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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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谢谢你,”我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把这事给忘了。”
玛格利特把椅子向后推,说:“晚饭好吃极了,”她说话时一脸笑容,笑得那么温和、热情。她站起来,把饭渣放入垃圾筒里。“先不要收拾这些碗,等我回来再刷,我得赶快去换衣服。”
“快走吧,我来刷碗,我闲着没有事。”
玛格利特默默地站着,也许在看我。我没有转身。蠢,太蠢了,我自语。“我是在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节目才能演,而盘子只有那几个,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刷了。”这时我在看着她。
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谢谢,卡蒂。”
我把碗刷了,然后回到我房间躺下,没有打开灯,脚在碰打着床。
我一直重复我们的交谈。我自己在抱怨享德森夫人,和蔼大方的享德森夫人。她一定在想整天只有我自己,一定感到寂寞,所以极力跟我说话。为此我也取笑过她。有一天她没有带我一块出去。她感到有些理亏。我站在厨房的碗柜旁,发现自己已经驼背,老朽了,眼带松弛,两眼无光,往日俊俏的面容早已不在了。我看到玛格利特在另一个房间里,她还是那么饱满,脸像孩子的脸那样光滑、红润,一头秀发飘然垂下,黄色的灯光把她周围照得温暖如春。玛格利特光彩照人。这就是我不想看她的原因吗?是因为她使我得了“红眼病”?
我翻了个身,看看窗外,天还是那么晴空万里,猎户座几乎就在天上。我是应该打开灯,如果玛格利特知道我摸黑在这,准以为我在生闷气,那她就会生我的气。或是我是真心想叫她高兴。
我打开床头灯,用手遮了一会眼睛才适应。一年前才把墙涂上银白色。窗帘上的白色镶边使我想起冬日清晨刚下的皑皑白雪,墙映成的阴影与人们在雪堆边所见的阴影没有什么两样。我也有两片新西兰羊皮。玛格利特开玩笑称我的房间为“卡蒂山庄”,实际她并不满意房间的颜色,为此那天我们还争论了一番。她说我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保持,但是一定不要让别人看到。她说不要对别人提起冬天,因为人家不想知道他们处在危险之中。她对我说我应当尽力理解并尊重他们的想法。过去我一直认为我们失去同别人一样多,可能还要多,但是我们能够对付得了……
噢,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玛格利特的看法对。所以在一段时间内我还听她的建议,直到这里的人们多少同意我们的观点。现在美国并不受欢迎,因此我们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另开基业那将是悲惨的。
玛格利特的男朋友来了,我听到厨房里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和玛格利特的笑声。他们没有呆很长的时间。仅一分钟后就听到关门声和两辆汽车的门声,接着就看见的尾灯消失在街道的那头。
我急着还给图书馆的书就在床头的小桌上,我拿起来看了一眼,只是读读护封上的作者传记。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我翻到留有标记的地方,但只能慢慢地读。
我放下书拿起我的日记本。蓝色日记本挺大,放在床头柜的底隔上。这是《无雪生活英雄故事》的第四卷。我和玛格利特开始旅游时便记日记,每天晚上提醒一下写点什么东西:去过的地方,所遇到的人,食谱和奇想。我们喜欢做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坚持:我不信。我写了四大本,从关于病毒的理论到没有写完的诗词,什么都写。打开一本,心想也许我还会坚持写一段时间。《冰雪中居民安神曲》:
我是一只鹅
在蓝色的冰上飞翔;
一只北极熊,
洁白如雪,
爪子上沾满了海豹的血。
一会儿我就读不下去了,我不是诗人,但是我想到剩下的企鹅,要么就想到北极熊,坐在像圣地亚哥动物园的暖笼子里;我多想我也能在那里;我希望我能为它们说句话,它们也会有同感,在这镶着花边的银白色的笼子里像我一样,梦想着冬季。
我不了解在南极和北极这样冰天雪地里现在是一种什么的情形……我也不知道父母的房子怎么样了,也许还在,但是没有人住。也许房子周围都是老耗子洞,松鼠在沙发上筑巢。夏日里,也许还有从北方来的流浪汉,也许没有。我想白蚁也会来的,还有昆虫、小树、鱼类。如果我在那儿,除了发现没有灯和人以外,也许我就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你别指望能找到他们的蛛丝蚂迹,除了丢下的一堆衣服外什么都没有,你看不出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做过什么事,去过哪里,什么时候逝去的。动物可不这样,它们到过一地后都留一些毛和骨头,我记不起来。那也许有一堆堆整齐的白骨。
上周我开始写小说,内容是关于我们大家的和企鹅以及其他的事情。我看这就是我能在今晚所做的。我把笔记本拿到桌子上读读到目前为止我所写的。
冬宫
看来还是玛格利特说的对:和我在一起排队等待冬宫开门的人并不多。尽管有一个人,也像我一样激动不已。站在太阳底下非常炎热,可是我们都穿着夹克衫和毛衣。我们在等,孩子都脱掉了扔在地上。要不是父母提醒他们说不定他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可我却紧紧地抱着夹克衫不放,像是遇到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似的。
从上面看冬宫除了大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只不过一个混凝土和玻璃建筑物而已。过路者可以看到一些展品,冬厅以及北极的动物。我早到了一个小时,先看看企鹅,这时人们便排起了队伍。
这时玻璃门打开了,队伍开始移动。我前面只有十五个人,不大一会儿我就进去了。我拿起一个漂亮的小册子,是介绍冬宫的平面图和展品的情况的,我根本没看,我不需要解释寒冷和冬天!
我们先来到秋厅。几周来,在这又长又高的大厅里,树长高了,使人感受到这就是秋天,真正的美国新英格兰的秋天。我看了忍不住地笑了,久违了……橡树叶子五彩缤纷:桔黄色的、红色的、褐色的;枫叶,鲜红鲜红的;白桦树叶黄里发亮,还有别的树。我拾起树叶,细心地看,追着去抓一片正从身旁的枫树上落下的叶子。我挑选了一片精巧的黄色橡树叶做为纪念,细心地夹在钱包里的一本书里。
天冷了,空气中阵阵寒意。二十分钟后我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了鸡皮疙瘩,但我也不穿上夹克衫,因为我喜欢这样。我闭上眼睛站在那里,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呼吸那秋天的气息,那秋天里古老的落叶的气味。
在秋厅的尽头放着一张长木桌,桌后面一位妇女不停地端出苹果汁给大家。我笑着拿起一杯并道了谢。
接着便是北极动物展。我站着啜着果汁约有一分钟的时间,端详着那一对优雅的皇帝企鹅(我对面的说明图上说这是最大的企鹅)滑过薄冰。喝完果汁后我便离开了,穿过一道自动门,来到厅前面的一间小巧的展室。它就像一把冰冷的锁头,最终我穿上了夹克衫。另一扇门轻轻地开了,我进去了。
我倚在门右边的墙上,离积雪覆盖的小路不远,打量着这大厅的长度。这个大厅是冬景的集锦:就在我前面是一株挺拔直立的山株萸,没有皮,喷洒过水的树枝上结上一层亮晶晶的薄冰。
大厅里有几座假山,听说还有一条小溪和冰冻的瀑布,但我没看见。在一座小山脚下,几个孩子在堆雪人,四周用白木篱笆圈起来。多数孩子没有戴手套,还是一个劲地堆雪人。有些孩子,甚至父母不但带来手套,还带来胡罗卜作雪人的鼻子,土豆作眼睛,毫无疑问,雪人堆完后,一定会有人给雪人围上围巾的。
大厅的后面,天色灰暗,乌云层层,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我一步一步地踏上铲过雪的混凝土路上,扑落掉裤子和鞋上雪,朝着大雪中走去。我想,这是在下的什么雪啊,是粉状的,湿的,还是颗粒状的?我弯下腰,捧起一捧雪,冰凉冰凉的,湿乎乎的,做雪人的上等好料。
我瞟了一眼在大厅旁的小路上的滑雪者。我也可租个滑雪板试上一把,可又一想,我在高山和深谷中滑过,在这种地方滑雪也大没什么意思了。可现在我的身体想要尝试那滑雪的运动节奏和韵律。下次一定租个滑雪板滑一下。
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我伸出手来,看着白白的雪花落在手里后慢慢地融化。我又走进来,离开了外面的小路。我又捧了一捧雪,比孩子们堆雪人的雪要干燥些,在这种雪地滑雪要好得多。雪落在脖子上,湿漉漉的,无奈,只好把围巾往上提了提。我仰起头,让雪花亲吻眼睛,然后伸出舌头,闭上眼去感受那雪花轻柔地吻。
突然从左边传来“呼”的一声响,睁开眼一看一团雪打在树枝上,接着又一个雪球打在树于的同一地方。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弯下腰又抓起一把雪,他身着海军装,一条围巾围在脖子上。
“杰里!”
他用眼扫了我一下,只一下,一定以为我是跟别人说话。他跟杰里根本不一样。可当时我就认定他是从前我所见到的弟弟,一模一样:猫腰,抓雪,瞄准,把雪球投到街对面的树上。我闭上眼睛,仔细地想忘掉那张深灰色的眼睛,年轻的脸,极力去想起那全家度假时在海滩一起玩耍时的情形:杰里冲到大海里,潜入水中,不时露出水面,招呼我一道玩。
我认识他,终于回忆起他一个脸面。只有一个,但只是一个开始,还能回忆起来。我没有。
我满怀希望地回想着。用戴着笔帽的笔敲打着纸,使劲地敲,留下了好多印迹。我想我是要欺骗自己:我能读懂这种场面,融入其中,随波逐流。任其自然,见到雪球,感觉到一点刺骨的寒气,奇迹,还没有记起杰里就看见他的脸了,这是一个故事,自己编的故事;自己骗自己。
笔不好使,我便找一支不同颜色的,这支是黑色的,把最后几段给划出来。其实这种事没有发生,可是当时没有什么是真的,那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没有说她是谁,玛格利特是干什么的,我什么事都没有说:他们是如何把病毒拒之门外的?我们都蒙在鼓里。如果谁能像这样理解了,那他就能发现一堆死者和企鹅。因为这不是真实的故事,除了玛格利特谁都读不懂。我才不管这种事。我可以说这种病毒在110度的温度下就死亡了,从而使每个人都先洗个蒸气浴。
可是我在想那真的有个冬宫,我在冬宫里能做点什么。
我能做点什么?我站在雪地里,雪花轻轻地落在眉毛上,鼻子上和脸颊上,留下了许多小水珠……我感到很轻松,不想离开,我应在大厅里有间房子,一个小木屋,就在孩子堆的雪人的旁边。
雪在下着,我站了一会儿,仰望着灰色的天空笑了。既然我已尝过雪的滋味,那我想去看看其他的展品。我顺着小路又来到孩子们玩的地方。对面有一座小屋子,离小松树林间的小路只有几步远,屋子四周是白颜色的篱笆,缕缕青烟从石头烟囱里升起。
屋子里面,温暖如春,孩子和大人挤满了一屋子,手里都拿着盛热巧克力汁的塑料杯,上面浮着一层泡沫。他们把屋子装饰得好像有人住在这里似的:靠墙边放着一张做工粗糙的木床,上面铺着红白相间的方格毯子,墙上挂着几幅画和招贴画;还有一本挂历,朝霞把库克的照片映成粉红色,床下放着一双旧皮鞋,墙上还挂着旧锅和旧勺以及几件厚毛衣。一盏油灯放在洗碗槽的一角,里面装满了油,还一盏油灯挂在屋顶上,照亮了小屋。炉子上壶水正开着,在一张长方型木桌上,放着几盒速融巧克力,旁边是几只杯子。
我注意到所有的物品,然后便离开了小屋,礼貌地拒绝了人家端上的一杯巧克力。我很兴奋,但也不知道是否做了我想做的事。我在大厅一边徘徊着,这次的感受却是不同了。现在我是一名侦察兵,一名探索者,一个将来定居者。这里还有两个紧急出口,但是这两个出口都能从这面封住,一条小溪从屋后流过,一根引水管把水引到室内,这样水就不成问题了。如果水流断了,我可融化雪水。屋子后面还有一大箱子煤,冷不了多少。
所以我只担心小屋子的门锁和食品。
我自言自语地说不要着急,还早着呢,还不到中午,冬官到四点钟才关门。可是我太兴奋了,以至于想把旅行推后,这可不好。
由于想再回来相当方便,而且还有很多余票,我便离开了展厅,找到我的自行车。来的时候我把车子锁在冬宫马路旁的停车计时器上了。外面挺热,我便把毛衣脱掉放在自行车的车筐里,骑车往回赶,路很长,还要经过一座很陡的小山,名字叫莫里。
那里什么人都没有,我往背包里塞满了奶酪,面包,一些干果和锅巴。我得留个条给玛格利特。我知道没有人相信我编的谎言,因此我只好写道:“今晚我不回家了,明天见,我一切都好。卡蒂。”
我还需要什么?衣服已经够了,食品也够我吃上几天的了。我得带上日记本,还有架子上的小手电筒,索性系在腰带环上了。
往外面走时,我看了一眼那个留言条,便加上一行:“对不起,玛格利特。”但那只会叫她更为我担心。
我骑车回到冬宫,还是把车停在那个计时器旁。这时才发现那个备用锁忘带来了,我要把它带来的原因是想把入口处锁上。我不想再回去了。免得碰上享德森夫妇再你我客套一番。于是我便把自行车放在冬宫前面的灌木丛后就离开了。回头看看挺好的,谁都发现不了,玛格利特也许会来找我,找不到我的车子,她就不知道我在哪儿。
背上背包,紧了紧毛衣,我就再一次走进了冬宫。这次我绕过秋厅去租一双滑雪板。
在小屋子外面我徘徊了几个小时,等待着人们离去。终于人去楼空,这时我赶紧把滑雪板藏到衣柜里。我想在这一天结束时他们不会注意到滑雪板不见了就去四处寻找,也不会打开衣柜门把剩下的巧克力放进去,或者再取一些出来。
我就等着,坐在门外,一声不吱,听人家在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