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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部分

柏杨全集-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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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件事,总部会有进一步更详尽的指示……」
   
     随着脱可列夫起劲的讲解,雪茄的烟雾充满了整个车厢,三位高级的中国共产党,因为不习惯这种浓烈的烟味,打出一连串震天响的喷嚏。马多可夫始终在正襟危坐的听着,眼睛万分入神的看着脱可列夫,但他脑子里却装满了女人和手表。
   
     火车在奔驰,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所以看不清外面原野的景色,但从光线的角度观察,太阳已远落到车屁股后面了。马多可夫不由得又吃了一惊,抚顺不是在渖阳以南吗?火车不是向南行驶吗?怎么太阳会落到北边呢?在这种下流的资本主义国家里,连太阳落下去的方向都变了。
   
     脱可列夫终于住了口,马多可夫也终于止住了他的想法,因为火车已经停了。
   
     「克利加,」脱可列夫说,「你要特别小心部队,任何人不准溜走,我们是在武装的敌人包围之中,这时候的一个警觉抵得住以后一百个警觉。」
   
     马多可夫一跳下火车就使劲的吹哨子,一面大声发布命令,几个日本军官走上来,脱可列夫和列可逊带着事先准备好的卫队迎上去,马多可夫在四十分钟之内,太阳还有一半露在盖满了白雪的山头上,就把队伍集合好了,但那凛冽的寒风却凭空的在他额角上吹出许多汗珠。
   
     报数点名之后,整整三百四十四人,比从哈尔滨出发时少了十个,比从长春出发时少了五个。他正要咒骂一阵,用以表示他的伟大的同志间的关切,诺汉夫和那三位满脸堆着恭敬笑容中国同志,已走到他面前。
   
     「克利加,」诺汉夫说,「求你快一点,我们必须马上进驻营房,在天黑之前,完成部署。」
   
     「叫我们到什么地方找营房?只好跟哈尔滨一样,随抢随住了。」
   
     「什么都已经准备齐全,这些事希望你注意你的嘴。」
   
     「少将同志,确确实实的一切都准备齐全,」吴蓝可说,「汽车,官舍,欢迎的群众,三个处女的献花……」
   
     「献花?」马多可夫说,「又是渖阳车站那一套,你们连饭店经理同志都不如,他们知道献巾要更合乎无产阶级的美德,请问一声,我能把那束花带回撒马尔罕吗?」
   
     诺汉夫正要制止他,马多可夫已转身命令开拔了,吴蓝可脸上顿时浮出国营屠宰场出产的猪肝颜色,直到诺汉夫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温和的言语安慰了他一阵,他才恢复原状。于是,他传出话来,告诉他的助手,说苏俄老大哥誓死反对形式主义,一切欢迎的节目都取消了。然后,他赶到火车站外,殷勤的伺候红军登上汽车,当他壮定胆子在马多可夫旁边坐定了之后,他感到有一种震天的荣幸,因为那些虽然遵令散去,但仍在四周遥望着的共产党同志们,正由此而重新估量他的身价。
   
     「姜申呢?还有──」马多可夫问。
   
     「你没有看见他代表你跟日本军方谈判去了吗?」诺汉夫说。
   
     汽车穿过街心,马多可夫在汽车中几乎又要唱起哥萨克骑兵的歌来,他不知道撒马尔罕报纸上会不会刊出今天这种威风凛凛的照片。他唯一不舒服的是,沿街插满了旗帜──日本旗上面飘扬着中国旗和俄国旗,而所有商店的招牌,显然的不是俄国字而是中国字。
   
     「让人民把那些中国旗拉下来,」他说,「中国人民迟早会自动自发要求加入我们苏维埃联邦的,至于那中国字……」
   
     马多可夫不再说下去,因为即令全换成俄国字,他也是一个都不认识。但他却在这一刹那,有一个重大的发现,使他几乎把头撞到车顶上。
   
     「咦,克赛,看呀,这里的中国人都有手表。」
   
     「当然。」
   
     「还有,」马多可夫叫道,「这里的女人也都留着长头发,看起来渖阳真是个乌龟世界。」
   
     「嘘──」
   
     五
   
     抚顺煤矿总经理的官舍,早已打扫得整整齐齐,数不清的窗子上,装着数不清的玻璃,另外还有数不清的电灯。马多可夫对这种资产主义社会的奢侈装设,已经不再惊奇了,而且为了让别人相信他确实不再惊奇起见,就故意没去多看一眼。
   
     现在,马多可夫的肚子已十分的饱了,正坐在使他那无产阶级屁股十分舒服的无产阶级沙发上,一个连一个的打着嗝,刚才那一餐抚顺人民欢迎受降司令官的筵席上,如果不是诺汉夫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他,他会再灌下十瓶中国白干的。不过,他到底仍是吃饱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随着盘子而来的刀叉数目太多,好像吃一顿晚餐必须不断换刀叉,才合乎礼貌主义似的,这使他感到十分痛心,显然的这又是一种资产阶级无耻的浪费,所以他始终拿稳了手中的那一副,坚决的拒绝换来换去,而那些在座的中国共产党,就立即效法,也各拿稳了一副,也各坚决的拒绝换来换去了。
   
     不停的打嗝使马多可夫的身子不停的颤动,而且使他满口牙齿发着酵素过多的臭酸,据记忆所及,他还是在哈尔滨刷的牙,这使他想到怪不得口腔里这么难过了,他就抽出一根火柴,插到他那焦黄而稀疏的牙缝里,打扫出一口鲜血后,才觉得开始轻松,轻松得以致连礼貌主义都忘记了。
   
     「克利加,」诺汉夫说,「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样子实在太不雅观,我想你应该注意到礼貌主义。」
   
     「我向来都非常的礼貌主义。」
   
     「你应该再学习。」
   
     「看你学习的吧,你们翻译官除了对资本主义社会多知道几个名词外,还有什么呢?」
   
     「算你赢,你可以安安稳稳睡你的觉了,千万别跑出去,红军在渖阳的行为已传到这里,小心中国反动派把你堵到巷子里剥了皮,还有日本军队,仍在各地武装守卫……」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政治警觉吗?」
   
     吴蓝可和塔维斯基走进来,吴蓝可九十度的躬还没有鞠完,塔维斯基已一屁股坐下来。
   
     「少校同志,」吴蓝可堆着笑容,柔顺的说,「我们今天招待得太简陋,非常抱歉和不安,但我们也感到十分光荣,能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向不远千里而来我们国家解放我们的红军将士举盃。」
   
     「你很能干,」马多可夫笑道,「可是我问你,这里有没有婊子?最好把那个端菜的女同志弄来恋爱,这对于国际弟兄党间伟大的友谊会有增进的。」
   
     「嘿,」诺汉夫站起来,拉住吴蓝可,「我们告辞吧,在这种地方停留的时间越少越好。」
   
     吴蓝可还要鞠躬,但在诺汉夫有力的手腕下,终于踉跄出了房门。
   
     「这个狗娘养的诺汉夫,」马多可夫咆哮道,因之嗝也不再打了,「我敢打赌,他一定找女人去了,不要以为他能瞒过人民的眼睛。」
   
     「没有关系,等明天大事已定,就教中国共产党送几个女同志来。」
   
     「你们去了些什么地方?」马多可夫吐一口带血的浓痰到地毯上,「今天大菜真够香的,而且样式也真够多的,等我回到撒马尔罕,恐怕说出来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忽然悲哀的叹了口气,「天啊,说不定有些同志会检举我故意散布崇洋的恶毒谣言哩,可是乏里亚,你知道这是最真实不过的。」
   
     「我们的筵席也可以跟资产阶级比上一比。」
   
     「如果,有人保证我连续这样的吃五十顿,我宁愿让这种无耻的浪费把我毒死。」
   
     「姜申是你的代表,我是副代表,知道吗?所以,我跟你有同样的经验。」
   
     「什么代表?我教谁代表?我满可以自己去的。」
   
     「亲爱的克利加维区,」塔维斯基耸耸肩膀说,「连马林诺夫斯基元帅一切都唯总政委的吩咐是听,你倒想自己露面了。」
   
     「胡说!」
   
     「不要急,少将同志,」塔维斯基打了一个呵欠,「应该你出场的时候,党自然会叫你出场的,就在明天,你就要出场了。」
   
     「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手表、酒……」马多可夫足足伸了两分钟之久的懒腰,然后用舌头搜索了一下口腔,再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我不和你瞎扯,我要去睡了,已经十一点六十分了。」
   
     塔维斯基看看手表,又打了一个呵欠。马多可夫不由自主的也看看他的手表,依然如故的没有一点声息。
   
     「我是被一个烂女人玩弄了,乏里亚,」他说,「那个中国小女光棍再狡狯不过,我要是再遇到她,总要帮助她了解欺骗红军同志的滋味。」
   
     「什么中国小女光棍?」
   
     「火车的那个臭婊子呀,这蹩脚手表,不是那个臭婊子自动自发捐献给我的吗?」
   
     塔维斯基立刻明白马多可夫跟任何一个初次进到资本主义国家的苏俄伟大红军一样,还不知道大多数手表每天都要转紧发条的,所以他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脱他的衣服,一股汗臭的腥味立刻冲到天花板上。
   
     「你少笑点吧,你会笑到保安委员处的。」马多可夫吼道。
   
     马多可夫钻进柔软的被窝,「老天,我好像爬到女人的胸脯上,我要舒服死了,」然后他抬起头,「克利加,今天应该你关灯了。」
   
     「去见你的鬼吧。」马多可夫翻动自己的床铺,试探着压一压,钢丝缩了下去,等他松开手的时候,钢丝就又弹了起来。
   
     「乏里亚,这种床会睡死人的,骨头都会酥的,简直是剥削阶级的阴谋,要腐化我们……」
   
     马多可夫脱下靴子,比塔维斯基身上更强烈的臭味冲出来,他用手捏一下脚趾,放到鼻子上嗅着,连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关灯呀!等日本军队半夜忽然叛变,三八式步枪瞄准了红军抚顺区受降司令官的床,你就再也用不着辛苦爬起来关灯了,」
   
     马多可夫跳下床叫道,「你又恶毒的恐吓一个红军同志了。」
   
     塔维斯基不再作声,因为他已经打鼾了,马多可夫用他的光脚,踏着凉入骨髓的地板走到墙角,为了表示他见识不亚于那些腐败的资产阶级,所以他很潇洒的举起手,连一眼都不看,只向那装着电钮的地方,熟练而平凡的,按了下去。
   
     电灯应手而熄了,马多可夫刚要转回他的床铺,忽然间,他听到一阵接连一阵的嗡嗡响声,这响声从轻微而逐渐加重,迅如闪电般的逼到了头顶,他耸起耳朵只静听了一秒钟,立刻就恍然大悟那是什么东西在盘旋,一千万根毛发都从皮肤上竖起来,像千万个幽灵向外拔,他恐惧的喊道──「敌机,敌机,敌人飞机!」
   
     塔维斯基在蒙胧中听到了这声嘶喊,他翻身跳起来,向门外奔去,于是准准确确的和马多可夫撞在一起,马多可夫鼻子立刻流出大量鲜血,而塔维斯基的一个门牙也适时的掉下来,他们异口同声的发出只有劳动改造营里才听得见的恶毒而下流的咒骂。但他们并没发生争吵,就一齐扑向房门,可是这两位伟大的红军军官,用尽了他们所知道的开门方法,马多可夫更想起来火车上那个宝贵经验,还特地向左向右推推拉拉,依然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再迅速的折回来,扑到地下,惊恐万状的开始爬行,在他们惊惶失措的脑筋中,唯一的安全地方就是钢丝床下面了。
   
     就在这时候,马多可夫发现院子里仍亮着一片灯光,冷汗像淋浴似的淌下来。他推了塔维斯基一下,塔维斯基已抖得连牙齿都管制不住。马多可夫是有无产阶级的勇气的,他冒着随时被炸弹炸死的重大危险,飞快爬到窗子那里。
   
     「熄灯,熄灯,我的天……」他哀号着。
   
     一个黑影子飞奔过来,那是吴蓝可。
   
     「少将同志,你有什么吩咐吗?」
   
     「熄灯,熄灯,」马多可夫喘气说,「你这鞑靼,爬虫。卫兵同志呢,为什么不开枪?反动派已混进来,已向敌机亮出信号了。是那个狗娘养的不肯给我们配属高射炮部队的,天啊……」
   
     吴蓝可被弄昏了,但因为他具有标准而高贵的共产党气质,所以,即令他自己发了昏,仍不敢表示他的意见,而照样的大声传播上级的指示,于是只五分钟时间,爆起来红军们的吆喝声,咒骂声,枪托声,皮鞋声,和紧张的奔跑声。霎时间,电灯熄了,世界跌进地狱,只有天上星斗,像铁幕上的钉子,狰狞而凄凉的垂视着大地。凡是可以看到的地方,全都黑暗了。
   
     然而,正因为一切都沉寂了缘故,敌机的声音十分清楚的是更逼近了,马多可夫敏捷的把碰到头上的沙发推开,仍爬行到钢丝床那里,当他发现爬不进去的时候,他就跟塔维斯基一样,爬到桌子底下。敌机分明的已临上空,在他百战百胜人民军队的耳朵里,听出来那是重轰炸机的声音,沉重而又均匀的低吼着,使两人的毛细孔更加收缩。而敌机激动出来的空气,像一种无休无止的风暴,吹去了门窗,掀走了屋顶,以致把匍匐在桌子下面的马多可夫和塔维斯基,冻得跟一张纸鸢一样,不停的发抖。
   
     但马多可夫的脑筋并没有冻僵,他自始至终都在祷告,只因塔维斯基也匍匐在身边,所以他没有发出声音,而只是自言自语乞求上帝赦免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日本飞机──他已经确定是日本飞机了,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明显了,一定是日军拒绝投降而向红军展开轰炸的,天啊,日本人,那些在人吃人资本主义社会长大的毒草,竟做出这种纯洁的共产党想都想不出的坏事。马多可夫几乎掉下眼泪,好容易遇到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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