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5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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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辉先生是平民出身,我们看他上任以后,一直很努力想要做一个平民的总统,所以我们肯定他。如果他做久一点,不久以后,可能又有人要动脑筋说要为李总统立个铜像之类。假如这样下去,有样学样,一个学一个,我觉得很不好,对李总统本身有很大的伤害,对整个国家也是很大的伤害。
另外一点,我想说,不要再造新的铜像了,因为台湾塑像实在太多,台湾地方这么小、这么挤,太多的铜像是一种视觉污染。至于已经造的,也不必刻意去破坏他。需要拆就拆,比如说,一个地方发展到一个地步,铜像在那里很阻挡交通,造成视觉污染,有碍观瞻,我们就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们不同意别人的看法,并不是要表示要把人家的铜像砸掉或一定要恶意的攻击别人,在一个多元化的社会里面,每个人都有表达他意见的权利。但是,也不能说,今天有十个人站在铜像前面,举牌子、举旗子说要把铜像拆掉,就表示大多数或全部的人都有同样的意愿,这一定要分清楚。因为,异议份子的声音通常都比较大,大家就认为这些是代表全部的声音。所以我一直很鼓励做民意调查,就是这个意思。
以往在一元化的体制之下,所有的资源掌握在一个人手里,他有绝对分配的权利。在这种状况下,最重要的是要忠心耿耿,其他都是次要的。你说你有天大的才干,有怎么高超的品德,但是你对老板的忠诚度有问题,你自己意见太多,老板讲的话你有自己的看法,不管你再能干,就很难被重用,很难有发挥的空间。这种状况之下,一言以蔽之,「不用人才用奴才」,什么是奴才?就是喊万岁,什么都好;上面讲的,什么都对;自己没有意见。官僚系统中,过去制造了不少这种人,这种人,很重要的一点,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就做个像、挂个像,把忠诚度赤裸裸的,充份的表现出来。
,不管任何人,一个艺术家、一个文学家、一个政治家,不管你是谁,最重要的是要对历史负责。立铜像是很无聊的。历史上,你为国家做了什么事情,你在文学、艺术上有那些表现,历史会给你评价的,这个比铜像还要重要。铜像是有时而穷的。但你在历史上的记载,是不会磨灭的。我想从人民到国家、执政者,他都有这种胸怀。现在是民主政治时代,虽然是国民党执政,但是谁也没有办法预测,也许再过若干年,其他的党会来执政,绝对没有一个党能够永远执政。在民主社会里,本来政治就是起伏不定、有高有低,想要靠铜像来维持一个人受尊敬,我看是不可能的,而且相当愚蠢。
季季:根据我的了解,台湾的政治铜像是在一九七四年,蒋中正先生去世以后,大约两年之内,达到最高峰。当时,很多做铜像的人都发了财,因为在全省各地不停的跑,不停的做蒋中正的像。甚至于师范大学,把孔子的铜像搬走,换上蒋中正的铜像,从历史的定位来看,赵委员身兼立法委员及国民党文工会副主任,你觉得这个做法是否妥当?
赵少康:我们先讲蒋中正去世以后,那时我正在美国念书,我在车上听到消息,说「蒋中正元帅今天去世」,然后晚上有专辑讲他一生的生平。这在美国很不容易,不管他的功过,蒋中正在历史上有他一定的地位。我想那时候有相当多的人对他的过世很难过,这是事实。每一个人也许有不同的用意或出发点,但我的想法是,用铜像来表示尊敬,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法。至于师大的事,我不清楚。他们把孔子的铜像拆了,去装一个蒋中正先生的,我觉得没道理,我反对。特别是师大,是造就为人师表的大学,孔子是杏坛的祖师爷,把他的铜像迁走,我觉得是没有道理。
柏杨:刚才赵先生说,盼望李总统能够讲「我不希望立铜像」。我想:当年给蒋中正立铜像,你不可能认为蒋中正不知道,也不可能认为蒋经国不知道,他知道,只是不讲话,蒙着眼睛过瘾。权力使人疯狂,也可以使人变成呆子,老人有老人痴呆症,掌权人也有权力痴呆症。
赵少康:我看我们立的像都很严肃,没有美感,怎样让铜像活泼一点,不要太严肃,像个艺术品,放在一个地方不会破坏美感,反而变成景观的一部份?
柏杨:中国有一句话:「君子不重则不威」。这个传统教人要摆起面孔。
赵少康:如果铜像是个艺术品,就不要破坏他。一条狗、一个邮差、一个工程师或一个工人,如果他对地方很有贡献,做一个好的艺术品来纪念他,就有它的正面价值。
柏杨:铜像文化在中国发展到极致,就是马屁文化、表态文化,应该在泛滥成灾的时候,把他拆除。同时,立铜像这件事,国民党本身也应检讨。
赵少康:这个观念要大家心平气和来讨论,从不同角度来讨论。我常讲,你讲民主,一定要用民主的手段。目的的善,并不表示手段可以用恶。如果说「因为我这个目的是好的,所以我就可以用暴力的手法,把暴力合理化」,这是非常危险的。拆铜像这件事经过观念的讨论,像今天《中国时报》办的这个对谈,经过报导,观念沟通之后,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会解决。
王克平:我个人认为,铜像最好也不要有纪念性,也不要有教育性,而只要有艺术性。教育可以有教育的手段,纪念有纪念的手段。一个塑像在一个环境中,应该有艺术性,美化它旁边的环境。真的从历史上能够流传下来的,很能让人们经常想到的,认为有价值的,还是纯艺术的塑像。
赵少康:譬如野柳林添祯的塑像,纪念他倒是很有意义的,因为他在那个地方,为了救人,自己的性命都舍去 。但铜像(不一定铜像,石像或其他的像都可以)跟景观要融合在一起。
柏杨:成为大自然的一部份,要成为艺术,要非常的好,不要匠气。好比自由女神像不是很好吗?代表抽象的一个东西,在那个位置上。
赵少康:还带给很多人希望。
柏杨:代表希望,带给新的生命。我想,需要这种,不要毛泽东、蒋中正到处都是。
赵少康:不必刻意造铜像,也不必为了反对铜像而反对铜像。基本上,大家的心态可以比较持平一点,不必那么极端。
柏杨:如果有人请王先生塑造政治铜像,王先生会接受吗?
王克平:要艺术家搞政治的东西很难,雕塑是一种形象,要加入政治内容很难。我早期的作品有政治性,也是很偶然的 ,以后再也做不出来了。
季季: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看,你觉得铜像摆在什么样的自然景观里才是最好的?
王克平:摆在坟墓上最好。人死了埋在那个地方,在那个地方就可以了。
柏杨:诗人覃子豪,有半身像在他的坟墓前。
王克平:在一个公共场所,铜像应该像一棵树,能美化这个环境。
赵少康:中国人很多事都是一窝蜂的。养鸟就养鸟、搞股票就搞股票,建铜像也一窝蜂,反对也一窝蜂,这是很不理性的。是不是能够让大家理性的来思考很多问题!
王克平:如果这几万个铜像都能做出艺术性,那台湾就成为艺术之岛、塑像之岛。
两性之间·张涵
⊙访问者张涵先生。
⊙文载一九八九年七月台北《中国男人》杂志。
张涵:中国男人长期束缚在传统的教条里,许多内在的需要被压抑不敢表现,你以一个男性的立场,可否说说男性的需要?
柏杨:中国自古就有大男人沙文主义,但时代演变至今,很多不合时宜的教条,都应该修正,应该解放。尤其要让女人知道,男人愿意承认原本就存在的一桩事实──男人也需要温暖。
张涵:可以举个例子吗?
柏杨:譬如说有个老鳏夫,欲言又止的跟儿子说,晚上睡觉手脚冰冷,搞了半天,原来他想讨个老婆,却不敢明讲。男人有时在某些方面蛮无能的,需要女人从旁告诉他怎么处理自己。
张涵:中国女人在传统上占有怎样的地位?
柏杨:毫无地位,中国男人思想封建、专制,跟日本男人不相上下。以往,如君权、父权、夫权,全部集中男人一身,没什么商量的空间,连男人在当儿子的时候,父亲死了,儿子得穿着不缝边的麻布孝服,守丧三年。而母亲死了,却不必穿这么重的孝服,只穿不缝边的就可以了。所以当一个中国女人,非常不幸,没有什么地位。而男人的地位却奇高。抓到权势的时候,他还要随时保持威严,稳如泰山,不苟言笑,把「摆嘴脸」当作生活指标,把「装威严」制成面具,戴到脸上。
张涵:照你这样讲,中国男人活得很累罗?
柏杨:那倒也未必,任何事习惯也就不累了。何况,在嘴脸和威严之下,中国男人自有他的天地,他会千方百计,寻找另一个世界来满足自己某些欲望。他总是在家里装得道貌岸然,因为他的乐趣不来自家庭,他可以去酒家舞厅找乐子,嫖妓、看牛肉场,不亦乐乎?这是人性嘛!大部份中国男人都兼有这两种生活型态,一是正常的枯燥生活,夫妻相敬如宾,严守礼教,可是却淡而无味。另一个就是上述所说真正的男人世界。
张涵:您认为在现代中国社会中,推展性教育是否适宜?东方人和西方人对性的处理方式与观念有何差异?
柏杨:任何社会只要进步到某个程度,就有必要推展性的教育。但是谈性教育,必须学术化,否则容易流于煽情,效果往往相反。而且客观条件的成长与配合也很重要,就像我读书时,正好遇上老师大举推广炭笔画,但那时没有几个学生买得起炭笔,如何能造成流行,推广得开?
所谓「食、色,性也。」永远也无法堵塞。但性与食不同,食,看得见;性,则未必。
愈是封闭的社会,愈把性与爱结合在一起;愈是开放,性与爱的壁垒愈分明。西方有些男女(当然不是全部),睡一觉起来,各走各的,毫无牵扯,谁也不管谁,因为他们都有很深的了解和认同。但中国人的观念不一样,有几个人能像倪匡那样,女儿临出门前,倪匡只问她一句:避孕药带了没有?
张涵:那么你觉得应该如何引导中国人具备正常的性观念?
柏杨:中国男人对性的态度不坦然,女人本身的问题更大,有些女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高潮──这是文化的问题。
我想将来一定会走上开放的路,但「性」是一种很高级和复杂的艺术,艺术气质成份够了,自然走上开放。如此一来,不但对性病有防治效果,更可减少强暴犯罪。
我的意思是,越是公开、明朗化,许多事情越不会发生。性的需求解决后,自然用不着动歪脑筋去强暴女人。如果仍有强暴案,百分之九十属于病态,那是医学范畴上的问题。
性开放以后,人慢慢的都变成透明人,明朗坦荡。性也不再隐晦,见不得天日,因为大家都觉得:性,不过就是那玩意儿。
张涵:现代中国女人受西方文化影响,她们对性的表达方式有了什么改变?
柏杨:性,可以是很美,很动人的;不过处理不当,反而暴露人性的恶形恶状,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丑陋。
大部份美国男女对性的态度都很开放,当女孩子晚上开口邀男朋友到她家喝咖啡时,就表示可以跟她上床,这一点男女之间很有默契。
现代的中国女孩,外表打扮得跟美国女孩一样,但对于性的处理方式,却有两类极端。一种仍保有传统观念,把性看成神秘无比,不能讨论也不敢想像;另一种则放荡得跟娼妓一样──以致出现「一分钟贞操」哲学,这两种都不是正常的现象。归根结底,还是对性开放的观念没有真正了解。
张涵:在迈向开放的途中,必会遭到某些卫道人士的反击,应该如何因应?
柏杨:这种保守势力的反抗是必然的,一个人做事一直往前冲也不行,有时觉得应该到此为止。保守的力量可以让人反省深思,从而检讨改进,人们应该高兴有这种缓冲的机会,不需要愤怒或沮丧。只要这种力量不变成暴力,其实颇为可喜!
任何新兴事物,如果没有保守声浪的质疑或打击,就无法蜕变为成熟的东西,没有一种新的东西,一开始就很完整,总是经过多次修正,始臻完美。
张涵:有人担心性开放的尺度不好拿捏,容易流于糜滥,将使社会色欲横流、人人纵情声色?
柏杨:许多人认为瑞典女性很开放,但我不同意。性开放不是毫无节制地淫荡,还是要经过恋爱;也就是说她开放,但她也要找她所喜欢的,这有一个自我限制作为平衡。
张涵:大体讲起来,中国人比较务实呆板,不如西方人那般浪漫,你以为关键何在?
柏杨:中国男人很绝,他宁可用英文把「I Love You」大胆讲出来,也不愿用中文说「我爱你」。
其实古中国也有不少浪漫文人的事蹟,像张敞与妻子的画眉之乐,林和靖以梅为妻,以鹤作子。只不过多数中国男人两千年来被儒家礼教酱死了,形成一种中规中矩,面目可憎的文化。
在这种呆板陈腐的酱缸里,中国人的联想力也一迸磨掉。只有在五四以后,才开始有一点浪漫思想发展,但毕竟敌不过传统力量。国人一直习惯于摆个谱,无法表露内在的赤子之心,而客观环境也不允许他浪漫。
不过现代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