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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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文字狱老板却是世界唯一拣骂的，整天瞪着一块钱那么大的御眼，低头猛拣，看看能不能拣个骂戴到头上。你阁下一旦精神恍惚，丢了一锭银子，被路人拣去，七找八找，找到了你，物归原主，你大喜之余，连屁都能放出来。可是一旦嘴上没毛，说话不牢，被拣骂的拣去，七找八找，找到你了，你就喜不出来啦。嗟夫，那时候如果有身份证的话，朱元璋先生跟艾新胤禛先生的职业栏，除了填「皇帝」外，似乎应该再填「拣骂的」一项，三十六行之外，又多了一行，无以名之，只好名之曰三十七行。
想不到这第三十七行，到了二十世纪，更为发达，搞来搞去，出来了大号拣骂的，五伟牌这次祭出疯卫兵，就是先从拣骂着手，唯一跟朱元璋先生和艾新胤禛先生不同的是，他不是无意间拣的，而是屠刀砧板已准备妥当之后才拣得，有人说疯卫兵就是一场空前庞大的文字狱，就此一点而言，当然不错，只是共产党一旦拣起骂来，其反应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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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公报
柏杨先生现在又要发表公报啦，这次公报得详细一点，以资鼓励。敝牙经过女医生跟她的女护士，凿之钻之，镶之补之，已于上月中旬，隆重康复，而且结实得连锅巴都嚼得动。前天小孙女看对门有钱人家小孩吃汽水，闹着也要吃汽水，就慷慨激昂的给她买了一瓶，家里没有开瓶盖的工具，我用牙一咬，它就身首异处。小孙女对我乃大加佩服，老妻也歌颂我返老还童。至于肚胀，已纠缠了三年，有时候略轻，刚要高兴，还没吃两天肉哩，却轰然又重胀起来，实在弄不懂原由何在。不但我这个门外汉弄不懂，就连又黑又专的医生都弄不懂。去年秋天，一位医生老爷给我注射了不少荷尔蒙，又教我吃维他命甲和维他命戊，我看他除了用洋文写药名外，不见得有其他啥本领，就自己买而服之。荷尔蒙对胃的收缩虽有帮助，却注射不起，免谈。维他命甲可以增强肠壁蠕动，维他命戊据说可以恢复已经衰老的生长机能，对御肠的帮助亦大，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这些时情况良好，咨尔小民，可不必再担心也。（这段话是专门为那些有考古癖的朋友而设，盖千百年后，他凭此考据，就会考据出来柏杨先生名震寰宇，深受中国同胞爱戴，否则他劝大家不再担心他的肚胀干啥。）
不过代肚胀而兴的是咳嗽，不但柏杨先生咳嗽，小孙女也咳嗽，柏杨夫人也咳嗽，有时候咳嗽几声也就算啦，有时候努力发作，大人小孩全都咳成下了油锅的龙虾，手足痉挛，蜷成一团，眼看一口气接不上，就要麻烦朋友组织治丧委员会。而以夜间尤甚，此起彼落，若贝多芬先生的交响乐然，把隔壁军爷咳嗽得直敲墙板求情曰：「柏老，你们已经咳嗽得很够水准啦，可以升九段啦，别再练习啦。」呜呼，这算啥话哉，我岂好咳哉，我不得已也。
为了咳嗽，吃了不少洋药，除了医生老爷开的种种洋药之外，还吃了五瓶枇杷膏，五瓶咳精，和五瓶「知蜜之圣」。咳嗽没把心咳痛，花钱倒把心花痛，后来我就拒绝再吃，盖我就不相信能咳嗽死人，病算啥，钱要紧。
上个星期，吾友薛肇瑄先生看柏府实在热闹得不像话，遂介绍一方，我一听说又要花钱，就宁愿再咳嗽一年。可是老妻看小孙女咳得可怜，怕将来向儿子交不了卷，就如法炮制了一番，果然一剂见效，三剂无踪，接着她老人家也是三剂就好啦。柏杨先生心里想，既然大家都不再帮腔，一个人咳嗽实在没意思，就也照吃了几付，不过柏杨先生天生异禀，一直吃了五剂，才算不咳。早知道如此灵验，就不吃洋药矣，俗不云乎「偏方气死名医」，际此天寒地冻，又冷暖无常之际，兹将该偏方介绍于后，请咳君子幸留意焉。
治咳偏方，共有三种材料，曰梨，曰冰糖，曰川贝。每剂用梨两个，（好的梨两个十五元，差劲的梨两个七、八元就行，其功效一也。）冰糖三元，川贝三十六元（中药房有卖的，其状如米）。薛肇瑄先生说要把梨掏空，老妻试了几次都掏不空，所以改为简易之法，搁腰一刀，切成两半，剜出梨核，不要剥皮，里外打扫干净（放到自来水龙头一冲），然后仰面朝天放到碗中，再把川贝平均倾到剜出梨核的凹处，倾上冰糖，小心翼翼放到锅子里，用火蒸之，（水可是加到锅子里，而不是加到放梨的碗里，加到放梨的碗里，就成了煮啦。）柏杨先生是放到电锅里蒸的，贵阁下如果穷得连个破电锅都没有，那么放到普通锅里也行。约莫蒸半个小时之后，冰糖已化成清水，梨也烂啦，等它稍冷，吃光也可，吃一半也可，一天三次吃之，临睡时再吃一次，三天之后，你就是想咳都咳不出。此乃奇异妙方，敢向内政部注册的焉。咳君子尽可一试，灵验时务必寄我一块钱，以作好心之报，不灵验时我就撅起屁股，你想怎么踢就怎么踢。
写到这里，柏杨先生要特别喊叫的，那就是，我可从没有介绍过治癌偏方。呜呼，五年之前，吾友覃子豪先生得了砍杀尔，躺在台湾大学堂医院里哼来哼去，医生判决他活不了太久。经过朋友介绍一位中医，给他开了一副古怪的药方，该药方是把药喂鸡，然后杀鸡煮汤，就喝那个汤，精神反而一天一天的好起来。该文后来收在《高山滚鼓集》，此书一出，就不断接到读者老爷来信，询问该医生是谁？该药是啥？有位年轻朋友还特地从屏东赶来，为母亲求治，把我搞得下不了台。盖一直到目前为止，癌症尚是绝症，去年（一九六六）各国医学界人士东京集会，专门讨论，结果不但不知道怎么治癌，而且连癌是怎么发生的都弄不清，只知道那玩艺跟「文化大革命」的红卫兵一样，突然间冒出来，横行乱窜，啥药都制不住。如果生的位置是可以割掉的，割掉还有希望，漫画家王小痴先生的舌头就倒了八辈子楣，生了砍杀尔，只好把舌头割掉，虽然说话不方便，但性命总算保住。而台湾省立台北工业专科学堂教习徐增渊先生的九岁小女儿，却生在肚子里，只有一死矣，悲夫。
竟有这种奇医
当柏杨先生介绍覃子豪先生精神复兴那篇大作发表的时候，他确是精神复兴的，但当《高山滚鼓集》出版问世，洛阳纸贵之后，他却荣蒙主召矣。所以，面对着各位读者老爷的询问，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不知道撒些啥谎才好。盖我老人家有名的心狠面软，实在说不出：「没法可治，请回家等死吧！」支支吾吾之余，往往被认为我也成了小官僚，在暗示他送红包哩。去年（一九六六）夏天，我巴巴的去台北博爱路拜访那位煮鸡喝汤的名医，以求印证，盖我老人家虽不懂医，只要他能说得天花乱坠，把我唬住就成。可是那位蓬头散发的朋友，说了半天都离不了阴阳五行，最精彩的是他只夸他的官──某年某年当过中医师考试委员啦，某年某年都当过中医公会理事理事长啦。呜呼，你就是当过联合国国王，不会治癌仍不会治癌。我当时怕挨揍，没敢说啥，但心里却硬是不服。曾有两次在《自立晚报》〔倚梦闲话〕专栏中，公告天下周知，今天再在此补充一段。迄今为止，中医还治不了癌。
然而，亲情似海，对于不幸染上癌症的亲人，在西医束手无策之余，仍不由得想到中医，非这些人比柏杨先生还没知识也，十指连心，爱之切，疼之亦切也，这种哀哀欲绝的心情，正中了恶医下怀。君看过美国一部西部武打电影乎？棺材店老板一听说要吊死人啦，脚上就像踏了风火轮，飞奔而往，手拿皮尺，在那倒楣的犯人身上猛量。观众看啦，笑得前仰后合。可是死人的父母夫妻子女看啦，恐怕笑不出。棺材店老板巴不得天天吊死人，恶医则巴不得天天有人害癌，以便靠着他两片皮的嘴，乘人之危，先捞一笔再说。无以名之，只好名之曰肮脏的勒索。
位于高雄市的《台湾新闻报》社长赵君豪先生之死，就死于这种肮脏的勒索上。赵先生在荣民医院已查出病入膏肓，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啦，全家大小，哭哭啼啼，于是靠着努力宣传而闻名天下的大号中医师赵峰樵先生，手拿皮尺，应声而至，把胸脯拍得冬冬的响，保证不但死不了，而且三个月内，还「癌去病除」。这明明是牛鼻老道的鬼话，可是到了这时候，鬼话也成了仙言，赵君豪夫人在〈哭君豪〉一文中，有一段对赵峰樵先生的控诉，一字一泪，不忍重抄，剪贴于后。
赵夫人文曰──
「君豪罹疾，早知不治，他仍勉露笑容，编些谎话来安慰我，他不晓得我早已泪洒心田，暗里饮泣，但恨没有放声一恸的机会。郁结成癌，这是医师对君豪所批的脉案，君豪自八月初罹疾，赴荣民医院住院诊疗，未几，医师判明癌症，婉请我们回家休养，当时我心碎片片，肝肠寸断，一家大小眼巴巴的望着最爱的家长一步一步走上死亡之路。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此情此景，人何以堪？
「但是从我自己一直到最小的孙儿女，人人得强颜欢笑，装着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以往曾有度日如年的感受，那时只觉得时光流转，何其迅速？每听钟声一响，或闻时钟滴答，我们都会惊得跳起来，又一点钟，又一分钟，又一秒钟，绝不容情的度过，而医生曾经暗示，君豪的生命只能维持三个月。
「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激起一线希望，我们明知受骗，明知被压榨，也唯有病急乱投医，央求朋友，卑躬屈膝，去请教中医博士，治癌专家。他开出了苛刻的条件，却也为一家大小带来衷心的欣慰。他要我们预立治癒证明书，限定我们不许延请任何其他医师，然后他斩钉截铁的说：君豪的病不会再有危险，他负责包医，保证君豪在双十节那天，即可自行到花园里散步。三个月后，癌去病除。我们将这位中医博士视为救命恩人，一切遵照办理，言听计从。君豪服食的药品由他供给，一个多月中，医药费用多达五万元，我们竭力摒挡，悉索敝赋，流水般的金钱花得毫无怨言，衷心唯有感激。然而，某次他满面怒容的来到舍下，就在君豪的病榻之前，双足暴跳，大发雷霆，原来《华报》上登了一段文章，对他的医道有所批评。全家人被吓得六神无主，几乎要全体下跪，请他息怒，以免刺激垂危中的病人，而且罚咒立誓，说明登这段文章，确与我家人无关。最后，濒危的病人气喘吁吁，躺在床上连连向他作揖求饶。眼泪在一家大小每一个人的眼眶里滚动，大医师仍然余怒未息，他要我们在《自由谈》上，一连刊登两次歌颂他是癌症专家的广告。
「十一月五日，君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