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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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镏金铜器、笼金篦等货,离南丰而抵瑞洪。小的二人起早先往南京,探问老爷巡历何府,以便进谒,约定芜湖相会。小人到京得知老爷在苏,复转,候主半月未来。小的二人直上九江,沿途寻觅,没有消息,疑恐来苏。
小的盘缠已尽,典衣作费到苏,老爷发驾,遍觅皆无。今到此数日,老爷衙门整肃,不敢进见,故假告状为由,门上才肯放入,乞老爷代为清查。”包公道:“中途别后,或回家去了?”富十道:“来意的确,岂回家去。”包公道:“相公在南丰所得多少?”答道:“仅得百金。”又问:“买货多少?”
答道:“买铜器、丰篦用银五十两。”包公道:“你相公最好驰逞,既未回家,非舟中被劫,即江上遭风。我给批文一张,银二两与你二人做盘费,沿途缉访,若被劫定有货卖,逢有卖铜器、丰篦的,来历不明者即给送官起解见我,自有分晓。”二人领批而去,往各处捕缉皆无。章三二人路费将尽,历至南京,见一铺有一副香炉,二人细看是真,问:“此货可卖否?”店主道:“自是卖的。”又问:“还有甚玩器否?”店主道:“有。”章三道:“有则借看。”店主抬出皮箱任拣。二人看得的确,问:“此货何处贩来的?”
店主道:“芜湖来的。”富十一手扭结,店主不知其故,乃道:“你这二人无故结人,有何缘故?”两相厮打。适值兵马司朱天伦经过,问:“何人罗唣?”章三扭出,富十取出批文投下,带转司去,细问来历。章三一一详述,如此如此。朱公问道:“你何姓名?”其人道:“小人名金良,此货是妻舅由芜湖贩来的。”朱公道:“此非芜湖所出,安在此处贩来?中间必有缘故。”
良道:“要知来历,拘得妻舅吴程方知明白。”朱公即将众人收监。次日,拿吴程到司。朱公问道:“你在何处贩此铜货来?”吴程道:“此货出自江西南丰,适有客人贩至芜湖,小人用价银四十两凭牙掇来。”朱公道:“这客人认得是何处人否?”吴程道:“萍水相逢,哪里识得!”朱公闻言,不敢擅决,只将四人一起解赴包公。
包公巡行至太平府。解人解至,正值审录考察,无暇勘问,发委董推官问明缴报,解人起批到,董推官坐堂,富十二人即具投状:告为谋财杀命事:天网疏而不漏,人冤久而必伸。恩主鞠躬,往南丰谒戚,用价买得铜器、丰篦,来京叩院,中途别主,杳无踪影。岂料凶恶金良、吴程,利财谋命,今幸获原赃,投天正法,恳念缥缈之冤魂可悲;急追浮沉之白骨何在。泣告。
吴程亦即诉道:诉为平地兴波事:冤头债主,各自有故相当;林木池鱼,亦非无因可及。念身守法经商,芜湖生意。偶因客带铜货,用价掇回,当凭牙侩段克己见证。岂恶等飘空冒认,无端坑杀。设使货自御至,何敢开张明卖?纵有来历不明,定须详究根由。上诉。
那时推府受词,研审一遍收监。次日,牌拘段克己到,取出各犯听审。推府问段克己:“你作牙行,吴程称是凭你掇来,不知原客何名何姓?”克己道:“过来往去客多,安能久记姓名。”推府道:“此一案乃包爷发来,兼且人命重事,知而不报,必与同谋。吴程你明白招来,免受重刑。”程道:“古言:有眼牙人无眼客。当时货凭他买。”克己道:“是时你图他货贱,肯与他买,我不过为你解纷息争,以平其价,我岂与你盘诘奸细?”推府道:“困利而带货,人情也,倘不图利,安肯乘波抵险,奔走江湖?”吴程你既知货贱卖,必是窃来的物。段克己你做牙行,延揽四方,岂不知此事?二人自相推阻,中间必有话说。从直招来。若是他人,速报名姓;若是自己,快快招明,免受刑拷。”二人不招,俱各打三十,夹敲三百,仍则推阻不招。自思道:二人受此苦刑竟不肯招,且权收监。但见忽有一片葛叶顺风吹来,将门上所挂之红彩一起带下,飘至克己身上,不知其故。及退堂自思:衙内并未栽葛,安有葛叶飞来?此事甚异,竟不能解。
次日又审,用刑不招,遂拟成疑狱,具申包公,倒文令着实查报,且委查盘仪征等县。推官起马,往芜湖讨船,官船皆答应上司去,临时差皂快捉船应用,偶尔捉艾虎船到。推府登舟问道:“你是何名?”答道:“小人名艾虎。”“彼是何名?”虎道:“水手名葛彩。”推府自思:前疑已释,葛叶随彩而下,想谋人者即是葛彩。遂不登舟,令手下擒捉二人,转公馆拷问,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推府道:“你谋害举人,前牙行段克己报是你,久缉未获。今既获之,招承成狱,不必多言。”艾虎道:“小人撑船,与克己无干,彼自谋人,何故乱扳我等?”推官怒其不认,即令各责四十,寄监芜湖县。乃往各县查盘回报,即行牌取二犯审勘。芜湖知县即将二犯起解到府,送入刑厅,推府即令重责四十迎风,二人毫不招承,乃取出吴程等一干人犯对审。吴程道:“你这贼谋人得货售银,累我等无辜受此苦楚,幸天有眼。”
葛彩道:“你何昧心?我并未与你会面,何故妄扳?”吴程道:“铜货、丰篦得我价银四十二两,克己可作证。”艾虎二人抵饰不招,又夹敲一百。艾虎招道:“事皆葛彩所起。当时鞠举人来船,彩为搬过皮箱三只上船,其重异常,意是金银,故萌此心,不搭别人,待过湖口,以刀杀之,丢入江心。
后开皮箱见是铜货,止得银三十余两,二人悔之不及。将货在芜湖发,得吴程银四十两。是时只要将货脱卸,故此贱卖,被段克己觉察,分去银一十五两。”克己低首无言。推官令各自招承。富十、章三二人叩谢道:“爷爷青天!恩主之冤一旦雪矣。”推府判了参语,申详包公。包公即面审,毫无异同。即批道:据招:葛彩先试轻重,而起朵颐之想;艾虎后闻利言,而操害命之谋。驾言多赏船钱, 探囊中虚实;不搭客商罗唣,装成就里机关。艄船僻处,豫备人知。肆恶更阑,操刀杀主仆于非命;行凶夜半,丢尸灭踪迹于江湖。欣幸满箱银两,可获贫儿暴富;谁知盈箧铜货,难以旦夕脱身。装至芜湖,牙侩知而分骗;贩来京铺,二仆认以获赃。贼不知名,飘葛叶而详显报应;犯难遽获,提官船而吐真名。悟符前谶,非是风吹败叶;擒来拷鞠,果是谋害正凶。葛、艾二凶,利财谋命,命枭首以示众;吴、段二恶,和骗分赃,皆充配于远方。金良无辜,应皆省发。各如拟行。
遂将葛彩、艾虎秋季斩市,吴程、克己即行发配讫。
按:此断虽鞠躬之幽魂死不瞑目,实包公之英哲,委勘得人,乃能断出此冤。上则不致三纲解纽,次则不致奸凶漏网,是可见天理昭然而法纪大明矣。
八 游子华酗酒逼死妾 方春莲私奔沦为娼
话说广东有一客人,姓游名子华,本贯浙人,自祖父以来在广东发卖机布,财本巨万,即于本处讨娶一妾王氏。子华素性酗酒凶暴,若稍有一毫不中其意,遂即毒打。妾苦不胜,一夜更深人静,候子华睡去时走出,投井而死。次日,子华不知其妾投井而死,乃出招帖遍处贴之,贴过数月,并无消息。子华讨取货银已毕,即收拾回浙。
适有本府一人名林福,开一酒肉店,积得数块银两、娶妻方氏名春莲。
岂知此妇性情好淫,尝与人通奸。福之父母审知其故,详以语福。福怀怒气,逐日打骂,凌辱不堪。春莲乃伪怨其父母道:“当初生我丑陋,何不将我淹我?今嫁此等心狠丈夫,贪花好色,嫌我貌丑,昼夜恼恨,轻则辱骂,重则敲打,料我终是死的。”父母劝其女道:“既已嫁他,只可低头忍受,过得日子也罢,不可与他争闹。”那父母虽以好言抚慰,其女实疑林福为薄幸之徒。忽一日春莲早起开门烧火,忽有棍徒许达汲水经过,看见春莲一人,悄无人在,乃挑之道:“春莲,你今日起来这般早,你丈夫尚未起来,可到吾家吃一碗早汤。”春莲道:“你家有人否?”许达道:“并无一人,只我单身独处。”春莲本性淫贱,闻说家中无人,又想丈夫每日每时吵闹,遂跟许达同去。许达不胜欢喜,便开橱门取些果品与春莲吃了,又将银簪二根送与春莲,掩上柴门,二人遂即上床。云雨事散,众家俱起,不得回家,许达遂匿之于家中,将门锁上,竟出街上生意去了,直至黑晚回来,与春莲取乐。
及林福起来,见妻子早起烧火开门不见回来,意想此妇每遭打骂,必逃走矣。
乃遍处寻访无踪,亦写寻人招帖贴于各处,仍报岳父方礼知之。礼大怒道:“我女素来失爱,尝在我面前说你屡行打骂,痛恨失所,每欲自尽,我夫妇常常劝慰,故未即死。今日必遭你打死,你把尸首藏灭,故诈言他逃走来哄骗我,我必告之于官,为女伸冤,方消此恨。”乃具状词,赴告本县汤公。
其词道:告为伦法大变事:婚娶论财,夷虏之道;夫妇嫌丑,禽兽不如。身女春莲,凭媒嫁与林福为妻。岂料福性贪淫,嫌女貌丑,日加打骂,凌辱不堪。今月日仍触恶毒,登时殴死。惧罪难逃,匿尸埋灭;驾言逃走,是谁见证?痛思人烟凑密,私奔岂无踪影;女步艰难,数日何无信音?明明是恶杀匿。女魂遭陷黑天,父朽仰于白日。祈追尸抵偿。哀哀上告。本县准状,即差役拘拿林福,林福亦具诉词,不在话下。
且说许达闻得方礼、林福两家告状,对春莲道:“留你数日,不想你父母告状问夫家要人,在此不便,倘或寻出,如何是好?不若与你同走他乡,又作道理。”春莲闻言便道:“事不可迟,即宜速行。”遂收拾行李,连夜逃走,直至云南省城住脚,盘费已尽。许达道:“今日到此,举目无亲,食用欠缺,此事将何处之?”春莲本是淫妇,乃道:“你不必以衣食为虑,我若舍身,尽你足用。”许达亦不得已从之。乃妆饰为娼,趁钱度日,改名素娥。一时风流子弟,闻得新来一妓甚美,都来嫖耍,衣食果然充足。
且说当日春莲逃走之后,有耆民呈称:本坊井中有死人尸首在内。县官即命仵作检验,乃广东客人游子华之妾。方礼认为己女,遂抱尸哭道:“此系我女身尸,果被恶婿林福打死,丢匿此井。”遂禀过县官,哀求拷问。县官提林福审问:“汝将妻子打死,匿于井中,此事是实?”林福辩道:“此尸虽系女人,然衣服、相貌俱与我妻不同。我妻年长,此妇年少;我妻身长,此妇身短;我妻发多而长,此妇发少而短。安得影射以害小人?万望爷爷详情。”方礼向前哀告道:“此是林福抵饰的话,望老爷验伤便知打死情由。”
县官严行刑法,林福受刑不过,只得屈招,申院未行在狱。及至岁终,包公巡行天下,奉敕来到此府,审问林福情由,即知其被诬。叹道:“我奉旨搜检冤枉,今观林福这段事情,甚有可疑,安得不为伸理。”
遂语众官道:“方春莲既系淫妇,必不肯死,虽遭打骂,亦只潜逃,其被人拐去无疑。”乃令手下遍将各处招帖收去,一一查勘,内有一帖,原系广东客人游子华寻妇帖子,与死尸衣服、状貌相同,乃拘游子华来证,子华已去。
包公日夜思想林福这段冤枉,我明知之,安可不为伸雪?乃焚香告司土之神道:“春莲逃走事情,胸中狐疑不决,伏望神祗大彰报应。”告祝已毕。次日,发遣人役往云南公干,承行吏名汤琯,竟去云南省城,投下公文,宿于公馆,候领回文,不觉延迟数日。闻得新娼素娥风情出色,姿丽过人,亦往素娥家中去嫖耍。便问道:“汝系何处女子为娼于此?”其妇道:“我亦良家子女,被夫打骂,受苦不过,故尔逃出,奈衣食无措,借此度日。”汤琯道:“听你声音好似我同乡,看你相貌好似林福妻子。”其妇一惊,满面通红,不敢隐瞒,只得说出前事,如此如此,乃是邻右许达带我来,望乡人回府切勿露出此事,小妇加倍奉承,歇钱亦下敢受。汤琯佯应道:“你们放心,只管在此接客,我明日还要来耍。我若归家,决不露出你们机关。”乃相别而回,至公馆中叹道:“世间有此冤枉事。林福与我切近邻舍,今落重狱。”
恨不得即到家中报说此事。次日,领了回文,作速起程归家,即以春莲被许达拐在云南省城为娼告知林福,林福状告于包爷台下。包公遂即差人同林福随汤琯径往云南省城,拘拿春莲、许达两人还家,包公鞠问明白,把春莲当官嫁卖,财礼悉付林福收领;拟许达徒罪;方礼反坐诬告;林福无辜放归;仍给官银三两赏赐汤琯。即判道:审得方氏,水性漂流,风情淫荡。常赴桑中之约,屡经濮上之行。其夫闻知有污行,屡屡打骂,理所宜然。夫何顿生逃走之心,不念同衾之意。清早开门,遇见许达;遂匿他家,纵行淫佚。而许达乃奔走仆夫,负贩俗子。投甘言而引尤物,贵丽色而作生涯。
将谓觅得爱卿,不愿封侯之贵;哪知拐骗逃妇,安免徙流之役。方礼不咎闺门之有玷,反告女婿之不良。诬以打死,诳以匿尸。妄指他人之毙妾,认为系女之伤骸。告杀命而女犹生;控匿尸而女尚在。虚情可诳,实罪难逃。林福领财礼而另娶,汤琯受旌赏而奉公。取供存案。包公判讫。百姓闻之,莫不醉心悦服。
九 刁船户分审露马脚 宁仆人认货凭鼎字
话说苏州府吴县船户单贵,水手叶新,即贵之妹丈,专谋客商。适有徽州商人宁龙,带仆季兴,来头缎绢千有余金,写雇单贵船只,搬货上船。次日,登舟开船,径往江西而去,五日至漳湾艄船。是夜,单贵买酒买肉,四人盘桓而饮,劝得宁龙主仆尽醉。候至二更人静,星月微明,单贵、叶新将船魆魆抽绑,潜出江心深处,将主仆二人丢入水中。季兴昏昏沉醉,不醒人事,被水淹死。宁龙幼识水性,落水时随势钻下,偶得一木缘之,跟水直下,见一只人船悠悠而上,龙高声喊叫救命。船上有一人姓张名晋,乃是宁龙两姨表兄,闻其语系同乡,速令艄子救起,两人相见,各叙亲情。晋即取衣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