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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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小五身上。两人一起摔倒。
四十一沈忠冷冷一扫院里的丫环小厮道,都去睡吧,好好儿的睡,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看的不要看,最好不该说的也别胡说八道。
看着丫环小厮们忙不迭地散去,沈忠也进屋关好门。
沈大善人看着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地两人道,月红,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你们姐妹四个中,竟然你的胆子最大。小五,你也大出我的意料。平时看你话也说不周全,却原来坏在骨子里。呵呵笑了几声,道,人不可貌相啊!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了?
小五又羞又愧,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丁月红明白大势已去,看看小五着实不忍。哀求道,老爷,是我不守妇道,要杀要剐月红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求老爷发发慈悲,饶了小五,他实在是被我逼的。
低垂着脸的小五浑身一颤。
沈大善人颊上肌肉一抽搐,低笑道,你倒舍得死?老爷我还替你心疼肚子里的孽种呢。
丁月红倒抽一口气,大张着双眼看沈大善人。她只道他们是来捉破奸情的,竟然连她有喜都知道了。他们究竟还知道什么?为什么会知道?
沈大善人哼笑几声,说,月红啊月红,你什么都被你大姐摸得清清楚楚,你自个儿竟还被蒙在鼓里,真是蠢得可怜啊!
杨文琴似乎对丈夫挑明自己很无奈,懒散地道,月红你也不能怨我。怨只怨你平日里待人太刻薄,你若有玉娇珍晴一半厚道,你房里的丫环也不肯给我通风报信儿。
丁月红霎时浑身冰凉。僵了一会儿,突然暴跳起来,像一头狂怒的豹子冲向杨文琴,才几步就被沈忠等人一拥而上压死在地上。她拼尽全力地挣扎怒骂,杨文琴,你这个杀千刀的。这么多年了,害死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和紫烟不够,还在处心积虑地害我!转而对沈大善人喊道,老爷,你可晓得,当年根本是她暗地里推了我一把,才把咱们那已经成形的儿子摔没了的。还有紫烟。她知道您看上了紫烟,迟早要娶进门儿做小,嫉恨得要命,才趁您不在家把她逼死了!这个女人根本见不得别人侍候您,她哪时哪刻不想我和玉娇珍晴死?只可惜我们比紫烟命好,不是她手里的丫环,不然也早死得干干净净。
杨文琴脸越涨越红,拍桌怒喝道,沈忠,你是干什么吃的,由得她在老爷面前乱嚼舌头!
沈忠嘴上道,大奶奶息怒。手上却仍只是按住丁月红,看向沈大善人。
沈大善人面无表情,眼神阴郁。
杨文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笑一声,稳住心神道,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此话不假。何况你丁月红比兔子能咬多了,红口白牙,尖利利地想朝我心窝子上咬一口。当年明明是你自个儿不小心滑了一跤,我恰在你身旁想伸手拉住你。不料你却反咬一口,硬是哭哭啼啼逢人便说我推你。要不是那天下人们都瞧得真真儿的,我真是百口莫辩。为这事儿,老爷没少责骂你。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不仅还惦念着这事儿,连紫烟的死都算到我头上了。没错,是我请老爷过来的。你因此就恨上了我,知道自个儿过不了这一关,就想把我拖上做垫背!
丁月红挣起来朝杨文琴啐了一口,怒骂道,少把自己说得清清白白的,老娘再不如你,难道是推是拉还分不清么?你说紫烟偷你房里的东西,自觉脸上无光才投井自尽。她一个得老爷宠爱,就要做奶奶的人,以后有的是福分穿金戴银,犯得着赶在这当口儿偷你的东西?你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只恨人人都被你迷了眼睛,把你当菩萨一样地供着,怎知你坏事做尽。只有我,因那苦命的孩儿心里才明镜似的。说到伤心处,低头大哭了一气,又扬首骂道,就你那付蛇蝎心肠,扔给狗都不吃。我虽打骂我手上的丫环,可也只是让她们皮肉受苦,怎比得上你,捏死条人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转向沈大善人哭道,老爷……老爷……您可要信我,万万不能再信这老娼妇。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月红自知这回对不住您,不敢跟您讨活路,说这些只是想替小五跟您讨个恩惠。
听见丁月红再次为自己求情,小五愈加吃惊。他转头看边骂边竭力挣扎的丁月红,头发散了,簪子掉了,一张脸涕泪模糊,哪里还是那个风华绝艳的三奶奶。心里不由一阵凄凉,再也恨不起她来。
杨文琴哼了一声,嘲讽地道,我自己做过的事我自己当然清楚。我从来不记得有你说的那档子事儿。你既比我还清楚,拿出凭证来啊!心里冷笑道,你要是能拿出凭证,你就不是丁月红,我也不是杨文琴了。
丁月红一下子被戳中软肋,瘫了下去。须臾又挣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老娘要是有一星半点的凭证,你还能逍遥到现在!杨文琴,你真是连下三烂的戏子都不如。戏子还有卸妆下台的时候,你却年年月月时时刻刻都在演戏给人看!你就演到阴曹地府去吧,看看牛头马面信不信你,看看十殿阎王信不信你!
够了。沈大善人冷着脸低喝,真是越说越没谱儿了。
沈忠立刻掏出帕子塞住丁月红的嘴。
沈大善人缓缓踱到丁月红和小五的面前。丁月红一直挣扎不休,小五却好像置身事外。哼,他怎么能容许他这般从容。而丁月红,她一心求死,他反而不想让她死了。
月红啊,沈大善人不紧不慢地说,不管怎样,你也侍候了我二十几年。常言道,一夜夫妻还有百日恩,再者你现在一身二命,我怎么忍心要你死。
四十二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丁月红突然又看到了希望,苦于嘴里塞了帕子,只有呜呜叫着殷切地看沈大善人。小五也不敢相信地抬头。
沈大善人却长叹了一口气,丁月红小五霎时又惊恐起来。他一脸为难道,可是你又再三恳求我放了小五。唉,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中出了这样的丑事儿,总要有人来给个交待。否则,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沈家还怎么在青柳镇立足!
丁月红小五双双白了脸。小五看看丁月红,紧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眼,坚定地道,沈老爷的意思我明白。难得沈老爷一片善心,不计较三奶奶和她肚里的……孽种。要交待的话,就让我来吧!
丁月红瞪大了眼睛,扑向小五,却被身后的下人一把摁死在地上。她不顾一切地挣扎,对小五拼命摇头,可是小五只平静地看着沈大善人。
沈大善人忽然有丝恼火,冷笑道,好,好,这般不怕死,真不枉三奶奶疼你一场。厉声吩咐沈忠道,去,拿牵机引来。
沈忠领命而去。杨文琴乍闻牵机引,也不禁手上发颤。
沈大善人和气地问小五,知道什么是牵机引么?
小五沉默地摇摇头。
哦,沈大善人背着手走了几步,又问,知道李后主么?
小五点点头。
那你知道李后主是怎么死的?
小五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地道,知道。李后主是被宋太宗赐毒而死。
那就好办了。李后主喝的,就是牵机引。据说,喝下牵机引,开始不觉得怎样,渐渐地就会痛得无以复加,不仅双手握拳,脚趾也蜷曲起来,身体或是前俯或是后仰,直到碰到双足。所以才叫牵机引。当然,我这个牵机引比不得宋太宗的,不过也是我苦心配制的,应该差不了多少。
小五连嘴唇都已发白,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沈大善人心里的恼火终于消减了几分,微勾起一丝冷笑坐了回去。
很快,沈忠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精致小瓶。
沈大善人使了个眼色,沈忠便把小瓶交到小五手上。丁月红突然发狂似地扭动,呜呜啊啊涕泪纵横。小五静默地拿着小瓶,忽而一笑。他算什么东西,能和李后主同样下场,也不白活这三十年了。旋即拔了软塞,一仰而尽。
丁月红顿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面如死灰地仍凭下人将她的脸按到地上。她含泪看着小五垂下手。小瓶滚落在地,骨碌碌翻了几圈,颤巍巍滴出一滴残液。
沈大善人冷声吩咐,来人啊,送李裁缝出府。
小五淡淡笑道,不必了,该去哪里,我知道。
说完缓缓起身,轻飘飘地向外走去。
夜已经深了,空落落的只有他一个摇荡。他想,他不能回家,做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回去只会给父母兄长带来羞辱。离开这里吧,离开青柳镇。
他就这样无魂无魄地飘荡出青柳镇,一直一直往前走。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冷,只是身上渐渐痛起来。冷汗越来越多,直到他再也支援不住,扑倒在地。全身不能抑制地痉挛。
这样的痛,却只让他满足地笑起来。
活着太不容易,何乐而不死?
只等双眼一闭,便可万事空。
眼睁睁地看小五离去,丁月红万念成灰。她不闻不问不动。不知何时,她突然被人拖起来,捏着下颌灌东西。
丁月红呛了一口,又苦又涩,是黑糊糊的药汁。登时惊得寒毛倒竖,死命摇头躲开步步紧逼的药汁。黑色的苦水不时泼撒出来,更让丁月红狼狈不堪。
她大叫道,老爷,您说饶过我的,老爷饶命。
沈大善人冷笑道,怎么,刚才口口声声要死,现在又舍不得了?
丁月红又羞又恨,哭着道,小五已经喝了您的毒药,您不能出尔反尔。
沈大善人嗤笑道,我当然会饶了你,君子一诺千金么。不过这药可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打胎药罢了。
丁月红惊得呆住。
我只说饶了你,沈大善人双眼阴沉地接着道,可没说会饶了你肚子里的孽种。来啊,给我灌下去!
丁月红不肯张嘴,沈忠便一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手将瓷碗边沿硬塞进她嘴里,划破了嘴唇,磕到了牙齿,苦涩的药汁连同腥咸的血一起灌进口鼻。
下人们终于松了手。丁月红趴在地上不停地咳。此刻的她,再没有了飞扬跋扈,凄惨得像一条垂死的母狗。杨文琴默默看着,嘴角不经意间向上弯起:丁月红,你说得非常对,我杨文琴,的确见不得别人碰我的丈夫。不过,你撑到现在才让我抓到把柄,倒真出乎我的意外。
沈大善人起身道,沈忠,三奶奶突然得了重病,这病不能见光,更不能见风,你可要着人用心侍候。
沈忠垂着眼睛应道,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大善人便和杨文琴要走。丁月红爬过去,一把抓住沈大善人的衣摆哀求道,老爷,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沈大善人看了一眼,扯回衣摆,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房里,沈大善人屏退所有丫环。
他还没有睡意。紫烟怎么死的,他并不在意。一个丫环,哪门哪户没死过?可丁月红说当年是杨文琴推了她,才摔没了孩子。二十多年前她这么说,他一点儿也不信,二十多年后她还这么说,由不得他不信。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杨文琴的真面目。
他从箱笼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箱,又从袖里掏出一枚钥匙。开了锁,缓缓打开檀木箱,取出一枚莹白如雪的戒指,戒面儿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龙头。
四十三沈大善人细细抚摩观赏,若不是为这传家宝,他一辈子都被杨文琴蒙住也不一定。
沈慈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天已初亮。
归晴提了洗脸的热水和茶水刚进来,就看见沈慈满头大汗地坐在床头。慌忙放好水,过来道,本想让你多睡会儿,怎知就这么点儿功夫又做噩梦了,早知道,还不如叫醒你算了。
沈慈苦笑道,这梦越做越不靠谱儿了。
嗯?归晴一边绞帕子,一边问,这一回又多梦了些什么?
满面是血的男人像以前一样向他伸出手叫他不要看。这一次,他看到男人的手上戴着一只白玉龙戒。不过沈慈并没有告诉归晴,他在梦里叫男人是爹。
归晴吃了一吓,道,白玉龙戒?你梦到的难道是少爷?
沈慈一阵心悸。转而又为自己的心悸惶恐。其实他在心里早已怀疑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可是……
不要胡说,沈慈勉强笑了笑,上次不是告诉你,我梦到的这个人,是我去衙门看骷髅时,一时眼花看到的么?想必那时候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梦到。还有龙凤本来就是很常见的饰纹,我就是再梦见一只凤戒也不奇怪。梦中之事岂可当真。
归晴半晌默然无语。忽然拉住沈慈道,要不然,就是那骷髅在向你显灵,所以才会一次次入你的梦。
沈慈怔了怔。
归晴更急切了,认真地道,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不如什么时候抽空儿去拜拜它,就算不求它再缠着你,好歹也当可怜它死得极冤吧。
沈慈一点不怕鬼缠身,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直。但极冤两个字真真打动了他。而且,万一那人真的是……不,不会的。
沈慈犹豫了一会儿,对归晴笑道,好吧,什么时候我去给他烧炷香。不过,他的尸骨还在衙门,那里我不能去。爷爷知道了,非气得七窍生烟不可。我们悄悄地去宁国寺后的小树林拜他。这就要靠你带路了。
归晴松了口气,高兴地点点头。
柳静嘉侧卧在床上,紧捏着戴有白玉凤戒的手指。自打她从昏迷中醒来,就没放开过这戒指。
她原以为那白骨必定是沈原无疑,因为它手上有她亲手绣的荷包。可那天听了沈慈的话,又觉得确有几分道理。如果它不是沈原的话,为什么荷包会在它手中,到死也紧紧抓住?
想着想着,眼里又开始有泪,胸口一阵阵绞痛,激出一身冷汗。
柳静嘉伏在枕上,一手紧握在胸前,一手揪紧了帕子,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几分疼痛。然而她心里知道,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可是……她不能就这样死去,至少也要知道沈原究竟是死是活!
谁能给她答案?
越想胸口疼得越厉害,她完全明白这是心病,但还是不能不想。突然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柳静嘉嘴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闪过一片黑色,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模糊。
朦