:“为什么?”
佟武道:“因为我知道你已经拟定了对付血鸳鸯令的计划。”
上官仪微微一笑,道:“他提没提过我是被一个女人救走的?”
佟武道:“提过。洪虓说,他怀疑那个女人正是血鸳鸯令的令主。”
上官仪一怔,道:“是吗?”
佟武奇怪道:“你不知道救你的人是谁?”
上官仪沉吟着,慢慢地道:“前几天才知道,但我不清楚她的身份和来历。”
他看了佟武一眼,道:“其实,你也认识她。”
佟武更奇怪了:“是谁?”
上官仪道:“芙蓉姑娘。”
佟武大吃一惊,失声道:“芙蓉?她……她怎么会是血鸳鸯令的人呢?”
上官仪道:“你清楚她的来历?”
佟武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正在查。”
上官仪皱了皱眉,道:“为朝廷吗?”
佟武道:”是。
上官仪道:“李至说皇帝派你回京城,是因为京师一带出现了白莲教唐赛儿的残部?”
佟武道:“是。
上官仪道:“也就是说,你怀疑她与白莲教有关系?”
佟武道:“不是怀疑。我回京后的第三天夜里,一个蒙面人闯进来.丢下了一封信。信中说,芙蓉是白莲妖孽.来京城是意欲图谋不轨。”
上官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好半天方道:“不会。她应该不会与白莲教有任何关系。”
佟武道:“那这封信是存心诬陷喽?那个蒙面人为什么要冒险诬陷一个卖艺的江湖女子呢?”
在深夜里闯进大内第一高手的家,的确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上官仪有些古怪地一笑,开道:“其实你也不希望她真是白莲教的人吧?”
佟武怔了怔,面色顿时有些发红。
他当然不希望。
三月二十一那天夜里,他见到芙蓉的第一眼,就深深被打动了。
打动他的并不是芙蓉的容貌。
在京城这些年,他见过很多比芙蓉美丽漂亮的女人。
这些人中,有青楼名妓,有小家碧玉,有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
若论容貌,自两年前偶然见了他一面后,一直设法通过各种途径向他表示好感的柳侯爷的掌珠,也绝不在芙蓉之下。
让他心动的是芙蓉的双眸中,隐藏在微笑后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之情。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