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日 作者:[美] 迪恩·德夫林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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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的一群人聚在两位高手周围,那是戴维和朱利斯。他们看上去并不象对手。
戴维又瘦又高,神情紧张,一头卷发乌黑乌黑的。虽已年届四十,可他下棋肘时候却如同小孩筑沙堤般的专注认真。他双手支在腮边,整张脸现出怪异的表情;双眼缠在一起,让人很为他觉得不舒服。而他自己,因为全神贯注于棋局,一点也没意识到这种姿势的不适。他知道要对付象朱利斯这样狡诈的对手,他必须精力集中,全力以赴。
朱利斯则正相反,他只保持一种坐姿。这位六十八岁的棋手经常说他的屁股太胖了,不能象戴维那样扭来扭去。所以刚开始怎么坐下的,他就一直那么坐着。但即使是把两腿直垂下去,他的脚后跟也不怎么够得着地面。那条精心熨过的宽松裤在小腿肚上翘起来,露出了那双他原以为不会有人看见的白短袜。夹克衫里套着一件白衬衣。五年前当他从制衣业退休时,从妹夫那儿拿了一打这种衬衣:嘿,为什么不拿?穿上合适极了!为了看上去更完美些,这老先生的嘴角里叨着一枚吸了一半的雪茄。
这二位已对奕多次,每次都招来大批观众。
今早这场棋开局时双方按常规走子,接着这位快手老先生就发起了闪电战。从这时起,戴维就得仔细考虑每一步棋了。而朱利斯则开始对对方展开了心理攻势。
“还得让我等多久?喂?我的社会福利都要过期了,而你还坐在这儿。”
戴维用手慢慢抹了一把脸,头也不抬:“我正在思考。”
“那么请思考吧!”
想了一会儿,戴维小心地把马向前移了一步。他的手指刚离开棋子,朱利斯就闪电般地回了一着,进了一步棋,戴维大惑不解地抬了一下眼睛,然后又低头琢磨下一步棋。
“他又在思考呢!”朱利斯大声宣布,伸手去拿一个折叠着的纸袋,里面有一只盛着咖啡的一次性塑料杯。
戴维投去不满的一瞥,“喂,我给你买的旅行杯呢?”
“在水池里,从昨天开始就是脏的。”
“你知不知道这种材料消解要多长时间?”戴维伸手过来拿杯子,但朱利斯缩回手来,保护自己的宝贵咖啡。
“听着,生态系统先生,你再不走棋的话,我就会就地消解了。下棋吧。”
戴维面有愠色,只好也进了个卒子对抗对方杀过来的卒子。他一下子把后推进到战场中央。
“哎,”老头子俯身过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昨天某个人在你的电话录音上留了一段话。”朱利斯向后坐去,啜了一口咖啡。戴维喉中轻响了一下。“而且,我还知道这人经过一场不幸的婚姻之后而今孑然一身,她没有子女,她有一个令人感兴趣的职业。她受过良好教育,她很迷人。都是优点。”
“你又来了。”他的对手低声抱怨道。
某些时候,朱利斯总是提出这种令人不快、牵扯到感情的话题,比赛真是难以继续了。戴维确信这其中并无恶意,老头子只是在为他担心,想让他高兴起来而已。或许他只是想赢这局棋。他弃马保相。
“我只是想知道你回电话了没有?”朱利斯说着,看似漫不经心地又进了一只卒子。
“瞧,我敢肯定她准是个漂亮、成熟的女人,但她邀请我去乡村舞场.我不能接受这个;况且,别人告诉过我那种紧身的牛仔裤会对人身体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怎么?你竟然没给可怜的姑娘回个电话?没在电话上聊哪怕五分钟?她是鼓足了勇气才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就不能有礼貌些回个电话吗?”
“爸,我没兴趣,”戴维干脆地回答,“况且,我还是个有妇之夫呢。”他举起了带婚戒的手作证。他把相退了一步。
忽然间,坐在一大帮人面前的朱利斯觉得有点尴尬。这些老家伙都是他可信赖的朋友。他们知道戴维的不幸婚姻以及现在他不愿也无力了结这事。他向周围瞟了一眼,希望他们得到这种暗示之后会知趣地走开。可根本办不到。他们对谈话比对下棋表现出更大的兴趣。
象注常一样,朱利斯接着往下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儿子,我很感激你花那么多时间陪我。家庭是很重要的。但我只是想说,就这么下去吗?四年了,你还没在离婚书上签字?”
“三年。”
“三年、四年、十年,那又有什么区别?问题是你的生活该有所进展。我是很严肃地对你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健康的。”朱利斯象是要证明自己的判断,伸手过来用后吃掉了一只马。
“健康?听听是谁在说健康。”他指着老头子的雪茄和咖啡。“我们环境中已经有那么多致癌物质,可你还在让它变得更糟——”
戴维寻呼机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他低头看了看显示的数字,知道是马蒂从办公室呼他,这已经是今天早晨第三次了。
“这大约是第六次呼你了吧,你想被炒鱿鱼吗?还是你决定找份真正的工作?”
戴维用相吃掉了对方王旁边的一个卒子。
“将!”他面无表情地宣布,“再见,爸。”他伸开腿,站起来,吻了—下父亲的脸颊,然后抓过他那辆十五速的赛车。
“没将死呢,”朱利斯吼道,“我还可以……但你接着会……噢!”他冲儿子骑车远去的背影叫道,“你该让老子赢一两次,这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最近朱利斯·列文逊很满意他儿子的表现,他儿乎可以打败公园中的每一个对手。
交通堵塞。乔治·华盛顿桥上的轰鸣声,车队的嘈杂声同成千上万只饥饿海鸥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奏成一曲不合协的清晨交响乐,在哈得逊湾上空回荡,然后又全部注入了曼哈顿。
戴维骑着自行车冲过停滞的车队,五分钟之后转入一条满是旧仓库的大街,在一幢古旧的六层砖楼前停了下来。楼上嵌着一英尺高的不锈钢制的字母,写着此地主人的名字:
精密电缆公司
旋转门电面是一个迥异的世界。大厅有三层楼高,布置优雅,到处是大理石和桃心木;一张华丽的接待台摆在门口。
戴维肩上扛着自行车,走过接待台来到中心办公区。
这儿象是蜂房一样由电视机划分成一个个工作单元。他一进大厅,就看出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屋子里比平时嘈杂得多,人们的举动也很疯狂。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自行车,就挨了一顿训。这是马蒂·吉尔伯特,他肥胖厚实,留着一把足以挑逗起情欲的山羊胡。
此刻他冲出办公室,挥着手臂大叫:“你怎么不寻呼机?喂?公司花钱配呼机给你是为了什么?”整个人就象疯了一样。马蒂站在房子中间等着回答,手里握着两件从不肯放下的武器:左手一听减肥苏打水,右手一只手机。
“呼机外着呢,”戴维就事论事地回答,“只是我没在意。”
“你是要说,”马蒂尖叫起来,“你听到了呼机响,就是没去打电话吗?你没想想或许,只是或许,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戴维已经习惯了马蒂这种中风似的跳脚大喊,一般每隔两三天就会来这么一次、每次大约十分钟。
这个人生活在不间断的高度焦虑状态中。更糟的是,他坐在全国最大电缆供应公司经理的位置上,每天从早到晚事无巨细地操劳。他的工作,用他自己的活说,就是“负责处理每件小事情”。在这样一家大公司里,每天可能有上千件小事让马蒂跳着脚从一个危机奔向另一个危机。
刚才那一幕正刻画出了他既痛恨戴维的胆量,同时又疼爱这个小弟弟的态度。
马蒂知道得很清楚,戴维是全国最棒的工程师。他在工作中游刃有余,任何难题都难不住他。所以马蒂知道自己一百万年以后也不会解雇他的。戴维是他的秘密武器,是保证他在竞争中取胜的一张王牌。既然他终于露面了,马蒂知道解决难题是迟早的事。那时他就可以打电话给总部,报告他们将最先恢复正常播放。但是戴维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这种态度很让他光火。如果戴维不回电话或不理会呼机,他也只能吹胡子瞪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这位古怪的技术奇才一向自行其事。完全不受马蒂控制。
“那么什么事这么急?”
“没人能弄明白。”马蒂喝了一大口汽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凌晨四点钟开始的,每个频道的画面都倒退回五十年代的水平,乱成一团。这该死的竖条干扰问题,我们对它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什么都试过了。”
戴维把自行车靠在雇员厨房门口的自动售货机旁,正要走进工作间,马蒂发泄似地把空苏打水罐扔进垃圾箱。
“见鬼,马蒂,罐上印着‘回收’字样是有理由的。”戴维大叫道,这个公司的废物回收政策的制定完全是由于戴维的一意坚持。但事还没完呢,当他弯腰从杂物中捡出那个罐头听后,又在箱内发现了另外三个同样的罐头听。他大惊道:“是谁把铝制罐头听扔进垃圾堆的?”
“告我去吧!”马蒂嘲笑道。
没等戴维有所反应,他的老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走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一扇标有“转播室”的门前,走了进去。
屋里是公司的机械心脏所在,上百只扁平的铁盒子在靠墙的铁架子上排了一排。占据整个屋子的是一个大仪表盘,上面有键钮和各类开关,在这上面是几部电视监视器。墙上挂着标明卫星位置的技术图表,垂直和水平的偏振装置,各种商业许可证以及一张古旧的招贴画,画上画着四个旧金山嬉皮士和他们头顶上的一句话:“在化学品中优化生活”。屋里还有好几英里长的同轴电缆,这是工业的脊柱。这些电缆从头顶的架子上盘旋而下,爬满了脚下的地面。这些软线象埃及坟墓周围的上千条小毒蛇一样纠结缠绕,把机器各部分连结在一起。
“嘿。伙计们,闪开点儿!”一进门马蒂就嚷道。“了不起的列文逊博士荣幸地答应给我们露一手。”
戴维没在意他的话,径直走向仪表盘。
一位技帅正在摆弄键钮,他头上的电视正在转播《今日报道》节目。正象马蒂所说的那样,每隔几秒钟,图像就会分解成滚动的竖条。
“看起来好象有人在挠我们那颗卫星的脚心。”戴维嘟囔道。
”就是这样的,”两个技师中的一位对他说。“我们确认是卫星的问题。”
“你们试过调试转播器频道了吗?”
“噢,求求你!”马蒂吼道。此时他正踮着脚尖从人群后头向里看。“我们当然试过了。我们象傻瓜吗?噢,别回答这个问题。”
戴维把一张椅子拉到控制板前坐下。“转到天气频道。”
技师在键盘上敲进命令,图文显示到电视屏幕上。
“技术难题要开始解决了,请站开些。”
“可以吗?”戴维把技师请出座位。“我要尝试一下快速法。”
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将显示屏上的画面转换成了报道画面,然后又调整了室外天线的接收。突然,《今日报道》图像稳定了,然后经过又一次模糊,最后终于稳定清晰了。
“天哪,你真是个天才,”马蒂说,“你怎么弄成的?”
“还没成呢,马蒂。”
戴维俯身在控制板上集中了全部的精神。《今日报道》换成了一幅电脑直条图。
输入最后几个命令后,戴维抬起身来喘了口气。“你们是对的,是卫星。刚才那清晰的图像是本地报道的节目。我刚才把室外接受器对接了洛克菲勒供应区。他们传出的信号是好的。”
“屏幕上这堆狗屎是怎么回事?我们不会把这个也传给观众了吧?”
“歇歇吧,您哪,没传出去、我正在进行信号诊断。”戴维研究了屏幕上的测试分析结果,然后身子向后一仰,神情困惑地说:“根据分析,卫星信号正常,而且是大功率发射。也许是卫星本身出了毛病。”
他转向马蒂,提出了行动计划。“我上屋顶把接收器调问另一颗卫星,你去打电话租一些频道空间,交流卫星五号还有许多空频。”
胖老板的脸上掠过一丝自得的微笑。他对技术性问题并不十分在行,但这次他比戴维棋先一着。
“已经想到啦!”他骄傲地宣称。“我给交流卫星、银河、通讯之星都打过电话,全一个毛病。”
“都一样的毛病?”戴维怀疑地问。“如果这些人都有同样的问题,这就意味着全国——不,乃至全球——都在收看这种画面。”戴维想了一会儿,又加上句:“这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样,”马蒂反驳道,“现在,修吧。”
第五章
啪!米格尔从熟睡中惊醒,坐了起来,两眼还没回过神来。
他刚才做了一个飞翔的梦。一个皮肤白皙、黑眼睛闪着光的漂亮姑娘抓着他的手教他怎么飞起来。开始他还害怕会掉下去,但一旦浮身而起,他俩就如一对海豚般开始上下逐飞嬉戏。那时他唯一的恐惧就是那姑娘会消失。
啪!他拉开塑料百页窗,是邻居那些八、九岁的孩子;这些无畏的战士正用水枪射击呢。他们一个个就象忍者神龟一样,被射中后,就夸张地摆动着身体,假装死去。
“臭小子们,别他妈的打我的车。”他叫道。
“勇士们”抬头看见了他,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从这儿一直到山脚下原来曾是野营布道会场地,现在则成了一种廉价旅馆。房客中有一半是从墨西哥移民过来的劳工,他们在这儿倾其所有买个活动房屋,然后把家人接到北方来。另一半则是白人,他们是“隐退”到这荒地来的。
这儿离大路800多米,三面用围栏同周围的苜蓿地相隔。米格尔和他的妹妹、同母异父的兄弟以及继父住在一起,他们在这儿已经住了三个月。他们原来在温那贝谷住了将近一年。
两周前,米格尔刚从塔夫·摩拿联合高中毕业,但没参加毕业典礼。他几乎不认识其他同学,也害怕他的继父拉塞尔会到场让他受窘。
那天晚上,阿丽西娅组织了一个蛋糕苏打水晚会,就家里四个人参加。晚会进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