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合集 by:朱夜(rednight)-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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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利器!”书生兴奋地叫道,“好呀!有海盗就来吧!有海妖海鬼也不怕!”
船长吼道:“这条船上我说了算!谁也不许带兵刃!谁手里有,马上给我交出来!否则我不开船了,大家全部喂鱼去!”
地主的长子吓得哭出来。
“等一下!”一个水手说,“我们在上面睡觉的时候,这船舱里睡满了人,那妇人还抱着死孩子不撒手。谁能在这里夺下孩子,切成碎块?有谁看见?”
船长恶狠狠地说:“有谁看见不吭声的,第一个下去喂鱼去!”
船舱里安静下来,安静得听得到桅杆上的绳索被船帆牵拉的吱嘎声和呜咽不停的海风声。
书生揉揉鼻子,嗡声嗡气地说:“我没看见。”
“我也没有看见。”始终没开过口的黑衣少年平静地说,“干这件事情的人,必定是妖孽。他的身手超过了凡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船长斜眼瞪着他,哼了一声:“听你的口气,你是达到凡人极限的高手?”
破头的中年男人转向少年,上下细细打量几遍,说:“这位小爷,你身上衣服宽大,要随身携带点东西很容易。”
店伙计贼忒兮兮地说:“大伙都在这里作证,不如我搜他一下?”他撩起袖子,眼光飘过少年的身体。
书生嚷嚷说:“他长得这么斯文秀气,怎么可能带刀呢?别瞎怀疑啦?对不对?”他说着眼光望向少年。
突然,甲板上望风的水手喊道:“前面有灯光!可能是官船!”
船长厉声说:“灭掉蜡烛,全部趴下不准动!阿四,我们上去拉帆掉头!”
中年男人“噗”地一口吹灭了蜡烛,船舱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男孩边哭边说:“我受不了了。。。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到头。。。”
书生小声安慰说:“快了!快到琉球了。到琉球就有好日子过了。”他念经般说了几遍,似乎被自己描绘的前景所打动,轻轻地哼唱起小调来。
第二天正午的时候,海面平静下来。船象失去动力鱼,在缓慢的海流中平静地漂泊。陆地在水汽中如遥远的天边一抹灰色的污迹。
船长叼着一根席子上扯下的草根,狠狠地嚼着,盘腿靠桅杆坐着,阴郁地望着远方。
船尾,地主带着睡着的儿子坐着。他们对面是店伙计。在日光下他们奇怪地沉默着,不时望向对方。舱底传来鼾声。昨夜书生好象折腾得相当累了,现在睡得很死。
地主突然抽搐般笑了出来。
店伙计瞪了他一眼,说:“被困在一艘闹鬼的船上,老婆孩子死了,你还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是因为可以省下两个人的船费?”
地主止住了笑声,压低声音说:“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店伙计打了个哆嗦。
地主狞笑道:“你现在也相信我并不是--”他弯起手指做了个小小的圆形。
店伙计不等那个手势成型,连忙点点头。
地主紧逼说:“只有我们两人才能确认对方都是人。其他乘客。。。”他扫视周围,把声音压得更低,“都有可能是那个!我们得采取行动。否则我们谁也到不了琉球。”
店伙计说:“也许琉球布满了那个。。。即使到了琉球也活不了命。”
地主摇摇头说:“琉球的土可以破他的法术。只要把琉球的土撒在他身上,他就失去法力了。”
店伙计干笑了一声,仿佛听到天方夜谈一般:“这么简单?那去琉球岂不是可以赚大钱?在琉球取些土回定海、镇江和江宁,不知道可以卖多少钱!”
地主苦笑道:“假如你还能回去的话!”
店伙计仰天笑了一阵,目光迷失在远方:“是呀。。。。不过,天下的事情很难说的。说不定10年后回江宁,秦淮河上又会布满花船和歌女。。。”
地主突然笑出来:“昨晚你后来真的摸了么?”
店伙计立马显出懊丧的样子:“没有!唉!那小子真漂亮!就算不是女人,摸一下也蛮舒服的!”
地主咬牙说:“说不定你会摸到一双长爪呢!你注意过没有,他从来不在白天到甲板上来。”
店伙计在正午的日光下打了个哆嗦,但他随即说:“那也不一定。另外三个人都不上甲板。”
地主沉下脸说:“要不就把那三个人都。。。。”
店伙计害怕地说:“他们三个,我们只有两个。。。”
地主眼神往船头瞟了一下:“还有他们三个。”
店伙计愣了一下,又摇摇头:“太危险了。”
地主说:“一点也不危险。只要在白天把他们全部硬拖上甲板就行了。明天大概就可以到琉球。如果它要有所行动,肯定就在今晚。我们一起拖,我拖脚,你拖头。”
店伙计拨朗鼓一般摇头:“那它一挥爪子,肯定是我先送命。我看算了。它要真动手早就可以杀光全船的人了,为什么么一直没有动静?”
这场密谈仍然没有什么结果。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这是上船以来最安静的一个夜晚。每个人都睁闭着眼睛,熬着等待着太阳的升起。到那时,他们应该可以踏上琉球的土地了。
最后一抹星光在天际消失,天地间陷入黎明来临前最深厚的黑暗。
舱盖打开,船长低声招呼破头的中年男人。他没有迟疑,顺着舷梯蹑手蹑脚地爬上去。舱门刚关上,店伙计就睁开眼睛。他发现地主也睁开了眼睛,迷惑地望着头顶的甲板。
波涛缓慢地拍打着船舷。在海水柔和的声音中,有一声锐利而细微的颤动,然后仿佛是沉闷的碰撞声。地主推醒了儿子,警惕地坐直了身体。店伙计蜷缩着,惴惴不安地望向甲板。
有一滴腥浓的液体从甲板缝里滴了下来。然后是另一滴。
书生翻身坐了起来,大声喝问:“怎么回事?”
舱门开了。船长和水手握着绑着尖刀的长棍做的土制长茅出现在舱门口。
“琉球到了。”船长狞笑着说。
地主吓得声音都变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们下船?我们会付船费的!”
“船费?你的命都是我的,还跟我谈船费?”
话音未落,一支长茅刺穿了他的喉咙。另一支刺进了店伙计的眼窝,直刺穿他的脑壳,发出难听的裂骨声。地主的长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便被跳下船舱的水手一刀砍下了脑袋。
黑衣少年飞身跃起,甩下斗篷,抽出腰间的双刀,左手架开刺来的长茅,右手一挥斩断了长茅的柄,抢上一步向水手阿四砍去。另一个水手挥舞大刀前来助战。
船长看不清底下的变化,只听得水手的哀号。他持刀俯身向舱门,突然感觉到刀风,迅速抽身后退。少年几步冲上舷梯,飞刀向他劈去。船长急忙应战,但并非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被砍掉大半个肩膀,血从伤口一波一波地喷出,他在甲板上抽搐了一阵,终于不动了。
少年喘息着,双手紧紧握着刀,保持着战斗的姿势。血顺着他的腰际流下,湿透了他紧身的黑衣。他受了致命伤。
船舱底下只发出过“扑通”的声音,就没了声响。从甲板缝隙里透出的令人做呕的腥气暗示着底舱已经在沉默和黑暗中中变成血流成河的屠场。
船身抖动了一下,撞伤了沙滩。东方的天色开始泛青,黑暗逐渐地褪去。隐约可见沙滩边上椰林婆娑,在晨风中飘来草地清新的气息。
舷梯吱嘎响声中,书生慢慢地爬上甲板。他脸色非常难看,双手垂下,袖中赫然是一双染血的利爪。
“完了么?”他小声嘟囔着,“琉球终于到了么?”没有得到回答,他梦游般攀住船舷,往下望去。一时看不清底下水有多深。
“不许走!”少年收回刀,刀尖指向书生的背后。
书生低下头,似乎在思考比诗歌更严肃的问题。他转过身,双爪在清风中一点点退缩,显出人手的形状来。
“你管我干什么?”他喃喃地说,“你管管自己吧。我知道你外出拜师学艺,练就了一身好武功。但是要杀你对我来说太容易了。而且--”他挥袖指向少年的伤口,“你安静一点,可以死得少痛苦些。”
少年冷静地说:“我跟着豆兵那股特殊的血腥味来到这船上,但我没有想到原来是你。我注定要死,但我不会这样白白死掉。还我师兄的命来!”
书生抬起头来,黎明的微光中,少年的脸如同大理石的雕刻般平静,但这平静下刻满了比岩石更沉重的悲伤。书生说:“师兄?”
少年冷冷地说:“对!江宁城外200里的一个叫程家港的渔村。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可能不记得了吧?”
豆兵书生茫然地摇摇头,一路上的嘻皮笑脸这时完全褪尽了:“人呐。。。。实在是太难理解了。我更加决心要尝一尝做人的味道。我需要琉球的泥土,有了它我就可以重生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住口!”少年厉声喝道,“你这妖孽!你欠下这么多血债,死有余辜!”他不顾伤痛,扑向豆兵书生。但才迈出两步,便不支倒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生命正在他体内迅速流失。豆兵书生俯下头,哀伤地望着少年。他那娇小的身影似乎正在逐渐沉到甲板下去。
弥留中的少年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喃喃地呼唤着一个名字,满是鲜血的手无望地伸向虚空。
天际燃起了第一道桔红色。豆兵书生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来不及帮你快点结束了。”
他翻身跃下甲板,在半人深的海水里划水前进。他小声地嘟囔着:“做人到底是什么味道?应该不会只有铜臭气和血腥气吧?”
这艘船被岛上的本地人发现的时候,船上已经没有活口。本地人以为是海盗相互残杀,在岸滩边草草埋葬了所有尸体。这些坟头本来就低矮,没几年就地完全湮没在海浪中。
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豆兵,也没有任何其他来到琉球寻求新生的豆兵。慢慢地,豆兵被人遗忘,好象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岛上比大陆上人少些,但同样不缺少血腥气和铜臭气。我不知道那个豆兵书生是否尝够了做人的滋味。说老实话,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上仍然有那么多人活着。也许,是有一个值得在弥留之际念叨的名字,所以他们仍然活着吧。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哦,我忘了说了--我是船长养的鹦鹉。本地人看到我是那船上唯一的活物,把我当作神明供在妈祖庙里。我一个人在那里住了400来年,记性有点不太好了。下次记得提醒我。
2004…5…2
自最深处
“这个工作面的进度是无论如何赶不上了!”铁道部川藏线某段101工作面第四推进队的隧道负责机械的副总工程师马南嘉狠狠地踢开脚边一块顽固而无辜的石灰岩。
“那么。。。”地质工程师林长颢小心地踏过一片碎石,“我们要延迟工期,向总工程部汇报一下取得同意吧?”
“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翻看成堆靠不住的数据,按按电脑鼠标就想建好隧道的人?”马南嘉的声音通过防尘面罩里的无线电通话系统传送过来,“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虽然他们站得很近,但是因为挖掘隧道的盾构掘进机声音太响,只能用通话系统来对话。
林长颢愣了一下,听着听筒里简单的噪音,眼看马南嘉灵巧地在碎石地上前进,离他越来越远。他的鼻子里,开始有了酸酸的感觉。这和隧道里混浊的空气没有关系。
第四推进队负责打通属于横断山脉的北柱山,构成隧道,然后由工程队铺设铁路和辅助设施。运气似乎特别不好。这一段地形复杂,原先预计可以用动力强大的盾构掘进机连续钻挖,所以预计工程时间较短。然而他们碰上了无数的暗流,不得不改变隧道的方向,而这种改变又迫使他们面对坚硬的花岗岩,让盾构掘进机的人造金刚石刀头承担过多的压力,导致多次机械故障,忙坏了马南嘉。
在队里,马南嘉俗称“老马家的拿破仑”,上级干部简称他为“老马”,而工地的同事们简称为“马破仑”。他个子不高,肩膀结实,属于那种“多血制”的人,有一双粗糙、温暖、干燥的手,坚定的目光仿佛可以代替他的宝贝掘进机打穿岩石。即使任务再艰难,也很少听到他说:“我们不干。”同事们都说,如果投票选举最希望在战场上紧随你浴血奋战到最后的人,他肯定是排名第一。他生在太平年代只能和岩石作战,实在是一种浪费。
和这样的同事在一起工作,连习惯于长年坐在办公室,翻看不知用什么方法得来的靠不住的数据,做着按按电脑鼠标键的工作的林长颢,也开始觉得隧道的生活不那么可怕了。能够在视野范围内看到马南嘉灵巧结实的身影,成了林长颢定心地工作的保证。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身影带给他的,除了定心以外,还有淡淡的甜蜜的味道。
为此他害怕得发抖,超过害怕会突然塌方的隧道顶。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作为全国重点工程的工地上出现某种丑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单单是他的一生就此毁灭倒也算了。连累上马南嘉的一生,却叫他于心何忍?他小心谨慎地避开一切可能发生控制不住的意外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