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经管其他电子书 > 林家次女 >

第14部分

林家次女-第14部分

小说: 林家次女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配著男人的哼声,好像在说,「抗战必胜,建国必成,抗战必胜,建国必成。」

    父母亲做了决定与其躲在缙云山上,或是把房屋修好回到北碚跑警报,不如回到美国为国家做宣传。父亲在国
外为国家做宣传全出於自愿,从没向政府拿过分文。

    父亲把北碚的房屋借给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北碚工会,由老向代管。老舍的儿子舒乙在一九九四年父亲百
岁诞辰纪念时,写了《 家在林语堂先生院中》 一文,部分说:

    这所房有许多文人来住过,最後由两家人分住,东面一半由老向一家住,西面一半由我们一家住。父亲老舍先
生比我们住进去得早一些。母亲带着我们三个孩子一九四三年秋天由北平逃出来之後,和父亲在这所房子里团聚。
在这里,父亲住到抗战胜利後的一九四六年二月,先后共两年多。他在这里写了长篇小说《 火葬》 、《 四世同堂》 
第一部和第二部,抗战回忆录《 八方风雨》 ,还有许多短文,譬如系列散文《 多鼠斋杂谈》。他戏称这所房子为「多
鼠斋」,形容这儿的老鼠成灾。

    此外,在此期间,他还出版了短篇小说集《 贫血集》。在北碚时,父亲身体相当糟,患贫血病,常常头晕,又患
痔疮,还打摆子,因糙米中有稗子而患盲肠炎,住院开刀。我们抵北碚时,他刚刚出院,直不起腰来,站在路旁迎
我们,双手拄在手杖上,看起来,已是一位饱经风霜的瘦弱老人。

    林先生的房在当时的条件下是相当不错的房子,整整齐齐,规规矩矩,下有房基,正有洋瓦,外墙是砖的,外
表呈黄色。日本人一九四O 年轰炸时,一颗炸弹正落在离房子五米不到的地方,地上炸开一个很大的深坑,居然没
把房子震垮。

    那时,林语堂先生一家正好有回国之游,还恰恰就在北碚附近,他们正在缙云山上休息。回来一看,房子遭到
了严重损坏。赶快抢修。到我们住进去的时候,炸弹坑中已种了一株槐树,直径已有茶碗口那麽粗。冬日,父亲穿
著长棉袍,脚踏棉窝鞋,坐在小树前留影,是他在北碚留下的仅有的两张照片之一。

    林先生的房的周围,严格地说并没有固定的界限。有一个院门,只是象徵式的,有门柱而无门扇。由门柱开始,
有一条有台阶的小路向上通到我家住的西半边。老向先生家不走这个门,他们走後门,后门通向东半边。房子的正
面,门柱旁边有几株高大的芭蕉,有一棵梧桐树,有两行冬青树,有茂盛的竹子。竹上常有画眉歌唱。夏日夜间,
往往有暴风雨,闪电之中,看见巨大的芭蕉叶东倒西歪,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倾倒,十分可怕。

    令人惊讶的是,这所小房一直好好地保存着,现在还住著人。我曾两度回去看过,几乎完整无缺,没有变坏,
而且并不显得十分破旧。它现在是被围在一大群建筑当中,四周的环境变化极大。不走近,是不会发现它的。好在,
它现往被圈在北碚区区政府大院之内,所以并不难找。有了电,有了上下水,有了正式的厕所。

    它,以前是蔡锷路四十四号,现在是民生新村六十三号副十六号。

    在正面的墙上,已经挂了一方小木牌,上面刻著四个绿色的字:老舍旧居(一九四三… 一九四六)。

    我最近还接到北碚区副区长的信。他写道:将把房里的居民移走,开辟成老舍纪念室,正式确定为重庆市市级
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所有这一切,首先要感谢林语堂先生,当初,如果没有他的慷慨借用,父亲一家人也许找不到一处安身之地,
他本来已经很坏的身心状态也许会变得更糟,恐怕难以完成被他自称为「对抗战文学的一个较大的纪念品」——《 
四世同堂》 的创作。

    将来,一是纪念馆正式落成,我想,应该在墙上另立一块牌子,上面可以这麽写:此房原系林语堂先生所有,
抗战时是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北碚分会会址。

    一九九四年九月十六日作客台北当日有林语堂纪念图书馆之访

    我们真的要走了,反而舍不得缙云山,舍不得北碚。回来三个月,饱受空袭的惊慌,但也认识了许多朋友。对
大後方虽然只看到一斑,也可以说大开眼界。我们很舍不得老向太太和她可爱的男婴抗抗。

    那和尚又站在岩石上大声叫滑竿了。

    下山时,周围的风景似乎特别美丽。在薄雾中,竹林显的青翠无比,我们刚到北碚时,农人正在田里插秧。现
在,禾稻已经长得绿油油的。一股凉风吹著我的头发。再见了,石花寺,别了,敲锣报警报的小童,偷看我洗澡的
和尚,叫春的女人。三个月来,我自觉懂了许多事。人生是复杂的,事物并不是非白则黑。我不会忘记老向永远乐
观的口吻,这里面有许多学问,我还不完全明白。我不会忘记令我听了心惊胆颤的镗镗锣声,山豹的吼声,飞机在
空中战斗,机关枪达达达响声,和炸弹爆炸时那种声震林木的巨响。

    回到北碚,看见那些黑黝黝的防空洞口,想起宋家一家人,和那两个巴金迷的女学生,很想和他们道别。再过
几十年,人家会指著防空洞说,那是日本人轰炸时大家躲进去的山洞。等我长大之後,我会对人说,我也在洞里躲
过。

    在招待所放下行李後,我们便到房子去看看,青山把炸弹碎片卖掉了,十八斤,每斤一角五。老向说,他被人
骗了,废铁的价钱不止这个数目。天黑了,我们拿着电筒里过炸烂的街道走到一家新开的馆子。老向和几位朋友为
我们饯行,走上摇摇摆摆的楼梯,楼上满是人,桌子点著腊烛,大家在等电灯亮起来。老向订的房间一面墙炸掉了。
在月光里,嘉陵江看得很清楚。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江边有道士在诵经,普渡亡魂,有人在烧纸钱,火光
熠熠,我不难相信,到处是没有散去的灵魂。

    突然之间,电灯亮了。江边的景色不见了,却听见咕隆雷声,大家说好,要下雨了。老向站起来给大家斟酒,
大人举杯痛饮,说中国必定胜利,我们会把日本鬼子赶到海里去。老向说,胜利之後他要一路喝醉酒回到北平。有
一位女士说,胜利之後她要穿大红色的衣服满街乱跑。朋友祝我们平安抵达美国。美国?我不相信地球上有这个地
方。

    20。 好像在做梦

    第二天,我们乘公共汽车,早上十点半就到重庆。天气闷热难当。由於所有的招待所都炸掉了,董显光先生请
我们住在他家里,就在国际宣传处行政大楼对面。我们才到了十分钟,警报就呜——呜——呜拉起来了。「又来了!
又来了!」大家说,这里的警报拉得比北碚大声,我们乡下人听了不觉慌张。董先生的佣人马上把董先生的西装、
两只皮箱和一些书放在邻近一幢小石屋里,也把我们的箱子放进去。外面的人从行政楼搬打字机什麽的到地下室。
董太太很镇定。她说等拉二号警报才跑到防空洞还来得及。

    不久,二号警报拉起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其声音之大,震耳欲聋,我不觉发毛,肚子
绞疼。大家在跑了。驶到乡下的车子上路,喇叭嘟嘟地响。在四十哩外的北碚,我们听见过轰炸重庆的巨声,现在
身在重庆,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感受。

    宣传处的防空洞掘在山边,董太太说,董先生总是等到拉紧急警报时才到防空洞里来,否则他根本没有时间办
公。我们和许多人走下石阶到洞里去时,已经听见飞机嗡嗡的声音。难道它们已经来了?董太太说,那是我们的飞
机在等著欢迎日本鬼子。

    那防空洞大约七十尺深,是马蹄形的,两端是出入口。我们拿手电筒走进去,看见一排长板凳在隧道当中,靠
壁两边也有长板凳,墙上挂著小油灯。洞里很潮湿,有许多蚊子。大约有两百人在里面,人人手里一把扇子。我们
坐下来之後,有几个外国人过来和爸爸讲话。好久没有听见人讲英语了。後来董先生来了。董太太对妈妈说,董先
生每天工作十二到十四小时,因为生活失常所以便秘。有时候正坐在马桶上,委员长的电话来了,他只好掐著屁股
站起来去接电话。在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大家什麽话都可以说。董太太说,她在自修俄文,她喜欢背动词的
变形。我们都佩服她的精神。

    在重庆,除非炸弹落在头顶上,都不算「近」。飞机下蛋声音庞大,洞里震动了好几下。幸亏这次没有中头奖。
我们在里面熬了四五个小时之後,洞里的电灯亮了,那表示警报解除了。董先生告诉爸爸,明晚委员长和夫人邀我
们吃晚饭,小孩包括在内。我听了不觉大为愕异,真有这样的事吗?我兴奋得不得了,肚子又疼起来了。

    果然,第二天大约下午四点钟,董先生带我们乘汽船过江,那是委员长的汽船。到了一个地方上岸,有一辆轿
车带我们到一个山坡,由轿子抬我们到官邸。那不是滑竿,是特别的轿子。官邸是两层楼的洋房,副官引我们到客
厅坐下,不久便听见人从上走下来,是蒋夫人。

    有些人在我想像中只会在相片或新闻纪录片里看到,真的见到他们时,我会感到休克,原来真有其人!这时我
就有这种感觉。蒋夫人很美丽,比她的相片更加美丽。她很和气地和我们说话,并且叫她的三条狗进来给我们看,
大概她以为我们像美国孩子,喜欢狗。但是那些狗太吵闹,後来便叫人把它们带走。

    委员长走进来了。我以为他进来之前会有人吹喇叭宣布,但是他就那样一个人走进来,身材比想像中矮小,穿
著军装,笑嘻嘻的,好像一点心事都没有。吃饭的时候,他问我们小孩子回国以来最喜欢什麽?姐姐说,她最佩服
我们的空军。我说我喜欢抬滑竿的农夫。

    「中国农民最好,」委员长说,「国家的力量靠农民。」

    蒋夫人说,「中国农民肯吃苦耐劳的程度,没有别的国家比得上。」委员长又问北碚蚊子多不多,食用水好不
好。吃过饭不久,我们便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我好像在做梦。我区区一个小孩子,见了蒋委员长!晚上,重庆的电灯点得亮晶晶;我忘记了电
灯可以这麽亮。一切像奇迹。

    第二天清早,国荣兄来看我们。他在中国国货公司做会计,他说,他的宿舍中了弹,他在公司里地板上睡觉。
十点钟,警报又拉起来了。我们在防空洞口向小贩买了一打煮鸡蛋,就钻到洞里去。吃完鸡蛋便没有事做了。坐著
坐著,坐得屁股酸疼。洞里人多,又是黑漆漆的,如果起来走走,恐伯会踩到别人的脚,被人咒骂。地面又是湿的,
容易跌倒,回来之後,自己的位子也许被别人估了。好座位不容易找!有人身体躁臭,坐在他们旁边可受不了。想
来想去,还是坐著不动要好。我们和国荣兄瞎聊。他说他很羡慕我们去美国,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去美国留学。下午
四点解除警报时,我的背僵硬得几乎站不起来。一脚踩在一洼水里,跌倒,弄得一身泥巴,灰头土脸地走出来,阳
光刺眼,很久才能适应。谢天谢地,这次没有炸在附近,但是我感到内疚,不应该自私,希望炸弹炸到别人头上。

    那天晚上十点钟,又拉警报又打锣。晚上打锣是要把睡觉的人吵醒。董太太说,要不要看看董先生的办公室?
我们说好。董先生的办公室半边早已烧成炭,窗子也烧黑了,我们在那里遇到马彬禾先生,他是苏格兰人,为宣传
处做英语广播,他的中国话讲得很好,听说他除了生活费之外,分文也不肯拿宣传处的。

    窗外悬著两个红灯笼,很美,不应该是用来报警报的,人们应该在灯笼下赏月、品茶。不久,电灯熄灭了,紧
急警报拉起。在夜里,那如狂人的哀号,好像要把人的心脏扯出来。我们又钻进防空洞里去了,口乾,坐在凳子上
熬到凌晨一点才出来。我没有脱衣服就倒在床上睡觉。不到一个小时,警报又拉起来了。快点跑。我们在洞里坐到
凌晨四点。这次他们跟本没有轰炸重庆。出来时天已微亮。我们在二十四小时跑了三次防空洞,只睡了四个钟头。

    第二天,八日十九日,重庆遭到空前大轰炸,一共来了八十一架飞机分两批。不像以往,在洞里坐了好久才听
见飞机的声音。今天飞机很快就来了,听那声音,好像下了几百枚炸弹,轰隆!轰隆!轰隆隆隆!下个不停,声音
越来越大,我闭著眼睛,捂著耳朵,吓得魂飞魄散,就像有个巨人拿著锤子敲打我的头。突然,轰的一大声,接著
是穿云裂石的响声,一阵咆哮大风从一个洞口横扫狂击而来,从另一洞口吹出去,空气压力打压在我身上,使我痛
得好像胸口压住石头,不能呼吸。后来才知道,一枚八百磅的炸弹落在洞口。

    我打开眼睛时,什麽都看不见,我以为我瞎了。後来听见人擦火柴,点了小油灯。我全身都痛得不得了。终於
警报解除了。出来之後,看见宣传处行政楼炸毁了,烈焰腾腾。董先生的房子没有炸倒,墙上嵌著许多炸弹碎片。
城里多处起火,黑烟弥漫。

    第二天的轰炸比前一天更加厉害。这天我们要飞去香港。早上六点,董先生夫妇陪我们去机场。处处都是烧毁
崩坏的房屋,砖瓦遍地,疮痍满目。有人在路边卖黍米,有人在刷牙。没有被炸掉的店子门面贴著红纸,上面说「
照常营业」。许多卡车载著学生在路上辘辘而过,许多人抬著棺材嗨哟嗨哟地走。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抱著婴
儿,有的背著老人,向乡下或向防空洞走去。昨天轰炸得太厉害,今天大家不等拉警报就先去躲起来。

    我们走下那三百石级,乘小渡船到飞机场。天气酷热。抬头看山岩上已经高悬红球。国荣兄来送飞机,带来一
些葡萄给我们在飞机上吃。他说,商业区炸得认不出了,大火还到处焚烧,没有办法扑灭。我们离开重庆,心里实
在难过。一切像一场噩梦。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