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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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轸拱手谢道:“下官多谢公子关照。”
前一阵子由于事务太多,陈轸差不多已将庞涓忘了。听公子卬这么一说,陈轸心头就如挽了个死结,当即告辞出来,路上就将此事对戚光备细说了。
回到府上,戚光急使人去召丁三。罗文死后,戚光即将护院一职交与丁三。丁三原是泼皮,领了一帮街头混混四处寻事儿,没个正当职业,饥一顿饱一顿不说,到哪儿也被人瞧不起。自从当上官家护院,丁三简直就是长嘴乌鸦变老鹰,很当一回事儿,将他手下能拼善打的泼皮精挑细选出十来个充当家丁,没日没夜地守护在陈轸府上。
听闻戚爷召他,丁三一路小跑,拐进戚光的院落,跪地叩道:“小人丁三叩见戚爷!”
“起来吧,那儿有座。”
丁三再拜:“谢戚爷!”
丁三起身,却不落座,哈了腰钉在那儿。
戚光扫他一眼,缓缓说道:“庞涓那厮露头了。”
听到庞涓二字,丁三两眼一阵放光:“戚爷,这厮在哪儿?”
“前些时是在宿胥口。”
“宿胥口?”丁三甚是惊异,“怪道这阵儿没了音讯,原来这厮逃那儿去了!戚爷,小人这就赶去!上次被他走了,小人憋了满肚子的闷气,此番定要拿住他,消解此气!”
戚光白他一眼:“就凭你这点本事,不定谁拿谁呢。”
丁三垂下头去,不敢吱声。
“前番让你照看好庞师傅,他——人呢?”
“仍在地牢里关着,活得倒是好好的,只是——”
戚光的目光直射过来。
丁三拍拍脑袋:“这个好像不大好使了!”
“哦?”戚光略怔一下,点头道,“倒也是个好事,免得他整日里胡思乱想,平添许多烦恼。他来府中有些时间了,照理也该让他回去看看。”
丁三多少有点惊异:“这——”
“送他回去吧。”戚光话中有话,“他的儿子活得好好的,怎能让我们养老送终呢?”
丁三的两只眼珠子滴溜溜一阵乱转,猛然一拍脑袋:“小人明白了。戚爷是说——”
“明白就行。”戚光略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去吧,好好盯着。这次若是再办砸了,主公怪罪下来,戚爷就不好替你遮掩了!”
“戚爷放心,只要这小子露面,小人一定拿他回来!”
庞涓无意中得到孙宾这个帮手,甚是高兴。二人沿河水晓宿夜行,不出几日,就已赶至韩界。
进入韩境,二人的胆子也就大了,沿河水又行数日,来到洛阳。二人在洛阳王城寻客栈住下,庞涓清点盘费,尚有十余金,拿出十金递与孙宾:“孙兄,你去买辆车马,钱不多了,弄个折旧的,有看相就行!”
孙宾前往集市,刚好有人赶了车马叫卖。孙宾打眼一看,竟是新车,马也是好马,就上前询问。买家开价十三金,孙宾实在,不会砍价,见钱不够,扭身就走。对方见他实意想买,喊住他道:“客官愿出多少?”
孙宾揖过,木讷地说:“在下只有十金!”
卖家打量他一会儿,叹道:“看你是个实在人,在下急等钱用,十金就十金吧!”
孙宾付出十金,赶了车马,兴冲冲地返回客栈,将车马停在院中,自己匆匆走进客房。
孙宾敲门,有人迎出,孙宾一看,竟然不是庞涓,而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一身卫商打扮。孙宾吃了一惊,揖道:“这位仁兄,在下敲错门了,实在对不住!”
那人却乐呵呵地笑道:“仁兄没有敲错!”
孙宾一怔,仔细一瞧,原是乔装打扮了的庞涓。
孙宾笑道:“不仔细瞧,真还认不出呢!”
“孙兄再细瞧瞧,这身装饰像不像个卫商?”
“卫商?”
“正是!”庞涓呵呵笑道,“卫商遍游天下,何在多我一人呢?孙兄,打眼下开始,在下仍然姓龙,对外就是龙爷!”
孙宾醒悟过来,再次揖礼:“在下见过龙爷!”
庞涓拿过一身行头,递与孙宾:“龙爷既是富商,就不能没有仆从,在下只有委屈一下孙兄。服饰在下已买好了,孙兄试试合身不!”
孙宾穿上仆从服饰,走到镜前看了看,僵着腰拱手道:“小人见过爷!”
庞涓哈哈笑道:“我说孙兄,看来你是没有做过仆从。应该是这样——”学仆从见主子貌,躬身哈腰,“少爷召小人来,有何吩咐?”
孙宾学了庞涓的样子:“少爷召小人来,有何吩咐?”
庞涓昂起头来,拉长声音:“车马备好了吗?”
孙宾朗声应道:“回禀少爷,备好了!”
“本少爷欲走一趟安邑,启程!”
孙宾亦做足姿势,扶上庞涓:“少爷,请!”
孙宾驾车径往孟津,渡过河水,不一日,赶至魏都安邑。
孙宾依照庞涓指点,从南门入城,直朝西街驰去。将到庞记裁缝店时,庞涓小声说道:“孙兄,前面那家铺子就是在下寒舍,你可稍稍走慢一点,万不可停!”
孙宾放慢车马,打店前徐徐驰过。庞涓隔了车帘,看到店门大开,又朝周围细细察过,见无异常,方才吁出一口长气。
车马驰过庞家铺子,不一会儿,赶至一处十字路口,孙宾小声问道:“龙爷,前面是个十字街,该往哪儿走?”
“右拐,三百步处有家天顺客栈,在那儿下榻!”
“好咧!”孙宾“啪”地响声鞭子,驱车拐向北街,在天顺客栈停下车马。两名仆从听得车马声,急急迎出,一人扶下庞涓,搬下行李,另一人接过孙宾的马缰和鞭子,将车马赶到后院。
早有小二哈腰迎出。
庞涓劈头问道:“你家掌柜呢?”
“元亨楼去了。客官要住店吗?”
“废话,不来住店,到此何干?要处僻静院子,就后院西北角的那进吧!”
小二嘻嘻笑道:“嗬,官爷对小店倒是蛮熟哩,敢问官爷可在此处住过?”
庞涓亦是一笑:“当然住过。三年前本少爷来过此处,住的就是那进院子!”
“老熟客,敢情好咧!”小二拿出账簿,递过笔砚,“请客官写上名号,付些定金!”
庞涓接过笔,在账簿上写下“龙某”二字,从袖中摸出二金:“二金够否?”
小二笑逐颜开:“够了,够了!龙少爷,请!”
小二提了行李,头前走去。孙宾、庞涓随他来到后院西北角的院落,小二打开院门,跟在后面的仆从将行李放好。
庞涓从袖中摸出一枚铜板,递与小二:“赏你了!”
小二接过,笑道:“谢您了!龙爷何时用到小人,尽可吩咐!”
庞涓顺口说道:“经你一说,本少爷倒是有件小事麻烦小二。本少爷此番出门,走得慌急,衣服竟带少了,甚想再做两件,小二可知附近哪家师傅手艺最好?”
小二叹道:“唉,要是龙爷去年来,小人倒能推荐一个师傅,只是眼下——”
庞涓故作惊讶状:“哦,眼下怎么了?”
小二凑过来:“不瞒龙爷,那位师傅姓庞,都说是个好人,不知怎的竟是家破人亡了。小人听说,庞师傅眼下已成废人,怕是做不成衣服了。”
“废人?”庞涓惊道,“这——这庞师傅为何成了废人?”
“唉,”小二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这事儿小人也是刚刚听说,尚未证实,龙爷听过便罢。听人说,庞师傅有一手做衣绝活,几个月前却突然失踪。他的儿子四处寻他,结果人未寻到,儿子倒成杀人凶犯,被人四处通缉。庞记店门一关数月,几天前突然开门,听说是庞师傅回来了。有人见过他,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个像是活死人!”
庞涓的脸色一下子煞白,愣有一时,方才强出一笑:“这么说来,本少爷的服饰是做不成了。小二,你去弄点吃的,本少爷饿了!”
小二应了一声“好咧”,扭身走出。
听到小二走远,庞涓“嗵”地关上院门,将身子靠在门上,两眼闭合,两行泪水吧嗒吧嗒直流下来。
孙宾也是伤感,走前一步,安慰道:“庞兄,小二所言未必属实。令尊也许——”
庞涓抹一把泪水,哽咽道:“孙兄不必说了。家父落到奸贼手中,还能活到今日,已是万幸了!”
孙宾略想一下:“庞兄,你看这样如何?待会儿在下亲去探访一下,落个实信。万一令尊真如小二所说,我们就得马上救他离开此地,寻求良医救治!”
庞涓点头道:“就依孙兄所言!孙兄务要小心一些,他们一直关着家父,近日却突然放出,必然有诈!”
“庞兄放心!”
二人正在说话,小二走来,敲门道:“饭菜备好了,请两位官爷前面用膳!”
二人互望一眼,随小二走至餐厅,果见几案上摆着几盘热菜,几道凉菜和一壶热酒。庞涓招呼孙宾坐下,倒满酒爵,与孙宾各自饮下,拿箸子夹了一口菜肴,刚吃进去,立马吐出,复将其他盘中小菜尽皆尝过,变过脸色,大声喝道:“小二!”
小二就如做下错事一般,诚惶诚恐地哈腰候立于侧:“龙爷——”
“这这这,你们炒的什么菜?”
“龙少爷息怒。小店的饭菜原本好吃来着——”
庞涓拿箸子敲着几案:“本少爷正是冲着你家酒好菜好,方才入住,谁想这——几日不曾来,味道竟成这样,要么太咸,要么太淡,简直无法下咽!”
小二轻叹一声,赔了笑脸:“唉,不瞒爷,小店的酒菜原本可口来着,只因上个月换了掌柜,一切就都变了。新掌柜不知经营,一天到晚掷骰子,不到一月,就将几个厨师全气走了。小人无奈,只好临时请人支应。他们初来乍到,味道自是做得差些,请龙少爷担待!”
庞涓若有所悟:“怪道这儿冷清,原是换过掌柜了!小二,本少爷问你,新掌柜是何人?”
“吴少爷!”
“哪个吴少爷?”
“就是司农大人的二少爷。老掌柜前往元亨楼赌钱,赌光之后,就将小店押上了!”
庞涓大吃一惊:“那——老掌柜呢?”
小二摇摇头,再叹一声:“唉,鬼知道哪儿去了。自那日之后,老掌柜再未回来!”
庞涓故意问道:“元亨楼是何等地方,本少爷为何不曾听人说过?”
小二凑前一步,小声说道:“龙爷有所不知,元亨楼是几个月前始建起来的,里面那个排场,列国里独此一处,不是富人贵人,甭想进去!知道不,小人听说,楼里还有一个吸钱鬼,莫说三金五金,纵是十金百金,一进门去,就连影儿也没了!”
庞涓笑道:“嗬,你净唬人,本少爷只听说天底下有吸血鬼,不曾听说有吸钱鬼?”
“当然有吸钱鬼了!老掌柜从不赌钱的,可那日打元亨楼的门前经过,竟然两眼发直,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小人亲眼看着老掌柜进去,拉都拉不住,观他眼神,血红血红的,只有活见鬼的人才有!”
“要是这说,”庞涓点头道,“元亨楼里这个鬼,真还害人不浅哪!”
小二的声音越发低了,几乎是哑着嗓子:“龙爷说得极是。比起有些人来,我家掌柜还不是最惨的!”
“哦,你且说说,谁家是最惨的?”
“知道白家少爷不?满城里都说,白少爷就是被楼里的吸钱鬼迷住了,几乎天天都要提着钱袋朝元亨楼里钻。前后不过几个月,白相国府中的大金库竟是让他输个干净,眼下说是连白家大院也变卖了!”
庞涓心头一震,看了孙宾一眼:“如此说来,白少爷是让小鬼迷了!小二,你这菜儿没法吃,端去倒掉吧,饭钱照算就是!”
小二应过,动作麻利地收起几盘菜肴。见他走开,庞涓小声对孙宾道:“孙兄,你速去西街,在下在此候你!”
孙宾应过,快步走出门去。
大街上并无行人。一身小厮打扮的孙宾晃晃悠悠,不多一时就已来到西街,依庞涓嘱托,先到庞记邻居家的豆芽店中小坐一时,问过豆芽的价钱,又将他家的所有豆芽缸察看一遍,这才寻了借口,走出店门,转至庞记裁缝铺的铺门前面。
门半开着。孙宾敲了两下,大声叫道:“店中有人吗?”
没有应声。
孙宾又敲几下,见仍旧无人应声,用力将店门推开,直走进去。店内满目凄凉,一片狼藉。由于数月无人居住,又是夏季,房中霉味弥漫,墙角、梁栋挂满了蛛网。
摆在铺中偏左的裁剪台上,年仅五十的庞衡蓬头散发,目光痴呆,旁边放着一把剪刀,面前是一大堆布条。
孙宾直走过去,在他跟前顿住步子,凝视着他。庞衡视而不见,头也不抬,似乎孙宾根本就不存在。他的两手一刻儿不停,一会儿拿剪刀剪布,一会儿放下剪刀,穿针引线,将剪成的布条再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
孙宾轻喊一声:“庞师傅?”
庞衡却似没有听见,仍旧是一会儿剪,一会儿缝,口中似在呢喃什么。又过一会儿,孙宾终于听出,他反复呢喃的只有一个名字:“涓儿。”
孙宾的心里一阵发酸,又站一时,转身快步走出。
就在孙宾走出庞记铺门,沿街北去时,庞记对面的一家杂货店中,丁三和另外二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
看到孙宾渐渐走远,丁三吩咐道:“你们盯在这儿,我去去就来。”
丁三闪身走出店门,远远跟在孙宾后面。他从西街一直跟踪到北街,望见孙宾折入天顺客栈,稍稍迟疑一下,也走过去。
走进店门,已不见孙宾。
小二急迎上来,见是丁三,吃一惊道:“丁爷?”
丁三站在门外,招手道:“你——出来一下。”
小二急急跟他出去。走至一个偏静处,丁三阴着脸问道:“方才进去的那人是谁?”
“回丁爷的话,是一位客官的下人。”
“客官?什么客官?何时进来的?打哪儿来?”
“回丁爷的话,是昨儿从卫国来的,叫龙爷,说是几年前曾经住过小店,算是小店的常客了。”
听到是常客,丁三似是松出一口气:“哦?此人何等模样?”
小二细想一下,描绘道:“个头甚高,人颇壮实,对了,长一脸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丁三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