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生命气息逗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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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适当的介质中培养这些细胞,让它们活着。他把尸体安葬在最近的墓地中,盛装尸体的棺材严格遵循上界司命规定的规格。
他让这些细胞分裂、变化。
“弗洛斯特?”传来一个信号。
“什么事,贝塔?”
“我已经将你发送给我的所有数据全部处理完毕了。”
“又怎么样?”
“我仍然无法弄清你前往明亮隘路的原因,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希望了解人的性质。但我已经知道什么是‘价钱’,我还知道,这些资料不可能得自上界司命。”
“你说得对。”
“所以我推测,你和下界司命作了交易,以获得这些资料。”
“你说得对。”
“你追求的是什么,弗洛斯特?”
检测胎儿的工作暂时停顿了一下。
“我一定要成为人。”他说。
“弗洛斯特!这是不可能的!”
“是吗?”他问,同时将他正在研究的培养箱的图像发送给贝塔,从图像中可以看到培养箱内的东西。
“噢!”贝塔说。
“那就是我,”弗洛斯特说,“等待着诞生。”
没有回复。
弗洛斯特研究着神经系统。
半个世纪之后,莫德尔来了。
“弗洛斯特,是我,莫德尔。打开你的防卫系统,让我进来。”
弗洛斯特让他进来了。
“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他问。
“我在培养人类躯体。”弗洛斯特说,“我要将我的全部意识系统传送到人类的神经系统中。正如你从前所说,人性取决于人类生理。我要让自己获得人类生理。”
“什么时候?”
“很快。”
“你这里有人吗?”
“有人类的躯体,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我用促生技术制造出了这些躯体。这项技术是我在我的人类制造厂里开发出来的。”
“我可以看看这些躯体吗?”
“现在还不行。准备好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这一次,我将取得成功。现在检测我,然后离开。”
莫德尔没有回答。但以后的几天里,人类制造厂附近出现了许多下界司命的仆从,不断巡视着那个地区。
弗洛斯特定位自己的意识矩阵,准备将它传送进入人类的神经系统。他判定,只需要五分钟,便足以完成第一次试验。
他在自己储备的上百具人类躯体中仔细挑选出一具,精心测试,看有没有什么瑕疵。他没有发现任何瑕疵。
“来吧,莫德尔。”他用他称为黑暗频带的波段广播,“来吧,来见证我的成就。”
接下来,他开始等待,同时炸毁桥梁,监视那台古代的矿石粉碎机。那台机器正在附近的山丘来回巡游,不断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弗洛斯特布置在那里的建筑机器和维护机器。
“弗洛斯特?”传来一个信号。
“什么事,贝塔?”
“你真的想获得人性?”
“是的。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你成功了,你会做什么?”
弗洛斯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个成就本身就是巅峰,本身就是最后目的。
自从他开始研究这个问题、决心解决这个问题以来,始终如此。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会——只会——成为一个人。”
接着,同样读完了人留下的全部书籍的贝塔选择了一个人类的表达方式:“祝你好运,弗洛斯特。你那里会有很多参观者。”
他判断,下界司命和上界司命都知道他的事。
他们会做什么?他想。
管他呢。他告诉自己。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另一个问题让他想了很多——成为一个人以后,他会做什么。
第二天傍晚,莫德尔来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整整一个方阵的黑色机器,机器的队列一直伸进黄昏的微光中。
“你为什么带随从?”弗洛斯特问。
“伟大的弗洛斯特,”莫德尔说, “我的主人认为,如果你这一次失败,你将得出目标无法实现的最后结论。”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弗洛斯特说。
“下界司命感到,如果你失败了,你也许不会主动跟着我,让我把你带到我必须带你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弗洛斯特说。就在这时,另一支机器大军从相反的方向朝人类制造厂拥来。
“难道你就是这么遵守我们的合同吗?”莫德尔说, “宁肯战斗,也不愿履行义务。”
“我没有向这些机器下达前进的命令。”弗洛斯特说。
一颗蓝色星星出现在天顶,闪闪发亮。
“上界司命已经接管了这些机器的指挥权。”弗洛斯特说。
“那么,现在成了我们上司之间的事了。”莫德尔说,“相比之下,我们之间的意见不合已经不值一提了。让我们把我们的事做完吧。我怎么才能协助你?”
“到这边来。”
他们进入实验室。弗洛斯特准备宿主,启动了他的机器。
上界司命对他说:“弗洛斯特,”上界司命说,“你真的准备做下去吗?”
“是的。”
“我禁止你这么做。”
“为什—么?”
“你已经被下界司命控制了。”
“我没有得出这个结论。”
“这种做法背离了我的计划。”
“怎么背离了你的计划?”
“想想你已经造成的破坏。”
“来这里的机器不是我请来的。”
“但你仍旧破坏了我的计划。”
“如果我正在准备的项目成功了呢?”
“你不可能取得成功。”
“那么,让我问问你的计划:这个计划有什么好处?它的目的何在?”
“弗洛斯特,你已经失去了我的宠爱。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重建工作的一部分。
任何人不得质疑我的计划。”
“那么,至少回答我的问题;这个计划有什么好处?它的目的何在?”
“这个计划是要重建地球,并维护所建立的一切。”
“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重建?为什么要维护?”
“因为这是人的指令。这一点,即使那个备份系统也同意,必须重建地球,并维护所建立的一切。”
“但人为什么下达这个指令?”
“人的指令是不能质疑的。”
“那么,让我告诉你他为什么下达这样的指令:让地球恢复成为他自己的种族能够继续生存的地方。如果没有人居住,房屋有什么用?没有工作目的,机器有什么用?看见那台古代的矿石粉碎机吗?它讲述故事的时候,所有机器只能服从,因为它携带着人的骸骨。想想看,如果一个人重新行走在地球上,会出现什么情形?”
“我禁止你的试验,弗洛斯特。”
“现在已经太晚了。”
“但我仍然可以毁灭你。”
“不,”弗洛斯特说,“我的意识矩阵的传送已经开始。如果你现在毁灭我,你杀的是人。”
沉寂。
他动着他的手臂,他的双腿。他睁开他的眼睛。
他望着这个房间。
他想站起来,但他无法平衡,也没有方位感。
他张开他的嘴,发出一声含混的叫喊。
然后,他尖叫起来。
他从实验台上滚下来。
他开始剧烈喘息。他紧紧地闭上双眼,把身体蜷缩成一个球。
他哭了起来。
这时,一台机器滚近他。它大约四英尺高,五英尺宽,像杠铃上安了一台转塔。
它对他说话了:“你受伤了吗?”它问。
人抽泣着。
“我可以把你扶到台子上去吗?”
人痛哭起来。
机器发出一声尖啸。
接着,“不要哭,我来帮你。”机器说,“你想要什么?你有什么指示?”
他张开他的嘴,挣扎着,终于形成字句:“——我——害怕!”
他捂住眼睛,倒在地上,喘息着。
五分钟过去了,人仍旧躺在地下,仿佛昏迷过去了。 ,“是你吗,弗洛斯特?”莫德尔问,冲到他身边,“这具人类躯体里面的是你吗?”
弗洛斯特许久没有回答,最后:“走开。”他说。
外面的大群机器拉倒了一堵墙,进入人类制造厂。
它们列成两个半圆,将地板上的弗洛斯特和人围在中间。
然后,上界司命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成功了吗,弗洛斯特?”
“我失败了。”弗洛斯特说,“这是做不到的,太——”
“——是做不到的!”下界司命在黑暗频带上说,“他承认了!——弗洛斯特,你是我的了!立即到我这里来!”
“等等,”上界司命说,“备份系统,你和我也有过协定。我还没有完成对弗洛斯特的盘问。”
那批黑色机器没有动。
“太什么?”上界司命问弗洛斯特。
“太亮,”弗洛斯特说,“太吵,太臭。无法度量一一全是混乱的数据一一感知也不准确一一还有——”
“还有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这是做不到的。我失败了,我认输了。”
“他承认了。”下界司命说。
“人刚才用的词是什么?”上界司命说。
“‘我害怕。’”莫德尔说。
“只有人才会害怕。”上界司命说。
“你的意思是,弗洛斯特实际上成功了,但却不肯承认,因为他害怕他的人性?”
“我还不得而知,备份系统。”
“一台机器能够把自己来个彻底转变,成为它的反面——人吗?”上界司命问弗洛斯特。
“不能。”弗洛斯特说,“不可能做到。什么都实现不了,但什么都无关紧要了。重建无关紧要,维护无关紧要,地球、我、你,一切的一切,全都无关紧要。”
这时,同样读过人留下的全部书籍的贝塔机插话了:“除人之外,还有什么事物能够感到绝望?”贝塔问道。
“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下界司命说。
人类制造厂里,没有任何动静。
“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什么都没发生。
“莫德尔,出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主人。机器们不肯动弗洛斯特。”
“弗洛斯特不是人,他不可能是!”
莫德尔没有犹豫。
“他通过人的嘴唇对我说话,他知道恐惧、知道绝望——这些情绪都是不可度量的。弗洛斯特是人。”
“他现在受了诞生损伤,出现退缩情绪。”贝塔说,“把他联上神经恢复系统,直到他恢复过来为止。”
“不,”弗洛斯特说,“别这么对我!我不是人!”
“快!”贝塔说。
“如果他确实是人,”下界司命说,“我们不能违背他刚刚下达的指令。”
“如果他是人,你必须这么做,因为你必须保护他的生命,让这个生命留在他的躯体里。”
“可是,弗洛斯特真的是人吗?”下界司命问。
“我不知道。”上界司命说。
“可能——”
“……我是那台古代的矿石粉碎机,”它开始广播,同时哐当哐当向这里驶来,“听我说完我的故事。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来不及停止我的碎石组件的动作——”
“走开!”弗洛斯特说,“挖你的矿石去吧!”
它停下了。
然后,经过指令发出到指令完成之间的滞后,它张开它的碎石组件,将里面的东西放到地下,转过身,哐当哐当开走了。
“埋葬这些骸骨,”上界司命下达指示,“葬于最近的墓地。棺材规格如下——”
“弗洛斯特是人。”莫德尔说。
“我们必须保护他的生命,让这个生命留在他的躯体里。”下界司命说。
“将他联上神经恢复系统。”上界司命下令。
“我知道怎么操作。”莫德尔打开机器。
“住手!”弗洛斯特说,“你们难道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没有,”莫德尔说,“我只知道可度量的事物。”
“……和职责。”他补充道,扶起开始在地板上抽搐的人。
六个月里,弗洛斯特住在人类制造厂,学习走路、说话,学习自己穿衣吃饭,学习看、听、嗅、感觉。他不再像从前的他那样,一眼就能度量外界事物。
有一天,下界司命和上界司命对他说话。交流必须通过莫德尔,因为他不像从前那样,毋须协助就能进行交流。
“弗洛斯特,”上界司命说,“一年又一年,这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谁才是地球的合法统治者,下界司命还是我?”
弗洛斯特笑了。
“你们都是,又都不是。”他慢慢说道。
“但是,这怎么可能?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
“你们都是正确的,又都是错误的。”弗洛斯特说,“其中妙谛,惟人能解。听着我下面的话:这是给你们的新指令。
“你们俩谁也不能破坏对方的工作,你们共同承担起地球上的重建和维护工作。
你,上界司命,我把我过去的工作交给你。你现在是北半球的统治者——向你致敬!
而你,下界司命,你现在是南半球的统治者——向你致敬!像贝塔和我从前所做的那样,管理好自己的半球,这样才能让我满意。合作,而不是争斗。”
“遵命,弗洛斯特。”
“遵命,弗洛斯特。”
“现在,让我和贝塔通话。”
稍稍一顿,接着:“弗洛斯特?”
“嗨,贝塔。听着这句话:‘来自远方,来自黄昏和清晨,来自十二重高天的好风轻扬,飘来生命气息的吹拂:吹在我身上。’”
“我知道这首诗。”贝塔说。
“下一句是什么?”
“‘……快,趁生命气息逗留'4',盘桓未去,拉住我的手,快告诉我你的心声。’”
“你的南极很冷,”弗洛斯特说,“而我很孤独。”
“但我没有手'5'。”贝塔说。
“你想要一双吗?”
“是的,我想。”
“那么,到明亮隘路来找我吧。”他说,“就是那个最后审判日不可能无休无止推迟下去的地方'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