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中的上帝 作者:[加] 罗伯特·j·索耶-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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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满了人。人们下到地铁站,挤进车厢,希望待在地底下可以保护他们。他们拒绝离开车厢,哪怕队尾的人都不肯。
博物馆前的路已经变成了停车场,交通完全堵死。我和其他人一样希望能尽快回到家人身边,但是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实现这个愿望了。我一直试着拨打苏珊的办公室电话,但电话总是占线。
当然,死亡不会立即降临。生态系统可能在几个星期,甚至是几个月之后才会崩溃。现在,地球的臭氧层正阻挡着高能光子,高能粒子流由于速度没有光速快,还没有到达地球。但很快,来自猎户座一等星的屠杀会剥去臭氧层,随后,来自爆炸的恒星和我们太阳的辐射会到达地面,杀死所有活着的组织。所以,我当然可以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和我的家庭团聚。但是现在,我的伙伴看来只能是霍勒斯的幻影了。
来自猎户座一等星第一个冲击波已经扰乱了以人造卫星为基础的长话系统,我也不必为幻影的时隐时现感到惊奇,因为来自猎户座的电磁杂音干扰了位于赤道上空的真霍勒斯和在我办公室的幻影之间的联系。
“希望我能和苏珊待在一起。”我在放满了待办文件的办公桌这边看着霍勒斯说。
令我震惊的是,霍勒斯高声喊了起来,我以前从没见过她这么不耐烦。“至少在世界完结前你还可以看到你的家人。你以为你离家很远吗?我甚至不能和我的孩子联系。如果猎户座一等星以这种强度轰击地球,它同样也能摧毁长蛇星座第二—Ⅲ。我甚至不能发个无线电信号和我的孩子说声再见。不仅仅因为干扰太厉害,还因为无线电信号需要二十四年才能到他们那儿。”
“对不起,”我说,“我没有想到。”
“是的,你的确没有。”她又一句话把我呛了回来,唾液的全息投影像从她左嘴里飞出来。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稍稍冷静点了。“对不起,”她说,“我只是太爱我的孩子了。知道他们——我们整个种族——快要死了……”
我看着我的朋友。她离开她的世界的时间太长了——与她的世界失去联系己经多年了。在她刚开始宏伟的八恒星系之旅时,她的儿子和女儿还是孩子,但是现在——现在,他们可能都已经是中年人了,他们的生理年龄甚至可能比霍勒斯自己还大,因为大多数时候霍勒斯是以亚光速旅行的。
往深处想想事情就更糟了。猎户座一等星位于地球的北星空,长蛇星座第二在南星空,这就是说,地球处于猎户座一等星和长蛇星座第二之间。猎户座一等星增加的亮度要过很多年才能被长蛇星座第二上的人看见。但我们却没有办法向那个世界示警——没有什么能跑得过猎户座一等星的爆炸发出的愤怒的光子。
霍勒斯明显极力控制她的情绪。“来吧。”最后她说道,她的躯干有意识地缓慢起伏着,“咱们还不如到外头去看看这个奇观。”
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坐电梯下了楼,来到大街上。我们站在霍勒斯第一次降落的那块水泥场地上。
就我所知,霍勒斯和她的同伴确实将飞船停在了尽可能安全的地方。但是她的幻影却与我站在博物馆前,站在已经被废弃的天文馆的阴影里,朝天空望着。几乎所有过路人也都在朝上看着,而不是看着身形奇特、长得像蜘蛛的外星人。
我们朝着女王公园的方向望去,猎户座一等星清晰可见。它位于南星空上离地三分之一处。在白天看到一颗明亮的星星是令人不安的。我想像着猎户座其他恒星在蓝色天空上的位置,但白天我实在无法确定。
其他工作人员和游客也走出博物馆,加入路边的人群。几分钟之后,天文学家唐纳德·陈,这个活死人,从员工出口走出来,加入我们这群人数更多的活死人之中。
哈勃天文望远镜很快就对准了猎户座一等星。霍勒斯的母船马莱卡斯则拍到了更清晰的照片。这些照片被无偿传送到地球,与地球人共享。甚至早在这颗恒星开始膨胀以前,母船上的望远镜就拍摄过这个红盘子;盘子点缀着温度较低的黑点和温度较高的对流气流,包裹着这一切的是一个壮观的红色日冕。
但是现在,透明的外层大气已经被巨大的爆炸轰走,恒星本身也在急剧膨胀;它的直径已经扩大到平常的好几倍。虽然猎户座一等星可以用肉眼观察到,但是人们却很难凭借肉眼确定它的直径。尽管如此,它从来没有达到过目前的状态:一个黄白色的超高温气体外壳,一个致命的等离子区,正从不断扩张的圆盘中向各个方向散发。
在阳光下,在地面,我们能见到的只是一个亮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但是飞船的天文望远镜告诉我们更多。
很多很多。
令人难以置信的多。
在他们的照片中,人们可以看到另外还有一次爆炸晃动了恒星——它甚至稍稍改变了在望远镜中的位置,还有更多的等离子气体涌进宇宙之中。
然后,恒星的右方不远处打开了一个看上去像是竖着的裂口。裂口锯齿状的边缘镶嵌着穿透力极强的蓝白色的能量。裂口越长越大,出现更多锯齿,随后——
——随后一种比太空背景更暗的物质从裂口中喷涌而出。物质看上去很黏,好像是从另一端渗漏出的柏油,但是……
但是,根本就不存在“另一端”——宇宙中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一个洞,不可能会有人像掀起帐篷的帘子一样拎起宇宙并在上头开一道门。根据定义,宇宙的能量和物质都是守恒的。如果那个黑色物质不是来自宇宙外部,那么这个裂口就是一个隧道,一个蠕虫洞,一条捷径——一个连接宇宙中不同点之间的结构。黑色物质在继续流出。它边缘的形状是固定的。当它的四周盖过恒星时,它们都变得不可见了。假设它离猎户座一等星很近的话,它的体积肯定不会小。裂口的长度可能超过一亿公里,它喷出的物质的直径则是它长度的好几倍。当然,由于这东西非常黑,既不发出也不反射光,因而它没有光谱可用来做多普勒偏移分析,也很难借助视差研究来确定它离我们的距离。
不久,整块物质都涌过了裂口。它有一个掌形结构——一个中央肢和六个独立的附属肢。它刚脱离裂口,裂口就关闭并且消失了。
垂死的猎户座一等星开始收缩。唐纳德·陈说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只是个序幕:当向内入侵的气体第二次撞击铁核时,恒星会发生真正的爆炸。它会变得如此耀眼以至于我们——四百光年以外——都不能用肉眼直接观察它。
黑色物质在太空中滚动前进,像个有轴和轮辐的轮子,似乎——这不可能。不,这不可能——它的六个附属肢得到了宇宙空间的支撑。这个物质朝着猎户座一等星正在收缩的核移动。整个场景的构图容易使人糊涂——直到黑色物质的一肢碰到圆盘的边缘并将它包了起来,我们才知道它离地球的距离要小于猎户座一等星离地球的距离。
在它后面的恒星继续崩塌,而它则继续包裹着恒星,直到完全挡住恒星射向地球的光线。在地面上,我们只知道恒星突然不见了,在白天的天空中太阳已没有了竞争对手。从马莱片斯的望远镜看过去.黑色物质清晰可见,在星空背景下,它就像是个多指的墨水斑点。然后——
然后猎户座一等星上肯定发生了陈所说的过程——它在黑幕后爆炸了,释放出相当于一亿多个太阳的能量。从黑幕那边看过去,这颗巨大的恒星必定灿烂无比,释放出令人目盲的强光和可怕的热量,还伴随着喧嚣的无线电噪音。但是从地球上看——
从地球上看,一切都被隐藏起来。但是墨水斑点仿佛朝向望远镜的镜片膨胀了,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打了一拳。它的中央肢由于距离变近几乎充斥了望远镜的整个视野。同时,六个附属肢也被炸得往后退却,看上去就像受到威胁的章鱼的触脚。
不管这个物质是什么,它承受了爆炸的冲击力,保护了地球——还有弗林纳人和吕特人的家园——免遭屠杀。
站在博物馆外面,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但是,真相慢慢地披露了。虽然超新星爆炸仍然发生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我们三个世界却仍能逃过这一劫。
生命仍将持续。不可思议地,心存感激地,迷惑不解地,生命仍将持续。
至少对大部分人是这样。
第三十一章
那天晚上最终我还是回到了家。那些在地铁里的人也听说了不知是什么原因灾难转移了。晚上八点我设法挤上一辆人满为患的地铁。虽然不得不一路站着回家,但是我想见苏珊,想见我的儿子里奇。
苏珊紧紧拥抱了我,我都感到有点疼了。里奇也抱了抱我,然后我们坐在沙发上。里奇坐在我的怀里。我们一家子又拥抱了几回。
最后苏珊和我把里奇放在床上。我亲了亲他,我的儿子,我的心肝宝贝,祝他晚安。最近他的生活中发生的事太多了,不过他还太小,不知道今天发生的意味着什么。
晚上十点,苏珊和我回到沙发上。我们一块儿看了马莱卡斯的望远镜拍摄的相片。电视台正在播报这些相片。主持人显得比往常沉默了许多。放完了马莱卡斯传来的片断之后,唐纳德·陈出现在演播室,详细解释了所发生的事,并确认那个黑色反常物质(唐是这么说的)仍旧处于地球和猎户座一等星之间,保护着我们。
主持人用“我想有时候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这句话结束了访谈,他转向镜头说:“今天其他新闻有——”
但是其他都算不上新闻——根本不重要,根本无法与今天下午发生的相比。
“有时候我们的运气还不错。”主持人是这么说的。我用一只胳膊圈住苏珊,将她拉近我。我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头发里残留的香波的味道。我第一次想到我们过去的那些幸福时光,而不是哀叹我们的时问所剩无几。
主持人是对的。有时候我们确实很幸运。
我是在第二天从家去博物馆的地铁上想到的,我找到了启示。
我到了办公室一个小时之后,霍勒斯的幻影才出现。我一直在坐立不安地等她出现。
“早上好,汤姆。”她说,“我为昨天不近人情的话向你道歉。我——”
“别担心,”我说,“当我们得知自己快要死时,我们都会变得不太正常。”我说个不停,不让她抢过话头,“忘了它吧。但是听着,今天早晨在地铁和其他人挤在一起时,我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那个拱顶建筑是什么意思?还有从Groombridge 1618飞往猎户座一等星的飞船?”
“拱顶建筑肯定被烧成了灰烬。”霍勒斯听上去很悲伤,“死星的第一个攻击波就能做到。”
“不,”我说,“不,那不是真正发生的事。”我摇了摇头,我仍旧处于对暴行的震惊之中。“该死,我应该早就想到——他也应该想到。”
“谁?”霍勒斯问道。
我没有回答——还没到时候。“Groombridge的居民没有抛弃他们的星球。”我说,“他们也上传进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像其他人那样。”
“在他们星球的表面我们没有发现警示性建筑。”霍勒斯说,“而且,为什么他们要派一艘飞船去猎户座一等星?你是说他们是一个分裂的小团体,不愿意上传?”
“没人能去猎户座一等星那儿生活;就像你说的,它太不稳定了。再说四百光年的距离,如果只是为了得到引力加速度,距离未免也过于长了。我确信你们发现的飞船上没有船员或是乘客,Groombridge上的所有居民仍然在他们自己的星球上,都已经进入虚拟世界。他们送往猎户座一等星的是一艘无人飞船,上面装载的是某种催化剂——某种能够引发超新星爆炸的导火索。”
霍勒斯的眼柄停止了舞动。“导火索?为什么?”
我的脑海中激起层层巨浪。这个想法太不一般了。我看着这位弗林纳人。
“为了蒸发银河系这边的世界。”我说,“为了清除上面所有的生命。如果你将你所有的意识上传进入一个计算机并把它埋入地底深处,你最担心的是什么?你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过来把计算机挖出来,将它摧毁或是重新格式化。你到过的世界中,大多数都建起了警示性建筑,想把那些好奇的人吓走。但是在Groombridge上,他们要做的更绝。他们要确保没有人能路过此地并干扰他们,甚至生活在附近恒星系的人也不能。他们知道猎户座一等星——本地星空中最大的恒星——最终会变成超新星并爆炸。所以他们只是派出了一个催化剂,一个炸弹,一个能在它到达时引发超新星爆炸的装置,把爆炸提前了。”我停顿了一会儿,“事实上——事实上,这也是你们仍然可以检测到核聚变尾气的原因。因为它一直是在对准猎户座一等星航行,既没有改变航向,也没有减速。它一头扎进那颗恒星的中心,启动了超新星爆炸。”
“这简直是——简直是魔鬼的行径。”霍勒斯说,“完全位于左边。”
“的确如此。”我说,“当然,Groombridge可能不确定在其他地方是否存在生命。毕竟他们是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达到智慧阶段的——你说过那个方舟已经航行了五千年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个谨慎的预防措施。他们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会消灭其他文明。”我停顿了一会儿,“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可能他们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选民,还可能以为上帝把猎户座一等星放在那儿就是让他们这么用的。”
“可能他们真的这么想。”霍勒斯说,“但是你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不对的。”
她是对的。我完全清楚。我已经看到了冒烟的枪。我已经看到了对于我来说完全足够的证据。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使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整理我脑中乱作一团的思路。当然,它也可能是更发达的种族造的,它可能是个人造的超新星爆炸盾牌,它也可能是……
但在这一刻,最简单的理论——包含最少条件的理论——不得不入场了。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