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3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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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后叔隗,如珠如玉生光辉。」盖翟国国君有两个女儿,都名「叔隗」,又都同样美貌如花,姊姊嫁给晋国国君姬重耳先生;现在嫁给周国王姬郑先生的,则是妹妹。
皇后之死曰:「翟叔隗女士从小就跟其他女孩子一样,成为战斗的一员。老爹每次打猎,她都自率一队,骑马射箭,驱鹰纵犬,驰骋山岳,如履平地,典型的北方巾帼英雄。她心目中的丈夫是一位足以跟她相配的健壮王子,英姿焕发,出入千军万马,百战荣归,接受族人欢呼。再也料不到,周王国的国王姬郑先生为了报恩,老爹为了虚荣,竟被送到繁华盖世的洛阳,当了老汉的妻子。
「王后这个头衔足以使任何一个女孩子动心,物质的享受也足以使任何一个女孩子出卖自己。可是,如果没有爱情的满足,当这些已经到手之后,再大的荣华富贵,都不能弥补心灵上的空虚。不过,也确实有些太太小姐,只要有眼前欢就心满意足啦。」
人们一定会一口咬定说,翟叔隗女士准是性的不满足,这当然是可能的,但人生除了性,还有别的,即令性满足啦,心智上不能沟通,灵性上的巨大差距,更是严重的痛苦。而宫廷的封闭生活,尤其使青春年少,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能忍受。终有一天,翟叔隗女士要求打猎,姬郑先生只好打猎。
东周列国志曰:「翟叔隗解下绣袍,袍内预穿着窄袖短衫,罩上黄金锁子,轻细软甲,腰系玉绿纯丝束带,用玄色轻绡,周围抹额,笼蔽凤簪,以防尘土。
腰悬箭袋,手执朱弓,妆束的好不整齐,别是一番丰姿。喜得襄王(姬郑)微微含笑,左右驾戎车以待,隗后(翟叔隗)曰:「行车不如行马,妾随行诸婢,凡翟国来的,俱惯驰马,请于王前试之。」方欲跨马,襄王(姬郑)曰:「且慢。」
遂问同姓诸卿曰:「谁人善骑,保护王后下场?」甘公带(姬带)奏曰:「臣当效劳。」这一差,正暗合了隗后(翟叔隗)之意,侍婢簇隗后(翟叔隗),做一队儿骑马先行,甘公带(姬带)随后跨着名驹赶上,不离左右。隗后(翟叔隗)
要在太叔(姬带)面前,施逞精神。太叔(姬带)亦要在隗后(翟叔隗)面前,夸张手段。未试弓箭,先试跑马。隗后(翟叔隗)将马连鞭几下,那马腾空一般去了。太叔(姬带)亦跃马而前。转过山腰,刚刚两骑,驰个并头。隗后(翟叔隗)将络缰勒住,夸奖甘公(姬带)曰:「久慕王子大才,今始见之。」太叔(姬带)马上欠身曰:「臣乃学骑耳,不及王后万分之一。」隗后(翟叔隗)曰:「太叔明早可到太后宫中问安,妾有话讲。」言犹未毕,侍女数骑俱到。隗后(翟叔隗)以目送情,甘公(姬带)轻轻点头,各勒马而回。次日,甘公带(姬带)入朝谢赐,遂至惠后(陈妫)宫中问安。其时,隗后(翟叔隗)已先在矣,隗后(翟叔隗)预将贿赂,买嘱随行宫侍,遂与太叔(姬带)眉来眼去,两下会意,托言起身,遂私合于侧室之中,男贪女爱,极其眷恋之情,临别两不相舍。」
恶棍们最大的法宝这桩秘密爱情从此成为姬带先生和翟叔隗女士的主要生活内容,跟做任何具有危险事情一样,最初无不小心翼翼,久而久之,得心应手,胆量也逐渐包天。俗云:上得山多必遇虎,终有一天,老虎出现。纪元前七世纪六○年代前六三七年,奸情泄露,姬郑先生立即把翟叔隗女士囚禁。姬带先生得到消息,星夜逃走,投奔翟国。──他阁下不投奔别的封国,而投奔边荒地区的翟国,当然是他跟翟叔隗女士防变计画之一。姬带先生的死党颓叔、桃子二位先生,尾追而至。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三个家伙经过一番设计,事实真相就全变了样儿。皇后之死上说,颓叔、桃子二位先生向翟国国君捶胸打跌曰:「当初我们奉命前来,原是为王弟姬带求婚的,想不到国王姬郑,色迷心窍,自己收留。只因为有一天,王后到太后那里请安,偶尔跟姬带碰面,谈起来往事,不胜欷殻В还硕褚庠煲ァ9跏歉龌杈炔荒罟蠊ゴ蛑9停植荒钣胪鹾蟮姆蚱拗椋拱淹鹾蟠蛉肜涔职淹醯芮鸪鼍常车峦祝抟逦薅鳌8移蛟俜⒋蟊钡铰逖簦瘸鐾鹾螅隽⒓Т酰顾欠蚋就啪郏瞎蠊囊寰僖病!
呜呼,一个被羞辱了的丈夫,却成了「背德忘亲」「无义无恩」。恶棍最大的法宝是:「我怎么说,就一定会有人怎么信。」
恶棍的法宝完全成功,翟国国君果然相信一面之词,而又瞧姬带先生相貌堂堂,青年才俊。翟国国君想,好姬郑,你这个破落户国王,怎么敢这般大胆?于是大军南征,周王国的军队,岂是蛮族兵团的对手。那时候的战争,还是用的战车。贵阁下看过电影上罗马帝国的战车乎,两个轮子一匹马。而中国古代战车,据说是四个轮子两匹马,战斗力比较强,但运转起来,无论是逃跑或追击,都活像一个千年老乌龟,毫不灵光。翟国军队因全是骑兵,视战车蔑如也,一路势如破竹,直抵洛阳。
姬郑先生一听翟国竟真的干上啦,赶忙逃跑。问题是,逃向何处?跑到何方?
附近的一些封国,如陈国、蔡国、卫国,都弱小不堪,万一翟军追赶,仍难逃命,只有郑国强大。可是,就在去年(前六三七),刚刚请翟国把它打得头肿脸青,如今形势恰恰的翻了个锅底朝天──这就是政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再去投奔,老脸实在有点磨不开。可是,搞政治的人就是全凭脸皮厚,想了又想,丢脸事小,丢命事大,仍选择了郑国,进入郑国国境,在汜城(河南省襄城县)停下来,派人探听郑国国君姬捷先生的反应。
姬捷先生的反应良好,使姬郑松了口气(如果请他另投高明,他可惨啦),姬捷先生抓住这个机会,向国王表示,他才确实是忠心耿耿的呀,并且亲自去汜城朝觐。两个姓姬的见面,扭扭捏捏,互相自责了一阵,君臣总算和好如初。然后,由姬郑先生颁下诏书,号召各封国勤王救驾。
劈死马下现在,周王国成了姬带先生的世界,他进入洛阳,从冷宫中放出翟叔隗女士,好不高兴。这时老娘惠后陈妫女士患病在床,大概是受了惊吓,一命归天。姬带先生就宣称遵奉太后老奶的遗命,继任周王国第二十一任国王,封翟叔隗女士当王后。──一身兼两任元首的正宫大老婆,翟叔隗女士所创造的奇迹,足可以媲美夏王朝的玄妻女士。
姬带先生经过十余年的内斗,终于夺嫡成功,如愿以偿,登上国王宝座,可是,他们在洛阳却完全孤立,争取不到人们的效忠,这种逐兄霸嫂,藉着洋大人力量的干法,无论贵族或小民,都一百个不服,街头巷尾遂有歌谣曰:暮丧母晨娶妇妇是嫂 臣娶后为不惭 言可丑谁赶他们走 我跟随你左右这是一个火药库场面,随时都可能有变,姬带先生于是把中央政府从洛阳迁到黄河北岸的温城(河南省温县──原苏国),温城是他的采邑,自以为比较安全。也正是这个自以为安全的感觉害了他,他教翟国军队撤退。
当姬带先生跟翟叔隗女士如鱼得水,大过国王瘾、兼沉醉在温柔之乡的时候,各封国的勤王军队,也开始集结。晋国国君姬重耳先生──大翟叔隗女士的丈夫,小翟叔隗女士的姊夫,雄心万丈的要接替齐国遗留下来的霸权,正苦于没有机会,而现在机会突然叩门。国王虽然已不值钱,可是却有剩余的利用价值,如果继承齐国「尊王攘夷」的事业,将如虎添翼。大臣之一的狐偃先生,警告姬重耳先生曰:「齐国国君姜小白所以能独霸诸侯,就是靠的「尊王攘夷」,国王姬郑流亡失所,晋国如果不出面使他复位,秦国必然出面,那就糟啦。」盖拿到自己手上的活宝才是活宝,一旦别人拿到手上,玩得呼呼生风,自己只有干瞪眼矣。
姬重耳先生兵分两路,一路直赴汜城(河南省襄城县),迎接姬郑先生返回洛阳复位。一路直赴温城,发动攻击。大军刚到城下,温城军民就来了个窝里反,贵族们一面厌恶姬带先生这对狗男女,一面也怕晋军攻下城池,作玉石俱焚的大屠杀。他们大开城门,迎接晋军,同时进攻王宫。姬带先生这才发现他的作法为国人所不容,慌了手脚,王位也不坐啦,急忙带着翟叔隗女士,乘马突围,希望能逃到翟国。刚逃到城门,冤家路窄,正好遇到晋军大将魏双(双,音chou「抽」)。姬带先生乞怜曰:「老爷,饶我一命,大恩大德,异日相报。」魏双先生曰:「国王饶你,俺就饶你。」大刀一挥,咔嚓一声,人头落地。这时军士早把花容失色的翟叔隗女士团团围住,魏双先生曰:「这种淫妇,留她干啥?」
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便死于乱箭之下。
杀掉姬带、翟叔隗之后,魏双先生把二人的尸体,带到元帅郄臻先生那里(郄,音x「隙」)。郄臻先生抱怨曰:「你怎么下得了手?理应生擒活捉,献给国王,经过审判,明正典刑才对呀。」魏双先生曰:「你懂得啥?国王假仁假义,故意要避杀妻杀弟的恶名,希望借晋国的手铲除,我们不杀,送给老汉,岂不弄巧成拙乎哉。」郄臻先生大为叹息。不仅郄臻先生大为叹息,柏杨先生也大为叹息,政治权术,实在复杂。
芈熊艰
时代纪元前七世纪二○年代王朝楚王国第三任国王绰号杜敖在位四年(前六七五─前六七二)
遭遇乱兵斩杀奇异的姓楚王国的前身是楚部落,根据地丹阳(湖北省秭归县),在周王朝政府势力鼎盛时代,对这个远在天边的蛮族,根本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是遥封他们酋长一个最起码的爵位──子爵,表示天下一家,希望他们不要总是侵犯邻居。楚部落对什么是「封国」,什么是「子爵」,既弄不懂,也不关心。
酋长芈熊艰先生在位时(芈,音mi「米」),被周王朝那些典章制度,搞昏了头,曾经特别发表一项声明曰:「俺本来就是野蛮部落,中国所有的玩艺,与俺无关。」把他的三个儿子,一口气都封为「王」,跟周王朝的「王」一模一样:长子芈康先生句亶王(句亶,湖北省江陵县)
次子芈红先生鄂王(鄂邑,湖北省武昌市)
幼子芈执疵先生越章王(越章,湖北省宜昌市)
──楚部落虽然不在乎封国爵位,可是周王朝却十分在乎。儒家学派开山老祖孔丘先生,就把这玩艺当成真的。当楚部落自动升格为王国,酋长自封为国王之后,孔丘先生在他主编的编年史春秋里,却誓不承认,仍坚称楚国王只是「楚子」,咦,千变万变,正统不变,国王?笑话,不过子爵罢啦。
──「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是我们小民的正名主义。儒家学派的正名主义则是政治挂帅兼复古第一。一旦政治挂帅,或复古第一,那就有时候「是什么,偏不是什么」。楚国王明明已是国王,孔丘却闭着眼咬定他们仍是子爵。这种意淫型的传统文化,到今天都气息可闻。
楚部落自称蛮族,事实上也确实是蛮族,拥有跟当时中国不同的文化。站在现代人立场,是楚王国跟周王朝或周王国对抗;站在当时立场,则是楚王国跟中国对抗。史书不断出现这种对抗的字句和对抗的意识形态,可为说明。最显着的是:楚部落酋长们的姓──芈,是一个怪字,到了二十世纪,仍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的发音,辞典上注明:「羊叫声。」柏杨先生一直认为它是一个死了的字,可是,一九七七年春(也可能是一九七六年冬),我正在火烧岛努力坐牢,有天看报,看到一篇关于一位姓芈的女歌星的访问,那位芈女士(惜哉,名字已忘之矣),就谈到她的姓。她说,很多人因为念不出音来,而建议她改上一改,她声明曰:姓怎么可以乱改?柏杨先生出狱已六年之久,仍抱着能见到她的愿望,她可能并不知道她有皇家血统。可是她以后似乎退出歌坛,或者终于挡不住改姓的压力,已经改之了矣。我想我之想见到她,主要的是,我希望亲耳听听「芈」字的发音。
芈熊艰先生发表的那项声明,史记原文:「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諡。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
在这段声明中,可看出楚部落跟中国是对立的。也可看出他们对「号諡」的反感,其实,对于「号諡」,不但楚部落反感,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反感。只有儒家系统认为这是他们最伟大的发明,乐此不疲。
乱兵举起钢刀楚部落是在纪元前七世纪才正式在中国政治舞台上露面的,一露面便勇不可当。纪元前八世纪五○年代最后一年──前七四一年,最后一位酋长芈熊昫先生逝世,酋长宝座本来应由儿子继承的,老弟芈熊通先生却发动宫廷政变,把合法继承人杀掉,自己就位。
这位杀侄凶手芈熊通先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首领,他正式宣布他是国王,建立楚王国,放弃老根据地丹阳(湖北省秭归县),迁都郢都(湖北省江陵县,也就是古老的句亶)。他被后世尊称为「武王」,也就是楚王国第一任国王。
芈熊通先生在位五十二年,纪元前六九○年逝世,儿子芈熊赀先生继位。芈熊赀先生在位十六年,纪元前六七五年逝世,儿子芈熊艰先生继位──这位芈熊艰先生,就是本文的男主角。
芈熊艰先生是楚王国第三任君王,崭新的楚王国政权,恰恰进入瓶颈时代,似乎必然的要出点动乱。史书上对芈熊艰先生报导的不多,只知道他阁下跟他的弟弟芈熊恽(恽,音yun「运」),仇深似海。仇恨的起因不明,可能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