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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006伴随你建立功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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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的方眼睛瞪得溜圆。
    秦帅北全身一抖。一千只毒蝎爬在他机要室,太恐怖了!“还有这种说法?”他实在不
敢相信。
    池可信走过来:“秦参谋,我正找你。”
    秦帅北说:“又是赛球!我不打了。有一天到了真正的球案子上,咱们再较量。”
    池可信说:“不是赛球。我的探亲假批了,水罐车再来就走。今晚上咱们聚一聚。我从
军医那儿骗了点酒精,还有葡萄糖水,一兑就是上好的喀喇老窖。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秦帅北是个急性子。
    “别急。等酒遮了脸再说不迟。”
    聚会设在报务室。机要、电台这些部门,在站上是小小的独立王国,约略相当于上级单
位驻边防站的大使馆,军纪便较为松懈,可以暗中作点手脚。
    下酒菜是几筒水果罐头,还有吃饭时留下的洋芋丝。
    冬天黑得早,今夜没有风。沙漠是地球上离星辰最近的地方,明亮得难以置信的星光,
从各自的角度,笔直地泻向大漠,象从高天上浇下的一缕缕冰水。
    “你说我们象什么?”池可信说,他的嘴里喷着带药气的酒味,好象刚在腮帮子上打了
一针。
    “象两个巨人挤在一起的那块皮肤。”秦帅北说。他只喝罐头汁,很清醒。
    “我想,我们是消息树。你看过‘鸡毛信’吧?消息树一倒,鬼子就来了。一旦战争打
起来,你刚拟完第一份报:‘敌人向我发动正面进攻。’咱们就得叫人连锅给端了。”池可
信舌头略短,话却还很连贯。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秦帅北说。他知道池可信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二次世
界大战时,突然袭击使得苏军的某些哨所,甚至连这样一份告急电报也没能发出。
    “不打则已,打就不是小打小闹。内地的人,都以为边防线多么固若金汤,其实,咱们
有什么?一没有天堑,二没有过得硬的家什,真打起来,电报一发,咱们就拼死护卫国土,
打得不剩一兵一卒,然后全体以身殉国。咱们就是这么个命运,我早想好了。”池可信的眼
睛因为酒精而充血,朦胧中罩着一层星光。
    这的确是所有边防一线军人们的命运,每一个人都不止千百次地想过,洞若观火,大彻
大悟。只是心照不宣,池可信醉了。
    “你休息一下吧。也许今天夜里,对方还会骚扰。”秦帅北说。
    “那信号弹,我总觉得古怪,三五天就打一次,……我说老秦,你干脆把‘敌人向我进
攻’这句话,趁早译成码子给我……我练熟了,到时候‘哒哒哒’,象一梭子机枪子弹,不
歇气连发出去,也好为后方的长官弟兄们,多赢个一分半分的时间!”池可信拍拍秦帅北,
把酒气喷到他脖子上。
    “那不成。”秦帅北一口回绝。
    “咋……啦?”池可信乜斜着眼,很惊讶。
    “你想想,你知道这组码子,又知道了这句电文,两相对照,你还不把密码给破译
了?”秦帅北耐心告诫他。
    “这……我……忘了。密码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价值连城。你说……要是叫那边得了
去,能值多少钱?”
    秦帅北还从未把薄薄的湖蓝色封面的密码本同钱联系起来:“那要值很多钱。国民党那
边飞过一架飞机,咱们都给成千上万两的黄金。这个本要比飞机值钱。”他边思忖边说。
    “你说他们能给多大个官?”池可信依旧瞎扯。
    “我想还不给个将军?”秦帅北半开玩笑地说。
    “我觉得你近来有些象鲁迅了。”池可信突然正色道。
    秦帅北近日正在潜心攻读鲁迅,别的书籍一概借不到,边防站是一片文化沙漠。书是郦
丽霞从分区机关借的,每周托押水员带来一本。
    “你说我什么地方象鲁迅?”秦帅北迫不及待。
    “头发。小平头……鲁迅就这模样……”他可信笑容可掬地说。
    他彻底醉了。秦帅北扶他上床:“你要我办的事,还没说呢。”
    池可信振作起精神:“军装……求你找你那相好的,给我……换一套女式军装……我老
婆跟我要了好几年……我没地给她去找……求求你……了。”
    秦帅北赶快给郦丽霞写了信。
    水罐车象候鸟一样准时,但因为它不在站上停留,秦帅北和郦丽霞的信便常常两岔。这
封信交给押水员后,才看到上次的回信。信中所询问的话题,只有下封信再作答。好象男女
声重唱,总差着节拍。
    又一个星期天到了。
    官兵们恼火过星期天,这是属于和平属于内地的假日。在边防线上你受到的所有教育就
是这一天最容易爆发战争。而且没有商店没有公园,巡逻站哨又须臾不可缺少。假日的唯一
标志是不出操和改善伙食。
    今天晚上吃鲜羊肉馅的饺子。
    包饺子可是个大工程。秦帅北躲在沙丘上晒太阳。沙滩象巨大的反光板,用太阳慷慨赠
予的热量,把贴近它的人,烤得熏熏欲醉。
    “秦参谋,快起来!相跟我走一趟。”龙凤虎呼呼带风拽起他。
    秦帅北同龙凤虎来到站部。龙凤虎递过一张纸去。
    秦帅北敷衍地接过来,纸上不是字,是画。长长短短的线段和扁方图形。
    秦帅北惊讶了。“是你们家盖房的图纸?”秦帅北猜测。
    龙凤虎不好意思:“我画的这是坦克。”秦帅北实在不敢恭维,他记得自己五岁时画的
坦克都比这棒。
    看秦帅北不吱声,龙凤虎自我解嘲:“画得不大象。你看这个。”他从抽屉里托出一个
胶泥捏的小坦克。这一回,轮到秦帅北叹为观止。小坦克唯妙唯肖,十分逼真。
    “沙漠里哪来这么好的胶泥?”秦帅北掂出小坦克柔韧而有弹性,在幼儿园捏小鸭子的
橡皮泥都没这可塑性强。
    “喀喇泉附近就有。你先说这小坦克咋样?”
    “真不赖。你老婆给你生了个儿子?”
    儿子还不知在谁的腿肚子里转筋呢!上回探亲那荐种子糟尽了。咱们蓄芳待来年了。”
龙凤虎难得地开了句玩笑。作为喀喇泉的最高军事指挥员,他何尝没有更多的喜怒哀乐。但
他每天只能以一种形象出现——冷峻严格的长官。他感到深刻的孤独。在这个所谓的星期
天,他渴望同人推心置腹地谈点什么。
    秦帅北在桌旁坐了下来,把玩着玲珑如工艺品的小坦克。
    “我打算砌个大坦克,先打了个稿子。”龙凤虎谦虚地说。
    “‘砌’个坦克?”秦帅北咋舌。
    “对!拿胶泥砌个坦克,咱们就练打坦克!他们不就是坦克多嘛!连砌带练,这几个月
咱就有事干了!”龙凤虎若有所思,“你知道吗?那些信号弹是我让刘堆子打的。”
    “那是……为什么?”秦帅北张口结舌。一次次的紧急集合,越是恶劣的天气,越是要
巡逻搜索。却原来,这都是龙站长一手制造的敌情!
    “为了保持警觉,为了培养仇恨!”龙凤虎站起来,好象面对着全体官兵:“没有仇恨
的士兵,绝不是真正的士兵。”
    秦帅北第一次理解了恨是爱的影子这句古老的格言。
    “仇恨有两种。”龙凤虎站长思潮激荡:“一种是血肉模糊,连骨头带肉,斩钉截铁
的。仗一打起来,你的战友你的兄弟就死在你怀里。还有一种就是我们这样,光光滑滑象个
鹅蛋。你盯着我,我瞅着你。表面上没什么事,可一旦打起来,就是一场拼死的恶战,大
战!不管内地多么莺歌燕舞,国境线上,永远要把这种光光滑滑的仇恨,记在心里,含在嘴
里,就象一对缩起来的拳头,谁要招惹咱们,随时随刻打出去!”
    秦帅北被龙凤虎站长的一腔热血所打动。他接受了设计土坦克图纸的任务。龙站长拍着
他的肩头:“在新兵连你就会画黑板报。”
    设计图纸很快拿出来了。秦帅北参考战术资料上的图片,把美式苏式坦克的外形特点加
以综合,结构合理,威风凛凛。驰骋在废电报稿纸背面的坦克,在小伙子们手中传阅,大家
都极有兴趣。龙站长按照新图纸捏成的小坦克,被大家的手抚摸得象乌木雕,对于砌和打,
都摩拳擦掌,一个空前的热潮勃然兴起。
    “慢着。咱们要是白天施工,那边高瞻远瞩,砌个半半拉拉,知道的明白是坦克,不知
道的,以为盘大炕呢!”池可信毕竟老辣,临走前贡献了一条宝贵意见。
    “夜里干。”龙站长决定。
    夜里施工是很艰难的事,几乎没法照明。摸着黑担泥,挖土,象是兴修水利。同时充满
了战争的神秘:这是在建造武器!
    天亮了,地上摊着一块泥台,很象谁家脱了一块巨大的土坯。
    “把各人的行军雨布交上来,扣眼系上,就成了一张大伪装网。蒙上,谁也看不出是
啥!”没有什么能难住龙站长。
    几个新兵,有些心疼。“慢。”桂兰把案板似的大巴掌一挥:“告诉你们个底,这雨布
是移交品,赶明儿你复员的时候,人走雨布就留给下一拨子了。咱们是过路财神,值不得心
疼成这样!”
    新兵们这才痛痛快快把雨布贡献出来,一缀一蒙,草绿色朝外,果然成了极好的苫布。
哨兵从哨楼传下话:地上趴了个绿怪物,真象新式武器。
    龙凤虎并不要求机要、电台等参加砌坦克,但大家义务劳动热情高涨。夜里,过了例行
的联络时间,估计不会有电报来了,秦帅北也来到坦克工地。
    作为总体设计师,秦帅北对坦克的外形是很熟悉的,但他还是吃了一惊。坦克已初具规
模,一旦被放得这么大,由滞重黑亮的胶泥构成,表面被粗糙的大手们抹得锃光瓦亮,象由
特殊的合金锻制而成。在漠海凄迷的星空之下,放射着令人凛然的寒气。
    可惜,它是土的!
    秦帅北前后巡视,甚至掏出皮尺量量尺寸是否合乎规格。
    “缺个炮塔。象模象样的炮塔。”满眼红丝的龙站长,打着手电走过来。
    这的确是难题。把烟筒楔入半干的泥上代替吗?半夜里一阵漠风,就会把它吹上九天。
再说这么威武雄壮的装备,弄个空心铁皮管子代替炮塔,太煞风景。秦帅北灵机一动,他想
起一个极象大炮的家什。
    顾不得同龙凤虎说,撒腿跑回站里。
    “老桂!醒醒!”他摇桂兰。桂兰睡在炊事班,以防备夜里有敌特潜进来在水里面中投
毒。国境线上,不可轻心。“借点东西。”
    “借哪宗?”桂兰象老鼠掉进了面缸,呛得直翻白眼。
    “借饴铬床子。”
    桂兰抽口冷气:“我就是借给你,你也没那么大锅煮呀!”
    饴铬床子是一种类似杠杆原理的土制轧面机,上有粗大拙重的梁木和形似漏斗的装置,
愣用人力将面剂挤压成断续的条状,下到滚水大锅里,北方人极受吃的一种面食就出来了。
    秦帅北发觉自己越急越没把事情讲清楚:“不是借饴铬床子,是借饴铬床子上的那根梁
木,给坦克当炮使。反正也使不坏,不过沾点泥,用完刷刷,你还能压饴铬。”
    桂兰眨巴着一双方眼:“倒是使不坏。可是,也不能你这么一说,就把我的饴铬床子拆
了不成。”
    “那你还要咋样?要军委给下个文件?”秦帅北不解。
    “总得龙站长来跟我说一下才成哇!”
    “你这个老桂,还不见金牌不发兵!我去跟龙站长说,他还能不答应?一切为了战备,
你这不是耽误工夫吗!”秦帅北直跺脚。
    眼看着饴铬床子是保不住了。桂兰叹一口气:“容我明天给大伙再压一顿饴铬,然后再
拆床子。这回少说一两个月吃不上饴铬了。”
    总算让顽冥不化的炊事班长忍痛割爱,秦帅北挺得意,快步往回走,向龙站长报告。
    已经是春天了。沙漠也有春天。今夜无风也无星光,天地象被无边无际的墨汁所浸泡,
显出幽远静谧。无所不在的黄色褪去了,沙漠显得陌生。
    突然,秦帅北的鼻梁上被沉重地击打了一下。他伸手去摸,竟是一粒雨。
    沙漠的春雨!秦帅北狂喜地用嘴唇去接雨滴,很久之后才感到第二粒雨坠落到他的脸
上。
    雨滴击打在沙漠上,就象滚水溅到油锅上,爆出响烈的磁啦声。周围此起彼伏,显得很
热闹。
    这是真正的天籁。秦帅北大张着两掌,站在旷野之中。听着这无可比拟的音响,直到它
们象远去的驼队一样,余音了了以至完全消失。
    经过大自然的琼液汁浴的沙漠,有一种奇异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恰。秦帅北漫步向远处
走去。
    他听到皮毛摩擦声,紧接着一团温热的物体滚动到身后。好机警的默默。刚才出门的时
候,它睡得正香,不忍惊动,不想它找到了主人。但紧接着,秦帅北听到了食肉动物在喉管
内吞咽液体的咕噜声,然后是兴奋的低鸣。默默从来不会叫,这不是默……没等判断完成,
黑影已在他的背后人立而起,轻灵一窜,上肢就搭在了秦帅北后肩。一股浓腥的热气,象冬
天里的井口,冒着白烟向他的颌下缭绕而来。秦帅北骇出一身冷汗。透过汗湿的棉衣,他感
到两只尖利的指爪象钉子刺进他的肌肤……
    千万别回头!一回头,人类最软弱的颈部,就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野兽獠牙之前,它就会
象揪橡皮筋,把人的喉结扯断。人在搏斗还没有开始以前,血就流干,秦帅北一再告诫着自
己,但他太想回头看一看这两只扳住自己肩头的爪子,是属于谁的!
    数道血的溪流顺着肩窝和脊柱向下流淌,一点都不疼,还挺暖和。自己的血给了他力
量,他哪能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了!他必须有所动作,郦丽霞还在等着他回信呢!
    他轻轻抚摸着野兽的爪子。毛茸茸,同默默的差不多,只是大而粗硕一些。瞬忽之间,
那野物觉得挺舒适,停止了锐利的搔抓。背上的血溪很快凝固,秦帅北感到沁人肺腑的寒
冷。他屏住气,十分亲热地攥住毛森森的两个爪子,猛地一个背翻。
    如果对方是人,这一个漂亮的顶摔,可以使他溅落沙荒,砸个六窍出血。如果对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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