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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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姨妈——”随后他果断地拉开拉链,整件防风外衣被他套在头上。“瞧!”
拉尔夫一言不发的从侧面看看他。
“我想咱们要知道他们全部的名字,”
胖男孩说,“还要造一份名单,咱们该开个会。”
拉尔夫没说话,所以胖男孩只好继续说下去:“我不在乎他们叫我啥名字,”他以肯定的口气对拉尔夫说,“只要他们在学校别时常叫我的那个绰号。”
拉尔夫有点感兴趣了。“那个是什么绰号?”
胖男孩的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瞥了一下,然后凑向拉尔夫。他悄悄地说:“他们常叫我‘猪崽子’。”
尖声大笑着的拉尔夫跳了起来。“猪崽子!猪崽子哟!”
“拉尔夫——请别叫!”担心地猪崽子绞紧了双手。“我说过不要——”
“猪崽子哟!猪崽子哟!”在海滩的赤热空气中拉尔夫手舞足蹈地跳开了,接着又装做战斗机翅膀后剪的样子折回来,机枪往猪崽子身上扫。
“吓—啊—哦!”他一头俯冲进猪崽子脚下的沙堆,躺在那里直笑。
“猪崽子!”
猪崽不情愿地咧开了嘴,尽管这样的招呼对他似乎是过份了,但他还是被逗乐了。
“只要你不告诉别人——”
拉尔夫在沙滩中格格地笑着。
在猪崽子的脸上又一次表现了痛苦和专注的神色。“等一等。” 猪崽子着急地奔回森林。拉尔夫站起来,朝右面小步跑去。
在这儿,成直角基调的地形猛地把海滩截断了,一大块粉红色的花岗岩平台不协调地直穿过森林、斜坡、沙滩和环礁湖,形成一个高达四英尺的突出部分。一层薄薄的泥土覆盖在平台顶上,粗壮的杂草和成荫的小棕榈树在上面长着。因为没有充足的泥土让小树茁壮成长,所以它们到二十英尺光景就倒下而干死。
树干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坐起来倒容易。依然挺立着的棕榈树形成了一个罩盖着地面的绿顶,里面闪耀着从环礁湖反射上来的跳动的散光。
拉尔夫硬爬上平台,很快就看到了这儿凉快的绿荫,他闭上一只眼,心想落在身上的树叶的影子一定是绿色的,又择路走向平台朝海的一边,站在那里俯视着海水。水底清澈,又因盛长热带海藻和珊瑚而璀璨夺目。一群小小的、闪闪发光的鱼儿东游西窜、忽隐忽现。
拉尔夫喜出望外,他用低沉的嗓门,自言自语地说道:“太棒了!”
还有更迷人的东西在平台外面呢!某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也许是一场台风,或是跟随他一起到来的那场风暴——一道沙堤在环礁湖的里侧被堆起,因而海滩里造成个长而深的水潭,较远一头是高高的突出粉红色的花岗岩部分。拉尔夫曾上过当,看上去海滩水潭深,其实不然。
现在他走近这个水潭,本也没抱希望。这个岛却实是一个岛,使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水潭是由海发大潮所造成的,它的一头深得呈墨绿色,拉尔夫仔细地巡看了这整整三十码的水面,接着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拉尔夫好象是在一个巨大的浴缸里游泳因为水比他的血还暖。
猪崽子又出现了,坐在岩石突出的边上,用嫉妒的眼光注视着拉尔夫在绿水里上下雪白的身躯。
“你游得不好。”
“猪崽子。”
猪崽子小心地将脱掉的鞋袜排放在岩石边上,接着用一只脚趾试试水温。
“太热!”
“你干嘛还等着呀?”
“可我的姨妈。可我的姨妈——”
“去你的姨妈!”从水面往下一扎的拉尔夫在水中睁着眼游,水潭的沙质岩边隐隐约约地象个小山坡。
他翻了个身,捏住鼻子,正看到一道摇晃的金光碎落在眼前。猪崽子看来正犹豫,他动手脱掉短裤,不一会儿,露出又白又胖的身躯。
他踮着脚趾走到水潭的沙滩边,坐在那儿,水没到颈部,充满自豪的他对着拉尔夫微笑。
“你不打算游吗?”
猪崽子晃晃脑袋。“我不会。我姨妈不准我游,我有气喘病——”
“去你的气喘不气喘!”猪崽子以一种谦卑的耐心忍着。“你游得不行啊!”
拉尔夫用脚啪嗒啪嗒地打着水把嘴浸下去,游回到斜面下,再向上空喷一口水,随后抬起下巴说:“我五岁就会游泳,我爸爸教的。他是个海军军官。他一休假就会来救咱们的。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猪崽子的脸顿时红了。“我爹死了,”他急匆匆地说,“而我妈——”他把眼镜取下来,想寻找些什么来擦擦,但又找不到。
“我一直跟姨妈住一块儿。她开了个糖果铺,我常吃许多糖,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什么时候你爸爸来救咱们?”
“他会尽量快的。”从水中走来的湿淋淋的猪崽子光着身子站着,用一只袜子擦擦眼镜。
透过早晨的热气他们所听到的唯一声响,就是波浪撞击着礁石那永不停息的、恼人的轰鸣。
“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在这儿?”在水里懒洋洋地游着的拉尔夫正被睡意笼罩着,就象充满蜃楼幻影的脑际正在同五光十色的环礁湖景致一比高低。
“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在这儿呢?”因为,拉尔夫想,因为,因为……从礁石处传来的浪涛声变得是那么的遥远。“他们会在飞机场告诉他的。”
猪崽子摇摇头,戴上闪光的眼镜,俯视着拉尔夫。“他们不会。你没听驾驶员说原子弹的事吗?他们全死了。”
从水里爬了出来的拉尔夫,面对猪崽子站着,这个不寻常的问题被他思考着。
猪崽子不断问道:“这是个岛吗?”
“我爬过山岩,”拉尔夫慢吞吞地回答,“我想这是个岛。”
“他们死光了,”猪崽子说,“而这又是个岛。咱们在这儿的事情是绝对没人知道的。你爸爸不会知道,肯定其他人也不会知道——”他的眼镜被他微微颤动的嘴唇的雾气弄得模糊不清。
“咱们将呆在这儿等死吗?”随着这个“死”字,暑热仿佛更加逼人。环礁湖也以令人目眩的灿烂袭击着他们。
“我去拿衣服,”拉尔夫咕哝地说,“在那儿。”
他忍着骄阳的毒焰,小步跑过沙滩,横穿过高出沙滩的平台,找到了他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再穿上灰衬衫倒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随后他又爬上平台的边缘,在绿荫里找了根适当的树干就坐下了。
猪崽子费劲儿地爬了上来,手臂下夹着他的许多衣服,又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靠近朝向环礁湖的小峭壁。他身上不停地晃动着湖水交错的反射光。
一会儿猪崽子又说开了:“咱们得找找别人。咱们该干点事。”
拉尔夫一言不发。这儿是座珊瑚岛。
他避开了烈日的炙烤,也不在乎猪崽子那带凶兆的嘟哝,他照样儿做着自己快乐的梦。
猪崽子仍顺着自己的话题往下说:“在这儿咱们有多少人?”
拉尔夫走上前去,站在猪崽子身旁回答:“我不知道。”
一阵阵微风在暑热烟霭的下面,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棕榈叶片在微风吹到平台时,发出簌簌的低吟,于是,在他俩身上浮掠过模糊的太阳光斑,象耀眼的带翅膀的小东西在树荫里跳跃。
猪崽子仰望着拉尔夫,他脸上的阴影全反了,上半部是绿茵茵的,下半部由于环礁湖的反映,变得亮闪闪的。一道强光正抹过他的头发。
“咱们总该干点事吧!”
拉尔夫似旁若无人。一个想象中存在而从未得到充分实现的地方,终于在这儿一跃而成为活生生的现实了。
猪崽子却把拉尔夫那快活得笑得合不拢嘴当作是对他的赏识,也满意地笑起来。
“如果这真是个岛的话——”
“那又怎么样呢?”止住了微笑的拉尔夫,用手指着环礁湖。
他看到了在海蕨草中有个深米色的东西。
“一块石头?”
“不,一个贝壳。”忽然,高兴地猪崽子站了起来;他兴奋得倒也并不过份。
“对。这是个贝壳,我以前在人家的后屋墙上见过。那人叫它海螺。他常吹,一吹他妈妈就来了。那东西可值钱哩——”
有一棵靠拉尔夫的手肘边的小棕榈树苗倾斜到环礁湖上。由于小树苗本身的重量已经从贫瘠的泥土中拖出了一团泥块,这预示着它很快就要倒下了。
拉尔夫拔出细树干,在水里拨弄起来,五颜六色的鱼左右逃窜。倾斜着身子的猪崽子,看上去很不稳。
“当心!要断了——”
“闭嘴。”拉尔夫不专心地说着。贝壳有趣、好看、是个值钱的玩意儿。拉尔夫好象在做白日梦,梦中生动的幻象萦绕在他和猪崽子之间,可猪崽子并不是他梦境中的人物。他用弯曲的棕榈树苗把贝壳推出了海藻,再用一只手当作支点抵住树枝,另一只手往下压细树苗的一端,直到把贝壳挑了上来,水滴滴嗒嗒地直往下淌,然后猪崽子一把抓住海螺。 此刻海螺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东西了,拉尔夫也变得兴奋起来。
猪崽子唠唠叨叨地说:“——海螺;可真贵。我敢打赌,你要买个海螺,就得花好多、好多的钱——那人把海螺挂在花园围墙上,我姨妈——”
从猪崽子手里拉尔夫接过贝壳,贝壳里的水顺他的手臂流下。贝壳是深米色的,点缀着淡淡的粉红斑点。在磨出一个小孔的贝壳尖和粉红色的贝壳嘴当中,壳体大概有十八英寸,略呈螺旋状,表面还有细致而巧妙的凸纹。壳内深处的沙子被拉尔夫摇晃出来。
“——象头奶牛哞哞叫,”猪崽子说。
“他还有些白石子,还有一只养着绿鹦鹉的鸟笼。他当然不会去吹那些石子,他说——”猪崽子停下来换了一口气,摸摸拉尔夫手里那个闪光的东西。
“拉尔夫!”
拉尔夫抬起头来。
“咱们可以吹这个来集会。他们听见了会来的——”他笑看着拉尔夫。
“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你从水里捞起这只海螺就为这缘故吧?”
金黄的头发被拉尔夫往后一撩。“你那朋友到底会不会吹海螺?”
“他把海螺吹得像吐唾沫似的,”猪崽子说。“我姨妈不让我吹,因为我有气喘病。他说你吹气要从下面这儿使劲往贝壳里吹。”
猪崽子把一只手放到他那鼓鼓的小肚子上。“你试试看,拉尔夫。别人会被召来的。”
拉尔夫半信半疑,他把贝壳小的一头抵在嘴上吹起来。
从贝壳嘴里冲出一阵急促的声音,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拉尔夫擦去嘴唇上的咸水,又试了一次,但贝壳里仍然没有一点声音出来。
“他吹起来有点象吐唾沫似的。”拉尔夫噘起嘴往里鼓气,贝壳呜地冒出一种低沉的、放屁似的怪声。
这下子两个男孩可被他逗乐了,在一阵阵高兴的笑声之中拉尔夫又使劲吹了几分钟。
“他使劲儿的吹着下面。”拉尔夫这才抓住关键,运用横隔膜的气往贝壳里灌输。
刹时那东西就响了。在掌心中一种低沉而又刺耳的声音嗡嗡作响,随后穿跃参差不齐的林海,到粉红色的花岗岩山才发出回声。无数的鸟儿从树梢上惊起,下层的林丛中则有什么动物在吱吱乱叫乱跑。
拉尔夫将嘴边的贝壳拿走了。
“天哪!”听过海螺刺耳的声音后,他那平常讲话的声音同它相比可真是天壤之别了。
他把海螺顶住嘴唇,深吸一口,又吹了一下。螺声再次嗡嗡响起:然后随着他的力度,声音碰巧增到八度,比刚才那次更加刺耳。
猪崽子哇哇地高喊,面带喜色,眼镜闪闪发亮。鸟儿在惊叫,小动物在疲于奔命的逃窜。拉尔夫接不上气了,声音跌下了八度的海螺,变成一股低沉的呜呜气流。
海螺悄无声息,就象一支闪烁的獠牙,拉尔夫的脸由于没有及时的换上气而显得暗淡无光,岛的上空仍然停留着鸟儿的惊叫声以及各种回声。
“我敢打赌,你在几英里外都听得见。“
拉尔夫喘过气,又吹了一连串短促的强音。
猪崽子惊喜地叫起来:“来了一个!”
沿海滩约一百码的棕榈树林里冒出了一个男孩子。看起来他六岁上下,身体结实、头发金黄、衣衫褴褛,粘糊糊的野果浆汁把他的脸涂得一塌糊涂。
为了某种明确的目的,他把裤子脱了下来,现在刚拉上一半。他跳进长着棕榈树的斜坡的沙滩当中,裤子再次滑到脚踝上,他一步步地走出沙滩,小步跑到平台。
他上来的时候猪崽子帮了把忙。
同一时刻,拉尔夫继续猛吹海螺,吹到林中响起了许多小孩的声音。小男孩蹲在拉尔夫面前,高兴地仰起头来看着拉尔夫。
等到他肯定地知道他们将共同干点事情时,脸上露出微笑,并把他惟一一只还算干净的肉色大拇指放进嘴巴。
猪崽子向他弯下腰去。
“你叫什么名字?”
“约翰尼。”
猪崽子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个名字,随后大声地说给拉尔夫听,而拉尔夫对此却没有丝毫兴趣,因为他还在使劲地吹海螺。
拉尔夫为吹出这种巨大的声响而兴奋至极,使他的脸紫涨着,他的心似乎跳得连敞开的衬衫也在颤动。森林中有片呼喊声由远及近而来。海滩上此刻出现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左右伸展开达几英里长,在暑热烟霭底下使沙滩都好似震颤着,时隐时现着许多人影。
一群男孩子踏着烫人而无声的海滩,而朝这边拥来。三个同约翰尼差不多的小孩子从近得令人吃惊的地方突地冒了出来。他们方才一直在森林里狼吞虎咽地大嚼野果。
一个肤色黝黑、同猪崽子一般大的孩子,拨开一处矮灌木林丛然后钻出来,走到了平台上,快乐地朝大伙儿笑笑。
更多的孩子们赶来了。他们从天真的约翰尼身上得到启示,坐在倒下的棕榈树干上等着。
拉尔夫一个劲儿地猛吹出短促又刺耳的海螺声。猪崽子则在人群中忙前忙后,问名问姓并皱眉蹙额地记着这些名字。
孩子们都听猪崽子,就象过去什么都听从带话筒的大人一样。有些孩子光着身子,提着衣服;有的半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