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经管其他电子书 > 八十年代访谈录-反思人文热潮 >

第22部分

八十年代访谈录-反思人文热潮-第22部分

小说: 八十年代访谈录-反思人文热潮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刘索拉:时代的大潮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来的,八十年代的风潮也不是老有的,就那么一回,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比地震还少有。回头看,只能观赏,不能把它变成负担,也不能把那种兴奋变成今后生活的焦点。生活不是必须每天都有那种偶然性的兴奋、那种光环、那种运气……
  查建英:撞大运……
  刘索拉:永远生活在撞大运的感觉里,其实挺没劲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如果谁撞上了什么运气,明白那是一个偶然事件,然后就完了。
  查建英:而且说实话,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有限,人其实需要生活在平缓的底子上,然后有时起来一些浪花、有时打雷闪电。

//


《八十年代访谈录》之刘索拉(10)



  刘索拉:从偶然事件走出来的长期怀旧肯定会造成挺扭曲的心理。比如像西方的嬉皮运动,那些嬉皮士也都是弄潮儿,但在嬉皮运动过去以后,那些特别怀旧的人就找不到北了。
  查建英:六十年代全世界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激烈的社会运动:中国闹“文革”,东欧出现了反极权反苏联运动,西欧美国那边是反越战、女权、性解放、摇滚和大麻。看上去都在反权威,其实很不一样。中国八十年代又来了一场集体兴奋,有很多可贵的东西、令我们今天怀念的东西,可惜仍然不成熟,仍然是“青春祭”,最后家长出来拎着耳朵教训你一顿……
  刘索拉:中国的“文革”不是自发的,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青春浪花。也因此八十年代的热情就特别的旺盛和真诚,像是一个饥渴的人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干柴烈火。九十年代商业上的大派对又像是一个长期穷疯了的人突然找到了金矿,又是干柴烈火。如果社会的发展正常的话,这种干柴烈火的风潮就不会老是出现了。西方的嬉皮运动也是由于西方中产阶级社会对青少年的长期压抑而造成的一次爆发性的反抗。也许下一个浪潮就该轮着年轻人反叛我们了,反叛文化反叛物质反叛成功,
  那时候大家再怀旧吧。这都是有可能的。德国现在的音乐家就不追求成功,是因为德国现代主义音乐大师们曾经太成功和太有影响了,现在的音乐家就觉得那些成功毫无意思,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弃,而是更纯粹的追求新意。中国离那种真正精英式的洒脱还有一段路呢,咱们要经历的各种阶段还多着呢,下回又是一台什么戏还不知道呢。我们就活吧,我们这一代注定要经历够外国人活好几代的转折。
  查建英:该怎怎了。
  刘索拉:可不是吗,该怎怎。

//


《八十年代访谈录》之田壮壮(1)



  Tianzhuangzhuang
  一九五二年生于北京的电影世家,一九八二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也许从出生第一天起就注定会与电影结下一世情缘。
  在“文革”的风雨中长成。红色梦魇结束,走进电影学院导演系求学。在这里,有了第一部胶片作品——《小院》。
  从电影学院毕业后,作为北京电影制片厂专职导演,从《红象》、《猎场札撒》、《盗马贼》到《蓝风筝》,每一部影片都是缘自内心深处对于电影不灭的梦想。
  二○○○年,在沉寂十年后,再执导筒——重拍《小城之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举动是为了向费穆致敬,向中国电影致敬。
  二○○四年的一部纪录片《茶马古道系列之德拉姆》是为寻求一个可以让心灵、梦想坦然的空间。
  二○○四年底远赴日本拍摄“昭和棋圣”的传奇故事——《吴清源》。在这段创作时光中,有了对于电影、对于人生更为透彻的感悟【主持人手记】
  田壮壮身披灰色外套,似乎是缩在椅子上,访谈当中烟抽得很凶,很多时候弯着腰、低着头,声音有些发,像是在边想边说,然后忽然抬起他那张线条分明、刻满经历的脸。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说过一句让人印象至深的话:“我的电影是拍给二十一世纪的人看的。”
  多么年轻气盛!多么八十年代!那时候他怎能想到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是今天这个样子?有谁能想像得到?
  以前不止一次听人讲过田壮壮尊师重友、提携后进的事情,他在电影圈里的口碑似乎像他那位著名的父亲一样好。好像是姜文有回说过:有的人号称扶助青年导演,远看他在浇花,走近一看其实他在浇开水。田壮壮不是,是真帮。于新人如此,于故人亦是。二○○五年正逢张暖忻辞世十周年,娜日斯便曾对我私下感叹田壮壮如何热心操办在北京电影学院纪念她母亲的活动。这次访谈我是第一次见到田壮壮,感觉得到他的诚挚,不爱拿别人说事,主要反省自己,他讲话时有一种沉思的调子,但似乎也有一丝隐约的消沉——也许是我的幻觉?访谈那天是个寒冷的冬日,北影厂外的天空阴沉肮脏。访谈录中关于中国电影体制和电影现状的讨论本来更多,后来田壮壮可能觉得太长,整理时删掉了不少,我觉得有点可惜。
  日期:2004年12月30日
  地点:北京电影制片厂
  查建英:八十年代初北京风行看内部片,请先讲讲您上电影学院时看片的情形。
  田壮壮:电影学院肯定是看片子最多的一所学校。当时我们院长有一个统计,好像看过八百部。学校给找的片子,有世界电影史上的、中国电影史上的,剩下的都是从使馆、文化交流团体那里来的过路片,经常会有,也不知道在哪儿出现,电影学院有时候会把这些片子借来,在学校食堂里挂上一块幕就放。从中国电影资料馆里也调来很多。
  查建英:你是电影学院七八级,对吧?
  田壮壮:对,实际上是正式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我当时已经在农业电影制片厂做了三年摄影助理。那时候年轻人都喜欢摄影。其实我当时对电影本身没有特别多的感觉,我不大关心社会上的事,是一个比较游离的人。电影学院招生的消息我都不知道,是我们单位一个头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电影学院招生呢,你应该去读读书。当时我在大寨,农影厂在那儿有个记者站,做得好的人在那里镀半年金就可以当摄影师。
  我去过三次大寨。“文革”初期串连的时候去过,我们几个人一路从北京徒步走到延安。那时顶多十五岁。帮助大寨修梯田的时候,跟每个人都握过手,像贾进财、郭凤莲、陈永贵,只有陈永贵的手一个子都没有。当时握着这双手的时候就觉得跟宣传中的印象完全不一样。贾进财的手简直就像铁板一样。那时我带了一顶里外都是皮子的帽子,老头觉得特别新鲜,非要跟我换帽子戴,老头很可爱,陪他垒了一天的石头。当天晚上回到住处就被抓了,因为我们带着防身的刺刀(就是学校红卫兵抄的三八枪的刺刀)。当时派性斗争挺激烈的,他们以为我们是要刺杀陈永贵呢,就把我们几个给抓了。抓完了很快被放了,让我们特扫兴,就走了。
  第二次去大寨是我当兵拉练,应该是一九七三年,“九一三”事件以后,部队住在大寨。陈永贵那时候已经是副总理了,跟三十八军首长见面,那个时候我在三十八军后勤做宣传干事,就是图片记者。
  查建英:你在部队几年?
  田壮壮:一共五年。那次印象也特别不好,觉得部队特别奢侈。原来在基层当兵,到军后勤做机关干部的时候,发现差异太大了。当兵时吃的是小米和大米混合的那种“二米饭”,但在军后勤全部都吃罐头,满车的罐头。后来陈永贵来了,坐在那儿一棵一棵地抽着“大中华”,我负责拍照片。因此我对大寨一点好感都没有。
  第三次去,其实我明白如果我要在大寨坚持半年,就能回农影厂当摄影,但还是觉得坚持不下去。知道电影学院招生的消息以后,我就给厂里打了一个电话说我想考试。我考电影学院也挺奇怪,糊里糊涂的。
  查建英:哦,我还以为你出身在电影世家,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里……

//


《八十年代访谈录》之田壮壮(2)



  田壮壮:但我是一个没有什么生活目标、没有什么上进心的人,一直都是,到现在也是。
  查建英:但随便一考就考上了。
  田壮壮:我觉得可能什么东西都是有缘分的,需要一个时机。我先去考摄影系,年龄超了,二十五岁了,摄影系只要二十三岁以下的。
  查建英:你是五几年出生的?
  田壮壮:一九五二年的。考摄影不成,只有报导演系。我从小在片场跟所有的人都混过,从来没跟导演混过,是觉得那些导演每天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别的人都在那儿忙忙叨叨的干事,就是他坐椅子上挺威严的,也不愿意去跟他接触。但这些导演也都认识,平常叫叔叔大爷的,可就是不愿意过去。
  查建英:你说的就是北影厂吗?
  田壮壮:就是北影厂。所以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导演是干嘛的,脑子里就没有导演的意识,报就报吧。晚上考完以后,有人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然后她就找到我说“学校的老师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因为你父亲在电影口里口碑特别好,他们挺希望你能够入学的,但就是觉得你太吊儿郎当,不认真准备,你复试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我是准备复试的时候开始认真。复试也有很多奇怪的原因。比如考政治的那天,爸爸的一个老战友,塞给我一张当天的报纸,那天是五月二十三,报纸讲的是双百方针。果然,“双百方针”是一道八十分的题。考影片分析的时候,放映的是《英雄儿女》,我父亲主演的片子,导演叫武兆题,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记住了关于导演处理一场戏的想法,那时我六年级,他在我家里和剧组谈戏的时候讲到的。关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处理方法,我就分析了他的这段导演处理手法,肯定比别人分析的要贴切得多。
  查建英:好像是巧合,但结局早已注定。
  田壮壮:都在冥冥之中。要换别的一个影片分析,我会写得很糟糕。反正也没考几样:一个故事,一个影片,一个政治,还有一个作文。就考这么四样。作文考的是《金水桥》。当时正好是“四五”天安门事件刚过。其实每个人都会写这段,但我那时候天天在广场拍照片,一直到最后一天,这段就写得很生动。所以,考电影学院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为什么大家当时特别爱看电影?一个是长年的文化窒息,另一个就是“文革”这十二年的大学没有新的教材,拿过来都是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教材,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教。这批学生比老师的阅历一点都不差,老师没有办法教,那么只有大家一起看电影,一起聊天,一起讨论。电影学院这一批所谓“第五代”为什么特殊?他们等于在一个完全开放、师生同教的环境下成长的。电影理念、政治理念、连同道德理念,包括弗洛伊德、萨特,每天课上课下,这些都是大家讨论的话题。
  查建英:听上去比美国的研究生讨论课还活泼,老师和学生一起学。
  田壮壮:老师只讲一些基本元素,什么叫近影,什么叫特写,剩下的就是你去做。你写东西,老师只是念,相互之间念,因为老师也没有办法明白为什么,那都是真情实感的东西,老师也会觉得很好。
  查建英:你是指学生创作的剧本?
  田壮壮:对,那些剧作写的几乎都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情、个人的命运,所以都很结实。
  查建英:讲不讲以前的电影剧作?
  田壮壮:没有,基本上没有讲过。所以在这种氛围下,其实大家都像干瘪的海绵一样,突然间放到水里,不停的吸,每个人都吸得满满的。
  查建英:头一次看欧洲片的时候,特别是那些现代主义电影,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很反感呢?
  田壮壮:没有那么邪乎。所有的电影,应该说每个学生看得都是特别认真,因为对于他们来讲都是新鲜的。没有人说欧洲电影看不懂,就要排斥,比如说像《八又二分之一》、《去年在马里扬巴》等等。也没有人说苏联电影就一定好。老师们最推崇的就是苏联电影:《士兵之歌》、《第四十一》、《雁南飞》,因为是他们上学的时候的经典之作。但这些作品融在欧洲作品里,也并不出色,你只能说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影文化能到这个程度,比中国要好很多。
  当时各种思潮流派很多:现代主义、结构主义、魔幻现实主义,还有以前的传统现实主义,等等,我觉得每个人实际上都不排斥,都在吸收,因为你没有力量排斥,你没有自己的东西,那时候没有主见,只有毛泽东思想,你只有这么一样东西。可能是到毕业以后。第五代电影成熟,可能是在八十年代末期。
  实际上我当导演是在毕业前开始的。一个特别偶然的机会,学校电教中心进了套设备,想拍部电视剧,就是教学片,找导演系的人。那时候导演系的人都实习去了,就是我跟现在我们的一个副院长谢晓晶,还有一个叫崔晓琴的女孩,我们三人没有去。这是一九八○年。结果毕业前我拍了四部片子。
  查建英:但没公开发行?都算学生作品?
  田壮壮:不是,也不知道算什么,就是你干活了。这第一部作品改编的是史铁生在《未名湖》上发表的小说《没有太阳的角落》。
  查建英:哦,那是北大的学生刊物。

//


《八十年代访谈录》之田壮壮(3)



  田壮壮:把那个短篇改成了一个电视剧,接着给“儿影”拍了一部儿童片《红象》,回过来又拍了一个叫《小院》,作为我们的毕业作业。毕业之前又去电视剧艺术中心拍了一个《夏天的经历》,单本电视剧。所以我毕业之前已经有过四部作品了,到现在电影学院也没有过这种案例,就是没毕业已经做导演了——我从没做过场记,没做过副导演。
  查建英:当时对拍电影有自己的想法了吗?
  田壮壮:有两点我心里是比较清楚的。一就是电影有它自己的语言,这点我非常清楚。但是那个时候比较极端,排斥剧作,排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