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间谍战--"红色乐队"领导人的回忆 利奥波德·特雷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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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几个字,就是他的政治遗嘱。因为,他一生中,一直用良知指导自己的行动。
在这个时期,柏尔青将军已经知道自己万无生路。但是他毫无牵挂,毫不后悔。斯大林的法院可以给他判罪,可是他在历史面前却是打赢官司的。对一个共产党人来说,只有这个才算数。
(我在比国才听说,来源是绝对可靠的,说是柏尔青将军和情报中心的领导人,都在1938年12月被处决)。
已经到了1937年秋天,大家讲好,只要我准备就绪,马上动身。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不见动静。我全不知道计划的下场到底怎样,又回报馆去工作。到了年底,才从不同方面获悉,情报部门发生变故。其意义和后果显得十分清楚。我们的事情流产了。建立针对德国的情报基地当时得到柏尔青和斯蒂加的热烈赞赏,却是完全违背了党领导的看法和意图的。
我已经不存希望,而在1938年3 月,忽然接到斯蒂加手下一位上尉的电话,叫我去一趟巧克力大楼。这不过是一位次要的人物。
我一连去了四次,人本来已经相当熟悉,可是今昔对照一下,马上觉得今非昔比。是偶然的吗?不,偶然不足以说明问题。
我被带进上尉的办公室,刚刚坐下,上尉便对我说:“请听着,我们得马上动手。我们浪费了六个月,现在一分钟也不能错过了,一定要两步并一步走!”
我说,“这么重要的会晤,我本来以为会见斯蒂加上校。”
上尉斜瞅我一眼,为难的神色,比明讲还清楚。毕竟他还是作了一些解释。
“你明白吗?我们的机构作了一些调整。有人调动了工作,接受旁的任务……我们这就替你办护照,规定你的行程,再给你半天熟悉熟悉密码……”
我答道:“反正我是一切都准备好的。”
不错,我一切都是准备好的。除此之外,我本来别无他途。
我垂头丧气回到家里。怎么会饶过我的呢?为什么又要用我呢?柏尔青下台已经毫无疑问。我怎么会仍然肯干的呢?
而心里又那么难受。到底为什么呢?因为柏尔青将军如果还在,也决不会叫我不干。交给我的任务是柏尔青亲自批准的,并且是亲自筹划的。我所以仍然跟他走,恪守我的诺言,只有这才是有价值的。反对纳粹的斗争只会越发重要,越发责无旁贷。至少,我将投入战斗,而且是决定性的战斗。
我要去建立的各个小组,我要去规划的地下斗争各个机件,都由我负责。机器一开动,什么也别想堵塞它!
我再次见到那位上尉,我的想法越发肯定,而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你们用人的规格,我不清楚,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很明白的。我干这一行,完全出于我共产党员的身分。我不是军人,也不想参军。”
上尉回答说:“随你的便。参军也罢,不参军也罢,我们只知道你的级别是上校。”
“爱给我什么级别,便给我什么级别。我无所谓,也不感兴趣。”
上尉介绍我见一个密码专家,用巴尔扎克的小说《芳龄三十》,作为码底,并用了几个小时教我用密码编电报。
还有几点需要交代清楚。我的护照上登的是加拿大的魁北克人,所以不一定会讲英语,在布鲁塞尔的接头人是苏联商务代表团的一位职员。
我又接到通知,在动身以前去见情报局的新领导。他在柏尔青的办公室里接见我。什么都没变,也是一位将军,但是怎能代替得了我对柏尔青的情谊和崇敬呢?他大约四十五岁光景,对我彬彬有礼,很想叫我放心。他说:“我们完全采取原定的计划。”
他站起身来,走向墙上挂的世界大地图,接着说:“我很明白,咱们现在在德国没有开展工作。(我记得柏尔青告诉过我,这是斯大林的命令,借口是不要上挑衅分子的当。)但是我们可以考虑,在边界附近一个德国城市里,建立一个小组。”
他一面讲,一面用手指在地图上寻找。过了好多年,我回;想起这件事,因为,我读过赫鲁晓夫在二十大做的报告,里面说,斯大林爱指着地图跟将领们谈战略。
他接着说:“不错,这个德国城市可以是斯特拉斯堡。”
我听了在肚子里寻思说:“好家伙!这下子,我干啦!
情报首长把斯特拉斯堡当做德国的城市。”我这才头一次懂得,斯大林的干部“调动”得出了什么样的结果、刊‘么样的水平。我今后还有的是机会去怀念柏尔青将军呢!内政部提拔了一位火箭干部当情报头头,我在心里想,如果他搞情报跟搞地理同样的高明,我今后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可叹日后的事证实了我这个预感。
这位将军跟我都沉默了一会儿。他瞧见在场的上尉脸色,由白色变成大红牡丹,知道出了纰漏。我只好给他个台阶,让他下台。
我走到地图跟前大声说:“您完全说得对。斯特拉斯堡尽管在法国境内,却具有德国城市的种种特点。咱们可以想法在那儿搞—个小组。”
他神情稳了下来,接着说:“本来嘛,我就是这个意思,在德国边界附近,找一个法国城市。”
我们告辞出来,上尉嘟嚷说:“你搞得不错。纰漏可真够戗!”
我一本正经地说:“噢!您知道,谁也难免搞错点什么呀!”
但是,我已经下了结论,碰上这样的权威,我的磨难还瞧不见头呢。
在离开苏联以前,我去跟儿子米歇话别。我觉得心酸,儿子住的校舍在我看来,倒象孤儿院。
我对孩子说道:“米歇,我要去为党搞工作。我得走开一阵子……”
孩子不做声。我有点凄惶,觉得丢下了他。我拥抱他一下便走了。走了两公里,到了火车站,听见后边有人叫喊。
回头一看,路上一个小人在奔跑过来,就是米歇。他嚎叫的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别扔下我!别扔下我!我不要一个人留下。”
我得过十六年再重新见到他。
我经过列宁格勒和斯德哥尔摩,去到比利时。到了安特卫普,我去赴约,领了新护照,改名亚当·密克莱,加拿大实业家,打算在比国定居开业。
第二章 国际优质雨衣公司
加拿大实业家亚当·密克莱要在比利时开业,并非出于偶然。比利时国小中立,它的中立法制提供其他任何国家所没有的优越条件,便于在那儿搞情报工作。唯一的条件是不能针对比国自己。比国的地理条件,也便于迅速联系德国,法国和斯堪的纳维亚各国。而最根本的是,密克莱在比国有几处站脚的地方,便于经营企业。
我劝柏尔青将军开办商业公司,那是有我的明确计划的。
1937年回莫斯科途中——那是我第二次在巴黎逗留——我在布鲁塞尔略为耽搁,因为要拜访一位老朋友,名叫莱奥·格罗斯沃格尔。我一到比京,便赶去他家。
自从离开巴勒斯坦,我曾经几次见过他。从1929到1932年,我往往从巴黎到比京去开会。
莱奥出生于斯特拉斯堡的一个犹太家庭,曾在柏林读书。到了1925年,他扔下一切,去到巴勒斯坦,在共产党里热情工作,并且发挥了他的才能。1928年,他到比国定居,因为他有两位本家在那儿经营一个工厂,名叫“橡胶王”。他不久便当上了商务经理。
然而,莱奥并没有因此而背弃他原来的信仰。这位受人尊敬的实业家,在比京的工商界颇有名望,仍然替第三国际和近东各国的共产党担任联络。他摆脱了这些重要工作,今后专搞情报。
首先得把“掩护”搞起来……我们得办一家自己的企业。
橡胶王生产雨衣。莱奥便计划利用国外众多的分公司,自己办一家进出口公司,推销雨衣。就这样,一家“国际优质雨衣公司”,便在1938年秋天在法律上正式成立。由于莱奥经营有方,这家公司很快就兴旺起来。
公司经理叫做儒勒·贾斯巴尔,是位有声望的企业家。
他的家族在政治界有地位,哥哥当过政府总理。自己在好几个国家当过领事。他熟识上层人物,工作十分出色。他在瑞典、丹麦、挪威开设分公司。在比国呢,他得到一些官方机构的支持,因为在那时候都想要重振奄奄不振的出口事业。
贾斯巴尔早就跟莱奥有来往。财务主任纳萨兰·德拉伊也是一样,早跟莱奥有往来,而且为人坚强,有业务水平,一向反对纳粹主义。他知道赚的钱是用来资助反法西斯的组织的。
莱奥担任公司经理,密克莱成了股东。企业发展很快。
1940年5 月,北欧各国的分公司搞得都不错,跟意大利、德国、法国、荷兰也有了往来,甚至和日本也有买卖。我们在日本买人造丝。分公司管事的,都是正当商人,谁电想不到总公司是干什么的。
1938年初夏,我的妻子露芭带了第二个儿子埃德加来到比国。孩子才一岁半。
我一家团聚,完全象个殷实商家,稳当,可靠。露芭自然是个端庄雍容的家庭主妇,在家务和社交之余,仍然和比京苏联商务代表团的成员保持联络。我们家住在比京理查.纽堡大街一所僻静的宅子里。莱奥家住得很近:普吕当·伯尔大街117号。他跟德拉伊和密克莱,既是朋友,又合股经商,当然过从甚密。
不过,有时难免出些事情,妨碍我们走我们选择的道路。露芭在莫斯科到比京的旅途中,吸取了教训。人们为了避免麻烦,交给她一份护照,身分是法国小学女教师。也许一些细节没有预先安排好,她在路过芬兰、赫尔辛基的时候,坐出租汽车,司机是个白俄,向她问道,“你说你是法国人,怎么孩子会讲俄国话呀? ”
的确,埃德加讲了几个俄文字,露芭没有留神。她答道:“是呀,不过您知道,这孩子学话特快。他在俄国呆了几天,就有点会讲俄国话了。”
所以,预防是永远不会多余的。
过了几天,我也要体会到这一点。
我们公司的业务,在比京正常开展。我在比京一家大银行里,开了个户。过了几天,我名下的支票本子老没送来,便跟莱奥一起去催问一下。
得到的答复把我们弄得相当为难。原来不久以前,银行经理处决定对外籍存户进行一次原籍调查。这就不难想象,到。魁北克去调查亚当·密克莱这么一个公民自然会得出怎样的一个结果。
我跟莱奥商量一下,决定宴请银行经理。酒到半酣,我便给他编了个小故事。我说:“我是犹太人,除了办实业,还想给同族人帮帮忙。这些人都想从德国银行里把存款提出来。这种手续都需要绝对保密,所以我向贵行在魁北克的分行叮嘱过凡是有人调查,便回答一个不认识。”
经理听了,信以为真,并且表示事前没有接头,十分遗憾,马上去电加拿大,撤消调查。
过不了几天,支票簿便送来了。为了证实我没撒谎,便存进一笔巨款,算是在德国的犹太人家汇来的。
情报中心估计我们用商业作掩护,已经站住了脚,便开始派生力军来。1939年春天,来了个卡洛斯·阿拉莫,算是乌拉圭人,其实在俄国叫做米凯尔·马卡罗夫,是个军官。
他曾在西班牙共和国空军中参加过战斗。年纪又轻,信仰又坚,难免有点贾勇轻敌,来时脑袋上闪烁着英雄的光环。
这就决定了他为人和当兵的作风。有一天,佛朗哥的部队步步进逼,形势险恶。守军请空军支援。飞机都整装待发,可是莫名其妙,找不到驾驶员。阿拉莫便自告奋勇,跳上飞机,扑向敌阵,摧毁了目标,完成了任务,安然返航……问题是有这么一个细节:阿拉莫不是驾驶员,而是个机械士。
我们第一次接触定在安特卫普动物园,上午八点半。阿拉莫准时来到,擦肩走过,却假装不认得。
又过了三天,重新在原来的地方约会,阿拉莫早就来到,就不过来,反而急忙走开。苏联商务代表团的联络员波尔沙科夫告诉我说,阿拉莫之所以不跟我接头,那是因为有人跟踪。我觉得古怪。怎么我什么也没觉察呢? 只好再打听一下。
结果还是波尔沙科夫告诉我说:“两次都有人在跑步。”
“你那个家伙是傻瓜。那些人在那儿跑了十年啦I 尽是些运动员,每天都在动物园跑步。”
我开始怀疑,人们太推崇了阿拉莫。但是他很快就给了我好印象。
当然,有些现象是错不了的,从中可以发现在某种程度上这人对交给他的工作缺乏经验。战场上的英雄不一定能搞好情报工作。他在莫斯科情报中心受了三个月收发报训练,这不足以培养出高手来。但是他为人的品质,却超过其他方面。
阿拉莫自然也享受到商业掩护的好处。他被派到奥斯当德去,担任“橡胶王”分公司的经理,发现他销售雨衣的才能并不怎么样。我能理解他,从西班牙天空来到比国一家商店里,变化是大了一些。我们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派一位出色的助手,霍力克夫人,帮他掌握一应物质问题。
第二个来到的是维克多·苏库洛夫,也是苏联军官,也是乌拉圭公民,取名文森·谢拉,他是1939年夏天到来的。
今后,咱们老要碰到他,用的别号又叫肯特。原定他在比国只呆一年,以后就去管一个设在丹麦的分行。他和阿拉莫相反。阿拉莫一直不改变业余爱好者的态度,而肯特却十分积极,先到布鲁塞尔大学报了名,学会计和商法。露芭也在上大学,学文学,便负责跟他联系。
这位肯特和阿拉莫一样,在西班牙搞了一些资历,又担负了机要工作,却在我的心目中,不如后者那样值得凭信。我怀疑他给内政部做工作,同时又搞军方情报。这种情形并不稀罕。内政部是有这么一种坏作风,派特务钻进红军特工部卧底。“红色乐队”也不例外,我好几次掌握了证据。
1940年初,我们在商务代表团里,负责联系情报中心的联络员告诉我说,他不能再管我们的事了。内政部的人经常跟着他。我马上通知代表团团长,盯梢才算停止。
同样,我在1941年发现负责同维希苏联武官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