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杜公子系列-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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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响了一声,舜看过去,再回头时,落寒又开始盯着窗外发呆,似乎对雨声怀有莫大的兴趣。
刚进来的实习警察兴冲冲地报告:
“头儿,重大突破!”
“怎么了?”
“您让我确认那个女生的证词。我去了解情况,这学校一共两个花匠,上星期死了一个,没来得及再聘,现在还剩一个。我找到他时,他正在职工休息室睡午觉。本来想的是问一句就完了,谁知道他坚持不承认12:50的时候在花园出现过。”
“什么?快带进来。”
穿制服的李花匠坐在椅子上立刻就开口了:
“不是我,我真的没有……”
“您好像不太明白。这没有什么,并不是说当时在那里就一定是凶手。”
他焦急地拍着大腿,似乎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我都明白……可是那真的不是我。”
“您没有去收花吗?”
“有啊。11点多天就不好了,我就把花收了,用手推车推回花房。当时虽然没看表,但是绝对不超过12点。要是那时候看见花园里有那么个人是我,后来我就睡觉去了,直到这位警察同志把我叫醒。”
“然后就没再出去过?”
“除非是梦游。”
“那您把手推车放哪里了?”
“花房外边。”
“那没错呀……”
张臣站起来,走过去,在李花匠身边绕行。李花匠抬头转着注视他。
对询问对象的说辞有疑问时,一般都采取主动靠近的方法,可以增加对方的心理压力,很有科学根据。
张臣忽然低下头,几乎快贴在李花匠背上:
“潮湿的味道……花肥?”
迅速站直身子,对实习警察说:
“快,给在花园的兄弟打电话!”
“没有人留在那里。”
“那是现场……”
新手为难地指指窗外的雨帘:
“这种情况……能保护下来什么?”
“这倒也是。算了,你去!把花房搜一遍。虽然不抱希望,但万一有什么呢?”
“这是干什么?”李花匠紧张地问。
张臣坐在桌后不答。
沉闷的十几分钟过去了。
新手神色凝重地提着个透明塑料袋进来,放在桌上,低头报告:
“在墙角的花盆下面找到的。”
张臣的声音蕴涵着极大的怒气:
“我们找到了一件血衣,土色,这个学校的花匠专用制服。你怎么解释?”
“不!不可能的,这不是……我的穿在身上呀。我每天都整理花房,昨天还没有呢。”绝望的吼声。
“这学校一共就两个花匠,不是你的,难道是死去的蔡师傅的?这些血是谁的?张平?还是陆月?这是不是那件我们一直找不到的血衣?你现在还敢说12:50分在花园里那个像鬼一样的人不是你?!”
李花匠的表情变了,不像是走投无路,倒像是被吓到。
“对了,那个人……没错,一定是蔡师傅!是鬼!!你相信我,这学校真的有鬼,真的有啊!!”
他扑到桌前,被两个警察拉回按在椅子上。
实习警察又拿出一张纸,摊在张臣面前:
“头儿,在血衣的口袋里还拿到这个。”
“这是什么图?建工学院课程设计……学校平面图的绘制。还用线条分成了几部分,写着中文的一二三四……”
李花匠站不起来,只能激动地大叫:
“一定是那个。那是每届学生都做的作业,蔡师傅拿来两张,分工用的。单数区的植物他负责,双数区归我。现在不这么分了……你看,这图只有我和蔡师傅有,是他!真的是他!是鬼!!”
刚把李花匠带出去,就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戴眼镜,长了一张精打细算的脸。
他大步上前,握住张臣的手:
“你们辛苦了!”
张臣楞楞地应和:
“还好还好。”
“没有管好这个学校,我这个主任也有责任呀。都怪我们,没有能保护好学生,还用人不当,我们一定会公开道歉的。这件事……媒体曝光是不是就不必了?”
张臣明白了他的来意,不屑答理。旁边的新人倒很机灵:
“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会尽量低调处理。”
“那就好那就好。都为‘菁英教育基金’努力了这么多,就因为这些半途而废,太可惜了。对了,如果警方不干涉,是不是可以通知死掉学生的父母,遗物也要赶快收拾,要知道,学校宿舍很紧张的。”
“随便你们怎么做。”
“那我这就去死者宿舍了。”
“不用,”落寒站起来,至少前面两句话算听见了,“收拾遗物?我来就好。”
“哎呀!学生怎么能呆在这里?耽误你们审案子了吧。都多大了还不懂事?添了多少麻烦吧。”
“谁给权力这么说他!?”
如果不出意外,张臣下一个动作就要揪住对方的脖领子,下一句话一定是“你才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当然,意外出现了。新人很会察言观色,对吓得目瞪口呆的主任说:
“他呆在这里是我们允许的。他是……重要的证人。”
落寒刚走到宿舍门口,门就开了。文羽和徐宁站在门里迎接。
三个人无言地对站了一会儿,他们两个终于闪开,让落寒进去。
关上门,徐宁用轻但足以让屋里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对文羽说:
“咱们是不是把‘瓶子’罐子什么的都收起来,免得他触景伤情。”
文羽瞪人的表情都快摆好了,最终还是变成无奈的一瞥。
徐宁本想活跃气氛,但显然没效果,自己也觉得不好笑,颓然坐在床上。
文羽谨慎地说:
“刚才警察来过,我们都知道了……”
落寒回头,嘴角向上细微地挑了一下,算是笑了。
“落寒你……”文羽眼睛发红,咳嗽两声,挨着徐宁坐下,“你……”见落寒上下左右地看,终于知道怎么接下去,“你……在找什么?”
“遗物……”
徐宁狠命一吸鼻子:
“‘瓶子’的东西……他的床铺……柜子……书包……抽屉……也就是这些……”
跟着他说话的速度,落寒依次扫过,最后盯在抽屉的锁上。
“能不能打开它?”
“以前……没看见过有锁……”
“应该是……挂着没锁……‘瓶子’……不会防着咱们的……”
落寒走到张平的书桌前,拉起那把密合的锁,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滑动。忽然脑中灵光乍现,绝对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手猛地探到桌下,果然摸到什么。撕下来一看,一个信封,边缘还粘着固定用的胶条,中间醒目的四个大字:杜落寒启。
落寒走到屋角,对着两面墙的交界线,把信封撕开,抽出信,声音低沉地读道:
“大家:
你们收到我的信了吧?所以才找到这封信的。
我应该没有猜错,是落寒找到的,对吧?
你们一定不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然后又写信说让你们帮我找什么抽屉钥匙。接着看信吧,都有解释的。
今天是星期一,还记得上星期三吗?那天,我知道我的表现一定让你们吓着了,我根本没有滥情到,或者应该说善良到,为一个不是很熟的老师得了癌症而哭泣。其实体检结束后,我去取信,有我老家来的。我妈在信里说,爸有天冒雨干活,忽然犯了脑溢血,根本没征兆的,人就这么没了。现在家里没人支撑,我以后的学费生活费估计也成问题。她寄了点钱来,让我订火车票尽快回去。
我趴在桌子上哭的时候,说实话,从来没这么哭过。徐宁和文羽大概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吧,居然讨论起什么‘该做没做的事’,倒是很有道理,确实很多人都那样。以前我认为犯懒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道德败坏,现在看来只是个性差异而已。当时我忽然萌发了一种想法:既然你们有些事一直想做而没做,那么我代劳好了,算是临别赠礼。我那天夜里一直没睡,琢磨着这件事。
我终于都弄好了,把这些不算礼物的礼物,放在我的抽屉里,锁上。把钥匙和这封信一起,用从落寒那里学来的方法藏好。等下个礼拜一,你们从家回来,就找不到我了。我离开的当天就会发封信给你们,说我抽屉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让你们帮我打开,当然,钥匙要自己找。我觉得这把戏不错,在北京虽然都没呆满一个月,但是幽默感被你们影响得进步了不少。
好啦,现在可以看我都留下什么了。”
落寒从信封中倒出钥匙,捏着伸到背后,也不知是徐宁还是文羽接过来,然后传来开锁的声音。
落寒继续念:
“那个大纸卷是给徐宁的……”
后面似乎展开了一张硬纸,伴有徐宁的喃喃自语声:
“是阿灵……”
“……怎么样?我画得还不错吧。徐宁不是说,一直想要那个女明星的签名吗?我又不会仿造笔迹。但想想,大张的海报也许让人满意。居然这么快让我找到机会,文羽让我画板报。我把大家都支出去,画完了板报,就照着徐宁影视杂志上的照片画了这幅。本来是不想这样,可是我对这些完全不了解,那个什么阿灵也没见过。只能参照着,创新是不可能了。多多包涵!
其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纸是文羽的,是房产信息。他说得对,只要有心收集一会儿就能找到一堆。有一些是我上星期五,全校搞卫生那天,从学校外面的电线杆上揭的,和我一起打扫的那位师傅还说,这些根本没用,没人因为看了它们而按买房。当时我听到这个,并没有太惊讶,似乎里面的那层心已经事先知道似的。可是我还是拿回来了,最开始设定的意义好像早忘了……我也终于可以单纯为了好玩而做一件事了。所以拿这些给文羽纯属胡闹……如果硬要找出点正经的原因,就是提醒他,以后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操心,毕竟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再一次想到他拿到这些时的样子,想笑……”
背后有纸张的翻动声,加上自言自语:
“数字1,2,3……中文一,二,三……罗马数字……还有英文‘L’……都标了序号的……大概是按不同的标准分的类,他就是这么细心……”
一般多个人呆在一个屋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以某样东西为中心,对着它的方向,几个人的目光围成一个很小的区域。而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
三个人对着三个方向,谁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自己的表情也不会被别人看到……背对无言。
落寒默默看着后面的一段,没有读出来——
还有就是落寒。你说你没有想要的东西,我也实在想不出你还缺什么……那就没你的了。
你这个人……怎么说?也许是我太多心,总觉得你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我指的不是个性,个性是每个人都不同的,是一种……我说不清楚。你没有秘密,好像是透明的,是个人就能看穿你,就能说出你的一切特征,比如脾气、性格、基本经历。可是其他呢?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所表现出来的是真实的,还是你想表现的?认识你的任何人一自问就会发现,涉及稍微深一点的层次,我们便完全不了解你了。有意思的是,没有人去挖掘。大家一看见你就觉得他们知道你的全部了。
一般这样的人我会叫他“阴险”,但是你……
发了上面那么多感慨,主要是因为你的某些行为,和表面没什么其实具有暗示性的语言。比如你说‘我们陪你’,真是说陪我去上课?还有什么期待我来自远方的消息,指的是我要回家吗?我觉得你早知道我父亲的事了。就算不全知道,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你心里明白,却不和我说破。你以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所以你假装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我自己告诉你?
说实在的,我敢肯定,你心里有很多事,就是和谁也不说,暗中了解,暗中安排。
我一直想问你,上星期二你忽然和我说了很多——徐宁说得对:“落寒这小子要是贫起来,一百个人都贫不过他”——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当然知道你的目的,但是在那之前你完全没有行动……以我的想象,你一直在等待我自己和大家接触,可我始终没有那么做。你发现这样下去绝对没有转机的,所以……
唉,有些事只有离别时才能说的,平时讨论会酸死……就是现在,我一边写还一边牙疼!
别忘了给我回信!”
过了一天,天依然阴沉沉的,没有放晴的迹象。空气也很湿,走在户外冷飕飕的,秋天似乎一下子就来了。
校门口——
“今天我带了好消息来。那个女人的案子,局里判断是她以前的情敌做的,所以我们自由了。至于你说的杀人手法,自然没被接受。还有,昨天的案子结了。”唐舜说。
“结了?”落寒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说。
“当然,李花匠是凶手。最后一个案子,他有杀人的力气,又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个石球和创口基本吻合……血衣上的血迹,主要在肩上,是张平的……而前胸的部位,深层里也有些,没洗掉,是陆月的……”
“两个案子并了?”
“是呀。有什么不对?”
“陆月事件,不是说凶手是个女人吗?”落寒的语速比平时慢了一倍。
“可是女人绝对没有做最后一个案子的力气呀。而他有那么大力气,可以不用……”
“难道他是轻轻地扎了16刀?”
“悠着劲儿杀人?这……不可能。可是血衣……凶手是一男一女?难道他还有同谋?”
“他根本不是凶手……”
“除非有绝对的证据,不然想救他可不容易呀。你不知道情况有多不利。那个花匠,简直是个笨到家了。他为自己分辨,却提不出什么合理的东西,一个劲强调是那个死去的蔡师傅,那个女生在花园里看到的是他,血衣也是他的。他认为蔡师傅不该这么早死,所以死后心有不甘,回来杀学生报复。你也知道,调查最忌鬼神之说,让人烦心不说,立刻就失去信任了,人家会认为你为了脱罪胡说八道。”
“还有,就是那张图。他明明已经供认不讳,等回去把证物给他看一眼,准备确认口供时,他居然反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