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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部分

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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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湖大山辑之五


夜静,山谷便合拢了
不闻妇女的鼓声,因猎人已赋归
月升後,猎人便醉了
便是仰望的祭司
看圣殿的檐
正沾著秋,零零落落如露滴

而檐下,木的祭坛抖著
裸羊被茅草胡乱盖著
如细致的喘息样的
是酒後的雉与飞鼠的游魂
正自灶中  走出

努努嘎里台
  南湖大山辑之六


风翻著发,如黑色的篝火
而我,被堆得太高了
燃烧的头颅上,有炙黄的山月

袅袅的乡思焚为青烟
是酒浸过的,许是又香又冲的
星星闻了,便摇摇欲落

风停,月没,火花溶入飞霜
而飞霜润了草木
草木亦如我,那时,我的遗骸就会这麽想


南湖居
  南湖大山辑之七


当我每朝俯视,你亮在水的深处
你 著的那一双蜂鸟在睡眠中
紧偎著,美丽而呈静姿的唇

平静的湖面,将我们隔起
镜子或窗子般的,隔起
而不索吻,而不将昨夜追问
你知我是少年的仙人
泛情而爱独居




鹿埸大山
  大霸尖山辑之一


许多竹 许多蓝孩子的枞
挤瘦了鹿场大山的脊
坐看吃路的森林
在崖谷吐著雷声
我们踩路来 便被吞没了
便随雷那麽懵憧地走出
正是云雾像海的地方

正是云雾像海的地方
此刻 怎不见你帆红的衫子
可已航入宽大的怀袖
此痴身 已化为寒冷的岛屿
苍茫里 唇与唇守护
惟呼昵名轻悄
互击额际而成回声

马达拉溪谷
  大霸尖山辑之二


扮一群学童那麽奔来
那耽於嬉戏的阵雨已玩过桐叶的滑梯了
从姊妹峰隙泻下的夕晖
被疑似马达拉溪含金的流水
爱学淘沙的芦荻们,便忙碌起来
便把腰肢弯得更低了

黄昏中窥人的两颗星
窥看我们犹当昔日一拨拨的淘金人
而在如此暖的淘金人的山穴里
我们该怎样?……哎哎
我们也许被历史安顿了
如果带来足够的种子和健康的妇女


霸上印象
  大霸尖山辑之三


不能再东 怕足尖蹴入初阳软软的腹
我们鱼贯在一线天廊下
不能再西 西侧是极乐

陨石打在 布的肩上
水声传自星子的旧乡
而峰峦 蕾一样地禁锢著花
在我们的跣足下
不能再前 前方是天涯
巨松如燕草
环生满池的白云
纵可凭一钓而长住
我们 总难忘褴褛的来路

茫茫复茫茫 不期再同首
顷渡彼世界 已遐回首处




云海居(一)
玉 山 辑 之 一


云如小浪,步上石墀了
白鹤儿噙著泥炉徐徐落地
金童子躬身进入:啊,银日之穹
我仍是那麽坐著,朝谒的群峰已隐了

我不能记起你,在此高空的岛上
宛如亚美达的歌声来自一个故事
我的须眉已是很长很长了
老了的渔人,天拟假我浮凫的羽衣否?


云海居(二)
玉 山 辑 之 二


恋居於此的云朵们,想是为了爱看群山的默对
彼此相忘地默对在风里,雨里,彩虹里。
偶独步的歌者,无计调得天籁的弦
遂纵笑在云朵的湿润的怀裹
遂成为云的呼吸……漂渺地……
附纪:玉山排云山庄夜气温摄氏零下七度,欲有
所记,手 不能出袖,此二首系於次岁写
於奇莱山天池之宿後。




雪山庄
    雪 山 辑 之 一


万尺的高墙 筑成别世的露台
落叶以体温 苔化了入土的榱梁
乔木停停 间植的庄稼白如秋云
那即是秋云 女校书般瓢逸地抚过
群山慵慵悄悄

夜寒如星子冷漠的语言
说出远年震栗的感觉
对於濡湿的四肢
篝火像考古的老人
一如我们的疲惫 被意义之神审讯
其不知虚无也成化石 在我们这一纪
在雪埋的热带 我们的心也是星子
在冷漠的相对中留存

而傍著天地 乔木於小立中苍老
惟圆月以初生赤裸的无忌
在女校书的裙边邀幸
看来……若一只宠物
一副 被时间宠坏了的样子

附记;壬寅中元夜雨後露宿雪山庄废迹,此诗遂
蕴焉,而成篇编入雪山辑则於是岁秋末。
雪山,台湾次高山也,西语Sylvin山也,
海拔三九三三米突,日人筑木舍於峰下,
今已圯没。


浪子麻沁
  雪山辑之二


雪溶後 花香流过司介栏溪的森林
沿著长长的狭谷 成团的白云壅著
猎人结伴攀向司马达克去
采菇者领著赤足的妇女
在高寒的赛兰酒 起一丛篝火

修好所有的篱 结新的筏
起得早早的小姑娘 在水边洗日头
少年的泰耶鲁唱出冬藏的歌
而却不见了 那著人议论的
那浪子麻沁

他去年当兵 今年自城 来
眼中便闪著落漠的神色
孤独 不上教堂 常在森林中徜徉
当果树剪枝的时侯
他在露草中睡觉
偶尔 在部落中赊酒 向族人寒暗
向姑娘们瞅两眼

三月的司介栏溪,已有涉渡的人
雪溶後柔软的泥土 召来第一批远方的登山客
浪子麻沁 该做向导了
该去磨亮他尺长的蕃刀了
该去挽盘他苎麻的绳索了
该听见麻沁踏在石板上的
匀称的脚步声了

而猎人自多雾的司马达克归来
采菇者已乘微雨打好了槽
少年和姑娘们一齐摇著头
哪儿有麻沁 那浪子麻沁
「哪儿去了那浪子麻沁!」
面对著文明的登山人
全个部落都摇起头颅

全个部落都摇起头颅
无人识得攀顶雪峰的独径
除非浪子麻沁
除非浪子麻沁
无人能了解神的性情
亦无人能了解麻沁他自已
有的说 他又同城 当兵去了
有的说 雪溶以前他就独登了雪峰
是否 春来流过森林的溪水日日夜夜
溶雪也溶了他
他那 他那著人议论的灵魂




雨神
  大屯山汇之一


水云流过藻集的针叶林
你仰立的眼睫益觉冷峭
在 崖上 你的发是野生的
有看怎麽拢也拢不好的鬓
而那种款款的丝柔
耳语的回声就能浮动得

你欲临又欲去
是用侧影伴风的人
在 崖上 将旋起的大裙 落
於此世界中你自跌坐
乃有著殿与宫的意味


花季
  大屯山汇之二


雨神居於邻家 隔篱的小姑
我是靠耳语传声的风的少年
当黄昏约後 (赶走那些
可厌的秉烛的耶诞红)
留下我的流盼 飘摇似灯火

此时小姑舞罢 彩#自宽解
倦於靓妆的十指 弄些什麽都不是
而少年不知惜虹 碎嚼了满苑
当一夜春露後
花季在传说中成了真个


绢丝泷
  大屯山汇之三


花季是揉绉的立轴 悬於
被水擎著的天空
天空下的山谷有午日盈满
(像男子独酌时那麽严肃地)
将松籁用乱针绣在雪般的白昼上

没有河如此年轻 年轻得不堪舟楫
且自削岩骨成为丹墀那种倾斜
且将耸如华表的两峰之间
留给今夜 七星必从斯处凡谪
必将长袂相结地一跃而出泷外




风城
  大武山辑之一


漫踱过星星的芒翅
琉瓦的天外 想起
响 的廊子
一手扶著虹 将髻儿丝丝的拆落
而行行渐远了 而行行渐渺了
遗下 响 的日子

漂泊之女 花嫁於高寒的部落
朝夕的风将她的仙思挑动
於是 涉过清浅的银河
顺看虹 一片云从此飘飘滑逝

大武祠
  大武山辑之二


万枝箭竹把蜃楼钉在
初月金黄的土上
鹿游以後 泉水隐去幽声
流落的灵魂乃互饮
英雄的濡沫

啊 投巍峨的影且泳於沧海
如一列鲸行 频频回首
背後是大圆 是天穹的镜
而流落久了……智根生在何处?

古南楼
  大武山辑之三


终日行行於此山的襟前
森林偶把天色漏给旅人的目
而终日行行 蓦抬头
啊 那压额的檐仍是此山冷然的坐姿

诸河环挂 且随山的吐纳波动
银白 光白 发之白的荡漾
是一剪青丝融於云的净土

而此山 亲手把殿门推开
剃度的呗声自晚课中来
旅人哪 九仞之上是无路的千古
且看 萤火摇曳著

如是接引的沙弥鱼贯著

(注)台湾诸岳,常年沐於云海,若群鲸南游,
而大武导之。大武山为东屏间群峰之主,
海拔万尺,称南岳。风城,古南楼皆岳麓
排湾族部落名。北岳与大武祠并出天表,
犹峨嵋之擎金顶焉。




边界酒店


秋天的疆土,分界在同一个夕阳下
接壤处,默立些黄菊花
而他打远道来,清醒著喝酒
窗外是异国

多想跨出去,一步即成乡愁
那美丽的乡愁,伸手可触及

或者,就饮醉了也好
(他是热心的纳税人)
或者,将歌声吐出
便不只是立著像那雏菊
只凭边界立看




旅程


对我说 微温的夕阳 如
怀孕的妻的吻 在去年
我们穷过 在许多友人家借了宿
可是 总得有个巢才行
在明春雪溶後 香椿芽儿那麽地
会短暂地被喜爱

而今年 我们沿著铁道走
靠许多电杆木休息
(真像背标子)
挤扬旗柱熬更
(多想吃那复叶)
而先 病虫害了的我们
在两个城市之间
夕阳又照著了 可是 妻

被黄昏的列车辗死了………咳。

就让那婴儿 像流星那麽
胎殒罢 别惦著姓氏 与乎存嗣
反正 大荒年以後 还要谈战争
我不如仍去当佣兵
(我不如仍去当倩兵)
我曾夫过 父过 也几乎走到过




草生原


春 春 数落快板的春 春 犹是歌的更鸟
走著草的靓女 白杜鹃跳过足趾
红杜鹃跳过足趾 那觏女
便裸卧於兽怀中 便优游素手於胸毛
风一样的胸毛 变奏一样的风
把如笙的指节吹向

哎 其病矣
三月 寻食的象鼻那般长
听诊器那般索在胸上 而夕阳像花鼓
那种腰 半悬花鼓的那种腰
应有面草裙遮的那种腰
瀑布一样的草裙
建筑一样的瀑布
透明者 动者 敞敞掩掩者(供鱼眺的窗户)
哎 她是病了 三月在她腰中栽藏了什麽
(莫非三月只是索嫁)
那……就嫁给东风罢 因桃花式的
病 藏红入蕾 被第一阵东风说破

在今年 草木的植物都结雪
绿色的处子(无论那种肤色的处子)
皆被暗隅的松针嘲笑
於是 唇插白百合的那靓女
云一样地沿看屋脊叫卖
(一束百合就能周游世界了)
今年 最大的主雇
仍是烟囱中 烟一样逸出的丈夫们
呵痒一样的烟 妹妹一样的痒
叮叮当当笑在钱袋旁
使会错意的纸一样的百合以为
争购的丈夫是硬币多的 其实
丈夫们的袋内响著
贞操带的钥匙

哎 她病得 舞踊般的了
卧姿於草生原上的 那靓女
以四肢树做天演实验
而跟她学了一辈子的蜂姐
也来往於红花与白花之间
把性的天才拣选
创造枕的天才 创造梦的枕
烹饪一样的梦 乡式的 怯的
要顾著彼方口味的

春 春 数落快板的春 春 犹是歌的更鸟
在头更 嚼过鹿角的东风 已死那
瘦新郎的亢奋 在次更 赎身了的那靓女
走出她的瀑布 她是一种果子
体香在壳子里 她羞於是草裙的脏器
(两个裸体相遇不就互成衣服!)
数落快板的春 春 在三更伊始
那靓女 平贴於无可缝补的病
一种语言将两唇缝补
她爱听 爱抢看说的那语言
一剂 被误投的药般的语言
她将是的嫁衣(除了她的病
谁能为她婚礼的赤裸做些什麽)
随後 在三更之末 在几乎四更
草生原上的夜 很松弛地覆著
她任意地走著 随便拣枝百合坐下
当白百合插在她唇上
她如似产後的母亲
乐意夸张她存忆中的痛苦
春 春唱到五更已使夜苍老
流过她鱼肚色的绉纹 灰发样的黎明像泪那麽流
那麽波动 那麽波动後的无助
那麽乐著病死

春 春唱遍了三月仍是她自己
如那靓女的足趾 白杜 跳过 红杜鹃跳过
那是风去了 笙管响遍了 那是她不会自戕的体质
这是针 刺破童贞草木的每一叶
这是这郎 完全这个坏郎中的意思




燕云之一


沙埋的太古 就在城外
当破天的荒风将旱沙扬起
原始的混沌就迎门立著
而翻飞的小螺贝
在北京人的足下舒展万年的困
竟把海忆成了如一闪花的开谢

(注)北平郊区传为古代海湾,田野间犹见贝壳



燕云之二


云沉於丹墀
华表的蟠龙卧影於斯时
大风停息了
月乃升自重楼氤氲的黄昏
於是万家的飞檐#著树
浮满整个的城池了

(注)自白塔鸟览


燕云之三


依然是那一列城堞
将久年的灰
石印在蓝天的这一边
而蓝天的那边
远山欲溶的雪有些泫然

(注)西山霁雪


燕云之四


戌魂仍游憩於「三口」麽?
狼烟的花早就开不成朵了
无定河不再走下她的床
朽了千年的城垣被火车锯著
春来,学生们就爱敲敲打打
居庸关那些大大方方的砖……

(注) 「三囗」 :古北口、喜烽口、居庸关之南囗,
无定河即永定河

燕云之五


画眉唱遍酒楼
历史在单弦上跳
采声多的地方便挤满了栏外人
而烟袋招牌已老在斜街上
那些年 宫闱的景致是眉笔画的
昼眉哟 唱遍了酒楼

(注)那拉氏时代



燕云之六


丹枫自醉 雏菊自睡
秋色一庭如兰舟静泊看
谁要沿著环廊款步来去
谁便有了明月的闹意--
一片又一片地把云推过江心

(注)四合房宅第


燕云之七


高墙的胡同 深锁著七家的後庭
谁是扫落叶的闲人
而七家都有著:重重的院落
是风 把云絮牵过藏书的楼角
每个黄昏 它走出无人的长巷

(注)夏令,黄昏後即无风


燕云之八


林间有重霭 有拟不出的
那声声的木铎来自何处
只见 僧人焚叶如焚梦
投在红莲的花座内
那一页页的经书……是已黄了的

(注)焚叶

燕云之九
--燕有巫妇。左袖东风, 右袖西方


此巫妇满头的珠翠如琼岛
左袖东风 三海乃舞起花又褶的裙裾
写妙室的半壁自呈石绿
草苔肆意地题画於扇子亭
而早餐时 承露盘会举起新谪的星星

(注)荫岛春琼


燕云之十
--燕有巫妇,春住围城,永居妙峰


此巫妇满襟的采绣如西山
右袖西风 八大处乃卧遍泥醉的亭台
而石路在栖霞的谷中没於流泉
向上会寂寞 穿过碧云的寺宇
一畦紫菊疏朗的……被称为狮子座

(注)西山红叶




四月图昼


成簇的
一束白的长裙女
蝶游和蝶游於
樱族的花行树

春光被搅拌
七彩不分的样子
蝶游到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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