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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第78部分

小说: [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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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蓉被舅说穿了心思,尽管她想努力掩饰,但还是红了脸,嘴里分辩说:“舅,看你,想到哪去了?”
  杨建设说:“你们年轻人这些花花肠子,莫在我面前要!我说不行就不行,回去睡觉吧!”
  淑蓉生起气来了,说:“真的不行?”
  杨建设不容淑蓉再说下去,十分肯定地回答:“天王老子也不行!”
  淑蓉听了,哼了一声,赌气地走了出去。她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可是,和文义一样,她的内心也充满了坚定不移的信念。她想,总有一天会让舅舅改变主意的。她和文义要去努力争取这一天早日到来。
  一天吃早饭时,淑蓉忽然悄声对文义说:“今天到舅舅家去!”
  “干啥?”文义不明白。
  淑蓉说:“舅舅今天过生!”
  “过生?”文义明白了,望着淑蓉感激地说:“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去!”他把“我们”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意思是说让杨建设看一看,他们已不是一般的关系了。
  淑蓉明白他的意思,没反对,说:“等会我来喊你!”
  果然,没过多久,淑蓉就来到了文义的宿舍门口,朝文义招手。宿舍里一个工人见了,开玩笑地对淑蓉问:“鬼鬼祟祟的,干啥?”
  淑蓉没有答话,另一个工人就冲文义说:“你小子走桃花运了!可要注意,莫让师傅逮着了!”
  文义没理他们,兴奋地跑出门去。一看,淑蓉手里已经提了一大包礼品。文义有些脸红了,说:“我才说一块去买礼物呢,你却买上了!”
  淑蓉把礼物塞进文义手里,说:“走吧!”
  杨建设的家离场镇并不远,他们很快到了,一进屋,看见杨建设和淑蓉的舅妈都在屋里,淑蓉忙接过文义手中的礼物,大声说:“舅,这是文义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可是,杨建设还是没有高兴的神色,沉着脸说:“谁叫你们来的?”
  倒是淑蓉的舅妈(一看就知道是位好客、热情的女人),听了丈夫的话,立即瞪了杨建设一眼,说:“你这人才怪,今天也没张好脸色!人家来给你祝生,你咋板着一张雷公脸!”
  听了这话,杨建设才没再说什么,可脸上的彤云也并没消散。
  淑蓉的舅妈把淑蓉和文义看了看,接着把淑蓉拉到里屋嘀咕了一阵。也许淑蓉告诉了真话,她再出来时,眼睛里放出了十分快乐的光彩,忙不迭地招呼文义坐,这才让文义好受了一些。
  时间在他们悄悄的恋爱中不声不响地溜过,转眼到了旧历年底。这段日子,文义和淑蓉都感到日子过得既甜蜜,又充实。经过这么久的来往,杨建设已完全知道了两个年轻人的秘密,他不再干涉了。因为他知道淑蓉的个性,这是一个倔犟的姑娘,一旦她认准了的事,十条牛也难以拉回。可是,他就是不肯调换文义的工作,更不用说传授他的技术了。他的生日以后,淑蓉又对他说过一次,可仍然被拒绝了。两个年轻人想努力弄清这事的原委,可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他遭到生活的不幸打击后的冷漠和性格变异。随着年关日子的到来,工厂生产进入旺季中的旺季,杨建设也有几天没回家了。这天,工厂里正上着班,淑蓉的舅妈忽然气冲冲地一头闯进车间,高声叫骂起来:“杨建设,你死了哇!”
  工人们一惊,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着她。杨建设似乎是知道啥事,过去说:“你回去吧,过几天我就回来!”
  杨妻还是气咻咻地:“过几天你那地里的庄稼还收个层?都啥时候了,还不上追肥?你把我们娘儿们扔在家里,一甩手不管我们不说,可这庄稼你还要不要?”
  杨建设显得满脸羞愧,内疚地说:“我这几天正忙,好几家商店要货,再拖几天吧!”
  杨妻却不依不饶,说:“还要拖到啥时?我不管那么多,今天给我回去!”说着,她拉起杨建设就往外走。工人们想去劝,却不知该怎样说。
  杨建设显得有些生气了,大声说:“你还有完没完?”
  杨委却不管他的话,继续拉着丈夫往外走。这时,淑蓉过来,拉开了他们,又把舅妈拉到了一边,轻声说:“舅妈,舅真的忙着呢!你先回去,下了工我和文义来帮你干!”
  杨妻迟疑了,说:“咋能劳累你们?”
  淑蓉说:“舅妈,咋说这话?俗话说,好亲不过娘舅亲!我们一会儿就下班了,准来!”
  杨妻听了这话,才急匆匆地走了。
  下了班,淑蓉果然和文义一起去了。到了杨建设家里,他们没顾得上休息,就挑起肥料下地了。
  一连三天,他们都是这样,一下了班就往杨建设家里跑,一去就下地干活。到了最后一天,文义都觉得坚持不住了,腰弯痛了不说,关键是两条腿成了两根木棒,打不过弯来。要知道,他们在车间里干活,也一直没有坐的机会呀!特别是文义,往返扛着麻袋,像赛跑似的。还有眼皮直打架,真想倒在庄稼地里睡一觉。可他看看淑蓉,也和自己一样挺着,疲劳就消失了许多,终于坚持到了把几块地的追肥施完。可是,当他们回到杨建设家里,放下工具,在板凳上坐下以后,就再也不想爬起来了。接着,就靠着墙壁打起呼噜来。
  这天晚上,杨建设也回来了。这个冷酷的汉子眼里,终于闪出了感激和内疚交织的光芒。
  他们果然依靠自己的精诚,感化了杨建设这块顽石,又加上淑蓉舅妈知道这件事后,不断地对丈夫数落,使杨建设做出了传授文义技术的决定。当淑蓉和文义双双走出杨建设那间小屋后,两个年轻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眼里闪着喜悦的泪花。他们真想放声大叫几声,想纵情拥抱,可身边工人走来走去,他们只有把满肚子高兴压进心里。
  是的,在他们为学技术的共同奋斗中,他们的爱情之根越来越深的扎进了对方的心窝里。淑蓉也果真是一个义无反顾、或者说有点固执的姑娘。厂里放假以后,她根本不征求文义的意见,也不写信告诉家里,就去买了两张回家的车票,不由分说地把一张车票塞进文义手里。不知咋的,文义倒喜欢淑蓉这种带点“控制”的性格。十分高兴地接过了她的车票。可是,他却向她提出一个要求,说:“我向你要一件礼物,寄回去向爸爸妈妈拜年,你能不能给我?”
  淑蓉说:“你要啥样的礼物?”
  文义说:“一张你的照片,嵌在镜子背后那张。这是给家里最最珍贵的礼物!”
  淑蓉明白了,可嘴里却说:“不给!不给!”但后来还是红着脸幸福地取下了那张照片,交给了文义。文义连蹦带跳跑到邮局,把一封信和照片一齐寄给了家里。
  这张照片,余忠老汉是在新年过后才收到的。不用说,它带给余忠老汉一家的喜悦,是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春节的。春节里礼尚往来的客人多。田淑珍不论碰上谁,只要是认识的,都要叫他们来相相文义的对象。这种快乐的情绪,伴随着逐渐来临的春风,彻底拂去了他们去年秋天文富卖菜受欺负、文忠拔禾苗被抓反面典型和五保户老头的死,留在心头的阴影。生活在他们面前,又变得非常美好起来。
  26
  南方的春天好像是说到就到了。春节过后,天气就一天天暖和起来,柳树枝头绽开了像小鸟嘴唇一样的上下两瓣叶儿。去年秋天栽下的桑树,似乎比柳叶儿更急,早就在枝头顶起了圆圆的叶子。叶子嫩得有些发白,在春风里晃悠悠地享受阳光的沐浴。这时,政府实施的“一青二白”脱贫致富工程,也正式启动了。上级派了两个职业中学的学生娃娃,来给村民讲养蚕的知识,叫做技术培训班。两个学生娃娃来到余家湾时,大家一看,还像是两个躺在娘怀里撒娇的小姑娘,谁也不相信她们能讲个啥课。加上春节以后,那些回家过年的有文化的青、壮劳力,又像鸟一样飞出去打工了,家里尽剩下一些女人和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婆,大家戏谑地称作“三八六○部队”。陈民政、小吴和龙支书,挨家挨户动员了半天,才每家动员了一个人去村小学听课。可这些“三八六○部队”的士兵们压根听不懂啥“一龄期”、“二龄期”、“休眠期”,更闹不懂啥叫杀菌、消毒。加上两个学生娃娃也没有实践经验,只照着课本上的内容念,像是念报上的文章。没多久,这些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在两个学生脆生生的、犹如银铃似的声音中,进入了梦乡,满教室响起一片呼噜声。气得陈民政、龙支书一阵拍桌子,可刚刚拍醒又睡了过去。结果,除两个学生娃娃通过念书巩固了自己的一些知识外,很难说农民学到了啥技术。
  “技术培训”以后,乡政府就开始给村民发蚕种。陈民政、小吴和龙支书,亲自走村串户,把蚕种像宝贝一样交到村民手里。在给余忠老汉发蚕种时,陈民政开玩笑说:“老余大哥,你家既是种田大户,又是养蚕大户了哦!”
  小吴也笑嘻嘻地说:“今后干脆成为养蚕专业户好了。”
  余忠老汉、文忠、文富以及田淑珍、卢冬碧,都把头凑在一起,既好奇又显得兴奋地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看了半天,余忠老汉突然说:“我的眼睛不好使了,左看右看,好像是癞蛤蟆下的蛋呢!”
  文忠纠正说:“癞蛤蟆蛋要大些!”
  小吴听了,笑了起来,解释说:“啥癞蛤蟆蛋?是蚕子变成蛹,蛹变成蛾子产的卵。”
  余忠老汉又问:“每个蛋出一条小蚕儿?”
  龙支书说:“当然啰!咋还能出双胞胎?”
  田淑珍听了,立即惊讶地大叫起来:“天啦,那要出多少细蚕儿?”
  小吴说:“余叔,这是乡政府特殊照顾,每户都多发半张纸的蚕种。”
  余忠老汉听了,觉得有点不对头,就担心地说:“咋要多发?我还担心桑叶不够吃呢!猪多无好糠,人多无好汤,到时候桑叶不够吃咋个办?”
  龙万春说:“余大伯,你咋个也不醒事了?孵鸡还作兴有寡蛋呢,这些细蚕儿,能保证百分之百地孵出来?”
  小吴说:“对,这是乡政府加的保险系数。每户多发的半张蚕种,也不加钱。”
  余忠老汉听了龙万春的话,觉得是那么个道理,又听小吴说不加收钱,心里也就高兴了,说:“我明白了!”
  正说着,小梅放学回来了。她一见余忠老汉手里的蚕种,就跑过去,抓着要看。文忠立即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说:“猴抓个啥?又不是吃得的东西!”
  小梅听了,委屈地缩回手去。陈民政见了,就叮嘱说:“老余大哥,这东西可真要保管好!蚕宝宝就是钱宝宝,今后,说不定一条蚕儿就换一张哗哗响的票儿呢!”
  余忠老汉听了,似乎也见到了那种美好的前景,回答说:“那是,我把它们当亲儿子侍候!”
  大家听了这话,都一齐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从这些“癞蛤蟆”蛋中就拱出了无数针尖大的小虫子,昂着头东张西望,好像也十分惊奇似的。龙万春的“寡蛋”说没有言中,几乎都百分之百地孵化出来了。余忠老汉一家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蚕,既新奇,又高兴,忙去摘了嫩嫩的桑叶回来,撒在上面。几天过去,这些小蚕蜕去了一层皮,倏忽之间变大了,变白了。再过一些日子,小蚕已变成了大蚕,又白又胖,活脱脱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越变越好看。文忠、文富想起两个学生娃娃讲课时,把蚕子称着蚕姑娘的事,觉得这称呼真是十分贴切。现在,像是小孩子突然长大了,原先的小床、小椅等已不够用了,他们满屋都摆满了蚕床,甚至连簸箕、筛子都派上了用场。满屋子都是一条条白花花的蚕,满屋子都是一片“沙沙沙”吃桑叶的声音。这声音,犹如春风春雨,显得既空灵又实在,在余忠老汉一家听来,这“沙沙”的细语才是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是最激动人心的乐章。这声音和乐章使他们精神倍增,情绪高涨。他们围在一张蚕床边,看着这些即将给他们带来好运的小东西贪婪地吃着桑叶,不但脸上挂上了舒心的笑容,而且心里也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欢乐。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余忠老汉当初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随着蚕子一天天长大,桑叶需要量成倍地上升。而去年秋天才栽下的幼桑,本身产量就不足。冬天里,陈民政、小吴下来,动员村民们为桑树上一次有机肥。可种了一辈子庄稼的农民,还从来没听说过给树上肥的事,一个个听见也像没听见一样。刚开春不久,陈民政、小吴又下来叫大家为桑树施一次化肥,提高桑叶产量。可庄稼人还是舍不得,还说乡干部是吃饱了没事干,眼看着大春生产就要开始,化肥供应本身就紧张,哪还有化肥去喂桑树,又一次把干部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现在,问题一下变得严重了,不少人家的桑树,只持得剩下顶端的两片叶子,可蚕子还没到五龄期。余忠老汉去年冬天闲着没事,就率领文忠、文富把房前屋后的渣肥和阴沟的肥上,挑到桑树地里,垒在了树篼下。当时也并不是全听了陈民政、小吴的话,一是因为闲不住,二是要打扫清洁准备过年。谁想歪打正着,今年的桑树就比别的人家好,桑叶又肥又大,一匹赛过别人两匹。可尽管这样,桑叶还是越来越显得不够吃了。这些白花花的蚕子也真是,仿佛从未吃饱过一样。别说文忠、文富摘桑叶来不及,就连田淑珍、卢冬碧给它们喂桑叶,好像都忙不过来。刚把桑叶撒上去,一片如骤雨降临的“沙沙”声立时响起。现在,他们听到这声音,已不再觉得是美妙的乐章了,而好像成了催人的絮语,使他们着急,心慌。一背篓桑叶,文忠两弟兄要摘大半天,可没撒几张床,就撒光了。撒到后边,前边的蚕子已把桑叶啃得只剩一片技权,又抬起头像是嗷嗷待哺似地望着天空。这时,文富依稀记得学生娃讲课时,说过的“淘汰”的话。他毕竟上过初中,知道“淘汰”这两个字是啥意思,于是在摘桑叶时,就先对文忠说:“大哥,我们家的蚕子,至少得扔一半,才能保得住?”
  文忠一惊,说:“你说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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