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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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的说话。他妈的简直跟不会说话的小孩一样。不是‘似’,是‘是’。是的,是的。你说说。”
“‘似的’。”雷莉顺从地说了一声。
“噢,他妈……你听不出来区别吗?sh……,不是s。是……的,
“‘似的’。”她说。
“不对。把你的舌头往后放一点,像这样……”
这堂发音课上了好大一会儿。最后邓肯生起气来。
“你简直拿我耍着玩,哼!你可得小心点,你这个女人。现在你再说:‘是’,‘是’。”
她踌躇了一会儿,看着满面怒容的邓肯。
“说呀。”
“‘似——的’。”她紧张地说。
他的手啪的一声打在她的脸上,比他原来想的要重得多。这一掌使她脱离了地板的磁铁吸力,她手脚团团转着,飘飘摇摇地向屋子的另外一头滑过去。她的身体一直撞到对面的墙壁,又弹了回来,无可奈何地在空中飘浮着,抓不到任何东西。邓肯向她走去,把她的身子调转过来,让她的脚接触到地面。他的左手一把抓着她咽喉下面的外罩,右手举起来。
“再说!”他命令道。
雷莉的眼睛一筹莫展地向这边看看,向那边看看。邓肯把她摇撼了几下。她试着说这个字。到了第六遍,她勉强发出了s——s——shi的声音。
邓肯暂时认为满意了。
“你看,你分明可以发这个音——只要你肯努力。你这个女人,你需要的是别人对你厉害点。”
他把雷莉放开。雷莉踉踉跄跄地向屋子的另一头走去,双手捂着被打肿的脸。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捱过去,加在一起也才不过几个月。有好几次邓肯发现自己在怀疑能否熬得过他的工作期限。他尽量把要作的一些事拖长,但是他无事可作的时间还是多得要命。
一个除了偶然翻翻杂志、没有看过成本书的中年人是不会对看书发生兴趣的。正像前任站长预言的那样,他很快就厌倦了流行歌曲的唱片,但是他又找不到别的事作。他按照一本棋谱学习怎样下棋,也教会了雷莉,准备同雷莉练习一段时间以后,向卡里斯托星的那个人挑战。但是,他发现自己同雷莉对棋,每下必输。他认定这是因为自己没有下棋的脑子,他又教给雷莉一种双人玩的纸牌戏,但是这件事也没进行多久,雷莉好像总是比他更有牌运。
偶尔也能从收音机里收听到一些新闻和文娱节目,但是由于地球这时正好在太阳的另外一边,卡里斯托星又有一半时间挡住火星,再由于卫星的自转,广播或者根本收听不到,或者即使能听到,也听得残缺不全。
这样,大部分时间邓肯只是坐在那里生闷气;诅咒卫星,恼恨自己,不断生雷莉的气。
光看着她作事那种冷漠、迟钝的样子就够让人生气的了。只因为她是个火星人,就比他更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这似乎是一件极端不公正的事。当他用语言发泄自己的一肚子怒火时,她那一言不发地情愿挨骂的样子更使他火冒三丈。
“看在老天面上,”他有一次告诉她,“你能不能让你那副愚痴的脸相表达点什么意思出来?你会不会笑,会不会哭,会不会发疯,或者随便表达点什么神情?你的脸相就像一个女孩子初次听到别人讲肮脏的笑话时那样,而且表情永远固定不变,只凭你这副脸相就能把人逼疯。我知道你生来呆痴,这不是你的错儿,但是看在老天面上,别老是那么板着脸,让它现出点什么表情来。”
她继续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丝毫也没有变化。
“作呀,你听见我的话没有?笑一下,你这该死的——笑啊!”
她的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你管这个叫笑?你看,那才是笑呢!”
他指着墙上的一张美女照片说。这张照片上的人张着大嘴,面孔好像分成两半,一排白牙好像钢琴的琴键。“像那样!学我这样!”他自己也咧嘴笑了一下。
“不会,”她说,“我的脸不会像地球上的脸那么蠕动。”
“蠕动?!”他又冒火了。“你管笑叫蠕动!”他从椅子上的弹簧套子里跳出来,向她走过去。她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抓住身后的墙壁。“我倒要让你的脸蠕动一下,你这个女人。来吧,笑!”他举起手来。
雷莉用双手捂住脸。
“不!”她反抗道。“不——不——不!”
邓肯在这里整整度过了8个月,当他从日历上划掉第8个月的最后一天的时候,从卡里斯托星转来消息说,一艘飞船正向这里驶来。又过了几天,他自己同飞船直接取得了联系,证实了飞船确实在一个星期后就要到达。他感到自己好像喝了几杯烈性酒。有许多准备工作要作,储备品需要清点,短缺物资需要登记,此外还有一大串零零碎碎的东西需要登帐,使帐目上的数字和实际符合。他开始忙忙碌碌地干起这些事来。干活儿的时候有时甚至还哼唱起来,对雷莉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可是雷莉对这个消息有什么反应,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话又说日来,你能希望她怎样呢?
同预计的时间分秒不差,飞船在他们头顶上出现了。船顶的喷射气管逐渐把它压落,飞船越来越大。邓肯还没有等它停泊好,便登了上去。他不论见了什么都有旧友重逢的感觉。船长接待他很热情,拿出酒来招待他。这一切都是例行公事,甚至邓肯禁不住自己有些胡言乱语和像喝醉酒似的举止,都是这种环境下的正常现像。惟一逾越常规的事是船长给他引见了他身旁边的一个人,解释说:“我们给你带来一件会令你吃惊的礼物,站长。这位是温特博士。他要同你一起气度过一段你的流放生活。”
邓肯和这个人握了握手。“博士……?”他有些惊奇地说。
“不是医学博士,是科学的。”阿兰·温特告诉他说,“公司把我弄到这里来,作一点地质调查——如果地质这个词也可以用在这里的话。大约需要一年。希望你不介意。”
邓肯按着通常在这种情况使用的言词表示他很高兴能有一个伙伴,但并没多说什么。在船上停了一会儿、他就把阿兰带回到半球形的建筑物里。阿兰·温特在房子里发现了雷莉,感到很吃惊,显然事前谁也没有对他说过雷莉的事。他打断了邓肯对一般情况的介绍,开口说:
“你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夫人吗?”
邓肯介绍了,样子很勉强。他讨厌这个人带有责备的话音,他也不喜欢这个人像对待地球上的妇女那样同雷莉寒暄的样子。另外,邓目还觉得,这个人已经发现了雷莉脸上的脂粉没能完全掩盖住的伤痕。他暗自把阿兰·温特归到那种表面油滑、实际上却骄傲自大的一类人中去,他希望今后同这个人相处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大约过了3个月,果然出了事了。这次争吵可能只是,实际上也确实只是两人的意见分歧。在这以前,争吵的暗影已经有好几次令人不安地出现在身边。如果不是温特的工作需要他花很多时间待在户外,也许争吵早已表面化了。这次事件的爆发是由于雷莉提出了一个问题。雷莉眼睛离开了她正在看的一本书,问道:“‘妇女解放’是什么意思?”
阿兰开始给她解释。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邓肯就打断了他:
“听我说——谁让你往她脑子里灌输思想的?”
阿兰微微耸了耸肩膀,看着他。
“你这个问题问得真蠢,”他说,“不管怎么说,她为什么不该有思想呢?任何一个人为什么不该有呢?”
“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懂得你们这些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意思的人。你倒说说看,你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到这儿来,满口新名词,一脑子时髦思想,从一开始就把鼻子伸进同你毫无关系的事情里去。你从第一天起就把她当作地球上身份高贵的太太那样对待她。”
“这是我的本意。我很高兴你注意到这一点。”
“你想,我就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吗?”
“我非常肯定你并不明白。你的脑子已经有了一条很深的沟沟。你用你那简单的头脑考虑问题,认为我是来勾引你的女友的,因为你心里压着2360镑的这一大笔钱,所以你对这件事很不满意。告诉你,你想错了,我不是来干这个的。”
邓肯一时想不出话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的老婆,她可能是个愚笨的火星人,但是在法律上她是我的老婆,只有我说话才算数。”
“是的,雷莉是个火星人,像你所说的那样;甚至她还可能是你的妻子,尽管我认为并不是这样。但是她绝不愚笨。只举一个例子吧,你看她多么快就学会看书——只要有人不怕麻烦肯教给她。我想,要是你学习一种只懂几个字、不会阅读的文字,是不会这么聪明的。”
“你不该多管闲事,教她看书。她不需要看书。像她原来的样子就完全可以了。”
“这是多少年以前奴隶主的声音。好吧,如果说我在这里没作别的事,我至少让你的愚民政策裂了一条缝。”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让她把你当作伟人吗?你出于同样的动机对她说了好多奉承话,这样你就会让她想你比我好得多。”
“我跟她讲话,同我在任何地方跟任何女人讲话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用的词更简单一点,因为她一直没有机会受教育。如果她确实认为我比你好,我是同意她这种看法的。如果我还不如你,倒真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了。”
“我倒要让你看看谁比谁好……”邓肯说。
“用不着。我一到这里来就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人,不然的话你就不会来作这个工作了——而且我没用多少时间就发现你还是个惯会欺负人的恶霸。你认为我没看到她那些伤痕吗?你认为我每天听你训斥她是个乐趣吗?她的天资比你高10倍,可是你却故意什么也不让她知道,让她毫无自卫的能力。你认为我高兴看着你这样一个大混蛋整天欺负一个“愚笨的火星人”吗?你这个混蛋!”
在激烈的争吵中,邓肯一时没领悟对方在骂他。如果是在其他任何地方,早在这个把话说得这么绝以前,邓肯就会走向前去让他住嘴了。但是,邓肯尽管气得发晕,20多年的宇航经验还是使他控制住自己——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在失重的条件下殴打是多么滑稽可笑、白费力气的事,而且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总是谁越生气,谁越丢丑。
两个人都憋了一肚子闷气,但是两个人都忍住没发作。不知怎的,这次争吵过后又平息下来,嫌隙又弥合了。有一段时间,一切都好像恢复了过去的常轨。
阿兰乘坐他自己带来的一只小飞船继续做勘探工作。他考察了这个卫星的其他区域,每次回来都带回一些岩石标本,化验之后,贴好标签,分门别类放在箱子里。工作之余,他同过去一样把时间用在教雷莉阅读上。
他作这种事除了感到有这种义务外,主要还是给自己找一点营生,这一点邓肯倒不完全否认;但是邓肯同样也相信,如果这种密切关系继续发展,一件事迟早会导致第2件事。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需要他出头干涉的事情——但是阿兰的工作期限还要9个月才结束,这就是说,如果他能够准时被召唤回去的话。雷莉已经表现出崇拜英雄的感情。而阿兰却继续不断干蠢事,对待她总是像对待地球上的女人那样,这样一天天过去,就越来越把她惯坏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真的做得出来——再下一步他们就该把他当作必须清除掉的障碍物了。预防总胜于治疗,明智的办法是决不让事态继续发展。这样作在这里不需要费什么手脚……
果然没有费手脚。
有一天,阿兰·温特像往日一样启飞到卫星的另一面某处进行勘探,从此就再也没回来。这就是全部事实。
关于这件事雷莉是怎么想的,谁也说不上,但她好像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好几天她整天站在起居间的最大一扇窗户前面,凝视着户外一片漆黑中闪烁的光点。她并不是在等待或者希望阿兰归来——她同邓肯一样清楚地了解,一旦过了36小时,就绝无希望回来了。她什么话也不说,脸上那种使人无法忍受的略带惊愕的神情一点也没改变。只是她的眼神好像有些异样:看去更没有生气了,就好像她自己已经更深地退缩到两只眼球后面去了似的。
邓肯不敢说她是否知道、或者是否猜测到一点什么。除了自己把这种思想装在她的脑子里——假如这一想法不是早已存在于那里的话——,似乎没有别的什么方法探询她的想法。虽然邓肯不肯完全否认这一事实,他对她确实感到有些害怕,惴惴不安,以至对她什么事也没心思干,只是茫然望着窗外的这种举动,他也不敢率直地对她发脾气。他极其不安地想到,即使一个头脑呆痴的人在这样一个地方,也能想出多少致人于死地的办法来。作为预防措施,从这时起,每次外出他都把宇航服佩上新的氧气瓶,并仔细检查压力是否充足。另外,他总是每次放一块石头顶住密封室通向外面的门,以防门被关紧,无法打开。他还养成一种习惯,注意观察他自己吃的食物同雷莉吃的是否是直接从同一只锅子里拿出来的。在她作饭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盯得很紧。他始终拿不定雷莉知道不知道,或者猜疑到没猜疑到……当两人断定阿兰已一去不复返了以后,雷莉对这个人的名字连一次也没再提起过……
她的这种神态延续了大约一个星期,就突然改变了。她再也不注意外面黑洞洞的天空了。相反地,她开始埋头看书,贪婪地、不加选择地看了一本又一本。
对她这样沉浸在书本里,邓肯很不理解,也很不喜欢,但是他决定暂时不加干涉。这至少有一个好处,即可以使她不去想别的事。
逐渐地,邓肯开始放心一些了,危机已经过去。要么她就是没猜到,要么即使猜到了,她也决定不采取什么行动。但是她读书的热忱一点也没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