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科幻选-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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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她还为起一件事,她说在很小的时候她母亲总叫她“小雨”,但五、六岁之后却又不叫了。
韦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知怎的竟有一种欲要流泪的感觉。然后我忍不住提起一件往事,我说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和邻居家的一个叫小雨的女孩一块玩,后来有群男孩因此而嘲笑我,结果我赌气用鞭子抽了那个女孩,我记得是抽在脖子上的。后来我们住的城市发生了地震,听说她全家都死了。
“你的记性真好,这么久的事都还没忘。”韦雨说着便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在这次谈话的第二天我就孤身启程到一颗小行星写生去了,十多天后我接到凌冰的电话,他说我走的当天韦雨就不见了,他还开玩笑说如果不是凭着对老朋友的信任他差点怀疑是我把韦雨拐跑了。我苦笑一声说,有你们这两个朋友我看来是没法清静了,同时我告诉他我立刻返回。
回到地球我差点气晕,韦雨正好端端地依偎在凌冰怀里。我刚要掉头而去韦雨便追上来说她的确因事离开过几天。我看着她明澈见底的双眸,心中苦叹一声,然后摊开双手表示已经消气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此后的时光是那样美好。韦雨几乎天天都倍伴着我,我们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一起看着秋风一点一点地把红叶点燃。有时我偷偷看她,却发现她也正注视着我,眼肿盛满让我心醉的柔情。终于,在一个非常清凉的月夜我亲吻了她,那一刻她的眼睛在满天星光下充满泪水。她说带我走吧,到最远最远的地方去。
我陡然一震,我想起了凌冰。我轻轻松开她的肩说,不知凌冰这段日子怎样了,真想见见她。
她一愣,然后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感到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他说别去见凌冰,别去,你不带我走吧,我们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太固执了,如果我听她的话也许结果就是两样。但我当时只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同时我自信可以把这件事处理好。所以我粗暴地打断了韦雨的话,并且匆匆忙忙朝凌冰家奔去。我听见韦雨在我身后悲伤地呼喊着,但我没有回头。
……
凌冰并没有像我想象中变得消瘦,相反倒胖了一些。他一见我就容光焕发地迎上来,问我这些都上哪儿去了,并说他和韦雨都很挂念。说着话他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张喜柬,上面赫然写着他和韦雨的名字。
凌冰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听进去,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想我是不是疯了。
当我失魂落魄地赶回与韦雨分手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只有晚风仍在不知疲倦地絮语。我跌跌撞撞地来回去走着,我感到头感欲裂。终于我禁不住大声嘶喊,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忽然我听见了韦雨的声音,细弱而低回,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终地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带我走呢?你知道吗?我其实就是你打过的那个小女孩,地震中我幸存了下来。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就是那个男孩,但我后来还是慢慢想了起来。有时我真觉得自己太没主见了,我本来是爱着凌冰的,可为什么后来又要爱上你呢”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我不是个坏女人,我也不想这样,可事情的发展根本由不得我自己。你和他是最好的朋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段时间我总梦见你们血淋淋地厮打,我吓坏了。
我呆呆地望着天空,呓语般地问,这个世上是不是有两个韦雨?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只有一个,你知道分时系统吗?
我的脑中犹如一道电光划过。分时系统!这种系统是把计算机中央处理器的时间分为极短的时间片,轮流执行若干个不同的任务,由于时间片极短,以至每个使用者都认为是自己独占计算机。难道……
韦雨的声音还在夜空中飘荡:“我不想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人,更不想伤害你。我知道,如果他伤心你也不会快乐的。就在你去小行星写生的那些天里我找了一位专家,请原谅我不能说出他是谁,因为这个实验是不合情理的,我在他面前发誓要保守秘密。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真像是一场赌博。在了的帮助下我成了一个以分时状态存在的人,时间片的长度是一微秒,也就是说后来你面前的我是以一微秒的时间间隔继续存在的,但你肯定无从察觉。如果你不支找凌冰的我们是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分时后的我已经成为了两个相对独立的个体,说不定过了睦时间我和另一个我也会彼此遗忘,最多不过是同时生老病死而已。可你为什么要去找凌冰呢?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思。”
我满面骇然地听着,额上大汗淋漓。我想不到韦雨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成全我和凌冰。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的心痛极了,我忍不住想哭。我带着哭腔呼喊韦雨的名字,我说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太迟了,太迟了。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妻子有一半时间是躺在别人的怀里,我们不会有幸福的。为什么幸福离我总是那么远,让我怎么也够不着,我好累,好累……
韦寸的声音渐渐渺不可闻,我呆若木鸡的地站着,心中麻木得已没有感觉。我想象得出韦雨会做什么,但我阻止不了她。就算我能在第一个一微秒内看住她,但她可以在第二个一微秒内做想做的事。这时我看见一个人从一棵大树后缓缓走了出来——是凌冰,他的表情让我知道全听见了。后来当我回想那一刻的情形时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和他对望的那一眼有着怎样的内涵,其实就算记得我也无法加以描述,我只记昨我们俩无语地瘫坐在地上直至万籁俱寂天地合围。
起风了,风掠过我的面颊让我知道自己流泪了。白桦在我前面干爽地挺立着,秋天的黄叶纷纷扬扬。昨天刚收到一封信,凌写写来的,想想却有两年没见到他了,结果他说自己仍在流浪。
风更大了,我竖起衣领,同时抬头看了眼天空,我看见几丝薄云在蓝天下飘荡着。这时我便想起韦雨说过她最喜欢的景色就是这样的,同时我还想起她站在一副油画里望着天空的样子,有一条红丝带在她的脖子上飘啊飘的。
平行
何宏伟
“所谓奇点,通常是指函数中的某些变量取值,正是在这些点上产生了无穷。”
当托尼教授指着黑板上的这句话摇头晃脑时,满教室的人都拿着手帕捂住鼻子躲避漫天飞舞的粉笔灰。没人弄得清楚为什么托尼教授总是喜欢拿着从古董店里买来的粉笔乱挥一气而对液晶板弃之不用,只是暗自庆幸全校只有这么一个老学究。
“……我举个最基本的例子,”教授舔舔嘴唇,这使得他的脸上更显得红白分明,“对于五除以X这样一个函数,当X等于零时,也就是说,五除以零等于多少?嗯……”
“无穷大!教授。”
话一出口我便发现自己似乎是做了件傻事。后来才有人告诉我,托尼教授在课堂上提问时从来都无人搭腔因而他习惯了自问自答,这时我恨不得立刻拿把刀把这个人干掉——他怎么不早告诉我!
当时我的声音又大又清脆,我想这可能是托尼教授在数学生涯中享受到的最热烈的一次反响,所以他显然激动了,不久他便极不民主地生拉活扯地把我从考古系转入他的门下。应该说此后一段时光我是全校精神最愉快的一个学生,每天托尼教授不请我三趟我是不出被窝的,在课堂上我的嗓门永远都比托尼教授要高得多,谁让我是他唯一的正式门生呢。不过等到我毕业的时候才发现我学的东西跟任何一家公司都沾不上边,难怪教授原有的几个学生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于是我后来常向人总结道,我最倒霉的一件事就是出于好奇而去听了托尼教授的那堂课。
顺便交代一句,托尼教授研究的课题是“时间本质”,这个伟大的问题不问谁都知道,而一问谁都不知道。但人们几千年来不知道却也过得舒舒服服毫无不便,而我在知道一点点之后反倒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个饭碗了。当然出路还是有,就是继承托尼教授的衣钵,然后在几十年代后找一个会做“五除以零等于几”的倒霉蛋把衣钵再传下去。这条路自然能让托尼教授满意,却不能让我满意,所以,我又回头捞了个考古学的博士头衔。
到考古研究院后的第三年我有了一项惊人的发现,我在云南元谋地区的一次单独考察中找到一些令我瞠目结舌的东西,确切点说是一些刻在黑石上的古怪文字。两天后经巨型电脑处理的结果交到了我手里,那些文字是一些知识,诸如“大地是圆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太阳是一颗星球”……同时另一份资料也不期而至,上面记录着同位素年代检测的结果:这些黑石是九千年前的东西,也即是公元前七千年。虽然大部分文字都还未能译出来,但仅有的这些已足以令我震惊了。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黑石的许多地方竟写着这样一句话:“伟大的科学。”
就在我回到研究院并开始犯一种叫作头疼的毛病的时候,托尼教授找到了我。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造了一架机器。”
教授拉开了门,然后我听到了一声轻柔如同咏叹的低吟,同时我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活泼地惊跳开,一些大而艳丽的野花在这个身影上飘曳着。
“崔锐,快来。”教授叫我。
其实我已经自己跑出来了。虽然黄昏时的太阳稍微有点刺眼,但我还是立刻看到了浅坡上无涯的芳草和芳草间愣立的她。瀑布般的黑发从她的额上倾泻而下,在小巧的脸庞上留下线条柔和的阴影,她的眼睛就藏在这片阴影里畏葸而好奇地看着我们。她也许不知道,在我们眼里她就是历史。
暮色开始降临,银盘一样的月亮从远方的群山之中探出脸来,就像一只灵巧的山鹿一样领着我们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如瀑的黑发混合了无名野花的芬芳在我眼前舞蹈般地飞扬,恍然间我突然有了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我觉得她就是女神,月亮女神。
这是一个森林中的城市。
连绵不绝的木质房屋排列在整齐的街道上,凿空的石槽从高山之上引来泉水,滋润每一个角落。归来的农人与猎户熙熙攘攘地穿行着,大声的喧嚷连同城市上空缭绕的炊烟混和散发出令人陶醉的气息。
他们自称轩人,这里是他们最重要的一个城市,他们的头人“威普”就在这里。轩人慷慨地收留了我们,想到竟然生活在公元前七千年的城市里我不禁恍若梦中。托尼教授的确是个天才,到现在我才总算有些明白了“五除以零”这个问题有着何等深奥的内涵。托尼教授说:“‘无穷’这个概念只是数学和哲学上的一种表达形式,其本身是极不准确的。例如从牛顿的理论出发可以证明宇宙是无穷大的,但这个表述本身就说明该理论是有缺陷的。后来果然就由爱因斯坦的理论证明了宇宙是一个有限大小的弯曲空间,但是爱氏的理论上也有奇点,比如爱氏理论中当物质以光速运动时产生了无穷大的质量和捉摸不定的时间。实际上爱因斯坦也认识到了这是局限所在,他也承认在奇点上会有新的一套理论,不过他未能找到。”
托尼教授说这番话时语中充满伤感,我也知道在寂静中前行几十年后才有收获伤感也在所难免。我们谈话的时候有一只公元前七千年的大鸟在屋外的大树上嘎嘎乱叫不断插言。
对托尼教授来说此行的目的已完全达到,我们已测出并完全确定了此时的年代,这证明他建立的那一套用来描述奇点时空的方程是正确的。的确,从旧理论出发五除以零既等于一亿也等于一万亿,就像旧理论认为光速物体的每一瞬既等于一千年又等于一万年,托尼教授所做的就是把答案定在了唯一的值上。在他的机器里我们曾在失去时间的那一瞬里由物质到能量又由能量到物质走了一个来回,而也正是在这轻灵无质的一瞬里我们才得以在光速里回到了九千年以前。现在一切都很顺利,所以托尼教授开始提出返回了。
我当然不答应,我说:“还有历史问题!你没听见他们在说大地是一颗星星吗?”
看来托尼教授虽然是个科学天才但无疑是个语言白痴,他怔怔地看着我:“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这是事实嘛。”
我差点没气晕:“可这是在公元前七千年!”
我到来不久便知道了“月亮女神”的名字,人们叫她“莎莎”,同时人们也这样称呼一种多汁的红色浆果。她是威普的女儿。
没人刨根问底地询问我们,只有一个表情严肃的青年人不时来教导我们学习语言,他的眼中有淡淡的优越。
莎莎那天突然到来的时候我在暮色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一枚莎莎果。她在花影里轻快地奔跑,月光把她幻化成飞动的风景。
她叫我们去看大神照镜。
大火猛烈地燃烧着。那么多人聚集在广场之上,跳着一种姿态狂放的舞蹈。他们的脸被火焰映得通红,激动、敬畏、崇拜等等各种神情在无数张脸上浮动着。在这样的时刻,森林的巨大暗影退去了,森林的潮湿、恐怖、阴冷也被眼前这冲天的大火赶得很遥远,兽与鸟的嚎唳虽然还不时传来,但却显得那样渺小和无奈,仿佛也震慑于这森林中的神秘之火。
火!先人们点燃的最初之火啊!虽然此时还只是森林里的一隅之光,但却充满着无比强韧的生机,而且我知道,在遥远的将来这束火焰会彻底照亮这颗蓝色的星球!这时一股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立刻包围了我,令我几乎掉下眼泪。
突然,一切静止了,只听得见大火的喷吐声和硕大的树枝在火中发出的爆响。我这才注意到广场中央高耸的圆台上站立着两个人,一个是头人威普,另一个我不认识,旁边便有人告诉我这是威普的副手米高。威普披散了头发,手中拿着一把石剑直刺天空,而米高则在……则在……
我看不见米高了,同时我也看不见这火、这人群,因为我看见了她。没想到她离我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