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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部分

柏杨全集-第497部分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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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将来更好不了。
   有些人似乎害着翘尾巴疯,一谈到美国,尾巴就翘起来曰:「美国的文化太浅!」(也有说「没有根基」的焉,也有说「没有深度」的焉,反正他们那玩艺没啥。)美国文化是不是浅,是另一个问题,即令它浅啦,我们才更不好意思。好像书香世家的破落户,披着麻袋,蹲在破庙里,仰仗着别人残茶剩饭过日子,却嚎曰:「俺祖父大人当过宰相,他祖父大人不过一个掏阴沟的。」不但不满面羞愧,想想自己为啥穷?反而扬扬得意对方出身不高哩。呜呼,真是奇事处处有,只有中国多,这句话应该是别人挖苦我们,而且谁要是这么一提,都得打上一架,现在自己却往外猛冒,实在是虚骄过度,一时转不过弯。
   虚骄只是晕晕忽忽的自满──自我陶醉,自我意淫,蒙着被子胡思乱想。孔丘先生当年费了好大的劲,才发明了「古」的种种,然后托古改制。现代中国同胞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个美利坚合众国摆在眼前,可以看得见,可以摸得着,还可以钻到里头研究研究,体验体验,为啥还用虚骄之气,把这个活榜样拒之于千里之外乎哉?
   柏杨先生前曾声明过,现在再声明一次,我老人家可不主张全盘西化,一头撞到洋大人怀里。前些时孙世钟小妹妹给我来信,叫我「柏先生」,我就覆信训之曰:「柏先生是洋大人的叫法,中国人的规矩,你要叫我柏伯伯才对。」她挡不住我这一训,以后就叫我「柏伯伯」啦,盖中国的友谊中含有亲情,是可以延长到后代的,似乎更应发扬光大之也。
   我们并不是说美国好得像一朵花,如果美国真好得像一朵花,他们就用不着三作牌和监狱啦。但有一点却是绝对可以供我们学习的,那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夫美国人有一种很厉害的武器,以堵任何一个国家(包括硫磺坑出来)留学生的嘴,那只是一句话,曰:「你认为美国这也不好,那也不行,但你觉得美国的生活方式怎么样?」大体上说,美国是一个自由民主的社会,有最大最强的公道。
   民主必须纳入生活,才算真正民主。可惜这玩艺移植到中国,就成了花瓶,偶尔摆出来亮亮相,君不见我们最多的是「以示民主」乎哉?这个字最近比较少见,大概「示」的人和被「示」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十年之前,我老人家在南投县住过一个时期,那时「奉命不上诉学」的男主角之一李国祯先生正当县长,县运动会上,报纸就恭维他的举动是「以示民主」,原来他阁下脱掉外套,跳了那么几跳而已。他为啥跳了几跳乎?不是屁股上被狗先生咬了一口,不得不跳,也不是他阁下还有一份纯洁的感情,非跳一跳不可。而是既然大家都跳啦,他这个小头目觉得有「以示民主」的义务。而小民感同身受,就非拥护他不可矣。呜呼,民主是不能「示」的焉,一「示」就是输出品,就成了五花洞的小丑,只供别人娱乐而已。民主必须成为生活的内涵,想「示」都「示」不出来,而是自然的实践。
   虚骄之气最大的坏处是自己跟自己打堵墙,把自己孤立在水桶里,喝得尊肚跟柏杨先生一样的奇胀,于是就再也灌不进别的东西啦,顶多灌下一些洋枪洋炮铁甲船。至于洋大人那些比洋枪洋炮铁甲船更厉害更基本的文化──教育,艺术,礼义,做人的道理,和处世的精神,不要说再也灌不下去,简直望一眼都会皮肤敏感。
   我们也并不一定要效法美国,效法效法德国,效法效法日本,也是自救之道。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和日本复兴之快,真是可怕。中国同胞研究他们所以这么快爬起来,发现了很多原因,若马歇尔第四点计划焉,若韩战焉,若他们的工业基础焉,听起来有这么一个印象,好像他们复兴都是靠的运气和技巧。呜呼,大家似乎忘了一点,战败后的德国和日本,固然成了三等国家,可是他们的国民却一直是一等国民,拥有深而且厚的文化潜力。好像一个三头六臂的好汉,冬的一声被打晕在地,等悠悠苏醒,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仍是一条好汉。而我们这个三期肺痛的中国,一时站到世界舞台上,不可一世,可是被冷风一吹,当场就连打三个伟大的喷嚏,流出伟大的鼻涕,有人劝我们吃阿斯匹灵,我们就说他动摇国本,结果一个倒栽葱,两个人都架不起。
   
   
   竞争是无情的
   提起来效法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大丈夫固应该顶天立地,轰轰烈烈,让别的小子又羡又妒。问题是,这种场面,在汉唐之时,确实是有的,可是时背运停,洋大人纷纷崛起,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只好往事如烟矣。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学学他们那一套,而且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如果靠一口虚骄之气,像河西走廊那位老太婆一样,一股劲直往炕沿伸既丑又臭的小脚,以表示过去缠得好缠得妙,则只有走另外一条路矣,该另外一条路是一条抵抗力最小的路,直通死亡之谷。
   虚骄之气使我们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中国绝不会亡,理由是中华民族最富于同化力,证据是我们已亡过两次啦,一次亡给蒙古,一次亡给满洲,如果还不是来个鹞子翻身,把侵略者打得夹着尾巴逃乎?──满洲似乎还要惨,连尾巴都无处夹。这理论和证据可增加我们的自信,但并不能保证以后就不再亡,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亡到底。有一点要注意的,再伟大的民族,当他没有灭亡以前,他是从没有灭亡过的,而该民族在绝种以前,也是从没有绝种过的。然而他竟灭亡啦,也竟绝种啦,是虚骄之气塞住了尊眼,迷糊了心窍,对内在外在的危机,有一种叶铭琛先生式的情意结,认为危机根本不是危机,于是乎危机兑了现,哭的是千万小民和后代子孙。当希腊祖先张牙舞爪,光着屁股,初到希腊时,克里特岛已有灿烂辉煌的文明,不但知道用铁,还有高度的艺术成就。然而,只不过二百年光景,克里特人在后起之秀的希腊人征服之下失了踪。五千年前,南美洲的印加帝国的宫殿,现在还在秘鲁荒山中发现,从那些宏丽的建筑上,可看出他们文化程度之高(当印加帝国登报招标盖那么好的房子时,中国人还是野蛮民族,在茹毛饮血哩),可是他们而今安在哉?
   柏杨先生说这些,可不是专门泄气,而是我们要认清,竞争是无情的,天老爷并不会因为中国有五千年文化,而特别派六丁六丁,谒者功曹,像保护唐僧一样保护中国。趁着还站在世界上,应该赶紧锻练锻练,把尊肚里的脏水吐出来(吞点泻盐拉出来也行),多吃一点有养份的东西。现在我们哀悼那些在历史上被灭了亡绝了种的民族,不希望有一天别的后生也来哀悼我们,千言万语一句话:「勿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孙观汉先生特别吁请中国人尊重事实,盖自信必须建立在事实上,才算自信,否则就是晕晕忽忽的虚火上升。寒雾小妹妹,去年就表示她要读植物系,今年大专联考,果然考了个第一。呜呼,这才是自信,一个人如果连ABCD都没见过面,而到处扬言他要到剑桥大学堂教英国文学史,你说这自信怎么受得了耶。
   虚火上升的结果是,永远不能接受新的观念和新的事物,永远在恍恍惚惚中过一天算一天。柏杨先生写杂文写到现在,就经常碰到两种恍惚节目,一种节目恍惚的是人,一种节目恍惚的是事。无论人也好,事也好,只要啦上碰,就一定可以听到从恍惚模子里浇出来的反应。好比说,一不小心,碰了王先生,立刻就有朋友问到鼻子上:「你跟王先生有仇呀?」答曰:「无仇。」问曰:「有怨乎?」答曰:「无怨。」于是大怒曰:「好个神经病,他跟你既无仇,又无怨,攻击他干啥?」而该王先生也跳脚曰:「这死老头,我跟他连面都没会过,他的啥长相我也不知道,他这么整我,是何居心?」好像必须有点仇有点恨,理由才能充足。可是,一旦我老人家据实招供,王先生上次在黑巷子里揍过我,这可有仇有恨,可以碰碰吧,想不到立刻就掉转身子来个回马枪,一脸正气曰:「老头,这你就不对啦,报纸是社会公器,你这种利用社会公器报私仇私恨的干法,实在下三滥。」呜呼,无仇无恨的不能评论,有仇有恨的也不能评论,只好嘴巴贴膏药矣。这是碰人,还有碰事,就更五彩缤纷,恍惚得厉害。柏杨先生前些时谈过公路局监理所,一位朋友身负使命,把我唤去,正色曰:「天下事多得很,啥不可谈,谈这干啥?」再前些时,柏杨先生谈中医治癌,另一位朋友也致训词曰:「天下事多得很,啥不可谈,谈这干啥?」更前些时,柏杨先生谈官场,也是一位朋友这么正色告诫的,曰:「天下事多得很,啥不可谈,谈这干啥?」再更前些时,柏杨先生谈三作牌,得到的是同样的曰,该曰也是正色的曰:「天下事多得很,啥不可谈,谈这干啥?」于是,谈保险业干啥?谈酱缸蛆干啥?谈公寓现代化干啥?谈狗厖先生干啥?谈女人干啥?每一个问题都被「干了啥」,则「天下事」虽多,也只等于没有一事。
   我想这是一种恍惚精神,眼不见、心不烦,没有原则,只管利害,谁要提原则谁就是不开窍,不识相,呆木头兼阿木材──这些只不过表示表示轻蔑,还容易忍受。如果恶从心头起,毒向胆边生,说你「别有用心」,那就可以听到脚镣手铐的声音啦。在强大的恍忽精神笼罩之下,中国同胞就好像害了高级贫血症,双手发颤,脚软眼花。
   孙观汉先生在〈菜园里的心痕〉中,提出一个大胆假设,曰:
   「我更进一步的臆测,如果把美国刚生下的婴孩和中国刚生下的婴孩全部对换,二十年后在台北的黄发绿眼的青年们,可能和目前本地人一样的乱闯红灯,争先恐后,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同样的,二十年后,在壁斯堡的黑发黄肤的青年们,也会跟本地人一样了解,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同时知道,在社会的立场来看,这个『别人』的『人』,是和我这个『我』,同样的需要受到尊敬。」
   孙观汉先生谦虚的承认这只是一个臆测,没有办法得到证明,我想这是人文科学最大的缺点──无法摆到桌面上。不过这也是天文学一样,虽不能把北斗七星摘下来教大家用手乱摸,但靠着指指点点,却是人人都认得出。所以如果真的把中美婴儿那么一换,恐怕是非发生孙先生臆测的结果不可。孙先生在〈菜园里的心痕〉中曾引用国立清华大学堂教习唐明道先生给他信上的一段话,该一段话曰:「为什么同一个人,在国内的时候,不愿吃苦,不守秩序。可是只要飞到了太平洋彼岸,马上就什么事都愿意做了,洗碗除草都行,交通秩序也都很懂啦。」
   呜呼,橘子过了淮河就变成枳子,看情形枳子过了太平洋也容易变成橘子。这不是橘子枳子问题,而是累积的文化问题,所以柏杨先生最怕讲中国话讲得哇啦哇啦像自来水的洋大人,盖洋大人只要会讲中国话,他就深入中国人的生活,也就附带看穿了我们的这一套,要想他心里瞧得起,真是难上加难。
   当孙先生〈菜园里的心痕〉在台北《自立晚报》上陆续发表的时候,该报总编辑罗祖光先生就挨过这么一记闷棍。他的一位最要好的朋友,从二百公里外的台中,巴巴打电话给他,吼之曰:「孙观汉写的文章,千言万语一句话,无论是啥,都是美国的好,要说美国科学好,我还服,要说连美国的文化也比我们好,我就不服,难道我们连做人处事也要学美国乎?太不像话,太不像话。」罗先生当时就在电话上勉之曰:「老哥,赶紧往酱缸外跳吧,再不跳你就成了酱缸蛆啦。」──顺便声明,「酱缸蛆」可就是罗先生这么顺口发明的,修理庙打板子时,务请认清屁股。
   
   
   中国的「礼」
   清王朝末年维新运动的失败,就失败在只崇拜洋大人的自然科学,而瞧不起洋大人的人文科学,只惊叹洋大人的楼盖得直冲霄汉,可真高呀,认为我们只要有砖头有石灰,照样可以盖得那么高。忘了该高楼底下还有结实的地基,高楼里面还有中心精神的钢筋。结果是在沙滩上猛盖,盖着盖着,有的盖了一半就塌啦,有的好容易支持到落成典礼,只听七里喀嚓,宾主一同,砸得皮破血流。
   酱缸蛆心里所以别扭,大概觉得中国乃礼义之邦,不但是礼义之邦,而且是最最古老、圣人又最最茂盛的礼义之邦。关于这一点,我们十二万分的同意,想来孙观汉先生也会照样同意。盖一则是自尊心使然,二则事实上也是如此,除了比不上印加帝国外,我们固是古得很也。问题是中国的礼和中国的义,到了今天,似乎只书本上才有,或只在圣人言论集上才看得见。呜呼,中国似乎只是文字上的礼义之邦,在现实生活上,却硬是冷漠之邦、猜忌之邦、粗野之邦。
   五、六个月前,《自立晚报》一连两天,登有简真先生的一文:〈我们的礼〉,一字不易,照抄于后:
   「礼含有遵守秩序,循规蹈矩,彼此互相尊重等等,愚意中国自古对礼即非常重视。孔子在政治上主张:『道之以正,齐之以礼。』君子更要博学于文,系之以礼。人若不知礼,便『无以言』。故他老先生问他的爱子鲤:『学礼乎?』教他说:『不学礼,无以言。』又列举了好几种无礼的毛病,他说:『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礼对于人的重要,于此可见。
   「然而我们这个社会的礼又是如何呢?很多人都说文化复兴不是复古,但依照我个人的经验来说,至少对于礼这部门,实在需要大大地复古才行。谓予不信,且让我把身历躬逢的事实,列举一、二,以证吾言之不谬。
   「为了申报户口,我走进镇公所,一进门,先向一位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员恭问:『办户籍在那里?』那位大员正其色而高其视,爱理不理地把头朝左一转,面部冰冷,毫无表情。好在我还甚聪明,顺势往左移动。对,这里招牌高悬,大书某某里,里面正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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