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科幻选-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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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苦笑着说:〃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反对cz发表成果?我不信,这毫无道理嘛。〃
妈妈摇摇头:〃不清楚,这是一次纯男人的吵架,他们瞒着我,连cz也不对我说实话。〃妈妈的语气中带着几丝幽怨。
宪云勉强笑着说:〃好,我这就去审个明白,看他敢不敢瞒我。〃
透过实验室的全景观察窗,她看到cz正在忙碌,小元元胸腔打开了,cz似乎在调试和输入什么。小元元仍是那个憨模样,圆脑袋,大额头,一双眼珠乌黑发亮。他笑嘻嘻地用小手在cz的胸膛上摸索,大概他认为cz的胸膛也是可以开合的。
宪云不想打扰丈夫的工作,她靠在观察窗上,陷入沉思。爸爸为什么反对公布成果?是成功尚无把握?不会。cz早已不是二十年前那个目空一切的年轻人了。这项研究实实在在是一场不会苏醒的噩梦,是无尽的酷刑,他建立的理论多少次接近成功,又突然倒塌。所以,他既然能心境沉稳地宣布胜利,那是绝无疑问的--但为什么父亲反对公布?他难道不知道这对cz来说是何等残酷和不公平?莫非······一种念头驱之不去,去之又来:莫非是失败者的嫉妒?
宪云不愿相信这一点,她了解父亲的人品。但是,她告诫自己,作为一个毕生的失败者,父亲的性格已被严重扭曲了。
宪云叹口气,但愿事实并非如此。婚后她才真正理解了妈妈要她作好受难准备的含义。从某种含义上说,科学家是勇敢的赌徒,他们在绝对黑暗中凭直觉定出前进的方向,便开始艰难的摸索,为一个课题常常耗费毕生的精力。即使一万条岔路中只走错一条,也会与成功失之交臂,而此时他们常常已步入老年,来不及改正错误了。
二十年来,cz也逐渐变得阴郁易怒,变得不通情理。宪云已学会了用安祥的微笑来承受这种苦难,把苦涩埋在心底,就像妈妈那样。
但愿这次成功能改变他们的生活。小元元看见姐姐,扬扬小手,做了个鬼脸。cz也扭过头,匆匆点头示意--忽然一声巨响!窗玻璃哗的一声垮下来,屋内顿时烟雾弥漫。宪云目瞪口呆,木雕泥塑般楞在那儿,她但愿这是一幕虚幻的影片,很快就会转换镜头。她痛苦地呻吟着:上帝啊,我千里迢迢赶会来,难道是为了目睹这场惨剧?--她惨叫一声,冲进室内。
小元元的胸膛已被炸成前后贯通的孔洞,cz被冲击波砸倒在椅子上,胸部凹陷,鲜血淋漓。宪云抱起丈夫,嘶声喊:
〃cz!醒醒!〃
妈妈也惊惧地冲进来,面色惨白。宪云哭喊:〃快把汽车开出来!'妈妈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宪云吃力地托起丈夫的身体往外走,忽然一只小手拉住她:
〃小姐姐,这是怎么啦?救救我。〃
她意识到小元元没有内脏,这点伤并不致命。另外,虽然在痛不欲生的震惊中,她仍敏锐地感到元元细微的变化,摸到了丈夫成功的迹象--小元元已有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含泪安慰道:〃小元元,不要怕,你的伤不重,我马上为你请机器人医生。姐姐很快就回来,啊?〃
kzr直接从医院的体检室赶到急救室。这位78岁的老人一头银发,脸庞黑瘦,面色阴郁,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宪云伏到他怀里,无声地抽泣着。他轻轻抚摸女儿的柔发,送去无言的安慰。他低声问:
〃正在抢救?〃
〃嗯。〃
〃小元元呢?〃
〃已经通知机器人医生去家里,他的伤不重。〃
一个50岁左右的瘦长男子费力地挤过人群,步履沉稳地走过来。他目光锐利,带着职业性的干练冷静。〃很抱歉在这个悲伤的时刻还要打扰你们。〃他出示了证件,〃我是警察局刑侦处的张平,我想尽快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
孔宪云揩揩眼泪,苦涩地说:〃恐怕我提供不了多少细节。〃她介绍了当时的情景,张平转过身对着孔博士:
〃听说元元是你一手研制的学习型机器人?〃
〃是。〃
张平的目光变得十分犀利:〃请问他的胸膛里怎么会有一颗炸弹?〃
宪云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父亲已被列入第一号疑凶。老博士脸色冷漠,缓缓说道:
〃小元元不同于过去的机器人。除了固有的机器人三原则外,他不用输入程序,而是完全主动地感知世界,并逐步建立自己的心智系统。当然,在这个开式系统中,他也有可能变成一个江洋大盗或嗜血杀手。因此我设置了自毁装置,万一出现这种情况,那麽这种世界观就会同他体内的三原则发生冲突,从而引爆炸弹,使他不至于危害人类。〃
张平回头问孔的妻子:
〃听说小元元在你家已生活了43年,你们是否发现他有危害人类的企图?〃
她摇摇头,坚决地说:〃决不会。他的心智成长比较迟缓,但他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张平逼视着老博士,咄咄逼人地追问:
〃炸弹爆炸时,朴博士正为小元元调试。你的话是否可以理解为,是朴博士在为他输入危害人类的程序,从而引爆了炸弹?〃
老博士长久地沉默着,时间之长使宪云觉得恼怒,她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不立即否认这种指控。很久,老博士才缓缓说道:
〃历史上曾有不少人认为某些科学发现将危害人类。有人曾认真忧虑煤的工业使用会使地球氧气在50年消耗殆尽,有人认为原子能的发现会毁灭地球,有人认为试管婴儿的出现会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伦理基础。但历史的发展淹没了这些怀疑,并在科学界确立了乐观主义信念;人类发展尽管盘旋曲折,但他的总趋势一直是昂扬向上的,所谓科学发现会危及人类的论点逐渐失去了信仰者。〃
孔宪云和母亲交换着疑惑的目光,她们不知道老博士这篇长篇大论的含义。老博士又沉默了很久,阴郁地说:
〃但是人们也许忘了,这种乐观主义信念是在人类发展的上生阶段确立的,有其历史局限性。人类总有一天--可能是1万年,也可能是100万年--会爬上顶峰,并开始下山。那时候科学发现就可能变成人类走向死亡的催熟剂。〃
张平不耐烦地说:
〃孔先生是否想从哲学高度来论述朴博士的不幸?这些留待来日吧,目前我只想了解事实。〃
老博士看着他,心平气和地说:
〃这个案子由你承办不大合适,你缺乏必要的思想层次。〃
张平的面孔涨得通红,他冷冷地说:
〃我会虚心向您讨教的,希望孔博士不吝指教。〃
kzr平静地说:〃就您的年纪而言,恐怕为时已晚。〃
他的平静比话语本身更锋利。张平恼羞成怒,正要找出话来回敬,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脚步沉重地走出来,他垂下眼睛,不愿接触家属的目光:
〃十分抱歉,我们已尽了全力。我们为病人注射了强心剂,他能有十分钟的清醒。请家属们与他话别吧,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孔宪云的眼泪泉涌而出,她神志恍惚地走进病房,母亲小心地搀扶着她送她进门。跟在她身后的张平被医生挡住,张平出示了证件,小声急促地与医生交谈了几句,医生摆摆手,侧身让他进去。
pcz躺在手术台上,急促地喘息着。死神已悄悄吸走了他的生命力,他面色灰白,脸颊凹陷。孔宪云拉住他的手,哽声唤道:
〃你放心,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它。〃
〃cz,我是宪云。〃
cz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后,定在宪云脸上。他艰难地笑一笑,喘息着说:
〃宪云,对不起你,让你跟我受了二十年的苦。〃忽然他看到了宪云身后的张平,〃他是谁?〃
张平绕到床头,轻声说:
〃我是警察局的张平,希望朴先生介绍案发经过,我们好尽快捉住凶手。〃
宪云恐惧地盯着丈夫,她既盼望又害怕丈夫说出凶手的名字。cz的喉结跳动着,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张平俯下身去问:
〃你说什么?〃
pcz微弱而清晰地重复道:〃没有凶手。〃张平显然对这个答案很失望,他还要继续追问,pcz低声说:
〃我想同妻子单独谈话。〃
张平很不甘心,但他看看垂危的病人,耸耸肩退出病房。
孔宪云觉得丈夫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握紧她的手,她俯下身:
〃cz,你想说什么?〃
他吃力地问:〃元元怎么样?〃
〃伤处可以修复,思维机制没有受损。〃
cz目光发亮,继续清晰地说:
〃保护好元元,我的一生心血尽在其中。除了你和妈妈,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
宪云打了一个寒颤,她当然懂得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她含泪点头,坚决地说:
cz微微一笑,头歪倒在一边。示波器上的心电曲线最后跳动几下,便缓缓拉成一条直线。
小元元已修复一新,胸背处的金属铠甲亮光闪闪,可以看出是新换的。看见妈妈和姐姐,他张开两臂扑上来。
把丈夫的遗体送到太平间后,宪云一分钟也未耽搁就往家赶。她在心里逃避着,不愿追究爆炸的起因,她不愿把另一位亲人也送向毁灭之途。cz,感谢你在警方询问时的回答,我对不起你,我不能为你寻找凶手,可是我一定要保护好元元。
元元趴在姐姐的膝盖上,眼睛亮晶晶地问:
〃朴哥哥呢?〃
宪云忍泪答道:〃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元元担心地问:〃朴哥哥是不是死了?〃它感觉到姐姐的泪珠扑嗒扑嗒掉在手背。元元楞了很久,才痛楚地仰起脸:
〃姐姐,我很难过,可是我不会哭。〃
宪云猛地抱住它,放开感情闸门,痛快酣畅地大哭起来,妈妈也是泪流满面。
晚上,大团的乌云翻滚而来,空气潮重难耐。晚饭的气氛很沉闷,除了丧夫失婿的悲痛之外,家中还笼罩着一种怪异的气氛。家人之间已经有了严重的猜疑,大家对此心照不宣。晚饭中老博士沉着脸宣布,他已断掉了家里同外界的所有联系,包括电脑联网,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恢复,这更加重了家中的恐惧感。
孔宪云草草吃了两口,似不经意地对元元说:
〃元元,晚上到姐姐屋里睡,好吗?我嫌太寂寞。〃
元元嘴里塞着牛排,他看看父亲,很快点头答应。爸爸沉着脸没说话。
晚上宪云没有开灯,枯坐在黑暗中,听窗外雨滴淅淅沥沥打着芭蕉。元元知道姐姐心里难过,他伏在姐姐腿上,一言不发,两眼圆圆地看着姐姐的侧影。
很久,小元元轻声说:〃姐姐,求你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晚上不要关我的电源,好吗?〃
宪云多少有些惊异。元元没有睡眠机能,晚上怕他调皮,也怕他寂寞,所以大人同他道过晚安后便把他的电源关掉,早上再打开,这已成了惯例。她问元元:
〃为什么?你不愿睡觉吗?〃
小元元难过地说:〃不,这和你们睡觉的感觉一定不相同。每次一关电源,我就一下子沉呀沉呀,沉到很深的黑暗中去,是那种粘糊糊的黑暗,我怕我会被黑暗吸住,再也醒不来。〃
宪云心疼地说:〃好,以后我不关电源,但你要老老实实呆在床上,不许调皮,尤其不能跑出房门,好吗?〃
她把元元安顿在床上,独自走到窗前。阴黑的夜空中,雷声隆隆,一道道闪电撕破夜色,把万物定格在惨白色的光芒中,是那种死亡的惨白色。她在心中一遍一遍苦楚地呻吟着:cz,你就这样走了吗?就像滴入大海的一滴水珠?
自小在生物学家的熏陶下长大,她认为自己早已能达观地看待生死。她知道生命不过是物质微粒的有序组合,死亡不过是回到物质的另一种状态--无序状态,仅此而已。生既何喜,死亦何悲?--但是当亲人的死亡真切地砸在她心灵上时,她才知道自己的达观不过是砂砌的塔楼。
甚至元元已经有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的心智已经苏醒了。宪云想起自己8岁时,老猫〃佳人〃生了四个可爱的绒团团猫崽。但第二天小宪云去向老猫问早安时,发现窝内只剩下三只小猫,还有一只圆溜溜的猫头!老猫正在冷静地舔着嘴巴。宪云惊慌地喊来父亲,父亲平静地解释:
〃不用奇怪,所谓老猫吃子,这是它的生存本能。猫老了,无力奶养四个孩子,就拣一只最弱的猫崽吃掉,以便增加一点奶水。〃
小宪云带着哭声问:〃当妈妈的怎么这麽残忍?〃
爸爸叹息着说:〃不,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母爱,虽然残酷,但是更有远见。〃
这次的目睹对她8岁的心灵造成极大的震撼,以至终生难忘。她理解了生存的残酷,死亡的沉重。
那天晚上,8岁的宪云第一次失眠了。那也是雷雨之夜,电闪雷鸣中,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了死亡。她意识到爸妈一定会死,自己一定会死,无可逃避。死后她将变成微尘,散入无边的混沌,无尽的黑暗。她死后世界将依然存在,有绿树红花、蓝天白云、碧水紫山······但这一切一切永远与她无关了。她躺在床上,一任泪水长流,直到一声霹雳震撼天地时,她再也忍不住,跳下床去找父母。
她在客厅里看到父亲,父亲正在凝神弹奏钢琴,琴声很弱,袅袅细细,不绝如缕。自幼受母亲的熏陶,她对很多世界名曲都很熟悉,可是父亲奏的乐曲她从未听过,她只是模模糊糊觉得这首乐曲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它表达了对生的渴求,对死亡的恐惧。她听得如醉如痴······乐声嘎然而止,父亲看到她,温和地问她为什么不睡。她羞怯地讲了自己突如其来的恐惧,父亲沉思良久,说:
〃这没有什么可羞的。意识到对死亡的恐惧,是青少年心智苏醒的必然阶段。从本质上讲,这是对生命产生过程的遥远的回忆,是生存本能的另一表现。地球的生命是45亿年前产生的,在这之前是无边的混沌,闪电一次次撕破潮湿浓密的地球原始大气,直到一次偶然的机遇,闪电激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