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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部分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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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后的声音距他越来越近,此时已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沙沙声。蚁群又扫荡了一片蘑菇林,伞状的黄色植物上爬满了那些黑色的怪物,它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脚下的东西。
  一只大绿头苍蝇飞过来,身上闪着金属的光泽,它落在一棵蘑菇底下,加入一场狂欢宴席,用它的长喙吮吸蘑菇慢慢滴出来的黑色汁液。蘑菇茎里长满了蛆虫,它们分泌出胃蛋白酶液体,溶化坚硬的白色蘑菇“肉”。
  蛆虫们就以这种汤勇为食,吃不完的滴到地下,成了绿头苍蝇的美味。勃克走过它,一棒打下去。苍蝇被打得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勃克弯腰沉思地看着它。
  兵蚁群离得更近了,它们漫下一个小河谷,密密麻麻地爬过勃克跳过的一条小溪。蚂蚁可以在水下呆很长时间而不被淹死,所以那条小溪对它们来说不是什么大的障碍。尽管水流冲得许多蚂蚁支撑不住身体,但不一会儿,它们就堵住了溪流,它们的同伴踩着它们挣扎的身体不湿脚地渡过小溪。但它们对此只不过暂时有些恼怒,接着就爬上岸继续赶路了。
  在勃克看苍蝇的地方往后1.5千米,小道左边大约500米处,长着一片0.4公顷的巨型丛生大白菜,它们一直抵制着无所不在的蘑菇的排挤。它们苍白的、十字形的菜花成为许多种蜂类的食物,它们的叶子供养着无数的蛴螬和毛虫,喧闹的蟋蟀蜷伏在地上,也在匆忙嚼着那些多汁的绿叶。兵蚁们闯进绿色的菜田,一刻也不停地将所有它们碰到的东西一扫而光。
  令人毛骨悚然的喧闹声升起来了。蟋蟀们箭一样地纷纷飞向空中,疯狂地拍打着翅膀犹如黑云蔽空。它们毫无目的地射向任何方向,结果,一多半都重新落在正在大嚼大咽的蚂蚁黑潮中,成了蚂蚁的俘虏。当它们被撕成碎片时,发出可怕的喊叫。这种令人胆寒的非人的尖叫传到了勃克的耳朵里。
  如果是单独一声这种痛苦的喊叫,将不会引起勃克的注意——他本身就生活在一个充满悲剧的环境里——可是动物齐声发出的惨叫声,使他不由得转过头来朝那边望去。没有比那更恐怖的了。大规模的屠杀正在继续。他焦急不安地盯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
  他看到,到处都有一片一片薄薄的黄色菌类植物,里面点缀着粗壮的伞菌或色彩鲜艳的锈菌团。靠右边是一组奇形怪状的伞菌,它们静静地、拙劣地模仿着森林。在长着巨型大白菜的地方,现出一片淡淡的绿色。
  太阳从未真正照耀过那些大白菜,它们享受的只有从厚厚的烟雾和云层背后透出来微光,所以,它们显出一派病态的苍白,或许那是勃克见到的惟一的绿色植物。它们摇摇晃晃的菜花有四个花瓣,呈十字形,在黄不拉叽的绿叶的衬托下,闪着白光。可是,就在勃克盯着它们时,绿色的菜叶慢慢变成了黑色。
  从勃克站着的地方,他能看到两只或三只巨大的蛴螬,正趴在大白菜上慢吞吞地、心满意足地吃菜叶。突然,先是一个,然后是另一个,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勃克看到,它们每一个身上都已围上了一圈黑色的小东西。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绿色的大白菜上疯狂地转来转去。毛虫变黑了,大白菜变黑了。看着毛虫扭曲翻滚的可怕样子,就知道它们所忍受的剧痛。不一会儿,黑派出现在那片薄薄的、黄色菌类植物的边缘。那是闪着黑光的波涛,带着咔嚓咔嚓的喧嚣声,带着尖厉刺耳的、永不停歇的泛音,飞快地向前滚来。
  勃克吓得头发都坚了起来。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完全知道那些闪光的小爬虫组成的黑潮意味着什么。他倒抽一口凉气,先前所有的聪明都忘得一干二净,极度的惊恐使他转身就逃。而黑潮,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四、红色死神

  他飞快逃出那片可食蘑菇林,抓紧手中带尖齿的狼牙棒。蘑菇林中的小道长着横七竖八的植物,他只顾往前冲,也不管前面是否有危险在等待他。巨大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苍蝇在他周围嗡嗡乱飞。它们有勃克的胳膊那么长,有一只竟然撞在勃克的肩膀上,肩上的皮肤被它飞快振动的翅膀划开了一道血口。
  勃克打走它,继续快步往前跑。他涂在身上的鱼油现在已经变臭,是那臭味招来了苍蝇,它们可是鉴赏臭味的行家。它们在他头顶上嗡嗡地飞着。
  他感到一个重重的东西落在他的头上,一会儿又落一个。两只苍蝇已爬在他涂满鱼油的头上,开始用令人恶心的长咏吮吸腐臭的鱼油。勃克用手挥开它们,疯狂地往前跑。他竖起耳朵,警觉地听着身后兵蚁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了。
  咔嚓咔嚓的喧嚣声继续响着,他现在被苍蝇的嗡嗡声盖住了。在勃克的时代,苍蝇找不到大堆可以在上面产卵的腐物。因为蚂蚁——忙碌的清洁工——在昆虫世界的无数悲剧发生后会打扫战场,还没等尸体发出苍蝇喜欢的腐味,早已被蚂蚁运走。只是在一些与世隔绝的地方,才有成群结队的苍蝇,在那里,它们聚集着像一团黑云,遮天蔽日。
  现在就是这样一团嗡嗡乱叫的,旋转着的黑云包围着狂奔乱跑的勃克。好像是一股缩小的旋风,一股由带翅膀的身体和复眼组成的旋风,紧追着那个红皮肤的小人儿。他挥舞手中的棍子开路,每一棍都打在长薄壳的苍蝇身上,红色的蝇血溅落在地上。
  勃克感到一阵像烧红的烙铁烙在身上一样的剧痛。一只牛蝇将它的尖喙刺进勃克的身体,正在吸他的血。
  勃克大叫一声——一头撞在一根发黑的、肮脏的伞菌茎上。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是易碎的湿朽木断裂的声音。伞菌带着一阵奇怪的溅没声坍塌下来。原来,许多苍蝇将卵产在伞菌茎里,里面满是腐物和难闻的脏水。
  伞菌的头“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成十几片,周围几米远的地上洒满了发出恶臭的液体,无头的小蛆虫在里面痉挛地扭动着。
  苍蝇的嗡嗡声变成了心满意足的歌唱,它们成群地落在这一摊发着恶臭的污水边,沉醉在享受盛宴的狂欢中,勃克趁机抱起双腿再次逃走。这一次,他对苍蝇们的吸引力不那么大了,只有一两只还跟着他。四面八方的苍蝇都飞去参加那场伞菌盛宴,由摊在地上液化的伞菌做成的宴席。
  勃克继续往前跑着。他从一株巨型大白菜底下跑过,大白菜的叶子向四周伸得很开。一只巨大的蝗虫蜷伏在地上,可怕的大颚贪婪地嚼着茂盛的菜叶,五六只大毛虫也趴在菜叶上大吃特吃。其中一只毛虫将自己吊在一片卷过来的叶子下——那叶子足够做人的几间房屋的屋顶——静静地固定在那里,准备织茧。它将在茧壳里安睡很长一段时间并变成飞虫。
  1000米之外,黑色的蚁群仍在不屈不挠地前进。巨型大白菜、巨大的蝗虫以及所有菜叶上行动迟缓的毛虫,不久都将被盖满那些小小的、致命的黑色昆虫。大白菜只剩下被嚼烂的秃桩;巨大的、毛茸茸的毛虫,将被撕成无数碎片,被兵蚁们贪婪地吃掉;而蝗虫,它会以极大的力量狂乱地反击,用它力大无比的后腿将它们打得粉碎,用它的大颚撕咬,可它终究难免一死。兵蚁们的大颚咬进它的甲壳的缝隙里时,它会发出可怕的痛苦的喊叫。
  现在,兵蚁们前进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喧嚣声,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勃克正疯狂地跑着。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惊恐地睁大眼睛。茫茫世界里他孤身一人,他知道他身后的危险。但他从它们身边走过的那些昆虫,以那种只有昆虫世界才有的高效率继续干它们的营生。
  在昆虫的行为中,有某些东西特别可怕。比如,它们如此准确,如此灵巧地奔向目标,除了希望得到的目标,其他一切全然不放在心上。同类相食是一种规律,几乎没有例外。将猎物麻醉,以使它在几个星期内保持生命和新鲜——尽管很痛苦——成了它们共同的习惯。一口一口地吃掉还活着的猎物,是理所当然的事。
  昆虫绝对的无情、全然的冷酷和无法描述的惨无人道,超于动物世界已知的任何东西之上,这是它们自然的、共同的习性。那些带壳的、机器一样的家伙表演骇人听闻的暴行时,带着那样一种心不在焉、例行其事的神情,这使人想起它们身后可怕的自然力。
  勃克碰上了又一出惨剧。他走过一个方圆十几米的空地,一只雌性粪金龟子正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它的配偶。它们就在今天刚开始度蜜月,现在这蜜月又以这种形成惯例的方式结束。在一个蘑菇丛后面,隐着藏一只巨大的镶金边的雌蜘蛛,它还在忸忸怩怩地威胁一只比它小的雄蜘蛛。那雄蜘蛛正带着炽热的爱情向雌蜘蛛求爱,可是如果得到那发育成熟的家伙的垂青,它也将在24小时之内,成为雌蜘蛛的一顿美餐。
  勃克的心脏发疯似地怦怦直跳,急促的呼吸在鼻孔里呼呼地响——而在他身后,兵蚁群越来越近。此时,它们碰到了享受盛宴的苍蝇。苍蝇们有的飞向空中逃之夭夭,有的则因为过于迷恋美食而来不及逃走。那些搁浅在地上扭动的小蛆虫,已被撕成碎片。被抓住的苍蝇,早已进了蚂蚁们的肚子。黑压压的蚁群继续前进。
  小小的蚁足发出咔咔嚓嚓的声音,交叉触角无休止地发出交叉口令。这是一群喧闹的动物,一路发出尖厉的、震耳欲聋的噪音。时不时有蚂蚁弄出的另外一种声音盖过这种噪音。一只蟋蟀被成千对大颚咬住不放,发出痛苦的叫喊。由于发音器官增大,蟋蟀们从前高亢的音调已变成了低沉的男低音。
  蚁群后面的大地,顷刻之间就与它们前面的世界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前面,是忙碌的世界,充满生机。蝴蝶自由自在地在头顶翻飞;毛虫在巨型大白菜上吃得又回又肥;蟋蟀也在大吃大嚼;庞大的蜘蛛静静地坐在藏身处,以不可战胜的耐心等待着猎物靠近它们的陷阱或落进蛛网;硕大的金龟子在蘑菇林里笨重地爬行,寻找食物,或以那种悲惨的、恶魔的方式交配。
  而在兵蚁部队之后——则是一片混沌。可食蘑菇林消失了,巨型大白菜只剩下难以下咽的秃桩。生机勃勃的昆虫世界完全被一扫而光,只有飞虫还在面目全非的大地上茫然孤苦伶仃地扑扇着翅膀。到处还有小股落伍蚂蚁在光秃秃的地上缓慢地移动,寻找主力部队可能遗漏的食物碎片。
  勃克已经筋疲力尽。他四肢颤抖,呼吸疼痛,额上滚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奔跑着,一个渺小的、赤裸的男人,手里握着一只巨型昆虫断裂的后腿,为了他渺小的生命而奔跑着。似乎他在今天无数的悲剧中继续生存下来,就是造物主创造宇宙的目的。
  他飞快地穿过一片方圆100米的空地。一道美丽的金色蘑菇丛挡住了他的去路。在蘑菇丛那边,有一座颜色古怪的山脉,紫色、绿色、黑色和金色时合时分,最终又溶合在一起,形成深紫色。
  山高约20米,山顶上空,聚集了一小块灰濛濛的烟雾。山的表面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蒸气,它们慢慢上升,盘绕,在顶端聚集成一小块乌云。
  山脉本身,长着大量的伞菌、蘑菇和锈菌。各种菌类植物都有,如酵母菌、霉菌等等。这些海绵一样的东西长在山上山下,有着数不清的古怪的颜色。它们聚集成片,随山势绵延起伏,一直延伸到天边。
  勃克突破金色的蘑菇林,向山上冲去。他的脚踩在一个小丘柔软的斜坡上。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硬撑着拖起双腿,艰难地向山顶爬去。他爬上山顶,沿山丘另一边的斜坡冲下山谷,又开始爬另一面山坡。他强迫自己奋力爬了大约10分钟,最后瘫倒在地上、他躺在一个小凹槽中,再也无力动弹,狼牙棒仍抓在手里。在他的头顶上,一只翼展宽达10米的黄蝴蝶在轻快地飞舞。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想动,可是四肢拒绝动弹。
  兵蚁的声音更近了。终于,勃克刚才翻过来的那座小山顶上,出现了两只小触角,接着是兵蚁黑色的、闪光的头,它是蚁队的先锋。它不慌不忙地向前移动,触角不停地挥舞着。它正在向勃克走来,活动的肢体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一小股薄薄的蒸气向蚂蚁卷去,这就是聚集在整个山脉上空,像薄薄的、低低的云层的那种蒸气。它裹住了那只蚂蚁——蚂蚁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感到莫名其妙,它的腿毫无目的地乱蹬乱打,在地上拼命地滚来滚去。如果是只动物、在它咳嗽和大喘粗气时,勃克就能看见它的嘴的动作,并会对它为什么咳嗽感到奇怪。可是昆虫是通过腹部的气孔呼吸的,人无法看见。它在它刚刚走过的柔软的菌类植物上翻滚扭动着。
  勃克无力地,气喘吁吁地躺在紫色的菌类植物丛中,背上渐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身体感到特别的热。他对火和太阳的热一无所知,体验过的惟一的热的感觉,就是他的部族同胞在他们的藏身处挤在一起时的感觉。当夜晚又潮又凉的空气向他们肌肤柔嫩的身体袭来时,他们就挤在一起以呼吸和身体的热量驱寒。
  可是勃克现在的感觉却热得多、厉害得多。他极为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有一刻身下的菌类植物又凉又软。接着,他又重新慢慢地感到热了,一直热到他的皮肤发红、灼痛。
  那薄薄的蒸气也使勃克肺部刺痛,眼里充满泪水。他拼命地喘息。短暂的休息——尽管很短——已使他能够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他费力地爬上了山顶,回头向后张望。
  他站着的山顶比任何一座他艰难地爬过的山顶都高,他在那里可以俯瞰整座紫色的山脉。现在、他已接近山脉的另一边了,此处山脉的宽度大约有1000米。
  这是绵延不断的、蜿蜒起伏的山丘与山岩、分水岭与山嘴组成的山脉,漫山遍野色彩斑斓,紫色、褐色、金黄、黛青、灰白,真可谓五彩纷呈。大部分山丘顶上,都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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