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苦情玄铁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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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太繁荣的小镇。
镇东有一个铁匠铺。高欢领着贞贞逃来之后,给年迈的张铁匠当了下手。
张铁匠无儿无女,铁匠铺的生意也颇清淡,所以他见过高欢打铁的手艺之后,留下了他们。
高欢自称姓郭,那本是贞贞的姓。
张铁匠吃惊而又沮丧地发现,他打了一辈子的铁,却从来没有见过高欢那么好的铁匠手艺。
看高欢打铁,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炉火的红光在他肌肉发达的身体上滚动,他抡锤的节奏有快有慢,极有韵味,每锤下去都是恰到好处。
张铁匠打农具,都是粗夯耐用的。而高欢打的镰刀锄头不仅非常结实,而且形状美观,令买主爱不释手。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郭铁匠”的名声就传开了。方圆十几里的人都知道高欢的东西打得好,于是来买铁器的人越来越多,铁匠铺生意兴隆。
张铁匠服气而又无奈地整天泡上壶茶,到处转悠着串门去了。小两口待他没的说,张铁匠也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他不明白,高欢为什么会打铁,而且技艺超群。
他也问起过,高欢只是笑笑说,“郭”家祖上几代都是铁匠出身。
张铁匠逢人就夸小两口孝顺,夸小两口和美。
美中不足的是贞贞是个哑巴,张铁匠因此对老天愤愤不平起来。
张铁匠一向认为,老天最势利。
贞贞爱看高欢打铁,有时候看得入迷,众人都笑起来,笑得贞贞脸红。
高欢的铺子门口,总是有人围观。围观的自然大多是闲极无聊的老人和小孩,以及一些混混。
高欢和那些混混们混得很熟。
贞贞喜欢听人家称她是“郭家的”,喜欢人们夸奖高欢。她简直容忍不得别人有半点对高欢的不敬。
村里有一条白狗,自然成了贞贞的爱物,只可惜那狗不太理她。
狗是忠臣,而贞贞不是它的主人。
因此不几日,张铁匠从朋友那里抱回了一条小白狗仔,贞贞搂着它,喜欢得流泪。
贞贞有时候还偷偷将“小白”塞进被窝里,逗高欢笑。
她感激张铁匠,感谢村里那些质朴可亲的村民们。因为他们尊敬高欢,因为他们叫她“郭家的”,也因为“小白”。
她觉得很幸福。
虽说她还是弄不清“他是谁”,但这已不重要了。不管他以前是什么人,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事,反正她现在和他在一起,这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她发现他已越来越有点神不守舍。有时候他甚至显得非常阴沉,非常可怕——当然,那是他一个人呆着时才会有的事,只要一看见她,他总是显得很温和。
每当她看见他一个人发怔的时候,她就担心,担心他又会发病。
她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好像总有许多心事要想,总有许多问题要考虑,总有许多事情要操心。
她帮不了他,她一点忙也帮不上。除了用她的心,用她的身体来慰藉他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贞贞觉得很伤心。
在希望和失望、忧伤和幸福交织中,时光一天天过去了。
要等到哪一天,他才会向她袒露他的心扉呢?
血战似乎是在突然间爆发的。
血战持续时间并不太长,从子时三刻起,刚交丑时就结束了。
血战的结果是安排在内库房附近的护卫尽数被歼,闻讯赶来救急的官家好手死伤七十九人,抢劫内库房的“江湖亡命”留下了一百零二具尸体,库房门被打开,库房内一片狼藉。
清点的结果是,除一件宝物外,其他物品无一遗失。
丢了的那件宝物,就是玄铁。
七月十八。黄昏。
高欢正在打铁,一条大汉风尘仆仆地大步走到铁匠铺门口,大声道:“师傅,麻烦你了。”
有生意上门,总是件好事。高欢停下手头的活,微笑道:“说不上麻烦。我还得感谢老兄照顾我的生意呢!”
大汉哈哈一笑,似乎笑得很爽朗,但高欢看得出,他很疲惫,好像也没睡好觉。
高欢道:“老兄要打什么?镰刀?锄头?铁锹?还是油锤?”
大汉摇头:“都不是。我想麻烦师傅给打把剑或者刀子一类的兵器。”
高欢似乎有点诧异,反问了一句:“兵器?”
大汉点头:“对,兵器。”
高欢一口回绝了:“对不起老兄,我不会打兵器。”
大汉怔了一下,有点不高兴了:“这话说的!铁匠哪有不会打刀剑的?”
高欢淡淡道:“我真不会。”
大汉道:“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你郭铁匠打铁的本事?”
高欢道:“那是各位乡邻抬爱。再说,我只会打农具,不会打兵器。没学过。”
大汉胜一沉:“怎么,郭师傅这么不肯赏脸?”
贞贞转出来,狠狠盯了那大汉一眼。她很生气。这混账汉子竟敢对高欢这么不礼貌,实在该打。
高欢还是不紧不慢地道:“这位老兄,我不是不肯赏脸,而是的确不会。像我们这种做小本生意的人,哪敢得罪像你老兄这样有脸面的主顾呢?”
这话软中带硬,绵里藏计,聪明一点的人,一定会听出来。
偏偏这位大汉就一点没听懂:“郭师傅,你说你不会,我不相信。你这不是拿我开心吗?”
贞贞已准备冲上前去教训教训他了。
高欢连忙拦住贞贞,含笑道:“老兄,我哪儿敢拿你这样的主顾开心呢?我是真不会,信不信由你。”
看热闹的几个混混也帮腔了:
“郭师傅都说了不会了,当然是不会。你老兄何苦再胡搅蛮缠呢?”
“我们郭师傅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相信你就别找来。”
“就是会,郭师傅也懒得给你打。你以为你是谁?想.吓唬人?!”
“我说朋友,你还是走吧!”
大汉面皮发紫,眼看着就要发作。高欢忙笑道:“你老兄别生气,他们话是难听了点,可也是实情。老兄还是另找一家吧!”
大汉也发狠了。“我懒得再找铺子,我就认这儿了!
你不是说你没打过兵器吗?好,我相信。可你没吃过猪肉,总也还是见过猪走路不是?我把铁搁这儿,你试着给我打,打好打坏我认了!”
遇到这种浑人,高欢倒没咒念了:“别价,别价。我真没学过,要是厚着脸皮接了活儿,没的白耽误老兄的工夫。老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汉见他发窘,洋洋得意地笑道:“我不怕耽误工夫,我不急。我给你六十斤上等的精铁,你凑合着打把刀剑什么的。一把不行,再打第二把,都打坏了,我也亏不了你工钱。”
高欢还没答腔,大汉已将肩上的一个蓝花布大包袱往地上一放,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拱手嘻笑:
“拜托,拜托!”
高欢怔住,忽然拎起包袱追了出去:“喂,喂!老兄,老兄!”
这位“老兄”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高欢哭笑不得。
蓝花布大包袱放在地上,让高次直叹气。像黄昏那位大汉那样的人,他还真是第一回碰到。
贞贞抱着小白,探询地望着他。
高欢苦笑道:“这人八成有毛病,不过倒也真是聪明。
…… 他好像知道我的底细,这是故意试探我的也未可知。”
连贞贞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他的“底细”呢!
高欢喃喃道:“按我们的剑师的规矩,一旦已看过了料坯,就算是接了活儿了。”
贞贞笑嘻嘻地打着手势,告诉他不要打开包袱,等那人下回再来,把包袱仍还给他。
正在这时,“噗”的一声轻响。高欢一侧目,一辆飞刀已穿窗而人,钉在炕桌上,红布刀衣仍在籁籁抖动。
高欢没让贞贞去追放飞刀的人,他已发现刀柄上绑着张纸条。
“高君台鉴:
紫阳、铁剑已将至,速离此地为要,阅后即焚。
郑铁人 拜上”
明月无际,秋风萧萧。
明月秋风里的易水河,凄清悲凉,艄公老杜的叹息也显得那么无奈:
“奶奶的,就不让人过个安生日子!”
高欢勉强微笑道:“杜大爷,半夜叫醒您,真不好意思。”
艄公老社道:“别说这话,说这话就见外了。……唉,我早看出你是个有仇家的人,我早看出来了。……唉,老张这回伤透心了。……”
贞贞抱着小白,茫然偎着高欢。她只觉得世上惟一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怀抱。
月清冷,夜深沉,桨声呜咽。
第十七章 浪子生涯
浪子生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过的。做浪子需要一种最起码的能力,或者说一种本事——
找钱的本事。
江湖浪子,大多都是有相当不错的武功。武功不错的人,找钱一般来说的确比较容易。不管怎么说,明抢、暗偷之际,武功是大有用处的。
但如果你以此谋生,那你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江湖浪子,你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独脚大盗、单帮劫匪而已。
浪子会找钱,却不是这种找法。
慕容飘就很会找钱。
他经常客串一回保镖,或是替嫖局保趟暗镖,他可以替人杀人打架,可以替人放债讨债,他是赌场里的常客,也是妓女们争相供养的知疼知趣的妙人儿。
他甚至卖过春药,在戏班子里跑过龙套,在街头卖过拳脚。他有时候还会去打打短工,帮人扛扛包搬搬箱子。
他从来没饿着过。
可是近几个月来,他已时常挨饿了。原因也很简单,有个女人死缠着他不放,让他许多事都做不成,让他花掉许多不该花的钱。
这个女人,就是他命中的克星水儿,那个穿上衣裳像贞妇,脱了衣裳是淫娃的水儿。
他终于还是没法子甩掉她。她就像是块牛皮胶粘住了他,粘得结结实实的,他若要甩掉她,势必会连皮带肉去掉一块。
他又怕疼,他心疼自己。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慕容飘苦着脸道,“到底我怎么做你才会高兴?”
水儿现在穿着衣裳,所以神情冷冷的,傲傲的,气度很高贵,就好像她刚才没缠着他呻吟尖叫、死去活来。
这女人实在是个活宝。
若非是活宝,怎么会弄得慕容飘这么死心塌地,这么忠心耿耿?
水儿淡淡道:“我现在就很高兴。”
慕容飘道:“可我现在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水儿轻蔑地道:“你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我是你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
慕容飘道:“既然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你什么人,我可不可以离开你?”
水儿笑得更冷:“我又没拦着你。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问我做什么?”
慕容飘道:“也不为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跟着我。”
水儿道:“你这话没道理。你走不走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我跟不跟着你是我的事,也和你没关系。”
慕容飘苦笑。
水儿冷笑道:“你要嫌我花了你的钱,你可以不花。
我又没有求你。”
慕容飘叹道:’‘老天爷!你听听,你听听,她竟说这种无情无义的话。”
水儿道:“我无情无义?哪次你花了钱,我没陪你睡觉?”
慕容飘连连摆手,开始往门口退:“好,好!我放屁,我胡说,行了吧?”
水儿喝道:“你要去哪儿?”
慕容飘道:“我要去挣下一回跟你睡觉该付的钱。”
水儿忍不住笑了:“下一回免费。”
慕容飘叹道:“就算你开恩,我也必须出去找钱。晚饭总得吃,对不对?”
水儿咯咯笑道:“对,晚饭我们吃烧鹅。怎么样?”
慕容飘叹道:“好极了,晚饭我们就吃烧鹅。”
无晓得她知不知道,一只烧鹅要花多少钱。
水儿挽起他胳膊,笑嘻嘻地道:“走,我陪你去找钱。”
慕容飘站着不动:“姑奶奶,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去好不好?”
水儿道:“我又不碍事。再说了,两个人一起去,挣钱也容易些。不管怎么说,我也可以帮帮忙嘛!”
慕容飘哭丧着脸道:“你可不可以不帮这个忙?”
水儿笑道;“那不行。我知道刚才在床上太贪了点,弄得你心浮力疲的,我怎么好意思叫你一个人出去?”
慕容飘忽然轻轻道:“我娶你,怎么样?”
水儿一下子就笑不出来。她皱眉看着他,冷冷道:
“你说什么?”
慕容飘脸已有点红。
水儿道:“我听你刚才说了句什么话,我没听清楚。”
慕容飘期期艾艾地道:“我说的是‘你饶了我’这句话。”
“不是。”水儿坚决地道,“绝对不是。”
慕容飘咬咬牙,大声道:“我娶你,怎么样?”
水儿啤了一口:“呸!你娶我?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慕容飘愕然。
水儿还在骂他:“你娶我?你凭什么娶我?你养活得了我吗?”
慕容飘还是说不出话来。
水儿骂着骂着,声音就岔了,眼泪也流了出来:
“你娶我?见你的鬼!你几时真心想娶我?你是烦我了,嫌弃我了!你是想赶我走!你是想……呜呜呜……”
慕容飘冲动地搂紧了她,在她耳边悄声道:“我娶你。”
水儿掐他、咬他:“见你的鬼,见你的鬼,见你的·…·”
慕容飘悄笑道:“莫非你又想看看我的‘鬼’不成?”
水儿嚎陶大哭起来。
他们从去年七月初出京之后,就没有再回去。内库房血战这件事,他们也听说了。他们庆幸自己走得早,走得及时。
而且,铁剑堡一直没派人来找他们的麻烦,这使他们松了口气。他们猜想,铁剑堡的主力在内库房血战中可能伤亡惨重,没心情再从他们身上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