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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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桑切斯皱起眉头。“作品”整个词触到了他心中某些柔软的角落,让他想到了过去的日子里,曾经忘记去做某些无可回避的事情,等到猛然醒悟,却为时已晚。在少年时期,他曾被一个荒谬的噩梦翻来覆去困扰了多年;在梦中,他每次都会错过拉丁文考试,因此永远也毕不了业。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无法解释为何会有这样的梦魇。
“陛下,我们可以从很多不同的角度来描述他。”他说,“他就是二十世纪的评论家科林·威尔逊所描述的外星人;同时他又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地球人。他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传教士,一个没有文明背景的智慧生物,一个不知道目标的探索者。我想他对我们提出的这些概念都心知肚明;他跟他自己种族的其他所有人都大不相同。他似乎对道德问题十分关注,但是又对所有传统道德观念都嗤之以鼻,甚至对母星锂西亚上那种完全受理性支配的自觉型道德也不屑一顾。”
“他这种思想在听众中引起来很大共鸣,是吗?”
“毫无疑问,陛下,事实便是如此。问题只在于,他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昨晚他进行了一次非常聪明的实验,目的也是为了求证。我吗马上就会知道,公众的反响究竟会有多强烈了。不过我们已经很清楚,他至少已经抓住了那些在社会上感到孤独无依的人。那些人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已经抛弃了我们的社会和社会中奉行的主流文化传统,彻底倒向了伊格特沃奇的阵营。”
“这么说吧,”哈德良的话有些令人意外,“我们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这点已经确定了。我们早就想到今年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对宗教裁判所作出的裁决并不满意:我们认为这样的处理并不明智。”
路易斯·桑切斯震惊之下,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审判──也不用被逐出教会?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嘈杂不已,让他想起遥远道德锂西亚,想起寇里迪什茨法那绵绵不绝使人麻木的淫雨。
“为什么,陛下?”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们相信,你当时被神选中,作为米迦勒[18]的武器对抗邪魔。”教皇一字字说来,斩钉截铁。
“我吗,陛下,一个异端?”
“你应该知道,即使诺亚也并非完美无缺。”哈德良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只是被神选中,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歌德自己也有异端的倾向,但还是重新创作了浮士德的传说;这部伟大戏剧哦核心是救赎。同时,神父,好好想像一下你这次异端事件的本质。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一次表面上看似孤立的摩尼教异端事件,难道只是如表象所示,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仅仅是生错了年代?或者说,它可不可能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征兆?”
说完这段话,他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脑袋。
“当然,”他补充道,“如果可能的话,你必须首先净化自己的脑袋。这就是我们召见你的原因。我们都同意你的观点,即,撒旦是整个锂西亚危机的幕后主使;但是我们不想仅仅因此便作出武断的结论。问题的关键在于创世能力。告诉我们,神父,当你第一次意识到整个锂西亚都是撒旦的作品时,你是怎么应对的?”
“应对?”路易斯·桑切斯麻木地回答,“为什么,陛下?我的所有行动都写在报告里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当时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作品可以被打败,可以被驱散吗──你不知道神已经把这个权力交到你的手中了吗?”
路易斯·桑切斯头脑中一片空白。
“驱散……陛下,或许是我过于愚昧。我感到自己实在太无知了。不过就我所知,驱魔仪式早在两个世纪前就被教会废除了。我在神学院的时候,也学到了所谓‘空气中扰动的灵气和力量’已经被气象学取代,而‘邪魔附身’也可以由神经生理学解释。我从来没想过驱魔的问题。”
“驱魔仪式并没有废止,只是很少采用了,”哈德良说,“我们只是严格限制其应用范围。以前总有些无知的乡村牧师滥用这一仪式,给患病的牲畜或者乱蹦乱跳的猫狗驱魔。这种做法让我们教会颜面无存。但是神父,我们现在谈论的并非治疗患病的牲口,也不是天气或者精神病。”
“那么……尊敬的陛下,您的意思是……我应该试着驱魔……锂西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为什么不呢?”哈德良说,“当然,你当时身在其中,这在无意间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我们可以肯定,当时神已赋予你战胜它的力量──这一点毋庸置疑;世俗的力量很可能也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战胜他的途径只有一条。即使驱魔失败,至少你已经竭尽全力,失败后再被拖入异端也算情有可原。我们宁愿发生的是这种情形。我们宁愿相信那个星球上充满了邪恶的力量,使你们都陷入撒旦制造的幻觉中──我们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但我们决不能接收摩尼教的异端邪说,魔鬼绝对不能拥有邪恶的创世能力!”
耶稣会士低下头。他为自己的无知羞愧万分。在锂西亚的时候,他把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研究那本小说,而那本书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魔鬼的阴谋;纵览全书六百二十八页,通篇充斥着着魔似的呓语,看似玄妙,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但现在已为时太晚,”哈德良还算温和地说,“你只剩这一条路可走。”他突然沉下脸,声音也变得冷酷无情,“刚才我们提到了宗教裁判所,它的裁决意味着你已经被自动开除教籍。从你任由邪恶死相进入大脑的那一刻起,你就丧失了天主教徒的资格。我们无需用任何正式仪式宣布这一点──而且,教会现在不想公开开除你的教籍,也有政治上的考虑。不过同时,你必须马上离开罗马。路易斯·桑切斯博士,我们收回施于你身上的一切祝福和赦免。对你而言,大赦之年是战斗之年,你要以一个世界为代价,战斗到底。只有赢得最终胜利之后,你才能回到我们中间──在此之前,绝无可能。再见。”
雷蒙·路易斯·桑切斯博士失去了教徒身份。他背负着沉重的诅咒,当晚便登上了从罗马飞往纽约的班机。出人意料的打击如洪水一般,正在淹没他的身躯;现在他只能建造方舟,以求度过难关。洪水涌起,他脆弱的大脑皮层中不停地回响着一句话,“现在他们已经交到你的手中。”此时他心中所想的,并非苟安于掩体之中的亿万众生。他想到了切特克撒:他想到一次成功的驱魔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抹去这种庄严的生命,抹去他们的种族和文明,使他们回归于虚无,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这个想法让他苦恼不堪。
交到你的手中……你的手中……
第十七章
统计数字出来了。官方已经得到具体的数据,知道了对社会极度不满,把伊格特沃奇当作偶像和代言人的人究竟有多少;尽管不可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具体是谁。他们现在的状态并不让人意外──激增的社会犯罪率和精神病发病率早已再清晰不过地说明了当前的状况──不过他们的数量却足以让人瞠目结舌。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足有三分之一的人对他们生存的这个社会恨之入骨。
路易斯·桑切斯突然想到,如果在这个狂热的人群中,各种年龄段所占据的比例大体相当,那么这个群体的人数将会相当稳定。
“要是我们直接跟伊格特沃奇谈谈,会不会有所帮助?你的看法如何?”他问米歇里斯。从罗马回来以后,他一直待在米歇里斯家里。
“这么说吧,我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估计我的话不会起任何作用。”米歇里斯说,“如果你去的话,可能会不一样。不过雷蒙,目前我对此不敢抱有什么期望。我们很难跟他讲什么道理,因为他对自己的所有遭遇怨气冲天,很难听进去别人的话。”
“对于那些信徒,他比我们更了解。”柳子补充道,“他身边聚集的人越多,他心里郁积的怨气就越深。我想他会越来越感到命运的不公,感到自己永远不会被我们的社会接收,在这里他永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会感到自己如此受欢迎,只是因为还有很多地球人对这个社会同样心怀不满。这当然不是事实,但他心里的确充斥着这种念头。”
“这种念头也有点道理,依次为据,他更不会听从别人劝阻了。”路易斯·桑切斯忧郁地说。
他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椅子,看着窗外的蜜蜂;门廊里阳光明媚,它们都在辛勤地忙碌着。换个时候,他一定会为这些小生物深深着迷,不过眼下他没有时间沉湎于此。
“很显然,他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完全弄明白,身为一个锂西亚人究竟意味着什么──除了外貌和遗传细胞以外。”他补充道,“切特克撒倒是能给他一点帮助,前提是他们能相遇──不过也没用,他们甚至连语言都不通。”
“伊格特沃奇一直在学习锂西亚语,”米歇里斯说,“不过他肯定不会说,至少水平肯定还不如我。他只能接触到语法书──其余的文档还是保密材料,他根本看不到──而且没人可以交流对话。他的发音艰涩刺耳,就像铁绞盘的声音。不过,雷蒙,你能当翻译。”
“是,我能。不过迈克,这事还是完全没有指望。我们没法把切特克撒弄到这儿来。就算我们能得到授权,得到此行所需的一切便利,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我想的不是这个。我在琢磨瑟康系统──那是阿维罗因伯爵的新发明,一种连续性闭合无线电通讯器材。我对那玩意儿一无所知,但是我想,信息树无时无刻不在发出巨量的无线电波,或许阿维罗因伯爵的仪器能接收到这些信号。如果这个计划可行,我们就能跟切特克撒通话了。不管结果如何,我想这都值得试试。”
“我完全同意,”路易斯·桑切斯说,“不过听起来没多大把握。”
他就此打住,沉默了一阵,不是在思索问题的答案──一直一来,他总是把自己投入无望的思考中,碰得头破血流──而是在想,应该提出什么样的问题。米歇里斯此时的样子给了他一些启发。刚看到迈克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知道现在也还没习惯。大个子化学家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他面容憔悴,脸色晦暗,还有黑眼圈。柳子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她倒没有苍老的迹象,只是看上去神色黯淡,楚楚可怜。房间里弥漫着压抑而紧张的空气,好像他们两个都在从对方身上寻找慰藉,试图摆脱周围世界的重负,但是都失败得一塌糊涂。
“或许安格朗斯基能帮上点忙。”他犹豫不决地说。
“说不定,”米歇里斯说,“我只见过他一次,在一次宴会上,就是伊格特沃奇把自己彻底搞臭那次。那天安格朗斯基表现得非常奇怪。我确信他认出了我们,但是他绝不接触我们的视线,更不用说走过来跟我们说话了。事实上,我那天没看见他和任何人说话。他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停地喝酒。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要是让你猜的话,他去那儿干什么?”
“噢,这个问题不难。他是伊格特沃奇的一个狂热拥护者。”
“你在说马丁吗?你怎么知道的?”
“伊格特沃奇自己吹嘘过这件事。他还说,最终要把我们这个锂西亚特遣队的所有成员都招至麾下。”米歇里斯扮了个鬼脸,“安格朗斯基已经这样了,对伊格特沃奇这事或是其它什么事,他都已经完全没用了。”
“这么说,我们身边又多了一个受诅咒的灵魂,”路易斯·桑切斯表情严峻地说,“我应该早点察觉的。安格朗斯基的生活一直缺乏意义,伊格特沃奇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他掏空,把他与真实世界彻底隔绝开来。这就是魔鬼常用的手段──他最擅长把你掏空。”
“这一切是否都该归咎于伊格特沃奇,我不敢肯定。”米歇里斯说,声音阴晴不定,“我只能确定,他是一个诱因。我们的地球早已充斥着精神分裂,思维狂乱的人群。只要安格朗斯基心中早已种下迷失的种子,那伊格特沃奇只要稍加诱导,一切就水到渠成。”
“在我的印象中,安格朗斯基应该不是这样的,”柳子说,“我见过他一两次,在加上你们常常提起他的事,我一直觉得他是个非常普通的人──甚至有点头脑简单。我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思考得那么深入,直到把自己拖到精神分裂的边缘。或者说,他怎么可能受到魔鬼的引诱,堕入你所谓的精神虚无中呢?雷蒙,你说呢?”
“其实你的观点和我们的并不冲突,柳子,我们说的是一回事。”路易斯·桑切斯沮丧地说,“依照刚才迈克跟我说的那些来看,马丁已经完了,我们救不了他。他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个例,现在地球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像他一样,都被伊格特沃奇的话蛊惑,完全迷失了自我。”
“但精神分裂并不是聪明人的专利。”米歇里斯说道,“人类最初认识到这种疾病的时候,英国人曾把它叫作‘赶大车的人得的病’。的确有些智力超群的人曾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他们往往会受到更多关注,而且他们可以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比如尼金斯基[19]、梵高、T·E·劳伦斯[20]、尼采、威尔逊……等等。很多天才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但绝大多数患者都是普通人。在精神分裂症患者中,普通人与天才的比例大约是五十比一。安格朗斯基只不过是千万受害者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你曾经提到官方会有些措施,现在呢?”路易斯·桑切斯问道,“伊格特沃奇昨晚又播节目了,没有任何受限制的迹象。你那些联合国的朋友们还在观望吗?”
“我想是这么回事,”米歇里斯回答,“他们没有跟我多说,所以我也只能猜测。他们一直以为你会被教会公开除名──但是没有,这就打破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无法肆无忌惮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公布锂西亚探索计划的结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