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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邓肯自传_2-第9部分

小说: 邓肯自传_2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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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有钱阶级的生活并不能让邓肯舒坦。洛亨格林的神经质与神经衰弱给了邓肯一个启示——有钱人要找到快乐,就像西西弗斯企图从地狱里把石头滚上山一样办不到。
  一天,洛亨格林愁容满面地对邓肯说:“依莎多拉,既然人都是要死的,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邓肯说:“如果一个人不会死,永远活着,那才没意思哩。活的意义就是死给予的,因为人要死,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所以你必须抓紧时间做一些有意义、有意思的事情。”
  洛亨格林突然心血来潮:“我觉得现在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结婚。依莎多拉,我们结婚吧。”
  “一个艺术家结婚是很愚蠢的。和一个艺术家结婚就更愚蠢了。”
  “不,要是结了婚,你就用不着四处奔波了。”
  “那我们干什么呢?”
  “在伦敦我的家里,或者在乡下我的别墅里,舒舒服服过日子。
  “那日子怎么过呢?”
  “散散步,坐游艇,干啥都可以。你试三个月,要不喜欢才怪。”
  “这种生活,你试了几十年,到头来还不是只叹息生活没有意思吗!
  资产阶级的颓废,就是根源于钱。腰包里有了钱,心中就没有了目标。”
  洛亨格林又神经衰弱了,他感到面前这个女人太强大,不可思议的强大。
  邓肯转身去了美国,她对自己的故乡总怀有一线希望。每次演出前,她都要发表长时间的演讲,呼吁帮助,建立一所真正的舞蹈学校。
  有记者问她:“据说你在欧洲多次说美国的坏话,是真的吗?”
  “是的,可你得知道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有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对他却很冷淡。当初,那个男人每天写一封信表达自己的爱情,把世界上所有动听的词语都用尽了,还是不能打动女人的心。
  后来,他就每天写一封信辱骂她,把世界上所有难听的丑话都用上了。
  女的问男的,你怎么给我写那些粗鄙无礼的话,你本不是这样的人。男的说,因为我爱你爱得发疯了。”
  “有人说,你自己缺钱花就臭骂有钱人。”
  “我在欧洲过了三年富人生活,它使我确信这种生活是毫无前途的,充满了空虚、无聊、自私。同时也证明了,要获得真正的快乐,只有去创造,尤其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贝多芬、舒伯特都是穷人,没有钱,但他们有有钱人没有的、更值得珍贵的东西,他们有尊严,有思想,有使命,有灵感。他们的灵感不是剥削他人、奴役他人的灵感,而是来自于全人类,对人类的精神和命运的探讨所获得的灵感。他们终生都是德国人民的儿子,但他们属于全人类。你听说过哪个人靠有钱获此殊荣?”
  “你是一名异端。”
  “异端?真好,你说得太准确了,我正是一名异端,就让我做异端吧!”
  51912年,依莎多拉。邓肯在巴黎遇见了意大利诗人、剧作家、小说家加布里埃尔。邓南遮。此君后来在墨索里尼政府中任职,充当军国主义的吹鼓手。他的创作看上去走的是唯美的路子,实则傲慢、自大,渲染色情,可取之处不多。其人身材矮小,容光焕发,被誉为爱情”战场”
  上的拿破仑。可见,邓南遮最拿手的绝活既不是从政,也不是从文,而是猎取女人的芳心。
  邓南遮追求女人很有技巧。他不急不躁,确定目标之后,他会时刻
  出现在目标周围,尤其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通过自己的不凡谈吐与文学素养将目标带出尘世,让一种虚幻的神妙灵光环绕着她,恍惚在天堂中漫步。当女人投入他的怀抱后,他就马上将你推到现实世界,因为他的天性使他不可能在一个女人身边停留太久,哪怕像埃莉诺拉。杜丝那样姿质卓异的女人。
  从邓南遮晤见邓肯的那天起,他就把邓肯定为下一个目标了。他每天早晨准时给邓肯寄去一首诗,并配上一朵小花。但邓肯对邓南遮抱有很深的成见——他抛弃了杜丝。
  一次集会,邓南遮走到邓肯面前悄声说:“我半夜到你那里去。”
  邓肯忙乎了一整天,在工作室里摆满了白花,点燃了白蜡烛。临到半夜,估计邓南遮要来了,他是极准时的。身着白衫白鞋系着白色披巾的邓肯便合着肖邦《葬礼进行曲》的节拍,缓缓起舞,活像一个白色的幽灵。
  邓南遮一边哼着歌,一边走进门。邓肯以一个白色的旋转立马就到了他的跟前,她双眉一扬,两目一瞪,盯着邓南遮一动也不动。邓南遮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狂奔了出去。
  他再也没有来过。但每天早晨的赠诗和小花依然准时降临在邓肯的掌心。整整两年,从未有过间断和闪失。
  1914年5月,凡尔赛,特里安龙饭店。邓肯和邓南遮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又在同一张餐桌上相聚。
  吃完晚饭,邓南遮诚恳地邀请邓肯去森林里散步。邓肯答应了。她喜欢散步,对邓南遮的恶意也大为减少。两年来,邓南遮送的诗和花足可举办一个很大规模的展览了。一个男人在爱情上投入这么大的才智和耐心,他一定会攻无不克的。
  林深云近。
  邓南遮感喟地说:“依莎多拉,只有与你单独在大自然中徜徉,才觉得爽心惬意。任何别的女人都只会把景色败坏无遗。唯有你,构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
  你就是这些蓊郁的树林,你就是那些飘逸的白云,你就是天空和大地的精灵,你就是主宰大自然的女神呵!”
  “你对多少女人讲过这些话?”
  “依莎多拉,我是追求过无数的女人,但我从不对任何女人重复和别的女人说过的话,我对每一个女人的感受都不同。我都是真的,依莎多拉。”
  “我值得你那样花功夫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认为自己是在花什么功夫,我只是尊重自己的感情。我的心对我说,你爱上了依莎多拉,邓南遮,你无法摆脱她的影子。我不想做违心的事情,不管你答不答应,追求总是我的权利。”
  邓肯欲成为第一个能抵御邓南遮的女人,这个计划就这样在邓南遮的持久战中失败了。
  邓肯视邓南遮为天下奇人。邓南遮一身诗人气质,说话天上地下,从不打草稿,却是妙语连珠。他告诉邓肯:“爱情是不会毁灭艺术的,艺术家不能没有爱情。当你审美的时候,
  你的心灵一定能撞出火花,那火花就是爱。没有爱情的艺术家是不可能不朽的。我一观赏你的舞蹈,就和听贝多芬的《命运》,看米开朗琪罗的《大卫》一样,爱的激流涌遍周身,那时,我渴望拥抱你,让你的舞蹈在我心灵的舞台上不停地表演。”
  第八章子殇11913年1月,依莎多拉。邓肯以坚强的意志,摆脱了感情漩涡的纠缠,毅然和音乐家亨纳。斯基恩一道赴俄国巡回演出。
  黎明,他们到达了基辅。
  邓肯睡意惺松,朦朦胧胧中非常清楚地瞧见马路两边整整齐齐地摆着棺材,那么小小的棺材,肯定是用于儿童的。邓肯惊恐地抓住斯基恩的手臂,叫道:“哇,都是孩子——孩子们全死了!”
  “依莎多拉,你怎么了,那儿什么都没有呵。”“没有?难道你看不见吗?”
  “真的没有,除了雪。大雪堆在马路两旁,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雪?”
  “不要怕,依莎多拉,可能是雪光引起的幻觉。人一太劳累,就往往这样,过会儿就好了,但你得注意休息。”
  晚上的演出,邓肯执意要斯基恩弹奏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还是不要跳这种曲子吧,依莎多拉,我求求你。”
  “我一定要跳。白天那个不祥之兆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要让上帝知道,我接受了他的喻示。我要用舞步走向悲哀,走向苦难,以救赎现实中可能出现的一切不妙。”
  邓肯双臂一举,舞蹈开始了。——首先向上帝致意。
  掉臂,两手下垂。胸向前高挺。膝微屈。收腹。——表达对上帝的虔敬之心,以及逆来顺受的驯良。
  躯体歪斜。迟缓。踉跄。怀抱着死去的婴孩,走,走,走。灵魂飞升,光明挤进死亡的门缝。
  手指绕成白色的花朵,佩戴在命运的襟前……
  舞毕。全场阒然无声。
  斯基恩上来恳求道:“千万不要让我再弹这支曲子了。我体验到了死亡的滋味,我闻到了丧礼之花的芬香,我……看到了孩子们的……棺材……”
  4月,他们回到巴黎。邓肯在特罗卡德剧场再一次表演《葬礼进行曲》。她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悲哀、苦痛、不幸,都在一场舞蹈中渲泻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月朗天清,只剩下风和日明,成为孩子们的乐园,永享天真和欢乐。
  邓肯急不可待地赶到纳伊。孩子们都好,健康活泼。迪尔德丽已经会自编自舞了,她一边舞一边唱着: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我飞得这么高这么高飞到云彩里飞上九霄白胡子爷爷吓了一跳……
  帕特里克也能扭摆自己的小蛮腰了。有意思的是,他每次都不让妈妈教他,他的理由一本正经:“帕特里克要跳他自个儿的舞蹈。”
  邓肯感到,她和她的孩子们之间,不仅仅是母与子的骨肉关系,同时还有一重超越世俗、超越亲情的更密切更本质的关系,那就是艺术上的水乳交融,血脉相承。邓肯对斯基恩说:“我最好的学生就是这两个孩子。”
  2邓肯的心里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晚上睡觉,不能关灯,巨大的黑暗与棺材同一颜色。而昏暗的灯光下,闭着眼睛就能看见床对面十字架上活动着一个人影,缁衣黑发,用凄怨的目光望着她,好像在诉说什么。
  邓肯把这些情况报告了雷纳。巴德医生。他说:“你的神经过于紧张,必须到乡下疗养一段时间。否则,你会垮下去的。”
  “去哪儿好呢?”
  “凡尔赛吧,那里空气清新,交通方便,很适合你的。”休养果然大见起色。邓肯闲不住,她适当地安排了一些演出,还制订了一个读书计划,一有空,她就翻上几页。她的床头搁着巴比。多瑞维利的著作,这一天,她正翻着这一页:美丽的人儿,养育出像你一样美丽的孩子。只要谁说到奥林匹亚山,你就发笑。
  为了惩罚你,神灵的利箭穿透了你那可爱孩子的头,而你赤裸的胸膛无法庇护他们……
  当只剩下你的胸膛可以射穿的时候,你就贪婪地把胸膛转向发出打击的地方……你等待!然而,徒劳,高尚而不幸的妇女!神灵的弓弦已经松开,他是在捉弄你。
  你一生都在这样等待,在镇静的绝望中,在阴郁克制的绝望中等待。你从未发出人类胸膛惯于发出的悲号。你已木然痴呆,于是,人们就说,你已变成石头,这样来表达你的心灵不屈不挠,坚若磐石……
  突然,电话铃响了,是洛亨格林。自从埃及分手后,有四个月未通音讯了。他要邓肯带着孩子进城去,”我想看看他们。”
  英国保姆有些担心:“夫人,今天会下雨,最好别带孩子出去。”
  邓肯的心情被即将与洛亨格林重逢的喜悦的潮水淹没了。
  一家人团聚,天伦之乐,将烦恼和迷幻驱赶得无影无踪。他们在一家意大利餐馆进餐,兴奋地谈着艺术与人事。
  洛亨格林神秘兮兮地说:“去埃及前,我在市中心买了一大块土地,你猜是作什么用的?”
  “盖别墅吧?”
  “不,我打算给你的学校盖一座剧场,名字都取好了——依莎多拉剧场。我想,那将是你发挥天才艺术的最佳场所。”
  “我看,还是叫帕特里克剧院。帕特里克将是伟大的作曲家,他为
  未来的音乐创作舞蹈。”
  吃完饭,邓肯见时间还早,她想排练一会节目再走。保姆说:“我还是先带孩子回去,怕下雨。”
  “那好,我也会很快回来的。”
  迪尔德丽把她的小嘴贴着汽车玻璃,望着妈妈。邓肯俯身去吻她,嘴唇碰到了冰冷的玻璃上。
  邓肯一进排练室,觉得身体有些疲倦。她躺在沙发上,吃着糖,一边回味刚才与洛亨格林的相见,设想帕特里克剧院的富丽辉煌。想着想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双膝一软,倒在了她面前。
  洛亨格林昏了过去,和着白沫,口里吐出几个词:“孩子们……都死啦!”
  3孩子们都死啦!
  很简单,司机驶离正道,将车开进了路边的河中。司机、保姆、迪尔德丽和帕特里克一同冲过了生命线。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所感知的一切,瞬间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忘川。
  四周的人无不涕泗横流。只有一个人没有哭,反而显得精神焕发,清瘦的脸庞上见不到忧愁的痕迹。她扶着洛亨格林的肩膀,平和地说:“洛亨格林,你知道吗?那两个冷冰冰的小蜡像不是我们的孩子,那只是他们脱下来的外衣。他们的灵魂将在天堂的光辉中永生。他们本来就是天使啊!”
  “洛亨格林,不要哭。流泪是无法表达的,我就哭不出来。我想跳舞了,灯光,音乐,舞姿。我想在和谐、瑰丽的光和美中向孩子们告别。
  我的迪尔德丽和帕特里克!”
  邓肯没有哭,引起了人们的惊奇,但人们丝毫也不会怀疑她的悲痛。
  邓肯连丧服都不肯穿,则让人有些非议。她还在灵柩旁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几乎遮盖了整个棺木。
  “找个地方埋了吧。”雷蒙德说。
  “不,送去火化。我不能让孩子的躯壳埋在地里给蛆虫吃掉。在烈火中,他们的灵魂才能升向天堂。”
  在场的许多人都反对这一点,但他们拗不过邓肯。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是具有坚强意志的超人,她是反抗流俗的斗士。
  邓肯在自传中写道:“要在一天内改变丑陋的天性,创造一种美,是多么困难啊!如果按照我的意愿,那就得取消那些不祥的戴黑帽的人、灵车,和那些无用的丑恶的送葬仪式,那样只会把死亡弄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而不是使人的精神境界得到提高。拜伦在海边柴堆上火化雪莱遗体的举动是多么了不起!在我们这个所谓文明的世界上,唯一的替代只有火葬这种不太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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