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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笑春风[梁凤仪]-第16部分

小说: 笑春风[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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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日华还没有讲完,宋圣瑜这一次是忍不住接了腔:
  “是不是末期病患者,因全身的淋巴腺已遭破坏,无可挽救,就会像现今的司徒峰那样,突然的崩溃、瘫痪、萎缩,以致于踏上最后一步,死亡!”
  林日华点了点头。
  宋圣瑜咬一咬唇,再没有其他特殊的表情。她只是飞快地回头,遥望睡躺在病床上休息的丈夫一眼,诚恐他已不翼而飞似。
  林日华轻声地说:
  “圣瑜,我不知应该怎样说才好?”
  “如果是真的,还能活多久日子?”
  “这种淋巴腺癌末期,顶多是一个月左右。”
  “那是三十天的样子!”
  宋圣瑜似乎回应得相当幼稚。然,她心里的确这样想,并无其他杂念,因而很自然的说出口来。
  还有三十天的相处!
  宋圣瑜以为跟司徒峰是生生世世。
  这个信念就在昨夜才满满的、舒坦地填据着她夫妇俩的心,怎么可能未及二十四小时,就遭到动摇、遇上挑战?
  宋圣瑜的嘴角微微一提,似笑非笑。那样子是有点尴尬而且狼狈的。
  很明显地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笑,但,她觉得整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太难以置信,以致于变质而成滑稽。心里头有句说不出声的话:
  “这样子,是笑话不是?”
  当然不是。千辛万苦地捱着等着一分一秒的过、过、过、终于等到院方的报告出来了。
  一共是三个大国手在研究检验结果,证实无误,才敢把坏消息给宋圣瑜说。
  先后三天,宋圣瑜整个人像细了一号。
  然,她没有痛哭,没有垂泪。她只淡淡然说一句:
  “真劳烦你们了!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忠告给我!”
  林日华摇头答:
  “只请你好好的照顾司徒峰,让他在世的岁月过得安稳。这要靠你!”
  “可否送他到外国去疗治?”
  三位医生对望一眼,最终眼神仍旧停留在林日华脸上。亦即是示意,由他作答。
  “圣瑜,如果你坚持要把他送到美国去疗治,也无不可。只是我必须坦白告诉你,发展至今,司徒峰的这种癌,根本无药可治。要他奔波劳碌的坐长途飞机到外地求医,未必是明智之举。你好好考虑吧!”
  宋圣瑜在司徒家大宅的小偏厅内,召集齐司徒家的人,开联席会议。
  实则上,说话的差不多只有她一人。
  忍不住眼泪汩汩而下的是司徒巽与司徒菊两姐妹。
  尤其是司徒菊,鼻子蟋蟋蟀蟀的响了整个晚上,没有停过。
  司徒菊是个藏不了委屈的小姑娘,她完全不打算自制。为快要成为无父的孤儿而有着千万重舍不得。
  司徒巽已能勉强的止住了泪,对母亲说:
  “我们现在有什么可以做的?”
  “多抽空陪伴父亲吧!”宋圣瑜建议。“也只不过是几十天的功夫而已。”
  “妈,要调理的事其实很多,我们得从详计议。”司徒震这句话很有点意思。
  宋圣瑜略略坐直身子,她知道要面临一个由她主持一切的局面了。
  司徒峰一旦撒手尘寰,整个家族的事业就只有她去支撑,去发号司令。决计不能依靠外人,连自己人,包括司徒震、司徒巽在内,他们还是失之于幼嫩。
  当然,长子是一定要分担责任的,这点无可置疑。
  宋圣瑜于是嘱咐司徒震:
  “司徒家名下的业务,直属于丰隆企业的,我还能撑一撑,看得住。但,其余的就得靠你们了。震,我看,继承君度大酒店当主席,你是义不容辞了,且跟他们安排去。”
  “是的,妈。”司徒震只好这么答。事到如今,不容他再有其他意见了。
  “丰隆企业的财政是绝对健全的,但如果主脑人一生意外,市面必然有或多或少的谣传,我们得有点准备。”
  宋圣瑜这个顾虑是应该的。很多客户长线投资于丰隆,只为对掌舵人信任。本城若干财阀,的确有他们在群众心目中的叫座力。
  别的且不去说它了,最近市面才起了一阵子的哄,因为地产王李氏的那只股票,如果有人由它上市的第一日捧场至今,盈利惊人,远超过以同等银码投资于实质地产上很多很多倍。
  故而,这等令人有信心的企业掌舵人一日不管事,一定对股价造成影响。外头的投资者信念与内部员工的士气,有所动摇,也是很有可能的。
  于是宋圣瑜对司徒震与司徒巽说:
  “我不要令丰隆企业的同事,甚至市场人士,有太大的惊骇,因而引致太多的揣测。我们应尽量以一个平和的、渐进的形式,知会他们有关你们父亲的病况,并令他们明白一切会如常进行,少安毋躁。”
  也只好如此了。
  司徒家不错是自司徒峰入院之后,一直愁云惨雾。相反,司徒峰所住的医院,却因住进了这位名闻香江的企业家而变得异常热闹。一整条长长走廊,每天每时都堆满花。堆得走廊实实在在承接不下,就得央医院的护士及清洁工人拿回家去摆插。
  也真亏有些下人想得出来。司徒家的一个司机,就乘机发了一点小财。
  他的近亲是开设花店的,于是征求了宋圣瑜的同意,凡是摆放过一天的花就被取走,由着司机一车车的载运至亲戚的花店去,贱价求售,得到的外快,自然袋袋平安。
  宋圣瑜每天一早还要回丰隆去支持各业务部头头的联席会议,这个会议原本是由司徒峰主持的,现今宋圣瑜要把丈夫手上工作,全部接管处理妥当,她竭力的让所有人慢慢习惯,没有了司徒峰,生活运作依然正常。
  司徒峰越来越觉得自己虚弱无力,躺在床上的躯体好像可有可无,这种感觉是令他战栗而惶恐的。
  离开这个世界的时日不远了。
  回顾一生,也真没有什么遗憾可言!
  又何只是丰衣足食这么简单呢?除了追随父亲南下香江的那一阵子,不算得称心如意之外,其他也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顺畅得难以形容了。
  妻、财、子、禄,有哪一样不是打在九十分以上完成的?
  甚而至宋圣瑜的一颗心,也正如她说的,在嫁后完完全全属于司徒峰的。这个答案来自他病发之前,更使他没有了宋圣瑜为安抚他而撒谎的顾虑。
  上天要在此时此刻收回他的生命,也算是情至义尽了!
  司徒峰不敢有丝毫埋怨。他有的只是一点忧虑。
  虽说六十刚出头就要撒手尘寰,在现时代是一件遗憾事,然,这也决不是司徒峰所担挂的。
  这天,当宋圣瑜陪着他吃过中午饭后,他就很认真地对妻子说:
  “圣瑜,我今天的精神似乎好多了,吃得也不少!”
  这的确是连日来少见的现象。
  “那敢情好,要不要我把你推到露台上去见见阳光?”
  “不,”司徒峰说:“我只想跟你好好的谈话。”
  “好哇!峰,我们夫妇俩总有谈不完的话题。”
  “可惜的是我们有一定的时间,规定非把话谈完不可。”
  宋圣瑜一听这话,眼眶就温热,忍都忍不住。
  “圣瑜,对不起,我惹你伤心!”
  “不,峰,不!”宋圣瑜说不下去了。
  “圣瑜,我爱你!”
  “峰!”
  宋圣瑜再忍不住就伏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司徒峰那荏弱的手,似在扫抚着宋圣瑜的头发,其实他是无能为力的,只做着一个空洞洞的手势而已。
  幸好,彼此都没有觉得这情景的可怖。
  “圣瑜,快快别哭,听我说!”
  宋圣瑜竭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眼泪收住。
  再紧紧的抱住了丈夫的手,放在胸前,诚恐他会走掉了似的。
  “圣瑜,试想想,如果你是我,也应该说一句不枉此生吧!”
  宋圣瑜点点头,不能不附和丈夫的意思,以增加他的安慰。
  “对我是无憾,对你,则未必尽然。我尤其恐惧的一件事,穷我有生之年,都没有发生,我怕就在我殁后,会得出现,而连累你受罪。”
  “什么事?”
  “圣瑜,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小时候,父亲曾把我带上山拜在一家佛寺的主持门下当学徒凡一年之久。”
  宋圣瑜不期然轻松的笑起来:
  “怎么?原来你是个还俗的和尚?”
  “那年只不过是十岁的孩子。父母认为要把家中唯一的男丁,送予寺门抚养,才会无灾无难,快乐平和的过一生。于是我跟很多乡间孩子们,不论贫与富,都寄宿在寺院一年。
  “一年后,父母把我接回家去前,见了主持,那师傅说:
  “‘孩子的命是好的。然,施主,请谨记我一席话,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上天是公平的,必在大顺之后,予人大逆,又在大逆之后,予人大顺。总之,顺逆两境,轮流替换,不会有偏袒,不会有例外。如果施主一家,到这孩子一代还属大顺的话,就必在这一代之后,出现大逆了。’”
  “当时我父母十分紧张,忙问:
  “‘有何化解之法?’”
  “‘没有。天命如此;真要避过大逆的话,只有放弃大顺。’”
  “‘如何放弃呢?我们根本不知道顺由何处来?’”
  “‘施主如果真的信佛,就把这孩子长期送予佛门,过无风无浪的平淡日子,司徒家反而有源远流长的福份。’”
  “当时父母吓一大跳,要把我永远留在佛门,当然的舍不得。”
  “母亲于是苦苦的跪地哀求,如何有化解大逆的法子。”
  “主持把她搀扶起来,在挚诚的教化道:
  “‘但望峰儿能在他的一生遭逢多些劫难,或多有小逆,方有大顺,那还能挡一挡大劫。否则,就要看他是否能娶到个福慧双修的女人,把她的福荫带到夫家来,以对衡咎戾了。’”
  “当时父亲很不以为然,道:
  “‘师傅,我们上两代都是正经从商的人,并没有做过什么违离本心的坏事,轮不到我司徒家有大逆吧?’”
  宋圣瑜听得急了,忍不住插嘴问:
  “那主持怎样答?”
  “他微微笑,向我父母合什为礼,再说:
  “‘顺逆是有定数的,顺之后而逆、逆之后而顺,这是天道运行之理,与人的为善与作恶不一定有关系。上天总不能永远庇佑一个家族、一处地方、一个国家。’”
  “父亲仍相当不满,嚷道:
  “‘这就好比有些人根本不用因为你曾对他不起,而出手谋害你一样,上天也不必因人为善作恶而定夺他的奖赏与处分。总之,人人都要分尝甘苦,无一幸免,视此为公平?是这个意思吗?’
  “主持合什引退,再不跟父亲争辩下去了。”
  宋圣瑜追问:
  “这以后呢?”
  “父亲总认为是寺里的和尚看我样貌精致,聪明伶俐,故而希望砌辞把我留住,最低限度父母会跟他们讨价还价,再让我住上几年的样子,故此,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尚且忘了整宗事,何解你仍以此萦绕心上?”
  “圣瑜,我是越想越觉得那主持有道理。你看看我们周围的人与事,如果把所有的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而把那种种的不好,分批发放至其余人等头上去,那又是否公平呢?世界不会单单是善恶到头将有报的,冥冥中自有主宰的话,它不会太偏私。这是我笃信的。”
  “峰,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的一生是大顺?”
  “对。凭良心说,这是无可置疑的,如果在我有生之年,未逢大逆,那就是我无缘撑得见了,我怕会在我殁后而至,累你受苦。”
  “峰!”宋圣瑜抱住丈夫那对骨瘦如柴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去,吻了又吻:“容我说一句真心话吧!”
  司徒峰怔怔的望住妻子。心上仍有微弱的、却仍是清晰的牵动。就在这一刻,他告诉自己、他舍得下人世间的一切,唯独舍不下宋圣瑜。
  “峰,没有了你在我身边,就必然是一个至巨至不可抵挡的大逆。我现今勉力的使所有人都习惯,没有了任何人任何事,生活仍可以如常畅顺。他们或者能办得到;但我不能、决不能!峰,我实实在在的不能没有了你!”
  宋圣瑜伏在司徒峰身上,重新哭得像个小女孩。
  恩爱夫妻,面临生死离别,那种凄凉,不足为外人道。
  人到了生死关头,能有那种只要对方活下去,就什么都答应,都不介怀的心情,就证明真爱之所在!
  分离实在是太痛不欲生的一回事了。
  那天之后,司徒峰的病情急转直下,一直陷入昏迷状态,一连七天都没有醒过来。
  宋圣瑜追问林日华,如何是好?
  林日华以他那惯常的手势,一把握住了宋圣瑜的双臂说:
  “司徒峰现今是完全感觉不到痛苦的。”
  言下之意,是叫宋圣瑜让他安详地退引吧!
  果然,延至第十天的一个清晨,当护士走进病房来,替司徒峰料理药品及营养剂注射时,发觉他已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宋圣瑜一直在医院内留宿,也是太累了的原故,她斜卧在客床上打瞌睡,护士走到她跟前去,轻轻地把她推醒,柔声地说:
  “司徒先生过世了!”
  没有呼天抢地、没有哀号悲鸣,宋圣瑜如常的走近丈夫,深情款款地望他一眼,俯下头去深深的吻在他冰冷的脸颊上。
  然后宋圣瑜静坐着,直至司徒震与司徒巽等赶来,把她带回家去。
  司徒峰的丧礼,极尽威煌架势。说得难听与直率一点,非但整个殡仪馆大礼堂坐无虚席,连站着的地方都欠奉。很多来尽礼的,较疏情谊的亲朋戚友,都被知客好言劝谕,不必等大殓,鞠过躬就可以了。
  扶灵的几个人,都是财经企业界内最顶尖儿的巨子。听说,司徒家谢绝了政府的两位司宪,没有领受治丧委员会的提议,以政府高官增添丧礼的隆重与架势。
  宋圣瑜通过司徒巽给各人的借口,是:
  “父亲是个商人,对政治一向淡泊,不敢劳驾,只望几个走得近的商场朋友,既有私交,又在平日生意上很能帮父亲一把的,为他作最后的致意就好了。”
  这背后究竟有何道理在?司徒家没有人再作深入的解释。
  人们开始揣测,认为这是宋圣瑜世故老到之处。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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