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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部分

柏杨全集-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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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星』字辈以下的『秉』字辈,如罗秉仁、罗秉义等等,这些名字又是谁取的呢?
   「7罗星汉的么妹罗星菊,去年(一九八一)从缅甸辗转来台,双十节前后那些日子,均住在我家,她告诉我许许多多关于果敢发生的事。」
   丁流先生接着叙述那些发生的事:
   「罗星汉于一九七○年七月一日获缅甸政府释放,受到英雄式欢迎,所有各行业的人们一律停止活动,庆祝他重获自由。虽然他曾有过走私贩毒的窝囊行为,但在骨子里,他仍不失为一个有魄力和有正气的中国人。他之所以离乡背井,是因为一九六二年,罗星汉在缅甸政府支持下,推翻了当时果敢的杨氏政权──杨家执政者名杨振财,曾担任过掸邦的财政厅长,亦即《异域》里提到的那位游击女杰杨金秀小姐的二哥。罗星汉向缅甸政府推荐他的另一同班同学苏文龙为副手,后来苏文龙夺权,罗星汉斗不过他,只好带领自己的基本部队逃到金三角,干起被世人咒骂的贩毒买卖来。
   「罗星汉在成为果敢自卫队的一名小指挥官前,与其他十名果敢青年,的确被当年的孤军训练过,负责训练的是一位武姓上尉,目前住在花莲。」
   最后,丁流先生说:
   「或许在我个人的心态反应方向,民族主义色彩太浓了。因此,就中国人比中国人,我觉得可怜的不只是那些生活在泰北穷山恶水环境中的难胞,而更可怜的应该是我们果敢人。我们身不由己的连同自己居住的土地,被自己的国家出卖给了别的国家,到最后竟有自己祖国同胞,说我们不是中国人。
   「我好想哭,但你的文章并非你所亲见的,想到这里,我的无名火便从心中熄灭,你的文章无罪。」
   丁流先生的信写到这里结束。首先,我向丁流先生以及所有果敢的骨肉同胞致歉,想起来不仅丁流先生一人想哭,我也想哭。国势凌弱,和少数划界的无能赃官,轻轻一笔,就把果敢划到界外,使我们中华民族,生生分离。这跟当年满清政府把台湾断送给日本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台湾已重归祖国,而果敢,那个很少人知道的丛山边区,仍在东望王师,「宰相有权能割地,孤臣无力可回天。」这是丘逢甲先生的感慨,重读此诗,我们充满了内疚。
   然而,「血浓于水」的民族感情,跟国籍是两回事,这是一个必需具备的现代知识和现代观念。好比,我女儿是我亲生骨肉,可是她已入了澳洲籍,虽然作父亲的我是中国人,她却是澳洲人。所举香港例子,这正是我们要了解的,香港人也绝不是中国人,他们是英国殖民地香港人,在新国籍法实施前,他们拿英国护照,则就是英国人。丁流先生现在当然是中国人,如果你是由正常轨道到台湾的话,你只能拿缅甸护照,恐怕非是缅甸人不可。但是,无论你是哪国人,我们仍是骨肉同胞,这等于出嫁的女儿,虽然冠以夫姓,她跟娘家永远是血亲,跟夫家永远是姻亲。情绪澎湃使人激动,但不是面对问题的最佳态度。
   民族和国家如果混淆不清,将为我们多灾多难的国家带来更多的灾难,至少也带来笑柄。去年(一九八一)在台北举行亚洲华文作家会议时,担任主席的陈纪滢先生,竟要求出席会议的「华侨」作家,签署一项「热爱祖国」的文件,这种缺乏常识的话,使在座的各国作家,几乎哄堂。我总是强调中国人与中华人必须划分,因为我们不要增加在其他国家骨肉同胞的困难,我们无力帮助他们,已够惭愧,反而去害他们,良心何安。假如缅甸政府把身为「中国人」的罗星汉先生列为不受欢迎人物,驱逐出境,甚至把身为「中国人」的果敢全体人民,也驱逐出境,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惨状。
   
   
   老兵之死
   段希文将军忧谗畏讥,垂二十年。老兵终死,孤军的三军五军,又成游离状态,几乎无法面对不久就发生的考牙山大战。
   丁流先生对罗星汉先生的介绍,十分详尽,并且有若干点跟我报导的不一样,主要的是,罗星汉先生的家世,和罗星汉先生是否已被释放。丁流先生说:「提供资料给你的那些人,只是道听涂说。」这当然如此,因为我除了听取道听涂说外,别无他途,像丁流先生信上告诉我的,对我而言,也属于道听涂说,因为我无法深入缅甸果敢,也无法会见罗星汉先生求证。即令可以深入果敢,而又面聆罗星汉先生言论,我也不能全信,还要就我的了解,去作判断。关于罗星汉先生的传奇,占的篇幅很少,因为他不是主角,只是在历史回溯中略作介绍,使读者先生对形成金三角的来龙去脉,有一个印象,如此而已。但我仍收集不少他的资料。我接触和访问过很多和他有关系的人,其中有一位女性,丁流先生理应认识,她就是现在仍在曼谷的,罗星汉先生的寡嫂。另一位则是孤军一位退休的高级将领。
   罗星汉先生「星」字辈排行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不过,在孤军公文书上,他的名字却是「罗新汉」,假使说因他被孤军起名而以后才有排行,也不是绝对没有这种可能性。我们不是研究他的家谱,这些事并不重要。至于他是否被释放,在泰国时,就有人这样告诉过我,但也有自称关系亲密的人,持相反的说法,肯定他仍在监狱。至少,一九七○年七月,他还没有出来。既然丁流先生认为他被释放是真的,我想,他当然有被释放的可能,跟他有被继续监禁的可能,证据都同样充份。假定他被释放,恐怕也不会像丁流先生所称的:「缅甸政府不敢杀他,也不敢继续关他,怕的是惹起果敢人,基于地缘及血缘关系,而闹回归由共党统治的中国。」丁流先生说果敢面积为五千六百余方公里(这是果敢县的辖区,而果敢县城,仍是一个小镇),即令增加十倍,五万六千余方公里,它什么地方都「回归」不了。国际间关系是太微妙、太复杂了,不宜看得那么简单。
   不过有一点我们的了解是一样的,罗星汉先生虽然贩毒,但泰北一带人民,包括中华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对他都十分爱戴。据说,他贩毒所得,大部份都用在办中华学校和周济贫民上,这使我脑海中浮起梁山泊好汉及时雨宋江先生的形影。
   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
   孤军改组为「泰北边区民众自卫队」后,孤军仍是孤军,人们仍称它为「九十三师」。孤军内部的「三军」「五军」,虽然已不存在,但在内部仍继续使用这个番号,而且各维持各的指挥系统。在过去,两军之间,曾经有过摩擦,可是逐渐的,随着环境的转变,和利害的相同,在段希文将军的统御下,开始融洽。○四指挥部在清莱设立一个分指挥部──我参观过那里,一个满生野草的大院落,中间一座平凡陈旧的高架屋,要脱鞋才能进去,没有一点我们想像中那种军事单位特有的肃杀紧张气氛,反而好像一栋古寺。然后,在三军的唐窝、五军的美斯乐,各设一个联络处。这就是孤军在泰国的合法关系位置,而这个合法位置,正像一具保护伞。孤军在这个保护伞下,生聚繁衍。然而,不幸的是段希文将军逝世,这对孤军又是一个打击。
   段希文将军是云南省宜良县人,他在一九六一年滇缅边区第二次大撤退,进入泰国之后,一直是孤军的灵魂。可是形势比人强,他和孤军像困在沙滩上的巨龙一样,虽然百般挣扎翻腾,仍一筹莫展,除非风云际会,万雷俱发。可是岁月蹉跎,徒呼奈何。他在给他的助手朱心一将军一封信中,道尽辛酸,信上说:
   「此间情况,远非昔比,山河依旧,人事全非,偶忆宋人词中有谓:『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不禁感叹。山居正值雨季,此时烟雾蒙蒙,一片宁静气氛,无都市之繁嚣,无人事的勾斗。静坐思过,亦人生一得。」
   段希文将军忧谗畏讥,垂二十年。中国官场的倾轧陷害,和传统的「诬以谋反」武器,像毒蛇一样缠住他不放,使他悲愤交集。远在一九六三年,他曾在招待台北派去的大员宴席上,立起陈词:「有人指我违命撤军,我实难接受,正因为我遵奉上级命令,才陷于今天苦境。如果上级认为我还有用,我当鞠躬尽瘁,否则,唯盼了清一切手续,候命行止。」一九七八年──他逝世前两年,有人向泰国当时总理坚塞上将密告他与泰共合作,段希文将军向坚塞上将报告:「如果查证属实,愿自裁以明心志。」又有人向台北提出同样指控,他悲哀的反驳说:「若要变节,我早变了。」

   段希文将军内外交困,一九八○年终于病逝曼谷。老兵已死,将星凋谢,孤军的三军五军,又成游离状态,几乎无法面对不久就发生的考牙山大战。
   
   
   把泰国拦腰切断
   泰共准备切断铁路,一旦切断,泰国南部将被难民潮淹没。曼谷就成了第二个西贡。☆
   段希文将军逝世后,由他的参谋长雷雨田将军继任五军军长,并且以五军军长的身份,继任「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指挥官。把段希文将军的棺木,接回美斯乐,就在美斯乐村落边缘一个山头,筑墓安葬。
   段希文将军的尸骨未寒,孤军的军心未定,○四指挥部传下最高统帅部训令,要孤军进击考牙山。
   考牙山不像中国的泰山那样,孤立在平原之上,而是一座连一座的十万大山中的一个险要山峰,连泰国最精密的地图,都弄不清楚那里山与山,峰与峰之间的关系位置和正确名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据泰国政府推测:可能远在一九五九或一九六○年──也可能更早,被称为「异动份子」的泰共,在这个险要的山峰上,建立秘密基地,二十余年来,那里是一个完全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集结所有反泰国政府,反泰国王室的人。泰国一些激进的大学生,一些理想主义者,一些奇异的政客,和一些投机份子野心家,纷纷前往投靠。泰共把考牙山附近遗世孤立的山区村落,加以严密组织。一切在毫不惹眼的隐秘中积极发展,泰国政府最初是不知道,知道了后又认为那不过是一小撮微不足道的匪徒,等到发觉情形有异,考牙山已成了铜墙铁壁。
   使泰国政府发觉有异的是,一九七○年代开始,泰国为了确保领土的完整,发挥军事的机动性,开始在各地修筑战略公路,从清莱到满星叠和到美斯乐的公路,就是在这个庞大的国防计划下兴建的。被称为「异动份子」的武装集团,当然誓死阻挠这个计划,就跟当年美国西部有些土霸誓死阻挠修筑铁路一样,他们不惜用流血手段。
   在地图上可以看出考牙山的重要性,从密索修路到汪沙旁,不仅战略上有重要意义,它将是泰国第一条横贯公路。在经济上也同样有重要意义,它使西部山区(密索)跟东部山区(汪沙旁)连在一起。一九七八年,这条路发包给民间公司兴筑,这家公司以彭世洛为中心,向东向西,分别推进。而在进入考牙山群时,泰国报纸说:「遇到了麻烦。」其实,遇到的不是麻烦,而是血腥,筑路工人像猪一样被绑架、被屠杀,工寮像玩具一样被焚烧。
   泰国国防军出动「征剿」,但每一次「征剿」都引起泰共的一次反击,终于使筑路工程停顿。然而更糟的是,最高统帅部在一九七九年冬,得到确实情报:泰共将发动一项举世震惊的攻势,切断铁路,跟密索以北的苗共结合。一位最高统帅部的参谋官员,形容那些高级将领吃惊的程度说:一个个像佛像般坐在那里发呆,在互相交换了几句话后,立即禀报国务总理,因为他们从没有想到竟然会面对这么一个可怖的变化。盖一旦曼谷清迈间的铁路被切断,那就等于把泰国拦腰切断,泰北将立刻混乱,行政组织和民心士气,也会瓦解。被隔绝在北疆的泰国国防军和中国孤军,不但不能解救危机,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而泰国南疆,也将被疯狂的难民潮所淹没,读者当可记忆南越覆没前夕,千千万万难民扑向西贡的悲凉景观。而曼谷,就是第二个西贡。
   最高统帅部在极机密中,拟定一项「总征剿」计划,除了动员泰国两个团的黑豹军外,还动员了「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五百人,但不是教他们作战,而是被列为后备军队。当这个作战计划向雷雨田将军提出时,雷将军认为这是典型的书生谈兵。
   在雷雨田将军接待我的一次晚餐中,我要求说明从什么地方看出泰国的作战计划是书生谈兵。
   「泰国军官很多是在美国西点受教育的,像赵括徒续父书一样──赵括的父亲赵奢,是员名将,赵括用他父亲的方法作战,却全军覆没。」
   我要求他举一个例子。
   「好比,泰国计划是在地毯式轰炸后,用强大的战斗机群掩护,黑豹军以五路纵队,向考牙山作扇面形攻击,纵队之间互相呼应,左右支援,节节进逼,泰共就成瓮中之鳖。」
   「这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计划。」
   「因为你是书生,」雷将军说,「第一、泰国没有那么多空军。第二、一旦分为五路纵队,纵队与纵队之间,在地图上用尺一量,不过两公里三公里,可是,那不是平地的两公里三公里,而是山区的两公里三公里,当中可能是一个山头,受过特殊训练的山岳兵团也要一天两天才能翻越过去,既不能呼应,又不能支援。每个山谷,泰共只要几十个人,就可筑成一个口袋阵地,把黑豹军诱进去,两挺机枪就把他们钉死在那里,既无法进攻,又无法撤退。」
   我认为凡是理性的,就有力量说服对手。但是,不然。
   「泰国不准改变计划,」雷雨田将军说,「他们说那计划是国务总理批准的。于是我要求孤军不能分散,射击一旦开始,分散就不可能再集结,他们勉强答应。」
   于是孤军在三五两军每军抽调二百五十人,共五百人,分为两部:三一部(三军)、五一部(五军),由三军的一位师长陈茂修将军,担任指挥官,由五军的一位副师长杨维纲将军,担任前敌指挥。这位杨维纲将军,就是十年前泰国政府解除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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