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4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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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的女婿也,凡是一个人,一旦和大亨沾上生殖器关系,就会忽然伟大起来。有洋大人要买安徽全省的矿,他竟敢卖之──为了读者先生仔细琢磨,且看原文:
「通事(翻译)就问君子崇道:『同巡抚碰过头没有?』尹子崇道:『这个矿是我姓尹的手里开办,一切事他作不了我的主。况且敝岳徐大军机在里头(亮招牌啦),将来你们接了手,尽着这一个省分(安徽),任凭你爱到那里去开採,就到那里去开採。你们可是怕巡抚不保护?只怕他没有这个胆子。依我说,你们尽管去干,有什么话,你索性来同我讲,等我去同我老丈人讲,包你千妥万当。』通事把这话,翻译给外国人听了,外国人又咕噜了一会,通事又向尹子崇说道:『我们敝洋东的意思,说这个公司,虽是你尹先生创办的,但你尹先生只算得一个商人,就是敝洋东,他也不过是个商人,虽然是一个愿卖,一个愿买,然而内地非租界可比,华商同洋商断不能私相授受。为的这开矿的事,是要到内地来的,洋商尚不准在内地开设洋栈,岂有准他在内地乱开矿之理……一定要两边长官都签了字,他才肯接手。』」
僵到最后──
「洋人回称:『只要你丈人徐大军机肯签字,也是一样。』尹子崇道:『肯签字,一定包在我手里。』洋人道:『既然如此,尹先生几时进京,我们同着一块儿进京,倘若徐大军机不肯签字,非但我这趟进京盘费,要你认我,就是我这趟由上海到安徽的盘缠,以及到了这里几天的费用,都是要你认的。』通事说一句,尹子崇应一句道:『事情不成,一切盘缠等等,自然是我的。设或事情成功了,你们又翻悔起来,叫我去找谁呢?』洋人道:『彼此是信义通商,那有骗人的道理。』尹子崇道:『但是口说无凭,你总得付几成定钱,摆在这里,方能取信。』於是先要洋人付二成,又说:『这全省的矿,总共要你二百四十万银了,也算克己的了,二成先付四十八万。』洋人嫌多,后来说来说去,全省的矿一概卖掉,总共二百万银子,先付二成四十万。洋人只答应先付半成五万,又禁不住尹子崇甜言蜜语,从五万加到先付十万,即日成交。先由尹子崇签字为凭,限五个月交割清楚,如尹子崇运动不成,以及半途翻悔,除将原付十万退还外,须加三倍作罚。」
试想,徐大军机纵是再颟顸,他也不敢公然签字把安徽全省的矿产卖掉,尹子崇先生到了北京之后,好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不问不敢张口,但洋大人逼得太紧,这将如何是好?於是,西崽对付冷枫先生的那一套出了笼。尹子崇先生买通了各色人等(包括和尚以及他的小舅子──徐大军机的幼子)。书上曰:
「那天,徐大军机朝罢无事,便坐了车子,一直迳去,见了和尚,谈诗谈画,风雅得很,正谈得高兴头上,尹子崇同小舅爷赶到那里,说是伺候老爷子来的,徐大军机并不在意,才谈几句,忽然听得窗子后头,一阵洋琴的响声,和尚耳尖(当然尖,妙),听了,先问香火道:『这是谁在那里弄这个东西?香火道:『就是前天来的那位外国王爷。』(商人成了王爷,妙),徐大军机便问(果然问):『这外国王爷,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和尚说:『人倒是很好的一个,也是在教,他的教原同我们释教,差仿不多,都是一心向善的,他自从到京之后,就一直住在他们公使馆里,前头到寺里一次,是我出去陪他们的,我虽然不会他们的说话,有了通事传话,都是一样的。这人弹得一手好洋琴,还会做做外国诗,有一部什么外国诗集,当中选刻他的诗很不少,可惜都是外国字,我们不认得,倘若懂得他们文理,同他唱和唱和,结交一个海外诗友,倒是一桩极妙之事。』徐大军机道:『你既然说得如此好,为什么不请他来会会呢。』(他正要会你。)」
这一次相会的情形,书上曰:
「等到吃过一大半,约摸徐老头儿有一点倦意,不晓得洋人同翻译说了几句什么(没有会洋文的医生在场,只好乾瞪眼)。翻译便同少大人说:『我们敝东极其仰慕徐大人,从前没有到中国时候,就常听人提起徐大人的名字,他现在跟着我们中国人,也很认得几个中国字。』又说:『敝洋东的意思,想求徐大人把他名字三个字,写在一张纸上。』(妙极!)徐大军机听了大喜,立刻教拿笔砚,又见洋人从身上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大叠厚洋纸,上头写着洋文,花花绿绿,看了亦不认得。通事把那一叠纸接过来,送到徐大军机面前,说道:『敝洋东嫌中国纸不牢,身上一搓就要破的,请大人把三个字,写在这张纸上。』(妙极!)徐大军机端端正正写了出来,通事又拿了一张说:『敝洋东想求大人照样再替他写三个字,前头写的,是他自己留着当古玩珍藏;这次写的,他要带到外国去,把三个字印在他的书当中。』(妙极!)和尚又帮着敷衍道:『想是这位外国诗人,今天即席赋诗,定归把他今天碰见老大人,一齐都做了进去,所以要把老大人的名字,刻在他的诗稿当中,这倒是海外扬名的。』(妙极!)和尚一面说,徐大军机早已写完。」
如此这般,神不知,鬼不觉,把安徽全省矿产,轻轻卖掉。呜呼,这种和尚,这种翻译,又如何哉。要干就大干,要卖就卖国卖矿,卖一个赤手空拳的医生同胞和编辑同胞,称不得英雄好汉,不怕那和尚那翻译把牙笑不见了乎。
现在,那个肇事的洋大人已接受应得的处份,这就简直是夷狄的做法,只问是非而不问形势。迄今之世,连中华民国的三作牌都看不起中国人,洋大人又何必看得起乎?一千个中国人抵不住一个西崽,一千个西崽抵不住一个洋大人。因小而失大,为聪明之士所不取。此美利坚之日渐衰微,而中华民国之永远为五强之一也。
最近接到很多读者先生来信,询问「三作牌」是啥?报馆里的先生也频频接到电话,请转问柏杨先生三作牌出自何典?呜呼,可见世界虽然在不断进步,而中国同胞仍见识不高。柏杨先生发明三作牌,已三年之久,仍有人不知其中奥妙,还有啥可狡辩的哉。
圣崽们为文,贵於「字字有来历」,柏杨先生何等的有学问,对三作牌之发明,自亦有其出处。很多人怀疑其中一定有不敬之意,那是啥话?你敬他,他还要修理你;不敬他,岂不是自掘坟墓。何况柏杨先生生有异禀,见了有权有钱的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巴结,只要巴结得上,出卖朋友都干。盖天赋的做官之相,岂肯乱搞。君不见警察局门墙上写的大标语乎,曰「作之亲」,曰「作之君」,曰「作之师」,不是三作是啥?以其自负而名之,不但没有不敬,恰恰相反,简直是敬得要命。不过鑑於中国同胞知识水准太低,没有几个人能及柏杨先生十分之一,不得不解释於左。
「作之亲」者,那就是警察先生一时高兴,或一时不高兴,就可以当你的爹,管你教你,义不容辞具有父性权威。我们这些儿子孙子者流,如果惹了老爹生气,他为了你好,当然修理修理。圣人书上,仲由先生问孝,孔丘先生曰:「色难。」色难者,供养父母易,喜颜承欢难。冷枫先生因病之故,稍有愠色,老爹便行大怒,给他翻译了几句,幸亏是外事警察作之亲,如果碰到的是刑事警察作之亲,恐怕他身无完肤矣。
「作之君」者,更威不可当,「君」是何等权威的东西?古人曰:「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又曰:「君辱臣死。」──前些时有人在街上冒犯警察,我当时就扬言要服巴拉松殉节,后来劲头过去,也就算啦,但那份心总是在的也。问题是,我们好容易把五千年专制政治推翻,现在却又冒出来更多的「君」,坐到头上,以便随时杀刮,真是恩典浩荡,谁都不敢随便叹苦。
「作之师」者,当教习之谓,君父二者,随时可瘰你辱你,我们的屁股乃天生的供其打板子之用,鼻孔乃天生的供其灌凉水之用,双腿亦天生的供其上老虎寯之用。教习则比较温和,可怜的小民如落到他们之手,碰到他一时高兴,或一时不高兴,训之责之,骂之咒之,连母妻妹女,恐怕都得沾上油水,你敢和教习对抗哉?这年头警察老爷道德奇大,而学问又奇高,都成了人民的教习,你说能不使我们感激涕零乎也。
三作牌出处在此,写出以开糊涂朋友的茅塞,并盼恭之敬之,爱之谄之,勿误。
(柏老按:台湾各警察局和派出所门墙上的「作之君」、「作之师」、「作之亲」招牌,六○年代后期,已逐渐淘汰。至七○年代,完全绝迹。八○年代时,人们早已忘掉这码子事矣,重新回顾,不觉恍恍然焉。)
三桶水
纪元前二十三世纪,有一位许由先生,高尚士也,伊放勳先生把帝王宝座让给他,他都不干,逼得紧啦,他就开溜,后来伊放勳先生又想请他当国务总理(九州长),许由先生听说之后,立刻到颍水大洗耳朵。这一类的事,历史上层出不穷,在中国这个国度里,和洋大人不同,洋大人讲争官,看他们选起举来的模样,其争官之烈,教人咋舌。而中国则是以让官辞官,不干官,瞧不起官,为最最崇高的行为。检讨起来它的原因,可以说是五千年来官场的说明书。夫洋大人之国的官,虽然不威风,却有尊严,想做官的人可用正当而光明的手段,或考试,或竞选,以达到目的。而中国之官,虽然威风凛凛,但只能受到畏,却受不到爱,君看过京戏上五花洞的那位县太爷乎?小花脸而矮半截,典型的瘪三,亦典型的官崽也。呜呼,中国做官的人,很多都是用不正当不光明的手段达到目的的。故许由先生一听说要他当帝当官,他就落荒而逃,用水猛洗耳朵。可见中国的官之所以惹人厌恶,乃祖宗遗传下来的一种风俗。
於是就发生一种糟糕现象,高级知识份子许由先生既对官是如此的看法,硬不肯干,而国家又不能没有官,自然而然的,很多官遂逐渐落入下三滥之手,成了一种好人不肯出头,坏蛋硬往里钻的场面,国事因之不可收拾。一个七八流货色,一旦当了大小主管,为了表示他不是七八流货色,往往放上三把火,照得自己俨然圣崽。结果三把火放了之后,原形毕露,搞得更凶,怎不使人大泄其气哉。从前辜鸿铭先生认为,要想救中国,应先从总督巡抚不吹牛开始。柏杨先生也认为,要想许由先生不落荒而逃,不洗耳朵,要想治疗官场上的百种丑态,固然有其最基本的方法,但在气质上,似应做到一点,那就是应先把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扑灭。圣人不云乎,差之毫釐,谬之千里,很多官都是被自己那一上任就放的三把火烧焦烧死了的,信不信由你也。
而今侯全成先生露了一手,他就任嘉义县长时,就没有放三把火,其实他固可以乱放的。换了柏杨先生,早以救主自居,拿出时代精神,大放铽词,而侯先生不然,他带的不是三把火,而是三桶水,要把嘉义洗得乾乾净净。这种对抗潮流,和对抗传统的干法,是一种新的观念和新的作风,由小看大,也是中国政治上的一线生机。我想那三桶水仅只洗洗身还不行,最好能灌到肚子里,里外一齐洗,则侯先生当了一场官,就可永垂不朽矣。
不过嘉义是一个是非之地,第一任县长李茂松先生吃了官司,第二任县长黄宗焜先生也吃了官司,当中还夹了一任代理县长金什么先生,因筑墙之案,也上了公堂。要说嘉义风水不好,那是鬼话,要说嘉义小民喜欢告状,更是鬼话加三级。盖自己身上没钩子,不怕有啥线头挂上也,侯全成先生带了三桶水上任,一新耳目,我们相信他能把那乱麻摊子搞得好。但政治也是一种艺术,搞得好有荣誉,搞得不好一身腥,三桶水固然足够用矣,不过那三桶水如何洗法,如何灌法,则得用点心思。出发点是对的,万一不小心走上弯路,不仅白费力气,而且会惹得自己也跌一跤。
柏杨先生盼望侯先生的三桶水洗得恰到好处,至少顶头上司应该允许他能够洗下去,使嘉义县,甚至使整个官场,都被洗得其白如雪,那就老天有眼,国家有福啦。
么鸡吃烧饼学
柏杨先生曾有过一个隆重发明,曰「么鸡吃烧饼学」,颇震撼中外。想当年吾友张宗昌先生,以小 三起家,当上了山东省督军,八面威风,十方光彩,而且也忽然天纵英明,成了万事之通,以三多闻名於世,一曰「兵多」,二曰「枪多」,三曰「老婆多」。
只要他看上一个女人,不管他是太太也好,小姐也好,立刻就霸王硬上弓,向不经过任何客套手续。而他的老婆,如果另有高就,或给他大量戴绿帽子,他也不太在乎,固一世之雄也。有一天,和三个可敬的傢伙打牌,他做清一色条子,单调么鸡,等也等不到,摸也摸不着,急得龙心大怒,於是乎有一家打了个一筒,他把牌往下一推,曰:「胡啦!」别人一看,不对呀,么鸡只能胡么鸡,怎能胡一筒乎?张先生曰:「你懂得啥,这叫么鸡吃烧饼。」盖一筒团团然像一个烧饼也。三人闻言,用艾克斯光眼睛一瞧,张先生背后军警林立,有军法处焉,有盒子炮(手枪)焉,有警察厅焉;而三个可敬的傢伙背后固啥都没有,还有啥可说的,张先生当然胡之。如此这般,过了一会,有一个傢伙也单调么鸡,他想这下子也可如法炮制矣,恰巧有一家打下一张一筒,真是天作之合,乃把牌也一推曰:「胡啦!」张宗昌先生曰:「你怎么个胡法?」该傢伙曰:「我也是么鸡吃烧饼。」张先生曰:「不行,不行,么鸡刚才已经吃饱,不能再吃啦。」该三人闻言,再用艾克斯光眼睛一瞧,张先生背后军警林立如故,军法处焉、盒子炮焉、警察厅焉也如故,而自己背后也啥都没有如故,还有啥可说的如故,只有输到底的一途矣。
这一套学问,柏杨先生名之曰「么鸡吃烧饼学」,越是天子圣明的时代,么鸡越是猛吃烧饼,或越是猛不吃烧饼。常有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