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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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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块发光的液体




青  草


那诱发我的
是青草
是新生时候的香味

那些又名山板栗和山白果的草木
那些榛实可以入药的草木
那抱茎而生的游冬
那可以通血的药材 明目益精的贞蔚草
年轻的红
那些济贫救饥的老苦菜
夏天的时候金黄的花朵飘洒了一地

我们完全是旧人
我们每年的冬末都要死去一次
渐渐地变红
听季节在蟋蟀中鸣叫

而我们年复一年领略女子的美
花娉四裂 花冠象漏斗一样四裂
开裂的花片反卷
白色微黄 有着漆黑的种子
子房和花柱遍布着年轻的绒毛

因为青草
我们当中的人得以不被饿死
妻子在木苜的筐子里渡过了难产
她们的胶质
使丝织品泛映光泽

你该爱这青草
你该看望这大地
当我在山冈上眺望她时
她正穿上新衣裳





-献给太阳和灿烂的液体


1
啜饮蜜液
军团迅速地沉睡
家乡在群鸟的啼声中惊叫着
成熟的葡萄
混合着冰凉的水滴
抽打着光亮坚硬的头盔

2
成群的鲸鱼
就在那扇窗子后面
扬起白色巨体
默然注视
然后如旗的脊背从威压中渐渐隐去

3
于是山河漂移
大队的猛兽踏遍水两面的平原
五千年明亮的文字
挥舞着纤细的蚊足
在强烈的阳光中走过

4
黑暗与岛屿在连绵的液体间晃动
大花肥沃地开放

5
在处境中 面前的光辉坚硬
使你战栗的不是迷途
而是超密态物质

沙漠是灿烂的人被晒成了白昼

6
你是愤怒的雨水
你是愤怒的雨水
遭遇淋湿了你的全身

你是梦境 梦境很美
你 是梦境
梦境很美

7
在中纬度的大海之滨
放眼远眺日落时分的天文
晨昏蒙影
置你于内秀的孤独

8
每当你依然上升
有如早晨的星斗迅速希寥
大海一片汪洋 周流复始
包围着世界的景色默默不语

9
灰烬沉积于坦荡的旷野
盾状火山上覆满纯红的埃尘

10
当你穿过古代的时候
你曾彻底不眠 直到天亮
当你被咒语贬抑的时候
你要置若罔闻
勿使你的见地委婉 更不要乘人之危
或迁怒于你的亲人

11
居天下之正 行天下之志 处天下之危

12
你要相信这胸口的声音
这大米的声音 这煤矿的声音
你要迈开双腿 迎向你生存的道路
这声音自会使你震荡
你要自己站稳

13
带着沉默的嘴唇和崩聋的耳朵
你要只身前往
你四十万公里长度的灿烂日珥中
汹涌在你心头的
必是伟大的爱情

14
你们感情深邃,心音寥落
你们言语不通
〃只凭呼吸相闻
关于充足的沙漠 充足的阳光
充足的干燥 充足的糖分
关于那稀少的荫凉
赤裸的水源
和欢乐的少女

15
甘甜的葡萄 火热的葡萄 灵敏的葡萄

你是大地上奔跑的粮食
这葡萄是你的生命

16
白天过去 黑夜来临
忧伤的故事过去
欢乐的歌声来临
连绵的景色过去 万有的黄昏来临
清明的祭日过去
回忆的日子总要随着谷雨来临

你惊鸷 你芒种 你这秋分和白露
一串串短诗的日子
宣布着更衣的日子 添棉
的日子 洗涤雪足的日子
晚宴的日子
久别重逢的日子
必将如期来临

17
对日照的白光中
滚动着地球流弋的巨尾
一整个长长的白日过去
一整个长长的黑夜来临

静物的海 宁静地蓝在布上
舒开黄昏的身体
身体在芳香中鼓舞 温暖在醇厚里沉睡
上空有猛兽凿击的盾牌
有鲜血在飒飒飞行

18
这纯黄的浆汁
在跨度上酿造
饱含着希望、失地和回声
依稀地影着牺牲和完美

蜜是全人类
唯一为植物和动物所共同创造的
一种神秘的液体

19
水在大块地潮湿
永动者坐在世界的心里
而陆地 这陆地
这岸
这庄严的黑暗与光明

你要默认自己的诗句:行行重行行
1986年4-5月




女神
-《曙光三女神》


我如巨人
有神明那样的饥渴
却又浑身滋生陶土 隐藏着你
铸造着飞行的胎体 那美和泥炭的胚子

那呼之欲出的 那旋流的时光 性灵与胸怀
你祝福于我 降生于我
我林立于风暴的中心
大团的气流呼啸
水气和尘埃自我的河流激荡
我怀恋你的地名
你浑身的大火
你手掌上痛苦的眼睛

高高地扬起巨轮
扬起那惝恍亘古的形象
向高空延展
面对深渊 水碾投下漫长的阴影
人类坚韧不拔

或在泥中 或在水中
或在鲜艳殷红的谷子里
我经受群龙无首
乱成惊醒恋人的火山
巨石熔化
闪光的肉体在怒吼中围困
滚动着(火只)爱者与劳动者的汗水
扶助着奔逃

我若是战争
该不会惆怅或登高望远
游魂疾走
我的心情迸裂
并在破犁 原子 花粉或尘埃中
长成夺目的灵魂

如今你碧绿了
你这么年轻
令我仰首遥看
一线清水
便从高广的天空注入我的眼睛

如果说
我爱世界
我本是世界的燃料
那世界也就是我的燃烧
当万物烧灼之时
它不在陷入万物有类的界限
万物是很孤独的
我们都被吞没

而我怎能忍看历史的铜版
沉重地掠夺你曙光般的身体
向你索取 占有和蚕食
并使你在永生中被命运抹平
你活动的颈项
如一弯新月
从围歼中发出一声叫喊--

〃我是人
我在这儿呢!〃

海象我一样催动

我不停止
疲倦得好象一座城门
我定定地站在天空对面 象一个敌手
一手抓着一捧泥土
泥土是满捧的动物
我将洞开我的熔岩 我的深渊
我心里那通红的
至高无上的原浆
沉思地打开那沸动的煤矿
在火焰中
大块地翻滚 并且露天

我清晰地看到你
对笑象一种干净的动物
一种灿烂的火苗
连贯着完整的 无辜的动作
你站在那里
用生灵的双脚 挥动着
生灵的双手
放下人类的粮食
核民间的水
跳火焰的舞蹈
象夜晚一样入睡

我就是大地上的 炙热的火焰
焚烧着 自焚着
穿过一切又熔合一切 不同于一切
我自我震颤的形态
如冲腾的无物之物
如一团燃烧的、飞旋的子夜
我就是那个叫做:焚
的性命,一道自强的光明

父性短暂 剧烈而易死
我将久久地焚烧着
倾听你的潮声起伏不宁
并把创造中的冲动释放在心脏里
在这齐声呼喊的时候
不能看到理想
我感到阵阵心痛
而伟大的幻想 伟大的激情
都只属于个人
随身而来 随身而去
每个世纪都有人触摸它 由此竭尽
哪一首血写的诗歌
不是热血自焚

我感到地下的千泓清水
在火中炼血
在我的眼神里摇漾
并有千只动物大声奔逸
一种光明的固体 阳光激荡
在我的胸底错杂着巨蹄
把我冲倒
把我碾碎
一片朝霞正汹涌奔腾
1986年7月31日




诗  歌


那些人 变成了职业的人
那些会走动的职业
那些印刷体字母
仇恨诗歌

我已渐渐老去

诗歌照出了那些被遗忘的人们
那些被挑剔的人们
那些营地 和月亮
那片青花累累的稻麦
湿泣的青苔 即大地的雨衣
诗歌照出了白昼
照出了那些被压倒在空气下面的
疲累的人 那些
因劳顿而面色如韭的人
种油棕的人 采油的人
那些肮脏山梁上的人 海边闪光的
乌黑的镇子
那些被忽视在河床下
如卵石一样沉没的人
在灾荒中养活了别人的人
以混浊的双手把别人抱大的人
照出了雨林熏黑的塔楼
飞过青蝇的古老水瓶
从风雪中归来的人 放羊的人
以及在黑夜中发亮的水井
意在改变命运的人

和无力改变命运的人
是这些巨人背着生存的基础
有人生活,就有人纪念他们
活过、爱过、死过,一去不回头

而诗歌
被另一种血色苍白的人
深深地嫉恨
向诗歌深深地复仇




灿烂平息


这一年春天的雷暴
不会将我们轻轻放过
天堂四周万物生长,天堂也在生长
松林茂密
生长密不可分
留下天堂,秋天肃杀,今年让庄稼挥霍在土地
我不收割
留下天堂,身临其境
秋天歌唱,满脸是家乡灯火:
这一年春天的雷暴不会将我们轻轻放过




白  虎


白虎停止了,白虎飞回去了
白虎的声音飞过北方,飞过冬日和典籍
浸入黄麻多刺的血迹
飞回去了

这是漫长和悠久
大地上成活的人们灾难而美
绿色血液随风起伏
灯和亚洲在劫
装满了白虎的车子

这一年的春天雨水不祥,日日甘美。
家乡的头颅远行万里
白昼分外夺目
冬天所结束的典籍盛大笔直




壮烈风景


星座闪闪发光
棋局和长空在苍天底下放慢
只见心脏,只见青花
稻麦。这是使我们消失的事物。
书在北方写满事物
写满旋风内外
从北极星辰的台阶而下
到天文馆,直下人间
这壮烈风景的四周是天体
图本和阴暗的人皮
而太阳上升
太阳作巨大的搬运
最后来临的晨曦让我们看不见了
让我们进入了滚滚的火海




五月的鲜花


亚洲的灯笼,亚洲苦难的灯笼
亚洲宝石的灯笼
原始的声音让亚洲提着脑袋
日夜做为掌灯人,听原始的声音
也听黑铁的时代
听见深邃湖泊上
划船而来的收尸人和掘墓人

亚洲的灯笼、亚洲苦难的灯笼
亚洲小麦的灯笼
不死的脑袋放在胸前
歌唱青春
不死的脑袋强盗守灵

亚洲的灯笼还有什么
亚洲雀麦的灯笼
在这围猎之日和守灵之日一尘不染
还有五月的鲜花
还有亚洲的诗人平伏在五月的鲜花
开遍了原野




巴赫的十二圣咏


最少听见声音的人被声音感动
最少听见声音的人成了声音
头上是巴赫的十二圣咏
是头和数学
沿着黄金风管满身流血

巴赫的十二圣咏
拔下雷霆的塞子,这星座的音乐给生命倒酒
放下了呼吸,在。
在谁的肋骨里倾注了基础的声音
在晨曦的景色里
这是谁的灵魂?在谁的
最少听见声音的耳鼓里
敲响的火在倒下来

巴赫的十二圣咏遇见了金子
谁的手斧第一安睡
空荡荡的房中只有远处的十二只耳朵
在火之后万里雷鸣

我对巴赫的十二圣咏说
从此再不过昌平。
巴赫的十二圣咏从王的手上
拿下十二支雷管











 

 

 鲁迅诗选
鲁迅(1881…1936),原名周树人,出版有散文诗集《野草》。
编选前言:文学史一般都把《野草》当作散文诗集看,但其中很多作品其实是极好的新诗。可以说鲁迅的《野草》、郭沫若的《凤凰涅盘》和冯至早期的抒情诗代表了二十年代新诗的最高成就。
《野草》题辞 秋夜 影的告别 求乞者 复仇 复仇〔其二〕 希望 雪 失掉的好地狱 墓碣文 淡淡的血痕中



《野草》题辞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去罢,野草,连着我的题辞!



秋夜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目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目夹〗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目夹〗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目夹〗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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