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破城1-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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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蹊拣了两件要紧的军务说了说,并且正式发旨意给新州一百万两银子的军饷。虽然官员们不说什么,可我知他们并不服气。
新州巡抚陆风毅今年三十岁,正是男儿功成名就的大好年纪。他少年游学四方,虽然是书生可擅长用剑,徐肃很欣赏这个学生。在我和徐肃的关系很好的时候,他经常给我讲这个师兄的一些事情,但我一直没有见过他。
别人不服气他是因为他在科考中的成绩并不是很好,仅仅刚是个二甲进士,要是正常的晋升,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微末小吏而已。可他在不到十年的时光中就已经成为了巡抚一方的二品大员,并且新州的军务也是他一手把持。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新州,他可以一手遮天,难怪招人的嫉恨了。
等散了朝,子蹊召我大内觐见。
“怎么今天就来了,伤好些了吗?”
“多谢郑王惦念,好多了。”
我们在御园中,子蹊站在一株玉兰花前,看着刚刚冒尖的花骨朵。周围的人离我们都很远,我甚至看不见他们。最近他很喜欢支开随身的侍卫和苏袖。
“这两天我把薇音殿中收藏的王叔的帖子和画都找了出来。结果,所有的画都是你给题的字,而且所有的画都是素墨花卉。你在大内住过,是吗?”
“是。”那个时候先王突然喜欢上画画,就让我在禁宫中住了两个月。
“兰妃昨夜死了。”
那个孩子的母亲也死了,先王的一切都已经在禁宫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保重身体。”
“我有什么好保重的。她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有一些感慨。陆风毅正式进京述职在下个月,现在已经是月末了。你多注意一些。”
“是。”
第二章
转眼已是清明,小雨绵延下个不停。腕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一到这样的天气总免不了难受。
眼前的人看着远方,一双凤目有些迷离的柔软,而他的剑眉英气逼人,使他俊美中带着英武。
他就是陆风毅。
这里是京城外的一间茶棚,我在这里等他,因为这是他的必经之路。
“公子对面可有人?”
我走到他的面前,问了一个显然他会回答没有的问题,可此间茶棚别处也是空空的,只几个桌子有人,并且那些人都在紧张的看着这里,那是他的亲兵。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有些掂量我的感觉。
“没有。”
“那我可以坐在你的对面吗?”
“请。”他很豪爽。
小二走了过来,“爷,要些什么?”
“一壶热茶,几样点心。茶要热的,我去去寒气。”刚才在外面等他们过来的时候,衣服被雨淋了,湿湿的。
“好,您稍等。“小二下去了,不一会,我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陆风毅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他没有吃什么,单单是这样坐着。
“公子是京城人氏吗?”我找些话说。
“不是,我家在南方。”
“今年天比较冷,想必此时的南方一定是春意盎然。”
“是,树也绿了。”
他的旁边来了一个人,“爷,雨小了些,咱们走吧。今天要赶进城里的。”
他看了看外面,点头。那个人叫其他人收拾东西,陆风毅也站了起来,对我说,“在下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他日如果有缘,再与公子品茶。”
“慢走。”
我起身答礼。
缘分也许是天注定的,可我和陆风毅的缘分是我注定的。在他进京的第三天,有一个庙会,他也去了,我自然跟在他的后面,在护国寺的门口拦下了他。
“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我笑着看着他。
他有些吃惊,然后也笑了笑。
“真是有缘。”
“在下想和公子同游可好?”
“既然公子不嫌弃,那当然好。上次我说了,要和公子品茶。”
其实他是一个很爽快的人,可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些忧郁。
“品茶就不用了,我也不会。我们随便走走。我是进京赶考的,公子呢?”
我们沿着这条街随着人群慢慢走,不时的还看一看街边卖的小东西。
“在下陆风毅,已致仕。”
“那应该称呼为陆大人,在下黎永,永嘉人氏。那离雍京并不远的。”
“嗯,我知道,快马三天就到。”
“大人,……”
他拦住我说,“我比你年长,在下不才,如果公子不弃,称呼我为兄可好?”
“好好,陆兄。”
据说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可我不这样认为。这些年来,我看过的人很多,人情世故也明白不少,足可以判断出他的性情禀性。他少年时曾背剑独游五湖,这份胆量就不是一般仕子拥有的。如果他很平庸,徐肃也不会如此看重他了。
我们聊的很投机,可他一句关于任上的话也没有,看来他的警惕性很高。我的假话也不少,但即使这样的情况下,我依然可以感觉出他待人的真诚。
“黎弟,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为人正直但不迂腐,文章更是出类拔萃,等有时间让他给你的文章点拨一下,此次有望金榜题名。”
“真的吗?那太好了。那位老先生有你这样的学生足可以告慰平生。”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和他是同门,可徐肃对待我们的态度完全不同。
可我这句话使他瞬时有些痛苦的感觉。
“怎么了?”我的语气很轻。
“没什么。”他冲我一笑,可这样的笑容让人心碎。
我们又说了好多别的什么,一直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可他的表情在我的心中已经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和徐肃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在中午的时候就分了手,他告诉了我他住的地方,是在驿站,我告诉我以后会去找他。
第三次相遇果真是缘分了。当天晚上,我听完曲子回家的时候,由于轿子有些闷,我让他们先走,自己走回去,这些天,周桥全是暗中保护我,他没有露面。这时在街上刚好看见陆风毅从对面走了过来。相请不如偶遇,他邀我驿站吃茶,我没有推辞。
驿站只有他和他的二十个亲兵住着,很清净。此次述职不能去了吏部就回去,子蹊想见他,可由于这些天没有大朝,所以他必须在这里等。
我端着他泡好的香茶,看着这里。
“真是雅致,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虽然这里不是蜀山,也没有雨,可此情此景让人回味。”
“黎弟,多读些正经书,将来出将入相才是正事,现在国家正是危难之际,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哦?陆兄怎么说话和老先生一样了。陆兄,看你的右手有茧,想必是用剑用的。那练剑好不好?”
“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要是我当年的文章可以写的好一些,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不说这些了。”
他的话中隐约透露出一种艰辛和无奈。是呀,像他这样的人,如此的年轻,如此浅的资历,即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以伸展,他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遭遇了多少磨难,可想而知。
“明天我要去看望老师,你去吗?”
我想,也该去了,怎么也得在他觐见子蹊之前和徐肃见一面。
“去,也请老先生点拨一下我的文章嘛。请问他是谁呀。”
“是徐肃,徐文长。”
“啊,那可是内阁学士,位及人臣,有这样的老师,陆兄前程似锦。”我夸张的说了一些。
“没有你想的那样的简单,即使这样也有小人当道,无法伸展。我和你一见如故,平时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
“徐相刚正清廉,自然小人要畏惧三分。不过行的正,不怕的。徐相品格无可挑剔。”老师确实是我最敬佩的人。
“不,……是我的错,……”他又一次出现了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
这次我一定要问出来,因为他的样子是那样的悔恨痛苦。我到他的身前。他一下拉住了我的手,很用力,我的左手没有愈合的伤重新出现了错骨的现象,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我叫了一声,他马上注意到了。他也是习武之人,捧起我的手仔细看,是错骨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
“没事,这是旧伤。”
可他的悔恨并没有减少。
“我给你接好。可能会疼,你忍一下。”
他把我搂在胸前。
“准备好了吗?”
“没事,不是第一次了。”
我安抚他,他好像已经紧张的不行了。
啪的一声,是关节接合的声音,我却疼的有些麻木了。饶是这样,冷汗也如雨一样流了下来。
“断了吗?”我用虚弱的声音问他。
“没有。好些了吗?”
“好,没事了,可又得休息很多天。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刚才你的表情很痛苦。”
他在想,看要不要说。我一直看着他,半晌,他像在自言自语。
“是我的错,让老师做了翰林最不耻的事情。为了新州的军饷,他老一世清誉尽毁。新州已经三个月没有军饷了,军士几乎兵变。我呈上来的折子都无音信。所以老师不得以才给权相周离送了礼,希望他念在也是老师门生的情分上可以帮一帮。现在,听说户部的银子已经拨了下来,可老师已经再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这全是我的错,是我无能,……”
难以言语的震惊,那个披风和那串珍珠对于徐肃来讲竟然意味着这些。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也不说的,可你的笑是那样的温柔,即使温柔的让人心痛,……我这是怎么了,你可是男孩子呀。”他看着我,此时他的眼睛是一种流光溢彩的明亮。
他是我一直仰慕的师兄,从徐肃告诉我他独身闯天下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他,我希望可以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陆兄,做我的哥哥可好?”
“明天早些来,我给你换药,我这里有治伤的药。”
他避开我的问题,我想了想,其实这样也好,明天他知道了我其实就是破坏徐肃名声的那个小人,我们之间还不一定成什么样的对立情景。那样的局面更难收拾。
“好,我答应了。”
我们这样平静的关系只有今晚,只是现在。因为这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我对凤玉说了两句,让她找一个小童明天一早到陆风毅那里说我不去了。然后让周桥给我上了药,没有让凤玉看见。
他冷着脸看着我,下手却很温柔。
“周桥,你以后的娘子很幸福。”
“怎么?”
“其实你是一个细心的人,虽然长的有些平淡,看不清楚眉眼,可还算不错。”
“多谢大人夸奖。”
“不谢,不谢。”
次日清晨,我开始收拾。早一些也许今天碰不到陆风毅。找了一件袖子很大的衣服穿上,自从我伤了后每天都是这样的打扮。凤玉帮我梳洗,伤自然瞒不了,惹来一顿唠叨。总算收拾好了,吃过了早饭就走了。
在徐肃的府邸前递上名刺,徐府的总管开中门出来迎接。
“大人,我家老爷已经在中厅等您了。现在有客,所以没有亲自出大门来迎接。”
“有客,那我方便吗?”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老爷一直等着您呢。”
说着就到了正厅,徐肃坐在正座,旁边还有一人,是苏袖。
“徐相,苏公公好。”
我笑着进去。
苏袖和徐肃一看是我都站了起来。
“周大人,别来无恙。”
“好,好。”
“周大人,杂家既然见到了你,就得依旨意做事情,请大人把左手让杂家看看。”
“苏公公,这个就免了吧。请您转告郑王,我好的差不多了可好。那些太医什么也不让吃,说让伤好的快一些,可再这样下去,我已经支撑不住了。”
“大人,王命在身,这个恕难从命。”
好吧。我只有把左手给他看,新伤加旧伤,左手在今天已经不能看了。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尖细难听。
“昨天不小心扭了。”
“大人,这咱家必须如实告诉郑王,请您一会也快快回府,等候旨意。”
“好。”
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周相,徐相,告辞。”说完匆匆走了。
“徐相,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周大人坐。”
“徐相,我开门见山。陆风毅我已经见到了,人的确不错,可我想知道的是,新州的军饷户部已经拨出了半个月了,新州好像还是没有收到。”
“陆风毅一会来,我也想问一问。”他也很着急。
“这个,……我就不见他了,苏公公也让我快些回去。既然陆风毅是您的学生,那有些话也好说一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请徐相问清楚。一百万两军饷,整个新州的防护还有说句不中听的话,徐相您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万万注意。”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好像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管家来说,陆风毅已经到了。
“那太好了,叫他进来吧。周相,这事至关重大,也请您见一见陆风毅,什么话当面问清楚也好。”
我想了想,反正怎么着也是要见到他的,索性就今天。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好,徐相好像也有事问我,也请直言。”
“是,这样,周大人,……”
“老师,老师。”陆风毅走进来就直接和徐肃说话,“老师我正在找人,一会儿就走。”
徐肃用一种宠溺孩子的目光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其实他原先也这样看过我,不过已经是六年前了。
“找什么人?”
“前几天刚认识的一个仕子,我把他的手扭伤了,现在却不知去向,……”
徐肃突然看着我,站了起来,满脸的凄惨,这时陆风毅也发现不对了,他回头一看,我正在那里喝茶,当然,只用一只手。喝茶讲究是左手端托,右手提着盖儿,压住茶碗中的茶叶,可我现在只有把盖儿放在桌子上,单手拿着托,小心的喝。
“你,……”陆风毅看着我,“你来做什么?”
“周大人。”
徐肃已经知道了。
“您,……陆风毅无心之过,要是这样的话会毁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