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腐 上 by:舜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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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楚江身躯一震,是连城要杀我么?他模模糊糊想着,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半晌才涩涩道:“我也不明白,或许他们认错人了。”
吴飞离得远,倒没有留意到楚江异样的神情。卿如玉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心中一动,直言问楚江:“你可是有事瞒我?上次你究竟为何不辞而别?”
“没有……”他眯起眼轻轻吐了一口气,望着漆黑空旷的原野悠然道:“真的没有。”
卿如玉知他不愿意说,也不追究。这时楚江回过神来,问卿如玉:“卿姨准备回添香楼么?”
卿如玉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不了,吴飞其实是海颜义军的首领,我想去帮他。不如你也一起去。”
“楚江义不容辞。”
卿如玉满意点头,犹豫了一阵又道:“楚江,其实这半年除了找吴飞,同时我还探查过你的身世来历。”
“……身世?”楚江心中一跳,“那卿姨可查出了什么?”
卿如玉见他神情有些紧张,心中有些不忍,“这次什么都没有查到,不过……”她踌躇了一下,“其实十年前我就见过你,当时你大概八九岁的样子。”
楚江惊讶地看着她,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楚江上救了自己的卿如玉居然与自己是旧识,“那卿姨之前怎么没有明说?”他忍不住问。
“当年我与你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了解你的过去,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卿如玉悠然想了片刻,面露悲戚之色,“你幼年丧母,是你爹将你养大成人。”
“那我爹……?”楚江心中一紧,望着卿如玉问。卿如玉别过目光,半晌才涩声道:“我将你从楚江上救起的时候你穿的是丧服,看来你爹多半已不在人世了。”
楚江身躯一震,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心中还是一阵阵的苦涩伤痛。再看卿如玉,面上亦是掩饰不住的凄楚,又隐约带着些许幽怨。
“卿姨你……认得我爹?”
“认得……”她别过目光,悠悠道:“他叫君留醉。”
什么?楚江彻底呆住,“那个二十年前杀死南楚国太子妃,为海颜国带来灭国之灾的海颜四皇子?”
南楚国几乎无人不知君留醉其人,二十年前他杀死太子妃,引发了海颜的灭国之灾。海颜亡国后所有的海颜皇族均被五马分尸,然后尸块被人堆放在海颜皇宫里一起烧毁,那场火整整烧了三夜。
卿如玉闭目长叹一声,“就是他——那个海颜的罪人。”
楚江缓缓将目光投在卿如玉面上,这个消息太过震动,以至于他久久无言。
卿如玉静静看着楚江,“十年前我见过你们父子一面,当时我还只是添香楼的一个普通妓女……”说到这里她眼角微微湿润,似乎想起了一段伤心的往事。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开始接着叙述:“有一夜我坐马车去清河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献艺,在街上看见一个乞丐昏倒在地里,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因重病昏迷的男孩。我见他们可怜,便让人将他俩抬回添香楼,救活了他们。”
说到这里她看着楚江道:“你可能已经猜到了:那乞丐就是你爹,那孩子就是你。”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爹就是……那个四皇子?”
“二十多年前先父是海颜的将军,我曾在先父的寿筵上远远见过你爹一面。虽然你爹后来面貌变化很大,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自己也承认了。”卿如玉苦苦一笑,涩声道,“因为身份暴露,后来他趁我不备时和你一起逃了出去,此后十年便再没了他的消息,直至在楚江上看见溺水的你。”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下来,良久后楚江叹了口气,“我真恨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顿了顿,又道:“不管我爹曾经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爹,我愿替他扛下所有罪孽。”
这时吴飞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不如想想如何弥补令尊的过失。大哥我的那支义军虽然目前不过千人之众,但滴水亦能穿石,相信终有一日我们可以把南楚狗赶出海颜。前面我见你与那几人打斗,分明是有功夫底子的样子,好好练习练习,将来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
楚江闻言按捺下心中伤感,朝他展颜一笑,“小弟我正求之不得。本来作为海颜人,这都是我义不容辞之事,更何况我爹是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今后大哥凡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楚江亦在所不辞。”
“有你这句话大哥我就放心了。”吴飞爽朗大笑,回头朝卿如玉道:“表姐,多谢你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兄弟。”
卿如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敢情好。”望着楚江有几分肖似君留醉的面容,她有些恍惚起来。二十多年前惊鸿一瞥,一段少女情怀,一生痴痴牵挂,其间多少辛酸悲苦不为人知?不知不觉间几滴清泪洒落风中。
吴飞见她伤感,上前扶住她的弱肩,将手心里的温暖缓缓传输过去。卿如玉回头感激一笑,想到不管过去如何沧桑,现今总有亲人友人在旁,心头渐渐浮起暖意。
楚江静观二人,见吴飞眼底真情流转,心里暗暗替卿如玉欢喜。不知不觉间又想到连城,自从发现那些杀手身份的那刻起,他对连城之心便死了大半。听说了自己身世后,更知两人决不可能。若是连城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怕是早就将自己千刀万刮替母报仇了,又何必等到今夜?
突然想起月老庙临别前连城所言——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竟是一语道破天机,对自己与他而言,永不相见或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夜色中三人默然而立,听风饮露,心潮起伏间各有一般心思。
(九)
连城从城外回到府里是已是三更天,他走到床边躺下,望着帐顶发起呆来。闻到枕边传来丝丝缕缕的冷香,他伸手从枕下取出一只银蓝色的香囊,送到鼻子边轻轻嗅了一阵,又放了回去。
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他索性起床,披上一件衣衫走到窗前。透过碧纱窗,看见窗外飘起了雪花,这还是过年后第一场春雪。
心念一动,穿好衣衫披上雪氅开门出去。冷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他伸手接住几瓣雪花,就着雪光细细看着。六角的花儿晶莹剔透,闪闪发光,想要再看仔细,却已经在手心化作细细的水滴。
他垂下手,任雪水顺着修长的指尖滴落,心里微微有些怅然:世事难随人意,人力何其渺小?许多事物固然美好,然而纵是你万般呵护,却终是留它不住。斯人已逝,追寻不得,自己所能做的,也惟有尽力让其含笑九泉罢了。
顺着梅花林间的青石山道一路往山里走,行了约半个时辰后到了山顶的白塔外的栏杆边。
这塔共十二层,因为年久失修,塔外斑斑驳驳,看上去甚是破旧。每一层的小窗上蛛网遍布,青色大门上油漆亦早已脱落。
连城抬头盯着塔顶的窗户看了一阵,里面隐约有青色的火焰闪动,再定神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雪下得更大了,四周的梅花林里鬼影婆娑,簌簌的积雪纷纷落下,发出一声声异响。他冷笑一声,拍拍身上的积雪,正欲转头离开,突然听见塔顶传来幽幽的哭声,那哭声似哽在喉咙里,压抑得厉害。
身后的梅花林里“呼”一声响,连城猛一回头,看见一个黑影钻入夜空,“嘎”一声后飞到塔顶,栖息在那里——原来是只乌鸦。
塔里的哭声哀哀怨怨,若有若无,与乌鸦偶尔的叫声此起彼伏。白塔斜斜的影子落在崖边的白雪上,一阵风吹来,那影子似乎有些摇摇晃晃,感觉那白塔似乎也摇晃起来。
连城皱起眉头,跨过栏杆走到白塔的青色大门外。推开虚掩的大门,跨步走了进去。眼前是一扇有些破落的青色大门,抬头是高耸入云的白塔,脚下是皑皑白雪,四周是梅林夜色——一切景色与他跨进大门前所看见的一模一样,他依然站在白塔之外。
再度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入,仍然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不管他试验多少次,永远只能站在塔外,那道青色塔门原来不过是个虚幻的存在。
那细细的哭声渐渐转为抽泣,似是一首哀歌残余的尾韵。那哀声飘荡在四周,带着梅花的冷香,带着冬夜的寂寥悲苦,相思满怀……
连城心里突然一酸,冷漠的表情渐渐有了裂痕。他悠悠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白塔,下山而去。
醒来时已是晌午,窗外依然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他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雪花怔忡了片刻,便穿上衣服披上披风走出了房间。
走到后山脚下遥望着山顶的白塔,白昼里那白塔也沉静下来,除了岁月的痕迹再也看不出半点异样。收回目光正欲离开,突然看见山道的积雪上清晰的脚印,他吃了一惊,这山是禁地,想不到竟有人如此大胆公然私闯。
踏着积雪覆盖的青石山道一路前行,走到一处时突觉豁然开朗。那一大片紫梅冰天雪地中竟是一番妖娆风情,寒风吹来,落梅如仙云飘忽摇落,坠影于雪地,让那积雪也染上了清冷的香气。
这时听见风中隐约传来低语声,他凝神细听,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问道:“你为何要助我?”
另一个清润的声音回答道:“我师父给我算了一卦,说是我必须帮一个龙年龙月龙日龙时生的人完成心愿。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大殿下你正是那个人。”
“完成心愿?”那低沉的声音笑了起来:“也包括皇位么?”
“当然——如果那是你的心愿。”那个清润的声音回答道。
连城心头一震,循声走了过去,到山顶白塔附近时远远看见林中站着一红一黄两条人影。那黄衣青年星目直鼻,剑眉入鬓,英俊不凡,只是目光有些阴沉,损害了他俊朗的容貌,此人正是南楚的大皇子楚冬阳。
另一个少年身披大红猩猩雪氅,唇红齿白,美目顾盼生辉,玉树琼枝下犹如一朵绽放的红梅,香彻在骨,花中奇绝——正是他在玉凝墓地见过一面的梨白。
此时梨白慵懒地倚在一棵梅花树上,含笑望着站在他对面的冬阳。红梅的花瓣轻轻飘落,有几瓣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那人那景在一瞬间定格,如是水里月亮的幻影,轻轻一个小石子,便可以打碎一场绮丽的梦。
这时冬阳留意到了连城,他朝梨白使了个眼色,后者做了个鬼脸,随他一起朝连城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冬阳朝连城道:“二皇弟睡醒了么?”
连城顿住脚步,“皇兄大驾光临,怎么没有让下人通知一声?”
“我与梨白特来赏梅,来时听管家说你尚未起床,就没让他叫醒你。私自闯入这后山——二皇弟你不会见怪罢?”冬阳唇角噙着一丝挑衅的笑意,他一向飞扬跋扈,又怎会将连城所设的禁令放在眼里?
连城正要答话,这时梨白过来朝他欠了欠身,脆声道:“草民梨白见过二殿下。”
冬阳以为两人从未见过对方,便朝连城道:“他叫梨白,我新收的一个手下,是个卦师。”
连城朝梨白点了点头,绝口不提见过他之事,又朝冬阳道:“大皇兄太客气了,就不过是座山罢了,又没有什么宝贝。”
楚冬阳阴沉一笑,“这可难说,说不定那火璃蝶就在这山里。”
“噢?”连城淡笑,缓缓道:“那大皇兄你可要掘地三尺一探?”
“那倒不用,如真在这梅花山里,也该属于皇弟,我又怎敢掠人之美?”
梨白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忙打了个哈哈道:“两位殿下,如此美景,不如我们吟诗作赋罢?‘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看那个林什么的说的多妙?”
连城知他是想岔开话题,也不点破,再朝冬阳看去,见他表情有些古怪,一时无法参透他在想什么。
“你们慢慢想,我先来。”梨白呵呵笑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山上三个人,人前一座塔;塔下千棵树,树上万朵花……”说完得意地眨眨眼,“两位殿下觉得如何?”
冬阳古怪的神情换做抽筋的表情,连城突然明白了他先前那表情的含义,敢情早已领教过梨白的诗才了。于是唇角弯了一弯,淡淡道:“很贴切,也很精确。”
“精确?塔虽然只有一座,人也的确是三个,不过树我没数过,不知道是不是一千棵,那花就肯定不止一万朵了——哪里精确了?”梨白笑眯眯道。
连城被他反将一军,也不见怪,冬阳则忍不住笑出声来。“梨白,你就不要献宝了。”又朝连城道:“他前几日才和府里的一个夫子学习作诗,几日下来没有一百首也有八十首了。”
“是一百零三首,哦不,加上刚才那首已经一百零四首了。”梨白急忙纠正冬阳。
楚冬阳“嗯”了一声,朝连城道:“时候不早,我与梨白先告辞了。”
连城点头,“恕不远送。”
楚冬阳唇角溢出冷笑,转身疾步离去。梨白赶紧跟上,却被连城叫住,“梨公子,我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么?”
冬阳闻言朝梨白点点头,“那我在山下等你。”说完率先沿着山道走了下去。
梨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不知二殿下有何指教?”
“那玉凝的尸身现在哪里?你们又为何要害她?”连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梨白嘟囔着道,“什么害人?她才没有死,现在正在一个地方享福呢。至于在哪里,我不能说。而上次在清河镇,我不知你是皇子,否则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