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的平衡-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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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
巴顿打量着姑娘满是泪水的脸庞,说:“现在你明白了吧?
如果法律允许改变,没有人会让你走这条路。”
“我明白了,”她说,脸色灰白,嘴唇失去了青春的红艳
光泽,“燃料不够不允许我留下,我躲进这艘飞艇时哪知道有
这么冷酷的规定,现在我得到应有的惩罚。”
当猿从树上迁徙地上那个时代,自然界曾经惩罚过无数以
攀援为准则的类人猿;而今,人类从地球飞向星际,宇宙又用
冷酷的方程式来筛选人类。玛丽这个充满生活渴望的姑娘,哪
里会想到如此命运呢!
“我害怕,我不愿意死--更不希望现在就死。我要活,
却逼着我去迎接死神。没有人能解救我。我在哥哥的眼里,是
无比珍贵的亲人,可是在冷酷的平衡中,我却成了一个多余的
人!”
18岁的姑娘,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严酷的事实。在她音乐般
的生涯中,从来不知道死亡的威胁,从来不知道人的生命突然
会象大海的波浪,甩到冷酷的礁石上,破碎、消逝。她属于温
柔的地球,在地球安全的雾纱笼下,她年轻、快乐,生命既宝
贵又受法律保护,有权利追求美好的未来。她属于暖和的太阳,
属于诗意的月光……无论如何不属于冷酷、凄凉的星际空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来得又快又可怕。一小时前我还在
幻想去神秘有趣的密曼,现在却向死神飞去。我再也见不到哥
哥……”
巴顿真不知该怎样向她解释,使她懂得这不是残酷的非正
义的牺牲品。她不知道外星空究竟是什么样,总以安全保险的
地球去空想宇宙。在地球上,任何人,任何地方,只要闻悉一
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陷入困境,都会尽力搭救。可是现在不是地
球,而是艘重新经过严密计算,速度接近光速的飞艇,没有人
能帮助她。
“姑娘,这里不同于在地球上啊,”巴顿说,“不是大家
不关心,不想办法帮助你。宇宙的疆界很大,在我们开拓的界
线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星国,人们彼此相隔遥远,出了问题
只能望空兴叹。”
“我为啥不能写封信呢?我为啥不能用无线电设备同哥哥
作一次最后的对话呢?”
当玛丽突然向巴顿说出这些念头的时候,巴顿简直为姑娘
能想出这点子而高兴得跳起来:“行,当然行。我一定想办法
联系。”
他打开空间传输器,调整了波段,按一下信号键,大约过
了半分钟,从奥顿星球传来了话音:“喂,你们勘察一组的人
怎样啦?”
“我不是勘察组,我是地球飞艇。”巴顿回答说,“哥利
·克劳思教授在吗?”
“哥利?他和两名助手乘直升飞机出去了,还没回来。嗯,
太阳快下山了,他该回来了,最多不超过一小时吧!”
“你能替我把传话线接到直升飞机上吗?”
“不行,飞机上的讯号一两个月前已经出了毛病,要等下
一次地球飞艇来时再修复。你有什么重要事吗?”
“是!非常重要。他回来后,马上请他与我通话。”
“好的,我马上派人去机场等候,哥利一到就会同你联系。
再见!”
巴顿把传输器的旋钮调到最佳音量,以便能听到哥利的呼
唤,随后取下夹在控制板上的纸夹子,撕了一张白纸,连同铅
笔一起递给玛丽。
“我要给哥哥写信,”她一面伸手去接纸笔,一面忧心忡
忡地说道,“他也许不会马上回到营地。”
她开始写信,手指不住地打颤,铅笔老是不听使唤,从指
缝里滑落下来。
她是一个纯真的少女,在向亲人作最后的诀别。她向哥哥
倾诉,自己是如何地想他,爱他;她装出饱经世故的口气劝慰
哥哥,别为她伤心,不幸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事,她一点也不
害怕。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谎,歪歪扭扭的字体,足以说明一
切。
姑娘手中的笔不动了,她似乎在思索、寻找最适当的词汇,
向亲人报告自己的处境。玛丽断断续续地写着,当她写完信,
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时间是18:37。
她略微感到一点舒心,禁不住浮想联翩。哥哥是太空区工
作的人,知道违反空间法律的严重性,他不会责怪飞艇的驾驶
员。当然,这样也丝毫不会减轻他失去妹妹的震惊和悲痛……
但是,其他人呢?譬如,她的亲戚朋友,他们是生活在地球上
的人,势必会按地球上的道德看待外星空间发生的悲剧。他们
会怎样咒骂飞艇上的驾驶员,无情地送她去见上帝……
于是她又开始写第二封信,向地球上的亲戚朋友诀别。玛
丽抬头看了看航天仪上的时钟,真怕黑色指针在信没有写完时
就跳到19:30。
玛丽写完信,指针爬到18:45。她折好信纸,写上收信人
的名字和地址,把信递给巴顿:“你能帮我保存这两封信吗?
等回到地球时,装入信封寄出去。”
“当然可以,你放心吧!”他接过信,小心地放进灰黑色
衬衣兜里,仿佛揣入了一颗灼热的心。
房里又笼罩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两个人坐了好一会儿,玛
丽开口问:“你认为哥哥能准时回营地吗?”
“我想会准时到的,他们说他马上会回来。”
她不安地将铅笔在手掌中滚来滚去,自言自语地说道:“多
么希望哥哥马上回来啊!我害怕,我疲乏,我想听到他的声音,
我实在受不住这个折磨!多么孤独,世界上好象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人再能关心我的命运。我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吧?”
“也许是的。”巴顿下意识地答道。
“那么--”她强打起精神,凄楚地朝舷窗外看了看,说,
“我也许见不到哥哥了。我不能再多呆一会儿吗?一点希望也
没有了吗?”
“也许,我根本不用再等,也许我太自私了--也许等到
死后再让你们去告诉哥哥好!”
巴顿真想好好安慰一下姑娘,可是搜肠刮肚想不出适当的
话。这位性格爽直豁达的宇航员,眼睛蒙上了一层泪水,轻轻
地说:“不,那样哥哥会更伤心的。”
“亲戚朋友们想不到,我会就此不能回家了。他们都爱我,
都会悲伤。我不希望这样--我不想这样呀!”
“这不是你的过错,”他说,“根本不是你的过错,他们
都会明白的。”
“一开始我非常怕死,我是一个胆小鬼,只想自己。现在,
我明白自己多么自私。死亡的悲哀不在于死人,而在于活人。
我离开世界,一切欢乐和痛苦,幸福和灾难都象梦一样地消失
了;而死亡会给亲人带来无穷的精神折磨和心灵痛苦。我从来
没有想得这样透彻过,刚刚走上生活道路的年轻人,平时不会
向亲人说这些事,否则别人会认为你太多情太傻了……”
人真要死了,感情会陡然发生变化--多么想把心中的话
说尽,同时又会感到多余;于是,思想象脱缰的野马,横无际
涯地乱奔。此刻,往昔生活中的琐事,也会突然袭上心头,发
出耀眼夺目色彩,特别感到生活的可爱。
玛丽不知怎地想起了7 岁时的一件小事。一天晚上,她的
小花猫在街上走失了,小姑娘伤心地哭泣起来。哥哥牵着她,
用手绢擦掉她的眼泪,哄说小花猫会回来的。第二天早上玛丽
醒来时,发现小花猫果真眯着眼,蜷缩在床脚边。过了好久,
她才从妈妈的嘴里知道,那天哥哥早上四点钟就起床,跑到猫
狗商店敲门,把老板从睡梦中叫醒,好不容易买回那只小花猫
……
平时生活中不惹眼的小事,这时仿佛都涂上了色彩。玛丽
沉湎在往事的回忆中,陶醉在人生的眷恋中,煎熬在死亡的威
慑中……
“我仍然害怕,我更不希望哥哥知道。如果他准时回来,
我一定要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玛丽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
突然,通讯器的信号声发出“嘟嘟”的呼叫。玛丽一骨碌
地站起身,高兴得乱喊乱叫:“哥哥,哥哥,你回来了!”在
这一瞬间,她好象忘记了这是死前的诀别,倒觉得象是渴念中
的相逢。
巴顿迅速调节好控制开关,发问:“谁是哥利·克劳思先
生?请答话。”
“我是哥利·克劳思,有什么事么?”通讯器里传出缓慢
沉重的低声。玛丽听得出这是哥哥的声音,他说话总是慢悠悠
的,给人稳妥可信的感觉。可是玛丽今天发现这缓慢的声调中
分明含有一种哀音。
她站在巴顿背后,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踮起脚,伸长脖子
朝通讯器大声呼喊:“哥哥,您好!”一声撼人心弦的呼声,
穿过广漠的宇宙空间飞向了遥远的星空。玛丽再也说不出一句
话,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刚说完“我想
见你……”这几个字,眼泪就哗哗地流出来。
“玛丽!”哥哥发出惊诧可怕的呼唤,“我的好妹妹,你
在飞艇上干什么?”
“我想见你。”她重复说,“我想见你,所以偷偷躲进了
飞艇。”
“你躲进飞艇?”
“我是偷渡者……我不知道偷渡的后果……”
“玛丽!”哥利发出了绝望的吼叫,“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她激动得浑身发抖,冰冷的小
手紧紧抓住巴顿的肩膀,“什么都没有呀,哥哥,我只是想见
你。我自己把自己毁了,你不怪我吗?好哥哥,你千万别太难
过……”
巴顿感到滚烫的眼泪滴进了自己的后颈,他赶忙站起来,
扶着玛丽坐下,将话筒调节到座位的高度。
玛丽再也控制不住了,尽管她用力咬住嘴唇,还是低声地
啜泣起来。
“不要哭,我亲爱的妹妹。”哥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和温
柔,“不要哭……也许一切还会好……”
“不……”她哆嗦着说,“我不要你这样想,我只想告诉
你,几分钟后我就要离开了。”
通讯器里传出哥利急切的话音:“飞艇!飞艇!你们难道
没有与地面联系?计算机能否提供应急方案?”
巴顿十分内疚地回答说:“一小时前,我们已呼叫过地面
中心,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你能确信计算机数据正确吗?每个细节?”
“是的。你能想象我没摸清情况,就让你的妹妹离开飞艇
吗?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会去努力的,然而希望没有了。”
“哥哥,他多么想帮助我啊,可是……”玛丽稍稍镇静了
一下,撩起已被泪水打湿的衣裙,又擦了擦眼睛说,“没有人
能挽救我。我不再哭了,哥哥你要多多保重,我永远想念你…
…”
“妹妹……”哥利的声音突然变得细弱起来。巴顿立刻将
音量控制器调到最大幅度,仍然如此。仪器显示表明,飞艇的
前进方向转了大弯,同哥利的通讯电波超出了有效范围。巴顿
赶紧告诉玛丽:“还有一分钟,你将听不到哥哥的声音了。”
“哥哥,我有多少话要告诉你啊,现在不能了,我们马上
要告别了。也许你还会见到我,在你的梦中:我梳着小辫,抱
着死去的小花猫在哭;我象微风一样,轻轻吹到你的身边,随
着你到处飞翔;我会象影子一样,一刻不离地守在你的身边……
这样地想我吧,哥哥。我将无法再思念你了,你可要加倍地想
念我呀!”
飞艇毫无情面地按着航线前进,通讯器里的声音渐渐模糊。
玛丽断断续续听到哥利的回答:“永远想你,丽丽,我永远牵
肠挂肚地思念你……”
“哥哥……你再……”玛丽预感到不幸的时刻终于降临了,
她用手使劲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冷酷的通讯器里,传
出最后一声温情柔声的“再见,妹妹”的时候,玛丽张着一双
呆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不,不是再见,是永别了。她
仿佛听见天宇中不断传来哥哥的呼喊声,她慢慢站起来,向着
“空气封闭室”走去。
巴顿茫然地拉起背后黑色的杠杆,封闭室的门露出一间小
屋。玛丽抬起手,撩开披散在额前的一绺金黄色的秀发,脸庞
显得苍白端庄;一双大眼却完全失去了青春的光辉,好象是刚
刚熄灭的一盏明灯,暗淡而深邃。
巴顿没有上前,他让她一个人走进去。他知道此刻任何同
情、相助,价值都是等于零。她走进“空气封闭室”,回过头
朝巴顿望了望,暗淡的眼光里透出无穷的深意,象是致谢,又
象是怨恨;象是绝望,又象是圆寂。
巴顿的心好象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猛地把杠杆向前一推,
门关上了。控制台上的指示灯闪着各种色彩的灯光,开闸、冲
气、弹出……一切都由计算机在操作。巴顿呆呆地坐着,神不
守舍地凝望着封闭室的铁门。过了不知多少时间,门又开了,
里面空荡无人。
飞艇在前进。巴顿望了望面前蔚蓝色的仪器板上,白色的
指针又跳到零位,冷酷的平衡又实现了!他把速率阀开到计算
机规定的指标,就颓然地躺倒在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