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伯利安 作者:[美] 丹·西蒙斯 完整版-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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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遗弃了。他保存着来自芬妮的信,这些他从未打开过的信;还保存着一绺她的卷发,弥留之际,他要求和它们埋在一起。
在这周之前,我从没听说过约翰·济慈这个人。我通过通信志读取了这狗屁的一切。我说:“那……你到底在图书馆里做什么?”
赛伯人清清嗓子。“我在研究一首诗。我在搜寻原稿的片断。”
“济慈写的?”
“对”
“在数据网里找不是更简单吗?”
“当然。但是我要看到原稿……碰碰它,这很重要。”
我想了想。“这首诗讲的是什么?”
他笑了……或者,至少他的嘴唇往上一翘。淡褐色的眼睛看上去仍然带着不安。“这首诗,名叫《海伯利安》。很难描述它的故事内容。我想,那是艺术上的失败。济慈没有完成它。”
我推开我的盘子,吮了一口温茶。“你说济慈没有完成它。还是是说你没完成?”
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很真实……除非人工智能是炉火纯青的演员。就我所知,他们可以做到。“老天,”他说,“我不是约翰·济慈。虽然我的人格基于他的重建模板所建,但这并不能不让我成为济慈,就好比你叫拉米亚,并不能让你变成女妖。有无数种影中央委员力,把我和那个可怜的天才分开了。”
“你说我让你想起了芬妮?”
“梦里的共鸣。不多。你接受过RNA学习疗法,是不是?”
“是的。”
“跟它差不多。这些记忆,感觉……很空虚。”
一名人类侍者带来了签语饼。
“你有没人兴趣去看看真实的海伯利安?”我问。
“那是什么东西?”
“偏地世界。我想,离帕瓦蒂不远。”
乔尼看上去迷惑不解。他已经掰开了曲奇饼,但是还没有看他的签运。
“我想,它以前叫诗人世界,”我说,“甚至它还有一个城市是以你命名的……济慈。”
年轻人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听说过那地方。”
“怎么可能?人工智能不是万事皆知吗?”
他笑了起来,笑声短促刺耳。“但这个人工智能知道的很少。”他读了读他的签运:谨防一时冲动。
我交叉双臂。“我跟你说,除了在我办公室耍弄银行经理全息像的小把戏,我还是无法证明,你跟你嘴上说的是同一个人。”
“把你的手给我。”
“我的手?”
“对。随便哪能一只。谢谢。”
乔尼双手拿起我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长,比我的还长。但我的粗壮。
“把眼睛闭上。”他说。
我闭上了。没有过渡:前一刻我还坐在红龙街的蓝莲餐馆中,下一秒我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未知之地。在灰蓝色的数据平面中疾跑,向铬黄的信息高速公路倾斜,在炽热的信息仓库的巨大城市中上下穿梭,红色摩天楼穿上了黑冰防御铠甲,像私人账号和法人文件之类的简易实体闪耀在夜幕之下,仿佛熊熊燃烧的精炼厂。在这一切之上,巨重无比的人工智能挂在刚好看不见的地方,就像什么东西悬在了扭曲空间中,它们最简单的通讯脉冲如同猛烈的无声闪电,沿着无边无际的地平线肆虐开来。远方的某处,在这个这个不可思议的数据网小世界中,有一个微乎其微的眸子,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几乎迷失在三维霓虹的迷津之中,那双温柔的淡褐色眼睛正在等我,我能感受到,而不是用眼睛看到。
乔尼松开了我的手。他掰碎了我的签运饼。小纸条上写着:明智地投资新风险。
“老天啊,”我小声说。屁屁以前曾带我飞行在数据平面上,但是我没有分流器,那时我的体验仅仅是一点点的朦胧影子。两者的区别,就好比一个是看焰火表演的黑白全息像,一个是亲临现场观看。“你怎么办到的?”
“你明天可以对案子做出一点进展吗?”他问。
我重又镇定下来。“明天,”我说,“我打算把它摆平了。嗯,可能还摆不平,但至少事情进展顺利。乔尼的信用薄纸上最后的费用记录发生在复兴之矢的酒巴里。当然,我第一天就在那检查过,由于那里没有人类招待,
所以我只能跟几名老主顾谈谈,但是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没人记得乔尼。之后我又去了过一次,但是运气坏透了。第三天,我又去了那里,留在那儿,等待某个家伙开口。
第六章
跟我和乔尼在鲸心去过的那家酒吧相比,这家显然不在一个档次,这里没有仿木和仿铜装饰。这地方掖藏着一幢腐朽建筑的二楼,坐落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街区里,就在簟尼所待的那个复兴图书馆的附近,相邻两个街区。即使在乔尼回远传广场的路上,也决不会顺路到这地方逗留的,但是如果他要和谁在图书馆附近见个面——某个想跟他私下里聊聊的人,那他就是选对结果他性命的地方了。
我在那已经待了六小时,他妈的吃腻了腌坚果和许可啤酒。就在此时,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头走进了酒巴。我猜他是这里的常客,就他那样子就看得出来:在门口的时候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左顾右盼,而是径直朝后头的一张小桌子走去,在招待技工还没完全停在他面前时,就点了杯威士忌。我走了过去,站在他边上,我意识到他并不完全是个流放汉,我在附近的废品店和街摊上,看到过这些肮脏的男人女人,但他跟他们不一样。他抬起头,斜着眼睛看着我,脸上带着自傲的神色。
“我能坐这儿吗?”
“那要看情况啦,妹妹。你卖什么?”
“我是想买点东西,”我坐了下来,把啤酒杯放在桌上,抽出一张许可照片,塞给他看,那是乔尼在鲸逖中心上进入送门的时候拍的。“见过这人吗?”
老头盯着照片,摇晃着身子,然后把注意力全部放回了他的威士忌上。“也许吧。”
我朝技工招招手,叫他来再来一杯。“如果你看见他了,那今天就是你的幸运日。”
老头打着呼噜,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灰白胡茬。“如果是,那就是他妈的这么长时间来的第一次,”他盯着我看,“给多少?要什么?”
“我买消息。多少的话,那要看你提供什么消息了。你有没有见过他?”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黑市交易的五十马克钞票。
“啊,当然见过。”
钞票的一半躺在桌子上,一半紧攥在我的手里。“什么时候?”
“上星期二。星期二早上。”
没错,就是这天。我把五十马克塞给他,又抽出一张钞票。“他一个人吗?”
老头舔了舔嘴唇。“让我想想。我想不是……不是,他坐在那儿,”他指着后面的一张桌子,“和他一起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啊,说到那人,这下子我记起来了。”
“什么?”
老头食指和拇指捻了捻,这贪婪的动作古老极了。
“告诉我,那两个是什么人。”我诱哄着。
“年轻的那家伙……就是你说的人……他和那两个人的其中一人在一起,你知道的,那些穿着长袍的自然怪物。你总是能在全息电视上见到他们。他们和他们该死的树。” 树?“圣徒?”我说,心里大吃一惊。圣徒跑到复兴之矢上的酒巴做什么?如果他在追踪乔尼,那他为什么要穿长袍?这就好像杀人犯穿着小丑服在外做买卖一样。
“对。圣徒。穿着褐色的长袍,看上去像个东方人。”
“男的?”
“对,我肯定。”
“能不能再多讲些?”
“没了,圣徒,狗娘养成的大个子。看不清他的脸。”
“另一个人呢?”
老头耸耸肩。我又拿出一张钞票,把两张都放在我的杯子旁。
“他们一起进来的吗?”我问,“三个人?”
“我记不……我没办法……不,等等。你说的家伙和圣徒首先进来。我记起来,我是先看见了长袍,然后另一人才坐了下来。”
“给我讲讲另外一个人。”
老头朝技工挥挥手,收他来第三杯。我用我的卡帮他付了帐,待从滑离了,阻种轮在耳边聒躁着。
“像你,”他说,“有点像你。”
“矮吗?”我说,“胳膊腿强壮吗?是卢瑟斯人?”
“对。我猜的。我从没去过那儿。”
“还有呢?”
“没有头发,”老头说,“只有一个什么来着,就像我外甥女以前一直留的。马尾巴。”
“辫子。”我说。
“对,管它呢。”他开始伸手拿钞票。
“还有几个问题。他们有没有争吵?”
“没。我觉得没。他们说话说得真是轻。那天——那时候没多少人。”
“那天什么时候?”
“早上。大概十点吧。”
跟信用薄纸上的编码一致。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谈话内容?”
“嗯没。”
“谁说的最多?”
老头喝了口酒,眉头紧皱,绞尽脑汁想着。“圣徒先说的。你说的那家伙好像在答话。有一次我看到他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吓到了?”
“嗯不,只是惊讶。好像穿长袍的人说了些他没想到的话。”
“你是说,一开始都是圣徒在说话。后来是谁?我说的人吗?”
“嗯不,留着马尾的家伙。然后他们就走了。”
“三个人都走了?”
“没。只有你说的家伙和马尾。”
“圣徒留下来了?”
“对,我猜是的。我想是这样。我到窑子去了。我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另两个人朝哪条路走的?”
“该死,我不知道。我又没怎么去注意他们。我是在喝酒,不是当特务!”
我点点头。技工再次摇摇晃晃转了过来,我挥手叫他走开。老头瞪眼怒视着他的背影。
“那么,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在争吵吗?有没有什么不和的迹象?或者一人在逼另外一人离开?”
“谁?”
“我说的人和辫子。”
“嗯不。哦,狗屎,我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脏手中的钞票,看了看技工显示板上的威士忌,也许,他再也拿不到我手里更多的钱了。“你到底为什么要知道这些狗屁玩意?”
“我在找这人。”我对他说。我朝酒吧四顾。桌子边大约坐有二十名顾客。多数看上去像是附近的常客。“这里还有谁见过他们吗?或者,你记得那天还有谁在这里?”
“嗯不。”他蠢头蠢脑地说着。然后我意识到,这老家伙的眼睛已经跟他喝的威士忌的颜色一模一样了。
我站起身,把最后一张二十马克的钞票摆在了桌上。
“伙计,多谢。”
“随时效劳,妹妹。”
技工朝他滚去,我来到了门口。
我朝图书馆走去,在热闹的远传广场逗留了一分钟。到目前为止,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是早晨,乔尼于那时刚抵达这里,然后,他遇见了圣徒,也可能是圣徒向他接洽;地点可能是在图书馆,也可能是在外面。他们去了什么隐秘的地方谈话,也就是酒吧,圣徒说了什么话,让乔尼感到惊讶。一个留着辫子的男人——很可能是卢瑟斯人——出现并接下了话茬。乔尼和辫子一同离去。之后的某个时候,乔尼远传至鲸心,然后从那和另一个人——可能是辫子,也可能是圣徒——远传至末睇,在那,那个人企图杀死乔尼。的的确确杀了他。
太多空白。太多“某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多,一天之内绝对搞不定。
我正思考着是否要传送回卢瑟斯,突然,我的通信志“唧唧”地鸣叫起来,使用的是受限通讯频率,正是我给乔尼的。
他的嗓音听上去很痛苦。“拉米亚女士。请你……快过来。我想他们又企图……想要杀死我。”紧随而来的坐标直指伯格森蜂巢东区。
我向远距传输器奔去。
乔尼的小房间开了一条缝。通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公寓里也没有一丝声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还没有惊动管理当局。
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父亲的自动手枪,举枪进入室内,手一动,卡嗒一声,打开了激光瞄准束。
我放低身子,潜进房间,双臂举枪,红点滑过黑色的墙壁,滑过远处墙上的廉价版画,一条黑色的通道通向小房间。休息室空无一人。起居室和媒体区空无一人。
乔尼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头靠在床边。鲜血浸湿了被褥。他挣扎着支起身子,又无力地倒了下去。他身后的阳台拉门门户大开,凛冽的寒风从对面的商场中吹了进来。
我检查了单人盥洗室,短短的走廊,厨房间壁龛,然后回到卧室,走到阳台上。我站在这两百米高的制高点上,面前的景象真是壮观,曲线形蜂巢墙遥遥直上,俯瞰着壕沟商场十到二十公里的连绵之地。头顶一百来米的上方,就是蜂巢的屋顶,黑色的大堆钢桁。商场闪耀着万千灯火,商业全息像,霓虹灯的亮光,这一切都加入了远处璀璨灯火的大军。
在蜂巢的这面墙上,有数以百计长得一模一样的阳台,它们都已经为人所弃。最这的一个在二十米开外。这些阳台,是房屋出租经纪人增加效益的源泉——天知道乔尼或许支付了大量外部房间的额外支出——这些阳台完全就是画蛇添足,猛烈的寒风正向上朝气窗急速流动,里面夹带着粗沙和碎片,还夹杂着蜂巢亘古不变的机油和臭氧的气味。
我收起手枪,走回房间,看看乔尼有无大碍。
伤口从他发际划向眉毛,只是皮外伤,但是血淋淋的。我去浴室拿了点消毒干垫,回来时他已经坐了起来,我把垫子按在他的伤口上。“怎么回事?”我问。
“我回到家时,有两个男人……等在卧室里。他们是从阳台那边的门爬进来的,躲开了警报器。”
“你交的安全税完全没用,他们应该退钱。”我说,“然后呢?”
“我们打了起来。他们好象要把我朝门那边拖。其中一个拿着管注射器,我把它从他手里敲落到了地上。”
“那他们怎么走了?”
“我触响了室内警报。”
“不是蜂巢安全警报?”
“不是。我不想把警方卷进来。”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乔尼腼腆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