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外传之水龙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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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有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在池边倏然静止。
早已猜出来人是谁,尽管有些犹豫与矛盾,雷聿还是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抬头上望。
果然,卫昭正怔怔地站在池边,随意地披着件宽大的丝袍,晨睡初醒的脸容上,淡淡的惺忪与困倦犹未褪尽,代而起之的是一脸的意外与惊愕,以及难以掩饰的尴尬,与缓缓浮起的一抹红晕。
意识到卫昭的尴尬从何而来,雷聿却顾不上理会那些,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卫昭,目光舍不得有片刻移开。
细细算来,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卫昭了。比起刚离开临清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起色,看上去依然单薄而清瘦,宽大的丝袍半敞着,露出了削薄的肩头、凸起的锁骨、以及苍白消瘦的胸膛。原本是光洁润泽、坚实细致的浅麦色肌肤,现在已不复光泽与弹性,显露出一片病态的苍白。
看着眼前病弱的男子,雷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日在山洞中替卫昭取暖时,那具结实而柔韧、灵活矫健而充满力量的年轻躯体,心底不禁暗自抽痛,一时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怀中小心呵护的渴望。
卫昭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从最初的意外呆怔中回过神后,卫昭立刻垂下眼,轻轻说了声抱歉,回身便匆匆向屋外走。
毕竟是重伤未愈之下,又或许是走得太过匆忙,卫昭才刚刚走出几步,脚下便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向前仆倒。
身体还没接触到地面,只听见身后水声‘哗啦’一响,雷聿已惊鸿般掠出浴池,将卫昭稳稳揽在了怀中。
湿漉漉的,但是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隔着一件薄薄的丝袍,仍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赤裸而光滑的肌肤。
在那一瞬间,卫昭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谢谢。”只停顿了极短的时间,卫昭便迅速反应过来,伸手要推开雷聿的怀抱。
雷聿却沉默着不肯放手,不只如此,手臂反而越箍越紧,象是要把卫昭紧紧嵌在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这一次,卫昭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微愠。
雷聿仍然置若罔闻,反而一把抱起卫昭,转身走向浴池。知道抗拒也只是徒劳,卫昭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是低声轻斥道:“雷聿,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来浸浴的么?” 雷聿找了一个角落,把卫昭小心地放进水中,“那又何必走开?浸温泉要持之以恒,从不间断,这样才有最好的效果。”c
卫昭微微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扶住池边,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这不是他习惯的位置这个角落的水最深,几乎已经没到了肩膀,以他目前的体力而言,在这么深的池水中保持平衡有些困难。
“怎么?这个地方不合适?”敏锐地觉察到卫昭的困境,雷聿又重新抱起他,环视着整个浴池的方位。“哪儿是你习惯的地方?那里?”
“嗯。”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雷聿大概也不会放开自己了,卫昭忍耐地点点头,任由他又把自己抱到浅水的一侧,放在一张斜斜的石床上。
“可以了么?这样躺着舒不舒服?”
“很好。已经不用再劳烦你了。”卫昭闭上眼,不去看眼前那张殷勤的面孔,淡淡的口气中满含着拒绝。“我比较习惯一个人浸浴。”
这时的卫昭,态度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冷淡而疏离,甚至不如初见时的客气温和,整个人身上都充满着一股排拒的味道。
尽管不知是因为什么,雷聿仍清楚地感觉到了卫昭态度的转变。他知道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些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而这变化,决不是来自于自己。
并不想违背卫昭的意愿,但雷聿却同样不想更不敢离开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一旦任卫昭推开自己,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大概便只能保持这样的距离了。
这可绝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宁可让卫昭生气,他也要打破他在两人间竖起的藩篱,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
寒江夜宿。长啸江之曲。
水底鱼龙惊动,风卷地、浪翻屋。
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
草草兴亡休问,功名泪、欲盈掬。
第三十九章
并不想违背卫昭的意愿,但雷聿却同样不想更不敢离开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一旦任卫昭推开自己,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大概便只能保持这样的距离了。
这可绝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宁可让卫昭生气,他也要打破他在两人间竖起的藩篱,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
“为什么?你一个人也能这样么?”在卫昭耳边轻声低语着,雷聿转到卫昭身前,温柔但坚决地按上他的双肩,制止了他挺身坐起的行动。轻轻挑开湿透的丝袍,雷聿熟练地捏揉着卫昭的肩膀,手法异常轻巧娴熟,方位与力道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浸温泉不是光泡在水里就可以了,得配合适当的推拿按摩,让你全身的血脉行开,才能收到最好的功效……这一点,凌锋没对你说过么?还是你明明知道却不肯照办?”一边絮絮地解说着,一边细致地按摩着手下的每一寸肌肤,由肩及臂,从颈到胸,动作不疾不徐,轻重适当,虽然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可是双手的轻触慢抚、辗转揉捏间,却带着几分难以言传的暧昧与亲昵。
令卫昭不由自主又微红了脸。
“别挣,也别乱动。”察觉到卫昭挣扎的意图,雷聿加大了几分按压的力道,半开玩笑地威胁道,“否则我可要点你的穴道了。又或者,你比较喜欢我压住你?”
这句威胁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雷聿明显地感觉到卫昭的身体微微一僵,接着便放弃了挣扎的打算。
“别这样,雷聿,你知道我不喜欢。”卫昭闭上眼,语气中没有明显的愠怒,却带着几分隐约的无奈。
“真的么?”雷聿轻轻一笑,并不停手,“你以前好象不讨厌这样,还有你的身体……也是。”
确然如此。尽管心里不情愿,但早已习惯了雷聿按摩的身体,却在他熟练而温柔的动作下,本能地渐渐松弛下来。
“可是……没有人喜欢被强迫的感觉,即使对方是一片好意。”卫昭轻轻蹙眉,语声在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有些缥缈,“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
雷聿手上的动作一滞。“强迫?”
“不是么?”
雷聿苦笑。“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想。你以前也从来没拒绝过我的照顾。”
卫昭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道:“有很多事情,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是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使得雷聿身子一震,突然紧紧抓住了卫昭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深深陷入了肩头的肌肉。
“不许想太多!也不要理会太多的事。不管情形有多大变化,有一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是么?”卫昭痛得身子轻轻一颤,脸上却没露出痛楚的表情,更没有挣开雷聿的手。
“当然。”雷聿也马上发觉了自己的冲动,立刻松开手,轻轻按揉着卫昭的肩头。“象你,就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是么?”卫昭唇边浮起一丝苦笑,没再说什么,垂下眼,安静地注视着雷聿的动作。
毫不意外地看到雷聿的手猛然一顿,似乎僵了片刻,接着又小心地沿着肩背向下摸索,最后停在卫昭的左肩胛上。
“这是什么?”
“我想你已经摸出来了。”卫昭回答。“一个烙印。”
“我知道。可是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
“怎么?你不知道吗?不是你从靖安侯手里把我买下来的?”卫昭笑了笑,缓缓转身背对着雷聿,反手轻轻一扯,任那件丝袍从肩头滑落,露出了平坦瘦削的后背。在他的左右两侧肩背处,各有一个颜色鲜明的深深烙痕,苍白平滑的肌肤上,赤褐色的圆形烙印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如火焰般灼痛了雷聿的眼。
“这是东齐家奴的标记。左边的‘奴’字代表身份,右边的‘霍’字是主人的姓氏。各府使用的标记不同,一看这个,就知道是谁的家奴,认不错,也跑不掉。”
身后传来深深的吸气声,象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雷聿哑声道:“他们……他们明明答应了……竟然还给你烙上了这个……”
“按东齐律例,平民一旦削籍为奴,家奴的身份便终生不改,永远不得为官入仕。所以,”卫昭平静地道,“只要有了这两个烙印,我便不再是宁远将军,也不再有机会重回沙场领军作战,而只是靖安侯霍平的家奴,不管他把我卖给谁,这个身份都不会改变。”
说到这里,卫昭突然转过身,对着雷聿笑了笑,道:“照这样说,你向霍平买下了我,现在就已是我的主人了。”
雷聿却完全笑不出来,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他的脸色也如石像一般惨白,眉头紧紧地皱作一团,注视着卫昭的目光中,有愤怒、有歉意、有后悔、更有深深的痛惜与不舍,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处,波涛汹涌。
“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愿意接受我的照顾,更无法忍受我一丝一毫的强迫?”再开口时,雷聿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而暗哑,“因为这些,都会让你想到自己身份的变化,以及过去所遭遇的一切?”
“或许吧。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么?“卫昭转过脸,目光遥遥地投向屋角,“从将军到奴隶,从朋友到主仆,一下子发生这么大变化,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好让我适应这个新身份。”
“不许这么说!”雷聿痛楚地低吼一声,突然猛地俯下身,把卫昭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那是两人间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赤裸的身体与几乎同样是赤裸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气息相通肌肤相亲,除了一件敞开的丝袍,没有隔着任何东西。雷聿用的力道很大,几乎令卫昭无法呼吸了。即使在轻微的晕眩中,卫昭仍然能清楚地感受到雷聿灼人的体温,有力的双臂,充满弹性的肌肤下坚实的肌肉,以及身体里蕴含的力量。
刚刚抬起头,雷聿的唇已经坚定地覆上来。这一次的吻,不再象上次般粗暴狂猛,更不带一丝掠夺与占有的意味,并不霸道却异常坚决,极尽温柔与缠绵,在唇间细细地辗转流连,激烈不再,但灼热依旧。
尽管没有一字言语,但是从这一吻之间,却可以明白地感受到雷聿所要宣示的心意。
过了良久,雷聿才终于抬起头,气息有一丝轻微的不稳。“别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更别去管什么见鬼的东齐律例。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卫昭,不是什么将军更不是什么别的……有些事我想你其实早就明白,只是一直回避着不肯承认。好,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不必说了。”卫昭突然截断了雷聿的话。他的气息也有些纷乱,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红晕,眼中的神情却有些复杂,似是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欢喜、又有几分隐约的无奈。
“那些我确实已明白,只不过……”
卫昭同样没能把话说完,就被雷聿用另一个灼热而缠绵的吻,把后面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没有那么多只不过,只要你明白便已经够了。”直到卫昭的呼吸再度转为急促的低喘,雷聿才放开他的唇,转而在耳后与颈侧印下一长串细碎的轻吻,一边低低地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也别去理会任何事,只管听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你以前一直为国家、为责任、为别人而活着,现在就抛开所有的牵绊,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好么?”
……
卫昭没有回答,但也没拒绝雷聿的亲昵,只是安静地躺在雷聿怀中,仰头望着屋顶的方向,目光却仿佛穿过了屋顶,遥遥地投向了远方的天际。
“真的可以不理会么……”淡若轻烟的语声伴随着一声悠悠轻叹,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第 40 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横斜的白梅,淡淡洒在碧纱窗上。
在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中,雷聿慢慢睁开了眼。
其实天色才刚刚露白,他便已习惯地醒了过来,之所以没有象平日那样一大早起身,是因为怀中仍在安睡的人。
感受到怀中熟悉的气息,雷聿忍不住垂眼下望,卫昭正沉沉地睡在那里,倚着雷聿结实的胸膛,清瘦的脸容平和而安静,或许是因为汲取了雷聿暖热的体温,在苍白中透出一抹淡淡的红色。
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因重伤未愈而略显急促,但是气息却匀净而恬然,显然睡得安稳而松弛,并不象凌锋所说的那样,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眠。
雷聿愿意相信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一侧的手臂已经被压得有些麻木,雷聿却不敢稍稍动一下,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把卫昭从梦中惊醒。
凝视着卫昭宁静的睡颜,雷聿只觉得一生已再无所求,只要,能够把这一刻化为永远。
从来没觉得卫昭是弱者。即便在刑部大牢的时候,他一身是伤形容狼狈,虚弱得甚至坐不直身子,也始终保持着冷静与尊严,意志强韧得令人心折。但此刻,看着怀中安睡的卫昭,雷聿却只觉一颗心被牵扯得格外痛楚,满满的尽是歉疚与怜惜。
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让他受到了那样严重的伤害。失去了将军的身份和地位,失去了以往的功绩与辉煌,更失去了恃以自由来去的一身武功,屈身受辱,远离家国,再也无法重回沙场,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只能寄人篱下地任人安排受人照顾,这样的遭遇,对于骄傲的卫昭而言,想来是极为不堪的吧?
即使,照顾他的那个人是自己……
本以为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补偿他,可是现在雷聿才知道,有一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无法补得回来。
是自己做错了么?雷聿紧紧锁着眉头,开始置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正出神间,卫昭轻轻低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